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期,
66,夫君李大志竟然有八分之一的漢族血統,他的曾爺爺是漢族人。
大志的祖宗是山東泰安人,在泰山腳下有幾畝薄地,一妻兩兒,家境貧窮。道光九年,山東遭遇少有的大旱,幾乎顆粒無收,家里又沒有什么積蓄,實在是過不下去了,苦思了很久,咬咬牙賣掉破房子和薄地,帶著妻兒闖關東。
家里全部財產加上妻兒才裝滿一輛驢車,祖宗是高大健壯的山東大漢,在車上綁了一根繩子跟著小毛驢一起拉車長途跋涉,一路風餐露宿,歷盡艱辛。出關后,或許是水土不服的緣故,毛驢竟然病死了。祖宗只能自己替毛驢拉車了,妻是個小腳女人根本走不了路,只能坐車。
清中期的東北是人跡罕至的荒原,這里土地肥沃卻沒有主人,陸續來到這里的關內人只要是勤勞就可以隨便開荒懇地。祖宗拉車來到渾河岸邊一處山間平原,按自己所知的粗淺的風水知識看看地勢就決定就在這里安家了。最先要做的是砍伐樹木先搭一個窩棚安排妻兒住下,然后是放火開荒,先燒掉一人多高的荒草,砍掉樹木、挖出樹根、搬掉石頭、開挖水渠。再播種、間苗、除草、施肥。這期間勤勞能干的祖宗又到遠處的森林里砍伐大樹,用斧子鋸子錛子鑿子建造了一座真正的木頭房子,用黃土加米湯和巖鹽夯成高大的院墻,圍起了面積超大的院落,所有這些都是祖宗一個人用了十年時間完成的,他的孩子年紀尚弱,最多幫他遞條汗巾送杯水或是幫送一送大鋸。祖宗虎背熊腰,飯量超大,據說曾經一個人吃完了一個豬頭。到別人家幫工,一頓能吃三十個饅頭。那時的周邊都是荒郊野地,猛獸出沒,祖宗為保衛自己的勞動果實經常與狼對峙,他曾經用?頭把一頭掰苞米的狗熊的腦袋打塌,下套子抓住了一頭猛虎,那條虎皮一直傳到文革,掃四舊時起被膽小的姑奶奶扔到灶坑里燒掉了。
200多年過去了,滄桑巨變,木房子變成了一座座青磚青瓦房,院墻也變成了磨縫雕花的磚墻,黑漆釘銅泡釘的大門和高大挺拔的門洞,院落里長著高大的桃樹、杏樹,櫻桃樹、沙果樹,葡萄樹。后院里種了數十株玫瑰樹,五月節來到時,正是玫瑰姹紫嫣紅滿園花香的時候,李家媳婦們會采摘玫瑰花,制成獨有的玫瑰粽子,送給左鄰右舍。李家的院落始終保持帶有山東地區痕跡的與關外融合的原來的面貌,隨著東北的開發,大清朝廷對土地和人口進行了管制,統一頒發了地照,確定了土地和房屋的所有權,而李家以其所擁有的土地和房屋院落及人口數量成了當地四個大戶。滿清,北洋、民國、人民公社,文革以及十一屆三中全會后的土地承包,都沒有影響到李家住宅的大院落內一直保持著古色古香的原生態,與院外后集聚而來的鄰居擁擠不堪密密匝匝的房子形成了別有洞天的對照。其實,院外周圍的地也是李家的,解放后陸續搬遷而來的鄰居們只要跟李家說一聲就可以動土建房,一方面當時正值貧下中農揚眉吐氣當家作主的時代,李家要小心翼翼的做人不敢有太多的異議,另一方面也是李家一直與鄰為善祖祖輩輩都是老實人。開始的時候,李家還要到鄰居的房前屋后去耕種,時間久了也不好意思總在別人家的窗戶底下除草施肥耙地,這些原本是祖宗吃苦流汗開荒的土地也就歸了這些陌生的鄰居們,鄰居們俞加蹬鼻子上臉,紛紛以李家的院墻為墻加蓋偏廈,收斂一點的屋頂內傾,讓雨水留到自家院內,私心重的干脆把流水直接放到李家院內。我聽了只剩:”呵、呵。“斷言:“若是我當時在,他們一個也蓋不成。不僅是偏廈,包括住房!”
大志說:“你是站著說話不腰疼,當時正在劃分出身成份,都是這些貧雇農說了算,你敢說不,一定有小鞋穿。”李家最后的成份定為下中農,這確實是李家的親善謙讓的態度所決定的,由此也就少了很多的麻煩,被定為地主富農的后來都很難過,孩子大了連對象都不好找。
李家曾經有自家的祖墳地,坐落在一個山清水秀的向陽山坡地,山下一條小河蜿蜒流過,山上有一塊虎型巨石,巨石下有一個山泉眼,一年四季清水長流。那是李家鼎盛時期重金聘請風水先生找尋的寶地,后來日本人開煤礦,改變了河道走勢,小河在祖墳地邊拐出了個胳膊肘彎,河里的水經年累月沖刷祖墳下邊的根基,迷信解讀為沖走了運氣,李家從此就越來越敗落。至于后來小日本子總是盯著我們李家做惡,就不是什么風水可以解釋的了,全中國人民都在遭難,無論風水??珊拗翗O!
解放后,國家進行殯葬改革移風易俗,李家響應政府號召把祖先的遺骨原地深葬,那塊已經屬于生產隊的地種出的玉米格外的茁壯。祖宗的畫像則一直供奉在老宅的正廳內,我們的祖宗留給了我們土地、房屋、財富和自強不息的精神,我們應該永遠感激勤勞奮進的老祖宗。結婚后,我以李家長媳的身份正式的向公公提出了我們家也要應該供奉祖宗的牌位,公公同意了,召集了通化和撫順的親戚舉行了隆重的拜祭儀式。我和大志也一起跪拜了祖宗,向祖宗表達由衷的謝意和緬懷之情。
至民國前期,李氏家族興旺達到頂峰。1931年日本發動918事變,東北軍迅速撤到關內,僅三個月時間日本就占領東北全境。李家是遭受日本欺凌的第一批中國人。當時李氏家族的3個兄弟合資購買了40頃旱地,剛剛種了一年就被日本無償征用,綠油油的玉米已經開始抽穗突然就被推平了建設沈陽東塔機場。李家眾人聞訊趕到時,面對的是日軍守衛部隊的白晃晃的刺刀,日本軍官盛氣凌人的對地主表示了謝意并頒發了一個獎狀,僅此而已。三家買地花費的近500塊大洋血本無歸。但是世世代代老實本分的農民除了唉聲嘆氣又能怎么樣呢?
三家兄弟頃刻間破產,有一戶把房子賣掉還債,有一戶成了房屋一間地無一壟的貧困戶,靠打長工度日。
大志的祖爺爺也是3戶之一,好在家里還有點積蓄,勉強留在了李家老宅。但是日本人像幽靈般緊逼而來,不久李家的門前開始修起了鐵路,并在李家住宅不遠處修了一個小火車站和公路。老祖宗開墾的老地又被占了一半,李家人要跨過鐵路才能到剩余的田地里耕種,日本人卻以安全為由不準老百姓橫跨鐵路,李家人必須繞道2里路才能抵達距家門僅僅30米的地里。秋收時節,所有的收成只能由人工趁日本巡路警察不在象做賊一樣偷偷的搬過鐵路運回家,為此不得不給長工漲工資。鐵路的修建截斷了地勢,每到雨季山上下來的洪水被路基阻擋無處泄洪,莊稼被淹死了一大半。李氏家族再一次分裂,又有兩家離開家園放棄了農民身份到礦上做工。大志的祖爺爺因為是嫡長子,不得不守著老宅老地苦苦經營靠農耕的收成維持家用。
屋漏偏遭連天雨,一場大火把李家徹底推向破產,全家連飯都吃不上了。后街的張家在最艱難的時候伸出了援手,用他們家的牲口飼料與李家一斤兌一斤地兌換被大火燒糊燒焦的高粱米,李家感激涕零,祖爺爺告誡后代:“永遠感謝張家,世世代代記住張家的恩情。”李家的大院子破落不堪,再也沒有往日的輝煌旺盛。李家的后代散布到撫順的各個地方,還有到沈陽和本溪謀生的。從此以后,無論大事小情,李家后代再也沒有湊齊過。
祖爺爺是長子,祖爺爺留下一男兩女,爺爺育有兩男四女,作為長子的公公生養了兩個兒子,大志是哥哥,于是大志就是李家的嫡長子,大志對這些傳統的東西不感興趣,家譜也就光榮地傳到了我這里。在家族大會上,有人提出了李大志只有八分之一漢族血統,而我則是百分百的朝鮮族人,對家譜的傳承持有異議。但是年齡最大的曾奶奶發話說:李家早就是混血,朝鮮族人、漢族人都是中國人,當初都是從中原出去的,只要姓李就是李家子孫。我不也是滿族?”
