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我沒什么，我從根本上是個毛主義者，就是向人民群眾學習，為人民服務。
（眾人大笑）你明白了吧？“為人民服務”不是每個人都能講的。 （眾插嘴：還有，“我是中國人民的兒子。”） 這些話都是很平等主義的，你光看它的內容看不出什么特別的來。但一到實踐中，你就會感覺到有很多看不見的邊界。每個人都知道，有些話誰能講，有些話誰不能講。
（很長的一段談話，關于九十年代與本世紀七年。思想的分化。從幾個跟工農相結合的左翼小年輕談到章怡和。）章怡和那樣寫文章，我是很理解的。你看她的文章，很有才氣。這么有才氣的一個人，被關了二十年，她是有刻骨的仇恨的，她那樣寫是有理由的。相比之下，張戎我就很看不起，她根本沒資格寫那樣的文字，她沒有章怡和那樣的真誠。
章怡和的情況是這樣的：她原來過資產階級生活，不，嚴格來說，是舊貴族的生活。后來時代一變，她是想努力向工農兵靠攏，靠了那么多年，但那邊人還是不認她啊。后來天又變了，她放出來了， 也鬧明白了，靠攏個屁啊！她就是個舊貴族，現在干脆就公開地宣布自己是貴族。在她的眼里，不管那撥人內部打得多兇，他們都是土包子，革命革掉了舊中國的那些舊貴族的優雅的東西。她現在要完成的歷史使命，就是把這個舊貴族的傳統給接續上。
但貴族可不一定就是章怡和那樣的。她不知道，或者不承認對方也產生了自己的貴族，有自己的貴族傳統。（插話：這個貴族傳統是啥樣的？） 我給你說個事情。前次有誰誰評出了中國的最好的大學，清華第一，北大第二，人大給排到第二十名。 二十名是什么？二十名就是一流之外了，弄不好連二流都算不上。但王朔出來說了。王朔說什么是大學啊？ 中國哪里有什么大學？除了兩所： 一所是人大，一所是哈工大。這兩所大學才叫大學，清華，北大是什么玩意兒？你們都是殖民地的破爛。自以為有精神，你們有精神嗎？跟人大和哈工大比起來，你們有啥精神？ （插嘴：北大怎么說是我大清的帝國大學啊。）牛什么牛？北大在燕園擱著，那是燕京大學的地盤，雷潔瓊到死都還在抱怨北大搶了燕大的地盤。（插嘴：那是后來搬的，在沙灘紅樓就算不上了。）在沙灘？ 在沙灘你是一流大學嗎？ 你看看上燕京大學，北大和北師大的都是什么人？上燕京大學的是真貴族，有錢，有勢，有文化的，人家什么都有，所以不革命。在北大和北師大的就是一撥窮小子在念，因為窮，所以鬧革命。裝啥貴族啊？
人大可不簡單啊。你別看它不怎么樣的， 建國之后，高級干部們都把子女往那兒塞。人大是個革命保壘，其他大學都是改造對象。對于資產階級學校，把它們并一并，并成幾個大學，反正都是改造么。清華北大熱鬧，人大看起來不熱鬧，給人印象不深。但是，真正的貴族是不會大聲嚷嚷的，他忙著干事情呢，受教育，調動，下放，從基層一步一步干起，安排得井井有條。只有那些沒你什么事情的才在那里瞎嚷嚷。嚷嚷有用嗎？這回北大出來的還是沒接班嘛，還是人家太子黨的事情。太子黨嚷嚷嗎？他從來不啊。
這是教育了。 其他還是很多方面。比如大院文化。大院里是到處有等級的， 連孩子玩打仗游戲，跟一般孩子的打仗游戲比都要復雜。他們知道武器的型號啊，光這么一點，就比別人強出不知道多少。大院文化，王朔寫出了一些，雖然他父親擱在北京也就是個小蝦米。姜文最近也把他的大院文化背景在他的電影里帶出來了，要理解大院文化，可以去看他的電影。許多東西很微妙，圈內里都知道，比如人大的地位，但你圈外人就不知道。不知道的東西還很多呢。因為圈外的人不知道，所以就老把自己當回事，以為自己真能影響里面的人。扯淡啊，人家安排接班啊什么的，有條不紊，基本上沒你什么事。千萬別把自己太當回事。
57年時候，原國統區知識分子就太把自己當回事了。解放后，給安排了幾個部長，尾巴就翹起來了，認為自己很牛， 別人離開自己就活不了了， 所以就開始得寸進尺提要求了。但在人家眼里你是什么呢？你是改造對象啊。你真以為人家是土包子啊？延安過來的那撥知識分子牛著呢，人家在延安整風的時候服帖了，但水平是不差的。把人家當土包子看的人，犯的是致命的錯誤，戰略藐視的錯誤啊。
這說的是新貴族的文化，很多我們不知道。上回王朔出來講了，社會分化太厲害，他看不下去了，他要講毛主席革命，講平等主義。這也是貴族文化的表現。人家站得很高啊，很多人很多東西他看不起，但他講平等，他有資格來教導別人講平等。
（眾大笑：繞了一圈，回到開頭了。）哦，這就是我說的中國的很有意思的地方了。它的等級是可以這樣跟反等級制的語言結合在一起的。
政治沒你的事了，搞點別的嘛。人家北宋的時候山水畫多發達，中華文明的瑰寶啊。搞那些東西的人都是牛人，政治上進不去，就搞點文化創作，也是傳承和發揚中華文明，他們也是貴族。現在文化保守主義起來了，也是很有貴族意識的，也是要造就一批文化貴族。這也是很好的事情。
（眾人由衷佩服T兄：水平高，水平高！）哦，這個嚴格來說也不是我自己的東西。這是人民群眾的智慧結晶，是我向人民群眾學習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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