【位于美國南卡羅來納州加夫尼85號州際公路旁邊的“大桃子”水塔】

　　最近在追美劇《紙牌屋》，它是美國民主政體下政治斗爭和權力游戲的真實寫照。

　　第一季第三集是關于弗蘭克議員對“大桃子”事件的危機公關。弗蘭克是國會眾議院多數黨民主黨黨鞭，他親手操刀提出了一項教育改革法案。正當他與教師工會就法案進行激烈的討價還價時，收到助手一條信息，說自己家鄉加夫尼郡一名少女開車時發短信致車輛失控撞上巨型水塔“大桃子”身亡，當地郡長奧林利用此事大做文章，劍指當年主張保留這個水塔的弗蘭克造成了這場悲劇，要他為這起悲劇負責，甚至慫恿女孩父母起訴郡政府……

　　開始弗蘭克不以為然，認為這是女孩自身責任造成的，跟他扯不上一毛錢關系，而且此時他確實抽不開身，因為他負責的教育改革法案是新總統“履職百天新政”的重頭戲，時間緊，任務重。但是，助手跟他分析了利害關系：如果此事處理不及時、不好，不僅可能身陷無休止的官司，更會耽誤教育改革法案的出臺，更重要的是會影響他的聲譽，甚至直接導致下一輪選舉敗選……于是，弗蘭克不顧工會代表馬蒂•斯比奈拉的百般勸阻，堅決果斷撂下教育法案談判，立即飛往家鄉加夫尼，著手處理這起悲劇的后事……

　　回到家鄉，弗蘭克參加了當地為女孩舉辦的燭光禱告晚會，慰問其父母；與女孩父母及當地教眾一起參加周日禮拜，憑著三寸不爛之舌，捏造自己對父親去世的痛苦經歷，以安撫女孩父母的心，穩定社區民眾的情緒；指示當地政府在事發水塔附近設立警示牌，禁止開車發短信；籌款在水塔周圍建設防護欄；為女孩父母爭取一筆可觀的和解費；還用關閉水塔夜間照明省下的錢以女孩名義建立獎學金……

　　在這個故事里，弗蘭克堅決撂下教育改革法案談判這個“天大的事”，卻迫不及待去處理與自己不大相干的一起交通事故，而且工作做得細致周到，幾近完美，授予他一個“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的優秀干部”稱號也不為過，正如他自我表揚的：“我贏得了這個選區11次選舉，不是光憑運氣和握手”，可見他確實為當地選民辦過不少實事和好事。

　　那么，其背后的根本動力是什么？毫無疑問是他的一己私利——繼續贏得選舉——因為他所在選區的選民手上握著一張選票——而這張選票就直接掌握著他的政治生命。筆者有一句名言：“權力只臣服于權力授予者。”民主選舉制度通過一張選票把統治者與被統治者的根本利益掛起鉤來，使選舉產生的官員成為人民管理國家的忠實代表，并“迫使”他們竭力討好選民，為選民辦實事、謀福祉，否則就可能“炒你魷魚”。所以，法國作家托克維爾說：“美國準確意義上的統治者是民眾，民眾就像上帝掌管宇宙一樣掌管著美國政府”，“美國各階層的政府，都不得不竭盡所能迎合自己的主子——民眾，美國行政官員的特權比獨裁制條件下更大，但是民眾斷然不會擔心他們會濫用權力”。

　　托克維爾在他的《論美國的民主》中指出：立法者由民眾選舉產生，民眾借助這一方式參與立法；行政官員也由民眾選舉產生，民眾借助這一方式參與執法。民眾是自身的管理者，政府所能得到的權力微小而脆弱，并要接受民眾監督。是民眾組建了政府，政府要對民眾的權力臣服。所有事物的起因與結果都是民眾造就的，民眾是萬物的起源，也是萬物服務的對象。