沐浴凈身、焚香上貢、高高挽起發髻、戴上白手套,鄭重其事的雙手合十,先拜祭了祖宗牌位,再請出木匣,輕輕打開,小心的捧出那本已經發黃發脆的已有100多年歷史的家譜。
大志問:“你又發什么神經?”
大志說:“你這是封建迷信,還黨員呢。”
我說:“這是對祖宗感恩,關迷信何事?”
我問“你害怕看鬼片,你才是迷信,世界上有鬼么?”說著張嘴咬住大志的脖子做吸血鬼狀,大志摟過我,放到腿上。
我讓他溫存了一會兒推開他說:“你要是累就先睡吧,我要研究研究歷史。”
我打算在電腦上做電子版的家譜,把內容頁面盡可能的做得更詳實,包括能收集到的照片、肖像畫和傳奇。
67,大志的爺爺叫李云成,是家里的獨子,先是在鄉里念私廚學習成績特別優秀,后來考上了四方臺高級中學,918事變那天,李云成與他的同學一起戰戰兢兢地聽了一夜的槍炮聲,第二天就四散而去逃回了家。學校停課了,李云成也就正式回歸農民的身份,和他的父親每天在農田里耕種忙碌,李家的家境一直還算不錯,李云成又是家里的獨子自幼嬌生慣養,這次可是頭一次吃苦頭,在嚴厲的父親面前不敢吱聲,回到家里捧著磨出血泡的手向母親哭訴。但是母親也不能讓他一直養尊處優地混下去,畢竟他已經長大了,畢竟他是個農民要靠勞動靠土地生存。
東塔機場的土地丟失后,家里就僅剩門前鐵路南邊的一小塊地了,父親有了閑余時間就花錢栓了駕馬車往沈陽送煤靠拉腳掙錢,把春耕秋收農忙時節以外的時間侍弄地的活全部交給了李云成,李云成經過了兩年多的鍛煉,皮膚曬黑了,胳膊粗壯了,手心里磨出老繭了,成了一名地地道道的農民。家里開始張羅托媒人介紹對象,他已經18歲了。他的父親15歲就娶了17歲的媳婦,當時普遍流行女比男大,15歲的少年也確實不能找再小的了,否則不成了小孩子過家家,據說15歲的他在新婚之夜死活不入洞房,不肯與那個陌生的姐姐在一起睡,當媽的心疼兒子,就準備也到洞房里陪兒子,被婆婆訓了一通作罷。經媒人牽線,李云成與李家的恩人張家的閨女對了象,商定來年春天娶親。
鐵路是不準這些中國農民橫穿的,如果趕馬車必須走2里路,但是如果只是一個人抗著鋤頭到地里鏟地的話還是可以偷偷摸摸趁日本人不注意就近穿越鐵路。一個盛夏的午后,天氣干熱得讓人煩躁,連青蛙都停止了鳴叫,蜻蜓也紛紛落在苞米葉子下面攏起翅膀納涼歇息,李云成趁天氣晴朗要到地里把排水溝修好,這塊地的排水決定著這一年的收成。
幾個日本鐵路工人把李云成堵在了鐵路線上。日本人對這些屢屢穿越鐵路線違反規定的支那農民厭惡至極,氣沖沖的趕上來怒吼道:“混蛋!不準過。你們這些蟑螂,豬!”李云成趕緊點頭鞠躬賠笑臉道歉,正想退下路基逃走,一個日本人已經抬腳向他踹來,另一個日本人邊嘴里嘰哩哇啦邊掄起鐵鍬也向他拍過來。李云成被打得眼冒金星腳下一拌摔倒在路基上。年輕氣盛的他終于沒有能忍住,順手拿起一塊石頭向對方打去。身材魁梧虎背熊腰的李云成以一對三,矮矬的日本人最后還是吃了虧,狼狽不堪的跑掉了。李云成盛怒之余忽然感到無比的空虛害怕,他趕緊回家告知,正在灶間忙碌的媽媽頓時覺得五雷轟頂差點沒癱坐到地上。她迅速的打開衣箱,包上兩件衣物,拿出5塊大洋,一并交給不知所措大汗淋漓的兒子告訴他:“趕快走吧,一直往南走,別回頭,男子漢不要心軟,不要回來了。要靠力氣掙錢吃飯,記住了到什么時候也不能當小偷做強盜,別給祖宗丟臉。”
媽媽把他推出后門。“走小道別走大路,快點走,一刻都別停,跑的越遠越好。”
李云成此時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意識到或許他要與家人與媽媽永別了。他淚眼模糊跪在地上給母親磕了三個頭。媽媽順手擼下手鐲戴在兒子的手上,推開兒子:“快走,別磨蹭。”
毆打高貴的日本人是要砍頭的,驕橫高傲的日本人不會饒過她的兒子。當兒子跑漸漸地消失在午后的熱浪之中,她捂著臉放聲大哭,唯一的兒子或許永遠的離開她了,或許永遠見不著了。她真的再也沒見著兒子一面。她生過7胎,只成活了3個,現在眼前只有兩個已經出嫁的女兒了。
日本警察很快就來到家里抓人,晚歸的父親趕馬車剛剛回來立即被蹲守的警察帶走問詢。作為對挨打的日本人進行賠償,家里最值錢的那掛馬車被日本人趕走了,那可是村里最好的3匹馬,每天能在沈陽撫順跑一個來回,其他人家的馬車得在沈陽住一晚第二天才能往回返。父親默默地看著遠去的馬車,回頭對著妻子狠狠罵她養的是敗家兒子。李云成的母親沒有做聲,她對挨罵已經習慣了。畢竟有點文化的漢族丈夫對她還是手下留情的,不像左鄰右舍的朝鮮族鄰居往死里打媳婦。母親是四方臺的大家閨秀,念過幾年國立小學,沒裹小腳,知書達理,恪守婦道。這得益于北洋政府規定的男女平等政策。
68,李云成的目標是回到山東泰安老家遠房親戚暫時躲一躲,母親給他的5塊大洋足夠路上花銷盤纏。徒步走了兩天,逐漸遠離了撫順和危險,李云成不再心驚肉跳漸漸的恢復了常態,只是情緒消沉低落不知迷茫人生往何處走。
路旁樹蔭下有一個人坐在石頭上向他招手,李云成回頭看看,身后沒有其他人,像是招呼自己,就走了過去。那人很熱情的跟他打招呼,給他騰了個地方拍拍石頭讓他坐下歇歇。
李云成坐下來,那個人很熱心地對他說:“歇歇吧,這大晌午的,一身汗的這是往哪嘎達去啊?”
