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現(xiàn)實中的故事。
俗話說,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圖/凌舸智
家住農(nóng)村的李大爺和郭大娘晚年得子,老兩口都七十多歲的人了,兒子才二十出頭。前幾年李大爺因為貪戀莊稼,摸黑挑麥一腳踏空,從幾米高的石坎上摔倒石坎下,把腰椎都摔斷了,還壓住了脊髓神經(jīng),從此癱瘓在床。郭大娘由于月子沒坐好,也是落下一身疼痛的毛病,好在兒大壯有一門泥瓦匠的手藝活,農(nóng)閑的時候就跟著村里一幫人進城搞裝修,一家人的日子還算過得去。
可是,前年大壯因為戀愛失敗受到打擊,導(dǎo)致精神上出了問題,不但不能做工,還時不時需要送進精神病院住院治療,家里的一點積蓄很快就花光了。
唯一能掙錢的兒子倒下了,李大爺又下不了床,家里的擔(dān)子一下子全落在了郭大娘肩上。雖然幾畝地有親戚幫忙種著,吃飯不用愁,可兒子喝藥住院要花錢,上了年紀的人打工又沒人要,郭大娘只好拖著病懨懨的身體風(fēng)里雨里到處撿破爛賣。
去年秋天,兒子的毛病又鬧得兇,郭大娘像往常一樣,給精神病院的鄭大夫打電話,讓他來把大壯哄到醫(yī)院去。
自大壯第一次進精神病院,鄭大夫就是大壯的主治醫(yī)生,一來二往,鄭大夫?qū)竽锛依锏那闆r也摸透了,對這一家人的遭遇非常同情。鄭大夫這次來接大壯,帶來了一個好消息,他告訴郭大娘,說醫(yī)院最近進了一種新藥,這種新藥非常適合大壯的病情,很可能就會治好,只是新藥的價格比較昂貴,不過,最近還出了新政策,就是特別困難的家庭可以提出申請,通過申請,可以免費使用這個新藥。最后,鄭大夫一再叮囑郭大娘,說這個貧困申請很簡單,先由個人填寫一張承諾書,然后由村委會出一個貧困證明,再到鎮(zhèn)政府蓋個章就行了。
聽完鄭大夫的話,郭大娘老兩口喜極而泣,他們活著的唯一希望,就是兒子的病情能夠好轉(zhuǎn),能夠活回原來的樣子。
事不宜遲,郭大娘送走鄭大夫就立馬去村委會找李村長,把鄭大夫的話跟李村長重復(fù)了一遍。因為是同一個村子里的人,李村長對郭大娘家里的情況既了解,也同情,他不但立即幫郭大娘寫好了相關(guān)證明,還騎上電三輪帶著郭大娘上鎮(zhèn)里去蓋章。
鎮(zhèn)里負責(zé)蓋章的辦公室主任姓鄧,鄧主任三十不到,屬于年輕有為,不僅得過很多榮譽,而且還是人大代表。
聽李村長陳述情況后,鄧主任皺著眉頭呷了一口茶水,然后慢吞吞地問:“老李,咱們縣是貧困縣么?"
李村長不知鄧主任葫蘆里賣的什么藥,照直答:"不是。"
鄧主任又問:"那我們鎮(zhèn)是貧困鎮(zhèn)么?"
李村長答:"不是。"
鄧主任說:"這就對了嘛,我們既不是貧困縣,也不是貧困鎮(zhèn),那哪來的貧困戶?你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臉么?"
李村長被問愣怔了,一時不知如何作答。
這時,鄧主任指了指旁邊站著的郭大娘問:"她平時是怎么維持生活的?"
李村長如實說:"她老伴癱瘓在床,只有她每天撿破爛換點錢維持生活。"
鄧主任說:"撿破爛是很賺錢的,你沒看過網(wǎng)上的新聞嗎?上海破爛大王一口氣就買了兩套房,兩套房,那就是兩千萬吶。"
李村長說:"那個新聞我看過,可那是上海,我們這是農(nóng)村,每天最多也就能賣個幾十塊錢。"
鄧主任問:"具體一天多少,要精確!"
李村長答:"最多五十,有時候一天只能撿一二十塊錢。"
鄧主任說:“那好,我們來算一筆帳,按平均每天35元算,一個月就是1050元,一年就是12600元,她們老兩口有地有糧食,沒什么大的花銷,一年還能存下幾千塊錢,這樣的生活水平怎么能是貧困戶呢?咹?"
鄧主任最后那聲"咹",咹得李村長不敢說話了。雖然他知道本地的最低生活標(biāo)準是每月1980元,但他也知道鄧主任那一聲"咹"背后的份量。
郭大娘眼瞅著這個鄧主任跟李村長東拉西扯不蓋章,不由心里焦慮,她上前對鄧主任說:"求求您了!我家里困難不困難,我自己說了不算,村里面是知道的,您就高抬貴手,幫忙蓋個章吧!"
鄧主任一臉嚴肅地說:"凡事都講究個原則,按照原則,這個章我是真蓋不得,蓋了是要負責(zé)任的,蓋了就是打政府的臉的,也是打國家的臉的。"
郭大娘一聽急了,"撲通"給鄧主任跪下了:"鄧主任,這個證明只是醫(yī)院用來給我兒子治療用的,是他們的一個程序,不會影響到政府的。"
鄧主任見郭大娘跪下了,連忙起身對著郭大娘也跪了下來,動作行云流水,一氣呵成,并一臉無辜地說:"大娘,你別怪我,就算沒有人知道這個貧困證明,可我自己知道啊,咱做人不能對不起自己的良心啊,你說是不是?"
鄧主任這一說直接把郭大娘整無語了,只有哭眼抹淚的份。
旁邊的李村長一邊勸二人起身一邊對鄧主任說:"鄧主任,郭大娘家里確實困難,村里沒有一個人不知道。"然后又對郭大娘說:"大娘,實在不行,我們再想想其他辦法,看能不能證明你家確實困難。"
說話中,鄧主任惡狠狠地瞪了李村長一眼。
郭大娘見狀,對鄧主任說:“我家里困不困難,村里人都清楚,你要是不給我蓋這個章,我就找你們上面的領(lǐng)導(dǎo)去。"
鄧主任一聽,眼珠一轉(zhuǎn),對郭大娘說:"上面的領(lǐng)導(dǎo)就不麻煩你找了,你還是到你兒子的醫(yī)院去,只要他們給你出具一個給你兒子開藥需要家庭困難證明的證明來,我就給你蓋章。"
郭大娘一聽來氣了,轉(zhuǎn)身對李村長說:"走吧,我們走錯地方了?"
二人走出大門,看著大門兩側(cè)懸掛的“某某縣某某鎮(zhèn)人民政府”的牌子,郭大娘心酸地自言自語道:"這世道,群眾困難不困難,竟然全憑主任說了算。"然后狠狠地朝地上吐了一口"呸"。
圖/凌舸智
一個月后,鄧主任調(diào)走了,調(diào)到縣里負責(zé)蓋章的辦公室當(dāng)主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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