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产免费人成视频在线观看,国产极品粉嫩馒头一线天AV,国产精品欧美一区二区三区,亚洲 古典 另类 欧美 在线

首頁 > 文章 > 思潮 > 文藝新生

劉健芝:家國歷史中沉默的女人

劉健芝 · 2011-11-17 · 來源:烏有之鄉
收藏( 評論() 字體: / /

  印度女學者布達莉亞在其著作《沉默的另一面(The other side of silence)》扉頁援引了一名被訪者的話:“你以為聽了錄音帶,真的有人會改變嗎?……我不覺得有誰會因而改變……你以為這些錄音帶會令下一批統治者改變嗎?”
  面對這種質疑,布達莉亞只能道出她本人從事調查、訪問、著述工作的動機:她并非要改寫“大寫的歷史”,但她困惑于暴力廝殺傷殘加害事件并不屬于過去,而是屬于現在;類似事件一而再地發生,她想了解:同一社群以至同一家庭內同時存在施暴者與受害者,不同的人保持了不同性質的沉默,這種沉默裝載了什么?壓抑了什么?隱瞞了什么?傾訴了什么?她問:沉默的里面、沉默的下面、沉默的另一面,是什么?
  的確,歷史問題不屬于過去,而是屬于現在。我們活在從過去帶過來的矛盾復雜關系所構成的現在,我們纏繞于當下的特定處境。如果我們不愿傷口化膿,不愿加害、受害的歷史反復重演,那么,我們有必要不斷翻動歷史,折騰記憶,把歷史的“歷”,化為行動,重新經歷、跨越、犯擾,直面不忍卒睹的自身的和他人的創傷,通過對記憶中的缺口和傷口的閱讀,打斷塑造、生產主體的慣性作用,以期個人的、群體的改變可以發生。
  布達莉亞用了十年多的時間,來回印、巴兩地,深入訪問了七十多人,其中包括她的舅父。他,選擇留在拉合爾(Lahore),當他的家人全部逃到印度;他,被兄姐們認定為貪圖獨占老家大宅而皈依異教;他,被妻兒視為永遠的外人而孤獨莫名;他一生充滿斷裂、矛盾、郁結,可是,在大歷史的動蕩中,他的際遇幾乎微不足道,有人會說,要數比他不幸的人,還多的是。然而,這人的不幸和那人的不幸,可以相比嗎?可以比出孰輕孰重嗎?——盡管不幸的劇變時刻似乎是大家共有的。
  1947年8月14日午夜,尼赫魯在印度制憲會議上激情地宣告:“很多年以前,我們曾發誓要掌握自己的命運,今天,是到了我們實現誓言的時候了,雖不是完全實現,也是基本上實現。在夜半鐘聲敲響之際,當世界還在酣睡中,印度就將醒著迎接生活和自由。……一個不幸的時代今日宣告結束,印度重新發現了自己。”當水銀燈照著尼赫魯莊嚴宣告“一個不幸的時代今日宣告結束”之際,在分治中被截成兩半的旁遮普邦,千萬人卻在恐懼中迎接苦難和死亡。英國撤出的同時,是讓“獨立”孿生著“分治”。據估計,短短幾個月內,一千二百萬人逃亡,一百萬人死亡,十萬婦女被擄拐。
  這些數字驚心動魄。幾個月內一百萬人死亡。這個人類史上的大悲劇發生之后,既不能歸咎天災,英、印、巴的統治者都似乎無須負上責任,因為英國交出了權力,印、巴兩國分別由兩大黨接管了權力,兩國也并沒有動干戈。
  那么,誰應對遍野的苦難負責?