“錦州。”李云成不善言談,未說話臉先紅了。
那個人放眼望著遠方,對李云成又似自言自語地說:“你看看后邊,有人拿槍指著你呢。”
李云成沒聽懂,那人不動聲色的把話又復述了一遍:“后邊有人拿槍指著你呢,后邊。”
李云成把頭扭過去,頓時毛骨悚然,在身后的樹叢里,一個黑洞洞的槍口正對著他,有一個人坐在樹后隱隱約約的看不清面孔。
旁邊的人看也不看李云成一眼依然抬頭看著遠方,慢條斯理的說:“把你的錢全部掏出來,把你背著的包袱放下,慢慢的,不許慌。”
李云成終于弄明白他是遇到土匪了,頓時手腳哆嗦起來,趕緊把包袱先解下來放到地下。
那個人語氣嚴厲起來,低聲喝道:“別給臉不要臉,后邊好幾個哥們兒呢,不聽話,整死你,把錢掏出來,全掏出來。”他的臉上依然沒有表情,轉頭向四周瞟了一瞟,遠處有掛馬車懶悠悠的在移動。
李云成把錢掏出來扣到石頭上。那個人低頭看了看:“就這些?”
李云成的心已經哆嗦了:“就這些了,都在這兒。”
那人看了看李云成,把石頭上的零錢抓起來還給了他:“別餓著。慢慢往前走,不許回頭看。”
李云成緊張得嗓子像堵了塊石頭,趕緊按照對方要求的那樣故作什么都沒有發生,慢慢的一步步離開。時常聽到老人講這些殺人不眨眼的劫匪的殘暴如今被他趕上了。他不知道后面的人是不是要對他開槍,他的后背冒出冰涼的汗,脊梁骨麻酥酥的。
還好,身后靜悄悄的,他邊走著邊回頭看,遠處的大樹下已經不見人影。他拔腿猛跑,眼淚和汗水齊飛。他的零錢很快就花完了,他用最后的一分錢買了塊豆腐吃了,抬眼看看陌生的大山不知往何處邁步,他想起了那個曾經給予他溫暖和飯食的家,他曾經感到不滿足不如意的家如今變得有多么的重要多么可靠,但是那個家已經永遠離他遠去了,他要開始艱難的充滿未知的新生活。
沿路都是逃荒的老百姓,他原來打算的邊打工邊旅行的計劃被兵荒馬亂沖得無影無蹤,他的衣服臟兮兮的頭發亂篷篷的,他已經接近乞丐了,他想起了媽媽慈祥的眼睛,他要堅強地活下去。
在山海關,一個東北軍戰士站在高臺上正在動員青年參軍,聲淚俱下:“我們美麗的家園,富饒的北大荒,長白山,興安嶺,被無恥的日本鬼子奪去了,我們的工廠被燒毀,銀行被搶劫,婦女姐妹被強奸,老百姓逃荒要飯…。”李云成二話沒說,沖到臺上,在觀眾的熱烈的掌聲中填表報名參軍。
69,東北軍是倉皇出逃的,輜重大部分丟在東北扔給了日本人,武器彈藥奇缺,李云成雖然參軍部隊卻沒有發給武器,長官告訴他們這些新兵想要有武器要靠自己在戰場上繳獲敵人的,李云成像不少新兵一樣,非常希望有一只屬于自己的威風凜凜的槍,期盼快點打一仗以便在戰場上撿到武器。
日軍追了上來,軍隊加快了撤退的腳步,新兵們很不滿意這種不戰而退的做法,私下議論紛紛。被連長聽到了,緊急集合起隊伍,劈頭蓋臉一頓訓斥:“你們是沒嘗過日本鬼子的苦頭,等著吧,會有仗給你們打,到時候記住你們今天說的話,不許尿褲子。”
一天清晨,露宿街邊的士兵們還在夢鄉,身邊忽然接二連三的開始大爆炸,頓時,人群慌亂成一團到處奔跑,有人在哭喊。就在街邊不遠處一個尸體被炸爛血肉模糊。李云成嚇的瑟瑟發抖不知所措,只能趴在墻角抱頭隱蔽。日軍已經趕上了疲憊不堪的中國軍隊,一溜放列了十幾門山炮向小鎮猛轟。在彌漫的晨霧中日軍在機槍的掩護下開始了沖鋒,黃乎乎的一片從玉米地里鉆出來,瘋狂的喊叫著射擊著沖過來。
趴在街邊的李云成被連長一把拽起來高喊:“快跑,等死啊。”李云成跟著連長一陣狂跑,在玉米地里不知跑了多遠,直到槍炮聲漸漸地遠去才在一個溝渠邊上停下了腳步,他已經累得眼冒金星了,晃晃悠悠的倒在了地上,他就是這樣狼狽不堪的經歷了第一場戰斗洗禮。
國軍退入關內后,日軍停止了追擊,戰線暫時安定下來,軍隊開始整編,李云成所在的連隊死兩人,掉隊42人,加上新兵還有53人。李云成因為有點文化長得又人高馬大的被任命為班長。因為此緣故,又得到了一支槍、五發子彈和一枚手榴彈,連長命令把秫秸切成段塞進子彈袋里以迷惑敵人,不讓日軍知道他們已經彈盡糧絕,李云成只有一顆手榴彈,就把幾個短木棍塞進手榴彈袋里,行軍走路時幾個木棍很有節奏的發出碰撞聲。
在臨時駐地,他們每天進行軍事訓練、隊列、跑步、刺殺、投彈、爆破、射擊,軍事教員只是教要領從來沒有進行實彈射擊。東北軍的家底全都給日本人了,南京政府又不肯援助他們,李云成到現在還在穿家里那套老百姓的衣服,只有一頂軍帽證明他也是一名軍人。糧食也沒了,他們每天定量是2兩。全連情緒低落,不知未來在何方。日軍就在不遠處與他們對峙,演習的炮聲隆隆的傳來,看樣子,日軍只是暫時休整,他們不會停止繼續南進的腳步,打仗時早晚的事。
69,一天深夜,連長突然喊醒了他們,大家穿好衣服拿上武器悄無聲息的隨著連長走進了黑魆魆的夜幕之中,李云成深一腳淺一腳跌跌撞撞走在隊伍中間,夜風吹來冷得直打顫總是想尿,剛停下腳步,立刻有低沉嚴厲的聲音傳過來;“跟上,別掉隊。”
他們的作戰目標是敵人剛剛侵占的一個原屬我方的一個村鎮,就在前幾天,日軍排著整齊的大隊耀武揚威的直接進入鎮里將鎮公所的工作人員和警察統統扣留,號稱這是滿洲國的土地,請漢人盡快撤離。日軍隨后舉行儀式,在高高的旗桿上升起了太陽旗。當被釋放的警察們失魂落魄的跑到軍營里報告時,戰士們肺都氣炸了:“這小日本子沒完沒了啊,遲早有一天他們會把全中國都吞掉,把中國人趕到海里去。”
戰士們紛紛聚集起來向長官請戰:“寧肯被鬼子打死也絕不后退了,太憋屈了,我們是軍人啊。”
連長臉色鐵青瞪了他們一眼,轉身找了一匹馬揚鞭而去。是夜,連長回來了,命令傳達下來:“以牙還牙,把鬼子從鎮里趕出去,只準動手不準開槍,不能出人命,違反紀律軍法論處!”