　　這段話具有很明顯的“前因后果”關系，道出了美國民主政治的本質，美國民眾就是通過選舉掌管著政府的命運，或者說“一張選票”是駕馭政府的“韁繩”。

　　毫無疑問，創立民主選舉制度的初心是立足于人民當家作主、人民參與管理國家事務、迫使政府權力“為人民服務”。然而，在當今金錢主宰一切的世界里，權力早已淪為資本的奴隸，民主選舉也成為一種金錢游戲。

　　“金錢是政治的母乳”，美國加州前州議會領袖杰西·安若這么一句不經意的玩笑，卻因犀利而精準的表達而廣為流傳，成為今天每每論及競選財政都會引用的名言。還有一位前總統競選經理馬克·漢納更是不加掩飾地坦言：“要贏得選舉，需要兩個東西，一是金錢，第二個我就記不得了。”

　　在金錢政治中，民主選舉“利益掛鉤”的本質沒有改變，但是這種“利益掛鉤”很大程度演變成了一種“投資與回報”的利益關系，即投資者（金主）與候選人的利益勾連。投資者主要通過“政治獻金”的形式投資選舉，然后獲得巨額回報，當然這主要限于投資勝選方，如果賭注押在敗選方，你的投資也許就打了水漂。

　　“政治獻金”實際上成為一種公開、“合法”的行賄腐敗行為。以前美國法律對企業和個人每個競選周期內對聯邦候選人的捐款是有限額的，但是2010年美國聯邦最高法院裁定企業的政治獻金屬于言論自由的一種表達方式，從而取消了對企業、利益集團政治獻金的限制，2014年又裁定取消個人最高捐款總額的上限，這就意味著單位和個人都可以沒有限制地向自己支持的政客捐款，從而導致資本對政治的圍獵和干預達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

　　有統計顯示，在美國最近幾個選舉周期中，絕大部分的個人政治捐款竟來自占全美人口4%的最富有者。換言之，富人通過金錢選舉得到了更多的政治話語權，形成了“寡頭政治”，極大地扭曲了“一人一票”這一現代選舉的基本準則，玷污了民主的精神實質。這些壟斷精英不僅控制了國家財富，而且還通過向民主共和兩黨提供巨額資助、介入選舉，晉升為主宰國家政治生活的“寡頭”。

　　根據美國非政府組織敏感政治問題研究中心的統計數據，進入21世紀以來，美國總統大選的花費屢創新高，2004年40億美元，2008年50億美元，2012年60億美元，2016年70億美元，2020年最終花費達到140億美元，是上一屆的2倍。

　　據英國《衛報》網站報道，公眾普遍認為美國選舉是腐敗的，國會議員被企業、富人和特殊利益集團俘獲，贏得一個參議院席位的平均成本為1940萬美元，贏得一個眾議院席位至少要花費150萬美元，選舉過程中存在大量“以金錢換選票”的舞弊現象。根據聯合國極端貧困與人權問題特別報告員2018年5月發布的報告，美國內閣成員財富總額達43億美元，政府已經成為富豪的代言人。

　　當然，投資人的錢是不會白給的，他們追求最大利益回報，一般通過“政策紅利”和“買官”兩種途徑來實現“投桃報李”。

　　共和黨總統里根、老布什以及小布什均不同程度接受了石油等能源公司的巨額捐助，作為回報，里根任內推動取消石油、汽油等的價格管制，而布什父子則先后發動了兩場伊拉克戰爭，最終將這個石油儲量世界第五的國家控制在手，不但滿足了美國石油產業驚人的海外利益，還兼顧起了大軍火商的好惡。小布什上任后旋即拒絕執行《京都議定書》，很大程度上也是出于對煤電油氣資源產業利益的回饋。民主黨總統克林頓和奧巴馬均接受了更多IT信息科技產業的財政支持，前者上任后積極推動信息高速公路等計劃，吹響了美國“新經濟”號角；后者則極為重視網絡傳媒的發展普及，身體力行地將其運用于政治動員與競選當中。

