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理的感悟

關于真理，作一次專題清理和總結，對于進一步錘煉和定位自己的思想，我想是很有必要的。

什么是真理？這是一個熟悉而又不易解答的問題?？梢赃@樣簡單地說：真理就是對客觀事物的正確認識，它特別表現為對歷史的依賴。鑒于客觀世界的發展變化和人類社會歷史呈波浪式和螺旋式發展的特點，正確認識不可能一成不變，也不可能一次地和最終地完成，它表現為一系列的否定、“回歸”和攀升。真理就是緊緊地追循著歷史，在歷史不斷地自我否定和攀升中，被人們一次次地從相似和差異的比較中獲得的。所以，真理只能無限地接近，不能窮盡，它始終只能是相對的。這里需要特別指出的一點是：真理只賦予把生命也交給它的人，而且，不能中斷；否則，真理便會擦肩而過。這就是我所理解的真理和真理的生命。

以下是有關真理的幾個具有代表性的問題，可說是認識和理解真理問題的極好教材，具有理論和實踐的雙重意義。

（一）只想享用理論成果，不愿身體力行去探索。這是天真的、懶漢的和不老實的表現，是教條主義的根源。正確認識只能從客觀實踐中來，從歷史中來，取消實踐和歷史，正確認識是萬萬不可能的，那就如同無源之水、無本之木。別人的結論只有經過自己的體驗和消化，才會變為自己的，即要親身參與實踐，要親歷時空，要體驗過程。因為真理不但蘊藏在歷史之中并與歷史一起發展，而且人們的心靈和頭腦還必須要經受歷史和實踐的錘打與角斗，真理就是人們在與歷史和實踐的不斷撞擊和回旋中釀成的。歷史和實踐是真理的無字天書。只簡單地把實踐理解為自己及其周邊的具體行為，而拋開歷史與現實的比較和思考不行，這是過去我們曾經存在過的一個關于實踐的簡單化、庸俗化傾向；像一些學究們那樣只動腦不動身、只啃書本不接觸現實和歷史，同樣也與真理無緣；既不想跟蹤歷史并進行比較，又不愿參加實踐，只想搬用人家的現成理論成果，尤其是不可想象的。這是關于真理的基本問題。

（二）戲弄歷史，臆造現實。近年來有那么一種歪理邪說，它要把百年來的中國歷史和人類所創造的科學文化全部推翻，以兜售它的所謂“創世說”。在他們那里，歷史就好像寫文章打草稿那樣可以推倒重來。然而，歷史是客觀存在，是人類生存斗爭實踐的軌跡，是各種社會勢力不斷角逐的結果，是實在的和連續的，怎么能以人的好惡隨意割舍呢？有些今天看來是不必要的或過時的東西，也有其存在的歷史必然性，而且是今天的前提和條件，因為歷史是矛盾發展的。歷史的失誤，只能在它的基礎上，用實踐來解決，而不是拋開它虛無地去另搞一套。割棄歷史就等于置現實于真空，這大概只能是在神話中才有的事。然而，在當今的社會歷史條件下，任何迷信和虛偽狡詐都很難再繼續行騙了。歷史與現實的真實關系是：歷史濃縮和精煉成了現實，現實豐富和發展著歷史；它們都是客觀存在，是既不能戲弄，也不能臆造的，只能在現實的基礎上推動歷史向前發展。戲弄歷史和臆造現實絕不可能是真理，只能是歪理邪說。

（三）對我有利的形勢就認為不變或人為地使它不變，并以此直線式地設計和構筑現實與未來。這是主觀主義和唯意志論的典型表現。這或者源于利益驅使，或者是歷史唯物主義的缺失，或者至少是意識力失控。任何客觀趨勢都是歷史曲折發展的暫定態勢，把它看成固定不變和直線前進，都是與事實不相符合的。必須是隨著歷史的發展，特別是歷史階段和歷史時代的轉變，研究新的歷史條件下的新內容和新問題，制定和實施新的方略和對策；相反，自滿自足，自以為是，以經驗取代創新，用主觀代替客觀，只知有己不知有人，則必然造成停滯和僵化。規律是無情的。勝利和私欲可以沖昏頭腦，強意識流也會導致偏差。所以，要害在于：要始終加強個人修養和接受客觀機制的監督，不然，正確的認識是不會持久和一成不變的。這是我們的理論和實踐的一條最基本的經驗教訓。