大家頓時緊張起來,迅速的整理行裝,準備與鬼子大干一番,出一出心中郁悶已久的惡氣。
整個行動必須迅速,在日本援軍來到之前完成對小鎮的控制,估計驕橫跋扈的鬼子一定不會善罷甘休,所以必須連夜修筑防御工事,準備迎擊日軍的反撲。連長再一次特別強調了:“絕對不準開第一槍,日軍開槍后,我方才能還擊,但是只要還擊就一定要打痛小日本子。”
“注意,把帽徽,肩章都摘下來。一切有東北軍記號的東西都不準帶,兩人一組互相檢查。一旦有人被捕,就說是私人武裝游擊隊的,絕對不準說是東北軍。”
深秋寒風的呼嘯掩蓋住了他們的輕輕地腳步聲,揚塵也把哨兵趕回了屋子,他們分成幾隊悄悄地摸進村,分別埋伏在幾個日軍駐扎的院落外面。一聲令下,幾十個彪形大漢一涌而進把正在夢鄉的鬼子按到在炕上,昏暗的煤氣燈下鬼子不服氣一個勁的嚦嚦哇啦地叫罵,有人開始動手了,煤氣燈掉下來摔碎了,屋里一片漆黑,只能聽見拳腳相加的悶響和鬼子挨打的鬼哭狼嚎,當連長趕到時,小鬼子們已經被打得鼻青臉腫看不出人模樣了,還有幾個趴在地上已經不省人事。連長狠狠踢了李云成一腳:“怎么交待你的?告訴你不能打的么。”“李云成正在打人的昂奮之中,說:“不怨我,是他們先動手的。”
“對,是鬼子先動手的。”一群人一起附和。
深夜寒風里,鍬鎬聲鏗鏘,全連戰士個個士氣高昂,連夜修筑工事準備迎擊日軍,鎮里老百姓家里都亮起了燈火,男人到鎮外幫助修戰壕,女人連夜烙餅煮粥燒開水,準備犒勞這些勇敢的戰士。
天亮了,刮了一夜的風停了。搶修了一夜的工事,戰士們就地蹲在戰壕里吃著老百姓送來的熱騰騰的早飯,雄雞在遠處此起彼伏地報曉。鎮中央有一面青天白日旗在飄揚。
挨到下午,日軍氣勢洶洶的沖將過來,不顧我軍的警告阻攔,狂妄地直接沖上陣地要人。當被打得嘴歪眼斜的鬼子從鎮子里被押上來交付日軍時,日軍被激怒了,這可能是他們遭遇的第一次羞辱,帶隊的鬼子拔出槍來,直接對準了連長的頭部,陣地里的戰士們紛紛把槍對準了鬼子,李云成瞄準了一個拿著輕機關槍的高個鬼子,那個鬼子也把槍口對準了他。情勢一觸即發。
狡猾的鬼子開始撤退,消失在玉米地里的蜿蜒的小路。
一陣馬達聲傳來,兩輛坦克豁然出現,轟轟兩聲,炮彈近距離直射在我軍的陣地上,一個機槍點被炸得粉碎。槍響了,大批的鬼子像幽靈一樣從眼前的玉米地鉆出來,密集的子彈射過來,壓制住了李云成他們。
李云成趴在戰壕里,被敵人的子彈打得根本沒法抬頭,他舉起槍幾個點射就把全部的五發子彈打出去了?,F在,他的手里只有一顆手榴彈,他不知到應不應該扔出去,如果扔出去,他就兩手空空了,他的槍沒有配刺刀。敵人沖上來了,狂喊著跳進戰壕里,一槍刺倒旁邊的一個戰士。李云成掄起槍托向敵人狠狠砸去,一下,兩下,三下,那個鬼子四肢攤開,在地上不停的抽搐,污血從他身下漫開來。
鬼子的進攻被打退了,李云成正在幫助戰友包扎,他的手無法控制地不停的抽搐顫抖,見連長走過來就問連長:“還有子彈嗎?我的子彈打沒了?”
連長瞪了他一眼:“打到了幾個?”李云成搖搖頭,他們的戰績太慘了,至少在陣地前沒有看到幾個鬼子的尸體。連長對大家喊:“瞄準了再開槍,要節省子彈,我們的子彈不多。”
李云成的問話讓連長想起了應該檢查戰士們手中剩余的彈藥,大家挨個報數后,連長立刻命令他們:“撤退,注意掩護。”其他的戰士們與李云成程一樣,幾乎打光了僅有的子彈,他們已經彈盡糧絕,如不是李云成這一問,等鬼子再次發動進攻,只能拼刺刀了。
敵人的裝甲車追趕上來,機槍瘋狂的掃射,有幾個戰士應聲倒下,連長一聲呼喊,大家四下散開,消失在茂密無際的青紗帳里。
李云成與部隊失去聯系,再一次成為流浪者。
70,李云成打短工討飯一路流浪到太行山區,在這里他遇見了共產黨政權,加入了共產黨領導的游擊隊,靠著簡陋的土槍土炮與日偽軍周旋,經歷無數次生死考驗。直到1937年西安事變后國共開始第二次合作,八路軍的裝備才有所改善。李云成他們喜滋滋的領到了成袋的子彈和成箱的手榴彈,手里的家伙也換成了“漢陽造”,這家伙可比老獵槍強多了,射程遠,打得準,拼刺刀也占上風。此時的李云成已經是八路軍排長了。他能當上排長首先是因為他的高中學歷,起碼能寫寫日記、做戰斗記錄寫總結、用普通話發言。不像大多數的文盲戰士,只知道侃大山說粗話,以魯莽為豪爽。但是李云成的木訥和不善于言談卻大大地影響了他在部隊中的繼續成長,他是李氏家族中的嫡長子,從小就被祖母帶在身邊。祖母經常帶領他到鄰居家與同齡的農村老太太扯家常,老太太們對身邊鬧騰不休的小孩子很是煩,就夸在一旁默不作聲的李云成是好孩子、聽話、不知聲不動氣。告訴哪些鬧哄哄的孩子要向李云成學習,做一個有出息的好孩子。李云成在左鄰右舍的年齡相仿的孩子們里面成了楷模,李云成也逐漸的被引導到了沉默寡言不愛說話的習慣,他一直誤認為沉默是個美德,直到上高中離開家庭到學校住宿的時候,才隱約覺察到自己的短板,但是這時的他實際上已經患有語言障礙。他的不善表達決定了他最多也就領導幾十個人,在戰場上直接沖鋒陷陣。
隨著軍隊生涯的磨練,他的戰斗技術有了很大的提高,膽量也逐漸的變得大了起來,敢于把敵人的腦袋像西瓜一樣一槍打爆,敢于與日軍拼刺刀像宰豬一樣將刺刀捅進敵人的腹部,敢于用拳頭、用石頭、用一切能置于對方于死地的東西把敵人打成血肉模糊的一團,他由一個家里嬌寵的書生成長為一個英武勇敢的戰士,這是幾年間在生死時刻伴隨左右的戰場上鍛煉的結果。
日本步步緊逼,百團大戰拉開了帷幕,8月18日,作戰計劃傳達下來,29日凌晨3時,進攻日本守備隊軍營。戰士們頓時興奮起來,個個臉色凝重、摩刀擦槍、忙不迭地做著戰前準備工作,晚飯是豬肉燉粉條,烀地瓜可勁造,酒鬼們還被允許喝了一口酒。吃完了飯,連長命令大家先睡三個小時養精蓄銳,可是誰能睡得著這戰前一覺呢?
