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響和彪子是完全不同的兩種人。
舉個不太恰當的例子,如果一個企業里從上到下都是王響這樣的人,這家企業大概率不會倒閉;如果一家公司從上到下都是彪子這樣的人,這家公司可能還沒有樺鋼活得長。
王響,是鋼鐵一樣的工人階級,是勞模,大家可能不知道“勞模”這個詞在當年的分量,勞動模范,是那個時代真正的“先鋒”和“榜樣”,一定是技術過硬、業務爐火純青、勇于擔當責任、遇事沖鋒在前、不辭勞苦的勞動者,是和平年代所有人眼中的真英雄。他們不但信仰堅定、意志頑強、道德水準極高,同時還擁有更高的專業知識和技術水平。
但彪子不太一樣,雖然彪子同樣善良、仗義、熱情,但彪子軟弱、矯情、自負又自卑、貪圖享樂、情緒化、充滿幻想。
彪子不是真正的工人階級,彪子是90年代的大學生,是知識分子,是一出校園就拿到廠辦編制的“天之驕子”,所以,他身上有著中國歷代知識分子的一切弱點和缺陷,他太容易被誘導、掌控、欺騙了,也太容易自我放縱、自暴自棄了。
彪子最初進入廠辦,是對那些官僚階層充滿幻想的,他甚至還頗為崇拜廠長宋玉坤,一心想著得到領導的器重,飛黃騰達,當上辦公室主任......他最初接觸王響,其實也不是和王響談得來,更不是關心王響,只是被自己的情欲驅動,想要借王響接觸年輕漂亮的黃麗茹。
彪子的一生很慘,從一開始娶黃麗茹,當“接盤俠”,他就被生活的車輪從臉上碾過,他從樺鋼“下崗”,失去工作,一個90年代的大學生,后半生過得窮困潦倒、稀里糊涂,患上了糖尿病......他最愛的妻子,并沒有把他放在心上,而是蓄謀已久地出軌、離婚,把他當作垃圾一樣甩開,最終,他在一個清晨,開著出租車遭遇車禍,沖進河水,淹死在水中。
龔彪的悲劇,一半是因為時代,一半是因為他自己。
你可以看到,幾十年后,最年輕的彪子,居然是身體、精神狀態最差的那個人,王響遭遇了喪子喪妻、家破人亡、信仰坍塌的大痛苦,但他依然堅強、積極、努力、清醒地活著;但彪子已經完全變成了一個只會吃飯、喝酒、吹牛、瞎折騰的“彪子”,那他說別人的話來講——遇到正經事,他什么都不是。他天天幻想占便宜、撞大運、“財務自由”,給妻子更好的生活,但其實一次次把自己拖進了更深的深淵,最終無法自拔。
他看似爽朗豁達,其實整個人都充滿了悲觀和絕望。
彪子看不起邢三兒,實際上,扎著胰島素的彪子,和掛著尿袋的邢三兒,沒有本質的區別,他們都是想做“人上人”而失敗的一群人。
我從彪子身上看到了很多人,很多上個時代的“知識分子”,甚至有我自己的一點影子,他們普遍單純、善良、對生活和社會充滿幻想,對自己又過分自負,遭遇挫折后又容易自卑頹喪......能夠從這一切中走出來并且自我批判、解剖、覺醒的,已經是知識分子中的“鋼鐵”了。
注意,我不是針對所有的知識分子,也不是針對所有的大學生青年人,我相信其中有著不少年輕時就堅強、自信、勇敢、能用智慧的雙眼看清一切的人物,但他們畢竟是少數。知識分子的出身、生活經歷和工人階級是不同的,他們很難從一開始就理解什么是“組織”和“集體生活”,所以他們很難從一開始就做出正確的判斷和選擇。
彪子一開始,對于廠里的官僚主義、自私風氣、投機倒把、損公肥私就是視而不見、并且習以為常的,他不覺得這些有問題。
廠長宋玉坤一開始號召裁員下崗的時候,他甚至表示贊同。
他對普通工人階級的遭遇,對于國有資產被賤賣的悲劇,是沒有共情的。
說句難聽的,幸虧彪子失敗了,如果他成功了,未嘗不是另外一個宋玉坤。
但王響不一樣,王響是對這一切有著深切的憂慮的,他看見了這緩慢的坍塌,但他沒有辦法......當廠里的工人們有的在倒賣設備、有的撈偏門、有的當陪酒女、有的自暴自棄的時候,只有王響還在擦拭火車的零部件。
哪怕火車已經開不了了,他都容不得這一切“埋汰”下去。
哪怕所有人都知道,“樺鋼”這個烏托邦、理想國早晚難以為繼,大家都在想辦法找出路,就連王響的兒子王陽都覺得廠子沒有前途了,王響依舊活在自己構建的理想國里。
王響還是一個是眼里揉不得沙子、到處管閑事的老工人,把全副心思都放在廠子里面,對一切損公肥私、倒買倒賣、薅社會主義羊毛的事情深惡痛絕,因此不惜得罪廠里的“權貴”和“走狗”......他們的斗爭精神和底線思維也是最強的。
當廠長宋玉坤報出下崗名單,并沒有王響的名字,但王響依舊沖著那張道貌岸然的臉,揮出了正義的一拳。
這樣的人物,其實在任何一個時代,都應當是社會的中堅力量,是勞動者中間的脊梁骨......今天這個新時代,無論是國企還是私企,我們依然需要王響這樣的“老工匠”、“老師傅”,真正有頭腦的領導者,對于王響這樣的人物都是極為尊重的,因為是他們撐起了整個企業和行業。
歷史上,如果一個朝代拋棄自家的“中堅力量”,那么對整個社會的傷害將是毀滅性的。
所謂的“從頭再來”的說法,太虛偽了。
太多人失去了一切,家破人亡,你讓他們如何“從頭再來”?
電視劇給了大家一個正義的結局,宋玉坤在公布下崗名單之后,就遭到了紀委的調查,他因勾結“港商”,侵吞、賤賣國有資產,遭到了制裁。
但現實中,制裁來的不是那么快,也不是那么普遍。
王響、龔彪們是真的“從頭再來”了。
有多少“宋玉坤”,會從頭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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