（四）真理可以說就是歷史與現實或客觀與主觀的聯結和互動，而不能割裂和極端。歷史與現實是客觀世界在不同時空的表現形態，是一個鏈條，但長期以來卻出現了“厚今薄古還是厚古薄今”的爭論。其實，歷史與現實的關系就是客觀與主觀的關系，亦即物質世界與人之間的關系，它們是互相包容、互相依存和互相促進的，不存在厚薄的問題。誠然，歷史是有慣性的，但它需要的是協調，而不是從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端。經驗表明：厚今薄古易割裂歷史、拋離歷史；而厚古薄今則又易把人們引向故紙堆、泯滅現實生機?，F實不能無中生有；歷史也不是在平面上重復，它是由人這個能動主體將二者緊密地聯結在一起并互動發展的，拋開它們中的任何一個或破壞它們之間的有機聯系，都將與真理背道而馳。這是關于真理、唯物辯證法和歷史唯物主義的基本理論。

很顯然，真理的關鍵不在客體，而在主體。已經說過：真理是人們對客觀世界的正確認識。這就是說，真理是人腦的產物，是觀念形態。至于客體，包括歷史與現實以及它們的關系，都是為人腦所用的，是為人腦所運籌的。人腦好比加工廠，客體就是原材料。沒有了人，也就無所謂歷史、現實和真理了。所以，關鍵在人，在人的主觀能動性，在人在認識客觀世界的同時認識其自身，認識自身在客觀世界中的位置及其關系，認識人生的目的和生命的意義。這些問題解決了，真理也就在其中了。這是一個漫長而曲折的道路，但卻是一切追求真理的人應該和必須走的道路。

真理的道路之所以漫長而曲折，一是由于人們對客觀世界特別是對社會和對自身的認識，需要相當長的歲月；二是我們現在所處的社會還遠沒有脫離私有制及其影響，這是真理道路漫長而曲折的基本原因。人們思想認識的發展，也像社會歷史的發展一樣，是以矛盾運動為機制的；人們思想認識的逐漸清理和明晰，是以社會歷史的多次反復及對自然界認識的不斷深化為基礎的。而在我們所處的社會歷史時代，私有觀念有如與生俱來的一樣深嵌在人們的潛意識中，這是影響人們認識真理的最后的和最難攻克的一個堡壘。要認識真理，必須正視這些問題，并自覺地、下意識地予以解決；而且，必須要有持之以恒的終生為之奮斗的思想準備和不懈的努力。

    認識真理與其說是主觀選擇，不如說是客觀需要和客觀規律。因為真理是生存的需要，是人們在一定的社會歷史時代和特定的家庭家世環境下的極限的生存追求，是人的頭腦對世界和歷史的跟蹤，是自我實現和自我超越。這是很難逆轉的客觀過程。經驗表明：歷史總是通過少數人的先知先覺來推動自己的前進，而每個歷史時代也總會產生為自己時代所需要的真理和代表人物；少數人而不是多數人，是對世界和歷史的時代跟蹤而不是世俗成見，這正是歷史與真理的一致，是客觀世界自身的內在規律，是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如果不是張三在追求，那也必然會出現李四來代替他。從根本意義上說，真理的道路，不是取決于人的主觀意愿，而是社會歷史發展的客觀規定。

這里，怎樣理解人與歷史或主觀與客觀的關系是真理的根本問題。是英雄創造歷史，還是奴隸創造歷史？是時勢造英雄，還是英雄造時勢？就是關于這個問題的代表性爭論。歷史和時勢屬于客體，英雄和奴隸則為主體；客體不單是自在的，還有人即主體能動性的參與。人的思想源于歷史和時勢并隨其發展；反過來，人的思想又反作用于歷史和時勢，二者相依相成。沒有歷史和時勢不會有英雄；而沒有奴隸和英雄也無所謂歷史和時勢。奴隸與英雄又可謂客體與主體的關系，二者也是相依相成的。主體具有認識世界和改造世界的巨大的主觀能動性，而人既是主體又是客體，這就是人與歷史或主觀與客觀之關系的核心，也即唯物辯證法的核心。真理就是唯物辯證法。歷史與人、主觀與客觀永遠不能截然分開，這也便是真理和唯物辯證法的生命之所在。