時間在焦躁的等待中一分一秒的過去,作為排長的李云成不敢有半點懈怠,雖然也和大家一樣閉目養神,腦海里卻一遍又一遍的復習作戰要領和戰術,設想有可能出現的意外情況以及處置措施。
時間到了,戰士們悄無聲息的向日本軍營靠近,李云成手握刺刀和另外兩個戰士趴在下水溝里忍著惡臭耐心地一點一點向日軍哨兵靠近,他們與日軍作戰多次,已經總結出很多戰斗經驗,面對武器強于我軍很多的鬼子必需采用偷襲戰術,突然出擊打敵人個措手不及才有可能達成勝利。哨兵崗樓里也有三個鬼子,他們一點也不占優勢,他們顯然是低估敵人的數量了,再找援兵是不可能的,他們只能一對一解決眼前的鬼子。李云成他們三個幾乎同時沖了進去,小小的崗樓頓時被六個人擠得滿滿的,李云成手握刺刀直接刺進鬼子的腹部,又反復用力幾刀將敵人捅倒在地。另外兩個鬼子也被戰友同時解決掉。后面的戰士迅速地沖了過來,挪開蒺藜,按預先計劃分成三隊沖向鬼子宿舍、武器倉庫、停車場。李云成他們排背著十幾個汽油桶迅速的沖向寬闊的車場上的一排黑黢黢的汽車,把汽油潑到汽車上。槍響了,那邊的戰友與鬼子接上了火。李云成高聲對戰友們喊:“快快快,先別點火,把所有汽車都潑上,注意離遠點,別把自己燒了。”
大火騰空而起,火光沖天,李云成他們端起槍向汽車射擊,并把手榴彈投過去,所有的汽車在大火和爆炸聲中被徹底毀掉。
日軍宿舍里敵我短兵相接進行刺刀格斗,李云成他們排迅猛的沖進了亂兵之中,將氣焰囂張的鬼子逼退到倉庫院內。子彈在夜幕中劃出密密麻麻閃亮紛亂的彈道,頑固的敵人固守反抗。
天際浮現出魚肚白,我軍的后側出現日軍,李云程他們排迅速趕往街道的另一端阻擊敵人,一個炮彈在身邊爆炸,兩個戰士倒在血泊之中。天上傳來飛機的嗡嗡聲,三架畫著膏藥旗的日本飛機在機場上反復環繞盤旋,猛然一扭身,一個個小黑點從天而降越來越大,炸彈在戰士們周圍此起彼伏地爆炸,把李云成他們淹沒在一片濃煙火海之中。一個戰士跑過來邊吹哨邊大聲叫喊:“撤退,連長命令撤退。”撤退號也同時在遠處響了起來。
除了5個陣亡的,還有兩個傷員,李云成背起一個腿部受重傷的傷員在戰友的掩護下,按預案迅速撤出戰斗。身后槍聲大作,鬼子不依不饒的死死追趕。他們不肯就這樣吃了虧。側面一陣排槍打來,撂倒了七八個鬼子,是連長他們打了鬼子一個埋伏。李云成的肩部中彈,流出的鮮血與背上的負傷戰士的血混到了一起,粘連在一塊,正在高度昂奮的李云成竟渾然不知。當肩上的彈片被衛生員拔出時,血噴濺得老高,是動脈被切斷了。
71,晉察冀根據地有著很好的群眾基礎,那時的日本主力師團正在華東華中作戰,這里留下的大部分都是漢奸偽軍,面對我黨領導發動的人民群眾戰爭的汪洋大海,日偽軍只能偶爾集中兵力出來掃蕩搶糧,大部分時間就蜷縮在堅固的據點里固守。
李云成領導的一個小分隊奉命拿下小王莊的鬼子據點,那里有15個個鬼子和100多個偽軍,小王莊因為地理位置險要被日軍占據,但是卻成了遠離日戰區的孤立的突出部,被八路軍和地方游擊隊日夜包圍,八路軍在據點的周圍埋設了幾百顆地雷,一條地道正在晝夜兼程的秘密地挖向碉堡下方。我方下定決心要清掉這顆扎在根據地的釘子。
這里的老百姓對地道施工有很嫻熟的技術,這里的土質也特別適合坑洞作業,地道一天天的往前延展,挖出的土在院子中堆成了小山。李云成他們也與老百姓一起冒著悶熱在洞里挖土,每天汗流浹背軍服上蹟了一圈圈的汗堿,身上起了無數的痱子和蚊蟲叮咬的疙瘩,但是,這種作戰方式可以最大程度上減少傷亡,是對當時敵強我弱條件下對日作戰的捷徑。
地上的敵人時不時的要接受彈藥糧食補給,還要每天到河邊汲水。八路軍戰士埋伏在有利地形,每到偽軍出來挑水時趁機伏擊敵人,日軍的碉堡里頓時輕重機槍一齊開火壓制八路軍伏擊戰士,這里的地面上每天都要重復上演類似的熱鬧劇,地面下則是緊張的一絲不茍的進行坑道作業。李云成他們趁暗夜在敵人汲水的必經之路埋設地雷,不多久,就有敵人被炸上了天。狡猾的敵人到莊子里抓來老百姓,偽軍與老百姓混雜在一起使得八路軍不敢輕易開槍。八路軍索性在上游筑壩欄水,敵人面對干枯的河床哀嘆之后不得不抬了幾桶泥漿返回據點。河里轟然一聲又開閘放水了,下游老百姓還要吃水灌溉呢。
日軍又生一計,在據點內直接打井取水,聽著打井傳來鏗鏘聲,李云成他們加快速度挖掘地道。
轟隆一聲井管將地道鉆透砸在地洞的地面上,洞內的人們屏住呼吸等待敵人的反應。不一會打錘的聲音又響起來。大家相視一笑,也接著挖起地道來,大路朝天各走一邊,只是要小心別碰撞了那個立在地洞中央的鐵管子。細心的李云成找來破棉絮捆扎在鐵管上,以防止馬大哈撞上發出聲響。
水井終于打通了,圍著清涼的井水,據點里的敵人一片歡呼,遠遠地向躲在房屋大樹后面圍困的八路軍示威。
地洞里,正在抓緊時間放置炸藥,在敵人吃晚飯人員最集中的時刻,李云成他們點著了長長的導火索,呲呲冒煙的導火索把大家的期盼帶進了洞口,大家心里暗暗查著時間,一秒,兩秒,三秒,…30秒。轟隆一聲,眼前一片火光,沖擊波將李云成他們推倒在地,將近一噸的炸藥把據點變成飛沙走石,一股蘑菇云沖天而起。磚頭瓦塊像雨點一樣落向地面,李云成他們被砸的抱頭彎腰四處躲藏,還好,沒人受重傷。
他們過于求勝,裝了高于爆破專家指導的一倍的炸藥量,不但把據點炸個粉碎,還差點傷及自己。隨后進行的打掃戰場幾乎一無所獲,大部分的槍支彈藥都被炸毀,只在角落里的一間倒塌的庫房里找到了少量的糧食和軍服?,F場的敵人全部被炸死,有個倉庫保管被埋在一堆瓦礫下奄奄一息。
72,1945年8月9日,毛澤東主席和朱總司令發出命令,要求解放區武裝部隊舉行全國規模的反攻,對拒絕投降的日偽軍堅決給予消滅。正在延安的晉察冀軍區司令員兼政治委員聶榮臻致電要求全區部隊立即向北平張家口等城市進軍,接受日本投降,對頑抗日軍予以堅決打擊。晉察冀根據地的10萬部隊立刻行動起來,向日寇占領的地區進擊。
8月15日這天,日本投降的消息傳來 ,晉察冀根據地的軍民與全中國和全世界的人民一道歡慶歷時14年的艱苦卓絕的抗日戰爭取得了偉大的勝利,在鑼鼓喧天鞭炮轟鳴聲中,李云成他們正在向北急行軍,大家心里并不輕松,他們知道雖然日本人投降了,但是和平還遠未到來。重慶和延安每天在電臺上和報紙上的論戰已經白熱化,一場內戰正在重慶醞釀,飽經磨難的中國人民還要再一次遭受戰爭的蹂躪。
