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憤青
從去年開始寫一些文章,跟一些人談話后,總有人對我側目而視,撇撇嘴,用或敬佩或輕蔑或惋惜的南腔北調給我這樣的評價:憤青、熱血青年。一兩個人說我還沒怎么在意,后來就三人成虎了,我不得不仔仔細細認認真真前前后后反反復復地想了想,最后確定一定以及肯定地認為:我不是憤青。
“憤青”這個詞現在被我們用得帶點貶義色彩,你如果夠大膽在人們中間喊一聲“我是憤青!”肯定不會招來像八十年代喊一聲“我是詩人”那樣的人們的崇拜,在一群人談話中一個人向其他人介紹:這個人是個憤青,大家一般都一笑了之,若是碰見在“場面上”混的油光水滑油頭粉面的“成功人士”,說不定會向這個“憤青”投以拯救墮落兒童般的同情的目光。
憤青由此變成了一個異類,一個弱勢群體,但我們仔細想想,憤青愛國有什么錯?
我們從原始社會的愛一個氏族漸漸走向愛一個地區、愛自己的家鄉,又漸漸走向愛自己的國家,在這片土地上,有我們生生不息的同胞,他們和我們有著同樣的膚色,同樣的語言,同樣的文化認同,我們有著一個國家的國籍,也就取得了母親的庇護,我們有同樣的利益認同,一架國際航班失事,我們之所以關心有沒有同胞遇難,僅僅因為他們是中國人,我們希望像我們一樣的人民生活幸福,我們希望我們的土地上沒有災難,因此,當我們看到國家有什么不合人性的制度,看到有人與人之間的壓榨,我們會從內心里發出野獸般的呼喊,望眼欲穿地希望改變些什么,于是有了五四火燒趙家樓,有了一次一次的學生運動工人罷工,當一次次這樣憤青們取得的成果改變了我們的世界時,近一個世紀后,我們對憤青們投以不屑的目光。如果我們真的不能改變這個世界,難道我們同時也失去了對不平事表達憤怒的權力,我們只能忍氣吞聲默默無言漸漸改變赤子之心適應不愿適應的現實,直至生命的終點?那么,我們就不要再講岳武穆的怒發沖冠,再講五四,再講聞一多拍案而起,因為,他們那時都是憤青。
誰在年少時候沒有過夢想呢,沒有過對美好社會的渴望,對正義平等的渴望,但隨著年齡增長,我們或許由于某種目的不得不屈從于現實,屈從久了,會忘記我們的本心,回頭看當時的理想,覺得幼稚了,可笑了,像扔破鞋一樣把夢想丟掉。可是真的不會有一個瞬間,夜深人靜,萬籟無聲,你會懷念年輕時的自己,懷念那時最純最純的美好?其實,這才是你的底色,你是一個像憤青一樣可愛的人,你在對憤青們投以不屑眼神的同時,真的沒有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的無奈與感慨?人家說多年的媳婦熬成婆,其實最可怕的不是婆婆的不仁慈,而是這個媳婦變成婆婆后對她媳婦繼續不仁愛的這一個循環,這實在是一件讓人非常絕望的事。所以,當我們的“成功人士”對憤青們進行諄諄教導時,也就以愛的名義扼殺了他們對世界上最美的東西追求的權利,正因為打著愛的旗號,所以青年們往往連反抗的權利都無比微弱。為什么不寬容一點?有些事情需要幾代人去完成,這一代人沒有完成的事,下一代人也一定完不成?就算真的完不成,下一代人連嘗試的機會都沒有?
還有另外一個問題:憤怒完了,我們還剩什么?通過各種渠道大罵醫生手術收紅包的人絕對不在少數,但問題在于,如果他們是當事人,紅包他們一定也會送。
我們腦海中的憤青的定義是不是這樣:一腔熱血無處發泄,有著一往無前的沖勁兒,任何自己認為值得去做的事情不惜肝腦涂地,鼎鑊加身,腦袋掉了碗大個疤,二十年后又是一條好漢。憤青是這樣嗎?那么,我想,我不是個憤青。
我曾經對于一些詞語像剝削、專制、獨裁很抵觸,覺得就是這些毒蛇猛獸,吸盡了我們的血肉,但這兩天越來越迷茫,以前黑白分明的東西漸漸發生了模糊,專制獨裁真的一點好處沒有?蔡元培時代是北大最開明的時代,兼容并包,思想自由,但蔡元培擁有對人事的任免權,專制地決定教授的去留,以一個人的獨裁保證了北大的民主。究竟什么是民主?一人一票就是民主?先賢蘇格拉底不就是一人一票投死的嗎? 魯迅 先生說過,你們現在講什么民主呀,憲政呀,不一定是好東西,我們以前是一個 暴 君,現在是千 萬個暴 君。于是我不得不去想,我們到底需要什么樣的民主?我們應該以怎樣的方式實現民主?同樣,剝削就一定十惡不赦?和老家的老人談起這個問題,他們回憶當時的情景:當時就有人的地就是多得自己種不了了,雇幾個人幫他種,給人家工錢,大家都挺樂意。就這么回事兒。耕者有其田,這是我們的理想,我們希望每個人都認認真真用自己的聰明才智誠實勞動獲得在這個世界上安身立命的根本,我們想象沒有不務正業的人,所有人都能把分給他的一份財產經營的很好,但是可能嗎?人先天并不是平等的,我們有身體上的不平等,智力上的不平等,那么那些不能很好經營給他的一份財產的人去給別人打工獲取報酬,沒有極其緊張的勞動關系,各取所需,每個人都覺得這樣的生活真的不好?剝削就一定要趕盡殺絕挫骨揚灰?電影《三峽好人》中有這樣一個情節:一個山西人到南方去尋找他花三千塊錢買來的妻子,妻子曾經被公安解救,這時已經再嫁了,他問妻子:他對你好嗎?妻子說:不好。他說:當初我對你那么好你還要跑?是這樣的,公安局解救被販賣的女子本是件好事,但她被解救后生活的比以前幸福嗎?我們究竟要用怎樣一種方式來最大程度的達到我們的目的?
一些以前堅定不移的觀點一直在我腦海里反反復復,沒有個頭緒,我真的不是憤青,我沒有憤青們一往無前的沖勁兒,因為現在我好像找不到一條確定的道路,來通向我心中的海晏河清,我只能在某個時候從書本或沉思中抬起頭,想起岳麓山上烈士們的墳塋,繼而面對茫茫大漠滾滾黃沙,彷徨于無地。
家在何處,誰是匈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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