　　據筆者所知，一個美國新總統有3000多個職位可以任命，這也就演變成權錢交易的籌碼。在政治捐款人中，大金主和超級籌款人特別重要，大多數超級籌款人得到內閣職位或成為顧問。最濫的任命莫過于美國駐外大使了，根據美國外交服務協會的統計，美國政府任命大金主擔任駐外大使已經成為一種傳統，尼克松和克林頓任命大使中的30%都是政治捐款人，特朗普任命的189個大使職位超過半數是他的高額捐款者，其政治化任命比例創下歷史紀錄。有些人選常常因缺乏資歷和才能而引人注目，有些荒唐行為甚至惹出外交麻煩或成為笑柄，比如美國駐冰島大使杰弗里·羅斯·岡特——一名皮膚病專家和共和黨主要的捐款者——變得對自己的安全非常多疑，他要求攜帶一把槍，而且要求不管去哪兒都要乘坐裝甲車；美國駐英國大使、支持特朗普的億萬富豪伍迪·約翰遜因發表種族主義和性別歧視言論受到國務院督察長辦公室調查；出任美國駐南非大使拉娜·馬克斯——一名手提包設計師和特朗普海湖莊園俱樂部的成員——發推文稱呼兒子為自己的“幕僚長”；美國駐馬耳他大使克里斯蒂娜·托雷蒂曾因在前夫醫生辦公室“放置滿是彈孔的靶紙”而被施以限制令……

　　至于參加選舉投票的普通選民，能得到什么回報呢？美國總統候選人在競選活動中會忽悠選民，發布很多“競選承諾”，比如減稅、發紓困補貼等等，哄著你去投他（她）的票，至于兌不兌現、能兌現多少，則是另一碼事。有學者專門針對美國總統競選承諾的兌現情況進行了研究，結果表明平均兌現率為67%，而且隨著“金錢政治”的不斷嚴重，兌現率呈不斷下降的趨勢。從伍德羅·威爾遜美國第28任總統到吉米·卡特第39任總統，承諾平均兌現率為75%，之后越來越低。到奧巴馬第44任總統，有533項承諾，兌現率48%，部分兌現28%，未兌現24%；再到特朗普第45任總統，一共許下280多項承諾，在60項主要承諾中，僅兌現35%，未兌現43%，妥協22%。調查顯示，有83%的選民認為美國總統未能兌現諾言，很多所謂的“競選承諾”只是為了爭取特定選民群體的華美言辭，而非具體執行目標。

　　皮尤研究中心一項針對美國民主和政治體制的調查顯示，民眾普遍對美國政治持悲觀態度，53%的受訪者認為美國沒有做到“尊重所有人的權利和自由”，55%的受訪者認為目前美國的民主“很薄弱”，68%的受訪者認為美國的民主正在“變得越來越弱”。

　　《華盛頓郵報》和馬里蘭大學聯合調查顯示，美國人對民主的自豪感急劇下降，從2002年的90%下降到2022年的54%。皮尤中心民調顯示，65%的美國人認為美國民主制度需要重大改革，57%的受訪者認為美國不再是民主典范。

　　美國政治學者邁克爾·羅斯金在《政治科學》一書中感嘆：我們可能會擁有一個“金錢買來的最好的國會”，但是對于如何避免這種金錢帶來的腐敗并沒有什么實質性的辦法。

　　【2020年9月5日出版的英國《經濟學人》雜志封面大標題為：“丑陋的美國選舉”】

　　結語

　　民主選舉不是美西方的專利，它是民主政治的一種普遍形式，是體現現代社會文明和主權在民的重要標志，通過民眾公平投票、候選人間的公平競爭、選舉公共權力的執掌者，實現權力制約與監督。民主選舉沒有“能不能”的問題，只有“給不給”的問題。民主選舉的實施及其效果因人、因時、因地不同而有所區別，如果堅持人民至上的立場，以維護人民根本利益為目的，讓人民真正享受民主權利，就是真民主，否則就是假民主。但是，無論真民主還是假民主，民主選舉的本質不會改變，那就是“利益掛鉤”。

　　（原創，作者系昆侖策研究院特約研究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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