此時的察哈爾省會張家口尚駐有日軍駐蒙疆司令部、日軍118師團和獨立混成第二旅團2萬多人,張家口是日軍經營多年的重要據點,構筑了堅固的堡壘工事,對于缺乏重武器的八路軍來說確實是個難啃的硬骨頭。李云成所在的騎兵支隊奉命向北運動接應南下的蘇聯軍隊,在翻越京張鐵路時與小股的偽蒙軍發生了短促戰斗,偽蒙軍已經失去戰斗意志,在士氣高昂的我軍騎兵迅猛的打擊下迅速潰退解體,騎兵們沖上去,揮起馬刀將滿山遍野的四處亂竄的逃兵砍翻,昔日耀武揚威為虎作倀的漢奸們被徹底消滅。為了切斷張家口方向日軍的退路,騎兵們用炸藥把鐵路和橋梁炸毀。這一仗打得真是痛快淋漓。
張家口市區炮聲隆隆,八路軍主力正在于敵軍激戰。騎兵支隊迂回到張北時未見到蘇蒙軍隊,卻遭遇了準備與蘇軍對抗的日軍主力。
士氣高昂的八路軍騎兵在八一戰旗的引導下,向著日軍發起了猛烈的沖鋒,日軍騎兵也針鋒相對的進行反沖鋒,在塞北的荒漠上,開展了一場沒有槍炮聲的生死白刃戰,交戰雙方為了突顯作戰技術,比拼英勇斗志,不約而同的放棄了熱兵器,用馬刀宣示軍威。日軍雖然在數量上占優勢,但是我軍斗志更旺,在陣陣喊殺聲中,將日軍沖散,分割,消滅。鏖戰進行了一下午,戰馬累得口吐白沫,戰刀已經砍卷刃了,戰士們依然斗志不減。日軍無心戀戰趁夜幕向東南方向倉皇潰退,我軍戰士急追不舍,京張鐵路一線,一片狼藉。
八路軍戰士們已經累得舉不起胳膊了,經過短暫休息,奉命連夜向張家口進軍,支援正在激戰的友軍。翌日,艷陽高照,和風拂煦,騎兵大隊抵達了已經結束戰斗的張家口,疲憊的騎兵大隊奉命到城西的軍馬場駐扎。他們翻過山坡,眼前頓時豁然一亮,那是從來沒有見過的上萬匹戰馬,成排的馬廄,堆成山的草料,戰士們頓時歡呼起來。更讓他們興奮地是他們領到了嶄新的馬刀步槍和滿戰斗基數的子彈,更換了新軍裝,軍官甚至配發了馬靴。張家口市是日軍的重要補給站,這是八路軍有史以來最大的繳獲,為即將到來的更大的戰斗奠定了起碼的物資基礎。
當李云成他們離開張家口向山海關浩浩蕩蕩出發時已經成為裝備精良的騎兵團了。歷經14年戰斗,李云成的身上留下了7處傷疤,磨礪出了堅韌的意志,成為一個真正的共產主義者,他已經不滿足于僅僅為被欺凌的家族報仇為被欺壓的中國人出口惡氣了。與千千萬萬的戰斗里成長起來的青年戰士一樣,他的理想是為解放全人類而斗爭,為世界永遠的和平而奮斗。
秋高氣爽,天高云淡,騎兵團像一條蜿蜒的龍,行進在煙波浩淼的渤海之濱,穿插于一望無際的茂密的青紗帳之中,急行在郁郁蔥蔥的白樺林邊的蒿草地上。騎兵團是晉察冀解放區的模范部隊,是按現代化戰爭理念打造的精銳,全團520人,配置馬拉山炮2門、馬馱迫擊炮6具、車載重機槍5挺。單兵配置馬步槍一只、馬刀一把、子彈30發、手榴彈4枚,睡具一套,所有后勤保障物資由12輛馬車載運。精神抖擻后的騎兵們穿著嶄新的八路軍淺灰色制式軍裝,在高高飄揚的鮮紅的旗幟引導下,隊列整齊軍歌嘹亮以雙縱隊快速行軍。
向前!向前!向前!
腳踏著祖國的大地,
背負著民族的希望,
我們是一支不可戰勝的力量。
我們是善戰的前衛,
我們是民眾的武裝,
從無畏懼,
絕不屈服,
永遠抵抗,
直到把日寇逐出國境,
自由的旗幟高高飄揚。
…。
這首歌是《八路軍進行曲》,由公木作詞,朝鮮族作曲家鄭律成作曲。嘹亮的軍歌激勵著年輕的戰士們奮勇向前,勇敢戰斗,蕩平一切反動派。
騎兵團以高調亮相主要是為了向蘇聯展示自己的力量,當時的國民黨軍隊多達430余萬人,裝備精良。而我軍野戰部隊只有60萬人加上地方民兵才127萬人,國共力量對比懸殊導致蔣介石拒絕談判,棄和而就武。同時也影響了蘇聯對國際形勢和中國即將爆發的內戰走向的研判。導致了蘇軍不能放手配合延安紅色政權。騎兵團等部隊高調亮相出關就是在展示實力爭取蘇聯的支持和幫助。
沿路,不斷有大批的人群北上,整齊的年輕的面孔讓人看了就知道這些都是裝扮成老百姓的我方戰士,按照國民黨政府與蘇聯達成的《中蘇友好同盟條約》,蘇軍不能允許八路軍進軍東北,曾克林與蘇軍聯絡官貝魯羅索夫乘飛機抵達延安與黨中央取得了聯系后,蘇軍默許八路軍以地方武裝的名義迅速而有效的進入和控制東北。騎兵團嚴格遵守紀律,對這些身著便裝的同一戰壕的戰友不能有一句寒暄,只能相視一笑擦肩而過。一股股革命的洪流迅速向北涌動,開始了一場決定中國前途與命運的大決戰。波瀾壯闊的解放戰爭的大幕徐徐拉開。
73,騎兵團奉命進駐沈陽郊外蘇家屯,李云成回到口別已久的家鄉,迫不及待的向領導請假回家探親,他騎著戰馬馳騁在鄉間小路上,
貪婪的呼吸著家鄉的氣息,把滿眼的翠綠記在眼里。昔日整潔的大院已經長滿了蒿草,房屋年久失修發出霉味,窗紙在風中飄零,一只貓脩然鉆出,緊跑幾步,消失在墻外。
他家的地里年年水澇,每每絕收,他的父親不得不到礦井采煤謀生,可是日本人開礦只顧采煤絲毫不把人命放在眼里,沒出半年,父親就在一次瓦斯爆炸中喪命,毫無人性的日本人為了保住礦井,在礦工還未來得及升井時就喪心病狂的封井,父親的尸骨就悄無聲息的埋在了幾百米深的地下。兩年后,母親也因為患瘧疾醫治無效辭世。那個曾經與他定下婚約的張家小姐已經另嫁,成為了兩個孩子的母親。李云成在母親的墳前大哭一場,敬了一個軍禮,無牽無掛地離開了曾經讓他魂牽夢繞的家鄉。
騎兵團奉命北移保衛長春。會朝鮮語的李云成接到領導的指示,留在南滿通化地區朝鮮族集聚地招募新兵,組建騎兵大隊。在通化地區,經過我黨地方組織的工作宣傳動員,在土改中分到土地的喜氣洋洋的民眾踴躍報名參軍,尤其是朝鮮族民眾,看到共產黨政權一致同仁對待他們這些在華朝鮮人,而國民黨政府視他們為眼中釘肉中刺,不顧他們的死活非要把他們趕回朝鮮半島去。這一拉一打的鮮明對比,使得朝鮮族人幾乎百分之百的堅決擁護共產黨,朝鮮族青年爭前恐后地參軍,保衛土改果實,保衛居住權利。
騎兵團800名指戰員,新入伍的占9成,大部分不會騎馬,更沒有拿過槍,就是老戰士也都是從步兵轉過來的,對騎兵戰術一竅不通,李云成每天喊破嗓子對他們進行入伍教育,進行馭馬、射擊、使用馬刀等訓練,這些新兵還保留著老百姓的隨意散漫,有一天竟有戰士把手榴彈瞥向了再一旁觀摩的隊友,李云成撿起呲呲冒煙的手榴彈扔了出去,手榴彈剛脫手,就在空中爆炸了。
就在李云成一籌莫展之際,外祖母韓夢秀像個仙女似的裊裊娜娜出現在他的面前,當初上級說要給他派個留蘇的女政委時,他還大為不滿,認為女政委不但不能幫他解圍,還要將給他帶來不少超乎想象的麻煩。如今他要慶幸他的好運了,26歲的外祖母像一朵盛開的雍容華貴的牡丹花,讓這個久經沙場的戰士封閉已久的心靈豁然開放,外祖母光芒四射地沖進他的寂寞孤獨的心中,讓他激動得頭暈目眩。他對朝鮮族女性并不陌生,他的母親就是朝鮮族,朝鮮族女人特有的溫柔善良體貼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很小的時候就下決心長大了娶一個朝鮮族媳婦。