對此，我們是有深刻的歷史教訓的。在馬克思主義出現以前，至少是在中國，關于“英雄造時勢”和“英雄創造歷史”的觀念一直禁錮著人們的頭腦。馬克思主義傳入以后，也存在過把人的主觀能動性強調到不適當的地位，以至過分突出個人和少數人的作用；而在科學、文化和教育事業上則又忽視專家、學者和廣大知識分子。這里，既偏重思想精神作用，又缺乏對科學文化的重視，可以說是對唯物辯證法采取了主觀隨意的態度。這至少是唯物辯證法的不成熟，理所當然地要受到客觀規律的懲罰。褻瀆唯物辯證法，有再好的主觀愿望也不行，因為這是把主觀意志置于客觀規律之上，或不能恪守客觀約束于始終。應當說，這歸根結底又是一個私欲問題。這從反面證明了：做人是唯物辯證法的關鍵，而真理和成功則是其產物。對唯物辯證法的隨意性，實質就是“英雄造時勢”和“英雄創造歷史”的遺毒。

這里不難看出，唯物辯證法與真理的核心和關鍵，歸根結底是公心還是私心的問題。已經講過，在我們所處的這個社會歷史時代，其私有觀念幾乎是與生俱來的。人作為主體與客體二者集于一身者，處理好主觀與客觀，其核心是公與私的關系，是真理和成功的關鍵所在。因為周圍世界、社會和他人是其自身利益和自身生存的前提和條件。否則，只知有己不知有人，只要主觀不要客觀，便不能達到自己的目的，相反會自取滅亡。這正像死是生的前提和條件一樣，不管人們愿意不愿意，它是為客觀規律所決定的。盡管這是一個艱難甚至痛苦的過程，但它卻是打開真理大門的一把金鑰匙，是攻克真理最后一個碉堡的唯一的和絕對不可缺少的武器。這是不能回避的，也是可以實現的。輝煌和有意義的人生是不能不朝著這個目標前進的，它使一切物欲主義和利己主義都相形見絀。

關于真理的道路問題，我個人有切身體會。新舊兩個中國的變化和改革開放，及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的統帥地位，是我們這一代社會存在的特點；而家世的坎坷和不肯認命則是我特有的成長環境和個性。這種社會存在與我為個人家庭出路的攀登之間，顯然存在重大反差，尤其加之馬克思主義所遭遇到的混亂，這就很難使我把主觀與客觀統一起來，把個人與社會統一起來，唯物辯證法在我這里就只能是有其名無其實，致使我長期徘徊在真理的大門之外。撥亂反正和改革開放，還了發展以本來面目，才使我在糾正對客觀世界的認識中也看到了自身的不足，直至發覺不改變做人的立場，真理便會窒息，追求便會半途而廢。如此，有如撥開云霧見晴天，一團亂麻捋清了。我終于懂得了：為他人、為社會是真理的閘門，是唯物辯證法的樞紐，是做人的根本。

我還深切地體會到：事物內部確實都存在著兩個相互依存、相互對立和相互轉化的方面，并隨其發展和外界條件的改變而改變，直至最終互換其位。唯物辯證法竟是在利益和情感的無奈中被發現了。這說明做人對于真理和方法具有多么重要的意義；偶然性對于真理和發展又有著怎樣的作用。心變，竟使唯物辯證法在剎那間變得異乎尋常的簡單。難怪那些悟透人生真諦的人，為真理和正義置生死于度外。因為貪生怕死就是背叛真理、背叛信仰、背叛人格；而為正義和真理而犧牲則是其生命的繼續，是生的另一種存在形式。這就是唯物辯證法與做人的一致的力量，是正義必然戰勝邪惡、真誠必然戰勝虛偽的根據，是和諧社會和世界大同的根據。拋開做人便不會有唯物辯證法；而無視唯物辯證法也很難成就人。歷史沒有全等，但每個時代總會提供適合每個人發展的具體道路。

這就是我對真理的感悟?？梢赃@樣概括地說：真理就是歷史，就是實踐，就是心變，就是忘我，一句話，真理就是唯物辯證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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