  再翻看歷史,當權者表現出來的草率與輕心,難辭其咎。1947年6月3日,分治計劃公布;6月30日,英國派拉德克利菲主持劃分委員會,籌劃具體劃分工作,他在7月8日抵達印度。巴、印分別在8月14、15日宣告建國,兩國分界具體詳情在8月16日才宣布。拉德克利菲接受訪問時說:“我抵達時告訴所有政治領袖,我手上的時間很緊。但真納、尼赫魯、巴特爾等所有領袖都對我說,在8月15日前一定要一條線。于是我便給他們畫了一條線。”
  在地圖上畫一條線看上去漫不經心,輕而易舉;英國殖民者以其老練的狡黠擺出中立姿態,儼然置身度外,冷眼旁觀國大黨與穆斯林聯盟展開對權力、財產、領土的明爭暗斗。疆界的不確定,前途的未卜,使恐慌一下子降臨;沿著宗教信仰為界分,印度教、錫克教人涌向印度,伊斯蘭教人涌向巴基斯坦。上層進行權力移交,英國議會設立了十個委員會處理分治事項,全是關于工商軍事的,完全沒有處理老百姓的遷徙安置的問題。落荒逃亡、患病挨餓、毆斗廝殺、擄拐婦女、集體強奸,成為不尋常時期中的尋常現象。地圖上是干干凈凈的一條線。
  為政者不仁,令人心寒。可是,民眾相殘的這段血肉模糊的歷史,不能不迫使我們追問:當年的反殖斗爭如何孕育著不可思議的兄弟相殘?世代千百年共處、共用同一語言、同一鄉土資源的社群,為何竟在旦夕之間劈掰為兩半?恐懼、暴力、毀滅的魔咒為何一時間緊箍著成千上萬的人,使之既是受害者也是施暴者?婦女為何成為擄劫、強奸、占有的物品,成為對峙雙方男人爭相糟蹋、凌辱的對象?大批婦女為何不僅死在“敵人”刀下,也死在父兄手上?劫后余生的幸存者、家族、社群,為何大都避談這段浸在血泊中的歷史?怎樣在尋常生活中挖出不尋常時期行為的根源?怎樣避免歷史悲劇一次一次重演?這對我們經歷了不同災難的人,又有什么啟示?
  布達莉亞在《沉默的另一面》一書中提出上述問題,正是因為她從父母口中聽到1947年的事變時,感覺并不強烈,可是,她親身經歷了猶如歷史重演的一幕:1984年,甘地夫人被兩名錫克教徒刺殺,激發起印度教徒對錫克教徒的報復性屠殺,三天內幾千人遇害;1992年,印度境內又發生一輪屠殺回教徒的暴亂。殺戮、強奸、縱火的情景,是1947年的翻版。她無法不回望歷史,以期找到思考和感受問題的線索;不是要找出清楚的答案,而是要打開缺口,暴露大寫的歷史所提供的現成答案,并不那么理所當然、舒服自在。突破有意無意的善忘,打斷慣性,打開心眼,去觀看過去從正面總是看不到的東西,這當中已包含了一種新體驗的誕生,即看到“我”和一些似乎擦不著邊的東西的密切關連,我對一些原來不能接受的東西所應承擔的責任。
  布達莉亞于是開始訪問經歷當年分治的人;大部分人不愿舊事重提。“他們問我,要在記憶中挖出已經拋在后面的過去,有什么用?每次遇到這個問題,我也會產生我的疑問:為什么人們這么不情愿回憶這個時期?是事情太恐怖了?還是,他們是這個歷史的共犯,或起碼某些人是這樣?分治期間,難分‘好’人、‘壞’人;幾乎每個家庭的歷史里,都有暴力的受害者和施害者……”
  布達莉亞帶領讀者審視分治期間普遍發生的一種情況——為了保護婦女不被“敵人”奸污,為了保護貞節名譽,大批婦女或是被父兄親手殺死,或是自行殉身。
  興格和兩個兄弟親手把家中十七名女人和兒童殺死的故事,家喻戶曉。布達莉亞訪問他時,他已年過七十,定居于Amritsar。他矢口否認家中婦孺是被殺害的:“離家后,我們要涉水過河。我們本來是大家庭,有些女人和兒童將無法涉水過河,無法逃亡成功。所以我們殺了——她們做了烈士——我家十七人,十七條生命……我們的心為她們充滿憂傷,憂傷和悲哀,他們的憂傷,我們自己的憂傷。于是我們離去,充滿憂傷,沒有一分錢、一口食物……但我們必須離去。不離去的話,我們會被殺,當時是這樣的日子……恐懼?讓我告訴你。你認識錫克教徒這個族群嗎?他們毫無恐懼,在危難時毫無恐懼。她們一點恐懼都沒有。那天,她們從我們家的樓梯走下來,走到大院里,全部坐下,她們說,你們可以犧牲掉——我們愿意做烈士,她們真的做了。小孩也是……有什么可恐懼的?真正的恐懼是失節。如果她們落入回教徒手中,我們的名譽,她們的名譽,都會被犧牲、喪失。這是名譽問題……你自豪就不再恐懼。”