他們其實早就相愛了,只是都沒有捅破最后那層窗戶紙,向來嘴拙的李云成還是讓外祖母先主動的開了口,在林間小路上,兩個人并馬騎行,外祖母問道:“你干嗎不回去看看你的妻子。”
李云成說:“不是跟你說過好幾回了嗎。那就是訂婚,人家找另嫁人了,孩子都有兩個了。”
姥姥白了他一眼說:“那你還不趕快追。”
“人家是有夫之婦,犯錯誤啊?我可是領導干部。”李云成認真得臉都急紅了。
外祖母說了句:“笨瓜,不開竅。”打馬飛奔而去。
李云成追上來的時候,外祖母站在山坡頂上,嫵媚嬌羞的看著他氣喘吁吁的趕上來,把手放到他的大手里。他們特意把坐騎位置左右換了一下,外祖母不想讓他握住那個殘疾的手,那是她永遠放不下的心理障礙。兩個人手拉手并馬騎行,傾聽對方的心聲。
李云成長的像個鐵塔,壯實的像個大熊,他彎起粗壯有力的胳膊,讓她打吊,他喜好在她的面前秀他的肌肉疙瘩,把胸大肌漲的鼓鼓的,外祖母很癡迷,羞答答的把手指在他的彈性十足的皮膚上輕輕劃過,她對她選擇的這個基因優良的對象很滿意。
李云成長久的端詳他的心愛的玫瑰花:外祖母已經26歲,正是一個女性最美艷最風韻的時刻。外祖母臉色紅潤,牙齒潔白,皮膚細膩,身材豐滿,長發飄飄,散發著成熟女性特有的芳香。對他來說具有著無比迷人的誘惑力。
一向獨立堅強的外祖母此時融化得像個溫柔的依人的小鳥,她開始關心他的飲食起居,用一個大夫的角度要求他戒煙,要求他不準喝生水,要求他吃飯的時候細嚼慢咽。要求他早睡早起。她很投入細心呵護她的愛情。
外祖母突然變得很虛弱,總是說走不動了,于是就理所當然的伏在她寬闊結實的背上,在他大步流星的顛簸中聽著他茁壯的呼吸聲昏昏睡著了,做起她自己精心編織的美妙幸福的夢。
她把她的夢想畫在圖紙上,那是一座冒著炊煙的小房子,矮矮的木柵欄圍出如茵的草地,她張開大嘴歡樂的伏在大熊的背上,大熊伸開粗壯的胳膊,兩個小孩子吊在上面打秋千,一男一女。
大熊說:2個太少,要生5個孩子。
她說:往哪兒畫啊?沒有地方了。
她說:那3個還沒生呢,這是我們年輕的時候。
外祖母一改姑娘都有的羞怯,給他戀愛中的女人的撒嬌,大膽的給了他甜蜜的吻,給他看因負傷而畸形的胳膊,他得寸進尺,要求她給他看。
她臉色緋紅裝作不解:“看什么看,不是都給你看過了。”
“不是胳膊。”他的心通、通、通、快要跳出了胸腔。
他笨拙的輕輕解開她的風紀扣,在她渾身不由自主的顫栗中用手指勾住她的衣服向外拉,探過頭去向里面張望。她緊張的喘不上起來,可憐楚楚的用眼神乞求他不要沖動。他看見的只是一塊白布,那是她為了戰斗訓練中行動方便自己做的胸衣,把已經成熟的胸部緊緊地困扎在白布下。
看見她緊張的要哭,他退卻了。她充滿歉意的對他說:再等等,等革命勝利了,就復員退伍專心致志的給他做妻子。
他已經34歲了。但是她現在還不能給他婚姻,作為醫生的她知道只要結了婚呢,就得懷孕生孩子養孩子,這會嚴重耽誤她的軍隊生涯。她離不開戰場。
在戰場上,李云成竭盡全力掩護他的未婚妻,他總是跑在她的前面像一面墻似的擋住她。與敵騎兵對沖時,他更是奮不顧身用全力必將敵人一刀砍落馬下,防止敵人與身后的她接近。但是右手用刀的李云成遇到左側沖過來的敵人時就有力不從心的時候,他扭過胳臂反手用刀能把敵人的刀磕出去就不錯了。敵人與他擦肩而過,他大吼一聲驚出一身冷汗,回頭看去,那個人已被她挑下了馬,他的女政委并不是他想象的那樣差,那個人是久經沙場在蘇聯培訓出來的殺手。外祖母因傷不得不左手握刀,這使得他們成了殺傷力很強的一個組合。李云成身高力大,與敵人對劈時,往往大吼一聲后將敵人連人帶刀一起砍倒,漏過的敵人還沒緩過神來身體重心還沒調整好,外祖母超長超重的鋒利的日本刀就披頭蓋頂地砍了過來。李云成十有八九只是將敵人砍傷,而外祖母則是刀刀斃命,下狠手的時候,連人帶馬一起劈。只要在殺傷距離內李云成包打右手刀,左撇子基本歸外祖母。
74,那次在紅石鎮對國民黨軍89師的絕殺中,大隊長李云成身負重傷,外祖母在搶救他的過程中也被炮火炸傷,救護隊迅速把負傷的戰士轉送至野戰醫院,南滿地區久被封鎖壓制,野戰醫院的醫療水平非常有限。外祖母被轉送到朝鮮平壤醫治。李云成因為生命岌岌可危,經上級批準冒著風險通過地下關系謊稱進山打獵時被狗熊咬傷住進了尚在國民黨軍控制通化市的通化醫院,經過千方百計的悉心治療漿養,終于把他從死亡線上搶奪回來,此時的李云成已經是一條腿一只眼睛的殘疾人,下頜骨粉碎性骨折,牙齒也脫落了一半。他默默的承受身體和心理的雙重創傷。李云成出院后被部隊后勤行政人員安排到偏僻山區安全可靠的農民家里隱蔽養傷。淳樸的鄉民無微不至的照顧和護理使瀕臨死亡的李云成的慢慢的恢復了生命活力。
隨著戰局的變化,東北地區的敵我雙方力量對比發生逆轉,東北野戰軍已經控制了東北百分之九十七的地區和百分之八十六的人口,國民黨軍隊55萬人被壓縮到沈陽、長春、錦州三個互不相連的地區,1948年7月,中共中央在西柏坡召開政治局擴大會議,決定抓住有利時機,與國民黨進行戰略決戰,而決戰的方向首先就指向東北。8月起,東北野戰軍主力大膽南下包圍并攻克錦州,全殲范漢杰集團10萬余人。將東北的國民黨軍的退路截斷。隨后,駐守長春的鄭洞國集團10萬余人一部起義、一部放下武器投降,長春回到人民的懷抱。在遼西地區東北野戰軍野越戰越勇以摧枯拉朽之勢將廖耀湘集團10萬余人消滅,11月2日沈陽解放,歷史52天的遼沈戰役勝利結束,共殲滅國民黨軍52萬人。11月22日光榮的東北野戰軍不顧疲勞,連續作戰,秘密入關,開啟平津戰役的大幕。戰局的大起大落和東北野戰軍各部隊戰略大調動造成了必然的混亂,李云成與組織失去了聯系。他是部隊安置在老鄉家里的,地方組織并不知曉。在長白山區深處,剛剛建立的地方組織暫時還沒有能力把觸角伸到所有的偏僻的角落,他被徹底的遺忘在長白山區腹地。
時光荏苒,一晃一年多過去了,李云成逐漸的養好了傷,他掙扎著慢慢的扶著墻走路,他想要努力鍛煉恢復體力重回部隊,可是元氣大傷的他已經不可能再回到從前的生龍活虎的狀態了。山區的信息閉塞,他不知道戰局的進展,不知道四野在東北大獲全勝,不知道他的戀人在何處,不知道此時第四野戰軍正在天津鏖戰,在參謀長劉亞樓指揮下以雷霆萬鈞之勢在29小時之內攻克天津,殲敵13萬人,活捉范漢杰,以他的估計,雙方應該還在勢均力敵的對峙。李云成不想拖累素不相識的老鄉,他想回撫順老家,她攔住了他說:“你現在這個樣子能去哪里呢?留下吧。” 她知道他的父母已經去世了,根本就沒有什么好去處,而外面國共兩軍戰事正酣,到敵占區還不得被國民黨軍隊捉去了?戰爭期間戰斗英雄往往是女性心中的偶像,她們對為保護她們的平安而勇敢戰斗的英雄充滿感激和愛慕。
他的命雖然是保住了,但是傷痛卻伴隨一生,失去了基本的勞動能力,大志的奶奶幾乎承擔了全部生活的重擔,耙地、育苗、插秧、灌水、收割、打場、種菜、賣菜、喂豬、揀糞這些粗活,大志的奶奶全包了。病怏怏的李云成卻逐漸的包攬了做飯、縫縫補補和洗洗刷刷。
大志的奶奶剛剛結婚,前夫就被日本人抓去當壯丁,從此再沒有音訊,后來聽說惡魔般的日本人為了保密,在修完工事后會把勞工通通殺死滅口。沒有男人的日子過得孤苦伶仃。她的姐妹們很是羨慕她,起碼算是有個完整的家啊,家里畢竟有個男人啊,何況人家還是個大英雄呢。尤其是男人做家務,讓姐妹們大加羨慕,朝鮮族的男人哪能做家務呢?日本對東北14年的野蠻侵略和殺戮加上隨后的解放戰爭,有太多的朝鮮族男性青壯年傷亡,著名詩人郭沫若曾經為朝鮮族戰士題詞:“山山金達萊,村村烈士墓。”由此也衍生出數量龐大的單身婦女,朝鮮族婦女承受著的艱難困苦難以言表。朝鮮族從來就是一個奮發圖強與鄰為善的民族,但是卻總是與悲壯苦難相伴,總是被強鄰欺負蹂躪。這種狀況直到新中國成立后才逐漸好轉,朝鮮族終于以平等的地位成為中華人民共和國五十六個民族中的一員。朝鮮族永遠感謝共產黨的少數民族政策,永遠毫無保留的支持共產黨和人民政府。
李云成于1979年離世,留下兩個兒子兩個女兒,他生前從沒向政府提過任何要求、沒有向有關部門說明身份。他一直對那次戰場上的重大傷亡而內疚,他說他是指揮官,應該對戰場上發生的一切負責,他說沒有臉面面對上級領導、面對傷殘的戰友和死亡戰士的遺屬。有時妻子提醒他找民政部門要救濟,他說:“現在國家也困難,自己能挺就將就挺下去吧。想想舊社會,現在的生活不是已經很好了嗎。起碼能吃上飯吧。”臨死前,他叫大兒子把剛剛一歲的孫子大志抱過去,垂死的他無比愛憐地看著兒子懷抱中的胖乎乎的大志,用手指點了點大志的小雞雞,臉上溢出幸福的笑。害怕疾病傳染大志,揚揚手讓兒子趕緊把大志抱走。
大志他們全家從來沒有人聽到過爺爺提及我外祖母的只言片語,他們家離通化有幾十里路,外祖母在通化也算是風云人物,報紙電臺時常有外祖母的名字,估計大志的爺爺能看到聽到,但是他始終沒有露面,隱姓瞞名地在昔日的戀人的不遠處默默地過著完全不同的生活。后來想想,露面又能怎么樣呢?他能離婚與外祖母重組?呵呵,虧了沒露面,否者哪里有媽媽,更沒有我,也沒有大志了,單從這一點說也要感謝老一輩選擇的人生道路
75,我的夫家爺爺李云成與我的外祖母的命運軌跡時而并行時而分道,但是堅定的信念卻不約而同的支撐著他們前行。他們雖然沒有在一起,思想卻高度的重疊,為著同樣的理想和事業而奮斗。他們沒有完成的感情夙愿,由我們后輩來圓滿了。想必爺爺若有在天之靈也會欣慰的祝福我們的婚姻,爺爺一定會保佑我們平平安安過一生。
大志的爺爺李云成不幸患上肝硬化,發現時已經是晚期了,家里人忙不迭地把他送到醫院,那個年代中國的肝移植手術剛剛開始,通化市根本做不了這種手術,即使能做手術也找不到合適的供體,他的病情無解。大志的奶奶救夫心切,找到醫院的院長哭訴:“我們家的是抗日英雄,我們是在戰場上受傷的,我們應該享受應有的待遇。”外祖母走進了病房,分別30年的戀人終于相見。面對李云成被病魔摧殘得蠟黃的臉和廋骨嶙峋的手,外祖母痛苦的哭泣。她為無法治愈他的病感到痛徹心底的無奈。
外祖母找到民政局等有關部門旋風般為病危的李云成補辦了傷殘軍人的一切手續,但是卻挽救不了李云成漸行漸遠的生命,她所做的這些只能為這個貧困的家庭節省一些錢。李云成臨走時對外祖母說:“有可能的話,幫助幫助他的吃了一輩子苦的妻子,孩子不用管,他們應該自力更生。”
李云成的追悼會由市政府主辦,市委市政府的主要領導都參加了告別儀式,他的遺體覆蓋著黨旗停放在蒼松翠柏間,市五大班子和軍分區領導都送了花圈,這是按李云成在東北民主聯軍的職務執行的。外祖母敬獻了一個花籃,挽聯上是她親手書寫的:
“人民英雄永垂不朽。”“戰友韓夢秀敬挽。”
市政府安排了李云成的四個孩子的工作,妻子享受退休金待遇。如果早一點找政府解決困難,或許李云成不至于如此令人遺憾的離開人世。和所有的真正的共產黨員一樣,他們吃苦在前,享受在后,在國難當頭之時,率先挺身而出,英勇戰斗,不惜犧牲個人的一切,他們為著他們的理想和誓言,為著共產主義理想奉獻了一切。
在整理燒掉老人的遺物時,一個保存很好的吉林畫報期刊引起了外祖母的注意,封面上是外祖母與她的助手在手術室無影燈下研究工作的擺拍,畫面上的文字說明是:攻克斷肢再植難題,創造醫學史上奇跡。外祖母悄悄地把那本畫冊收起來,與她的那一千多封情書放在一起,精心保存至今。在外祖母的回憶里,李云成就像個體貼入微的大哥哥,既有戀人的火熱纏綿也有父親般的呵護。但是戰爭把他們的美夢一次次無情的搗毀,外祖母小心翼翼呵護培養的愛情在瞬間化為烏有,她無數次的向上蒼質問為什么死死糾纏她、為什么不放過她。
外祖母一直沒有透露她與李云成的曾經相戀的往事,李大志一家只知道外祖母是李云成的戰友。外祖母一直關心照顧李云成的遺孀,直到大志苦命的奶奶去世。
李云成沒有按慣例葬在革命公墓里,按照他的遺愿他的骨灰撒到了紅石鎮附近的戰場上,他要與當年犧牲的戰友在一起。至死,他依然帶著愧疚,外祖母拉著他的手安慰著他:“不要再自責了,那不是你個人的決定,那是上級領導的命令,戰術有錯誤也是我們班子集體的問題。”李云成的眼淚順著臉頰長長的流下來。
站在高高的山巔上,眺望山坳里的昔日悲壯慘烈的戰場,曾經的血肉橫飛刀光劍影今天已經是一片生機盎然平靜安詳。一塊塊稻田在陽光下象一面面鏡子閃著光亮,一輛牛車不緊不慢的在田間小路行走。一群放學的孩子歡笑著騎著自行車留下一竄清脆的鈴聲,幾只鴿子在湛藍的天空吹起鴿哨盤旋,遠山在墨綠中靜默。外祖母莊重的向李云成致敬軍禮,向英勇犧牲的225個英魂致敬軍禮。
那只舉起的白手套突兀地宣誓著愛國主義戰士的堅強不屈的戰斗精神。(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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