  布達莉亞記述了多個類似的故事。婦女自殺或被親人所殺的方式,有服毒、焚身、刀砍、繩勒、槍斃、死。在錫克教徒居住的Thoa Khalsa村,九十名女人集體投井自殺,僅三人獲救。布達莉亞訪問了幸存的考爾,她回憶當時情況:“我們都開口說話,說我們不想變成回教徒,我們寧愿死。于是每人給派了一些毒藥……我們村一個女孩子,跟回教徒走了。她頗漂亮,人人都擔心,一個走了,他們會把我們所有女孩子都帶走……這刻,他們就決定把女孩子都殺死……許多女孩子被殺死。瑪亞房子旁邊有一口井,于是我們都跳進去,有一百……八十四……男孩和女孩。我們全部人。也有較大的男孩。我進去了,帶著我的兩個孩子……但,好像煮菜一樣,太多了,上面的煮不熟,要拿出來。所以,水井塞滿了,我們淹不死……孩子也沒死。后來,尼赫魯來看那口井,英國人把它封了,那口滿是尸體的井。”
   在當時以至幾十年后,這類事件大都不被當事人(行兇者或被施害者)及其社群視作暴力事件,反而作為英雄事跡傳頌。與此同時,許多被奸被擄的婦女,大難不死回到家里,卻被視為恥辱。飽受蹂躪的女人回到家里,迎接她們的是這句話:“你為什么在這里?你死了會更好點兒。”
  為什么暴力是這么炫目,卻不被視為暴力,反而備受歌頌?為什么女人被強奸的恐懼變得這么實在,以致犧牲性命或手刃親人也在所不惜?這里,強奸遠不是一個女人身體被一個男人侵犯的問題。丈夫對妻子施暴不被視為強奸,也不涉及名譽的問題;丈夫對妻子施暴的權利,有婚姻法律和社會倫理支持。一個女人被“外人”強奸之所以被視為污辱了不僅個人的名譽,還有全家族、社群以至國家的名譽,也是由特定的政治和道德社會界定的。斯碧華(Gayatri Spivak)指出,“女人”成為一個“概念——隱喻”(concept-metaphor),作為工具,造就男人社群的團結,既是男人的“領土”,又是社群內權力的行使方式。
  男人把持的社群身份由女人的純潔和貞節來構造和凝聚,有它的歷史源由。在英國殖民統治下,百多年的民族主義反抗運動,以宗教復興主義為骨干;不論是印度教、回教還是錫克教,都把女性的母親角色和生殖功能聯系于民族國家大業的開展,聯系于文化傳統的保護;女人身體成為民族神圣不可侵犯的領土、男人集體的財產、反殖抗爭的工具。
  用以反抗殖民者的訴諸宗教傳統、抽象女人身體、抹殺內部歧異的民族主義,同時播下了自我相殘的種子,這不能不說是歷史的諷刺。追究原因,不能只怪英國殖民老手奸狡的挑撥離間。女人具體的身體和抽象的喻念,提供了關鍵的鑰匙,昭示民族主義的家國觀念如何維持同一性又同時壓制內部歧異。當兩陣敵對沖突時,爭相糟蹋和強奸對方的女人,成為征服、凌辱對方(男人)社群的主要象征和關于社群的具體想象。許多報道揭示了分治期間敵對雙方把女人身體切割殘害的做法。女人不僅身體受摧殘,更被家人、社群視為污穢之身,使家、國蒙羞,受害者成為被責難者。這種屈辱難以言說。社會用以維持這種榮辱的,非僅是意識形態,也是有物質基礎的,就是家、國賴以維系的權力網絡:它迫使一個女人被強奸后無法在家人和社群圈子內立足,它迫使因奸成孕產下的孩子被社會遺棄。這種權力關系是殘暴然而是無形的。無形的暴力存在于日常生活中——我們稱之為傳統,在危機時期以腥紅的血引人注目,危機過后恢復“常態”之時,無形的暴力繼續存在于集體失憶、失語之中。
  在建構敵我對立時,榮辱一方面規范了女人的思行感受,把其置于屈從的關系中,另一方面又在民族的集體身份的敘述中,以女人的身體象征國家神圣不可侵犯的領土,要求的是犧牲“個人”的英雄主義。但百姓在日常生活中面對著種種限制、匱乏和障礙,發展出復雜的存活網絡。相對于存活復雜性所依賴的邏輯,榮辱的對立邏輯自然不能完全決定一切。
  從劫后余生者的敘述來看,“就義”并不慷慨激昂,而是充滿矛盾、焦灼、憂傷。敘述中興格兩次以行動者主體出現時,話句突然中止,行動者改為女人們:“所以我們殺了——她們做了烈士。”“她們說:你們可以犧牲掉——我們愿意做烈士。”否認自己在殺戮中的劊子手角色,把自己降為女人意愿的順從者,但失言時又暴露了殘酷的事實:“所以我們殺了——。”興格的敘述省略了手刃十七個家人的細節;憶述時殺戮情景出現的地方,只有省略號代表的一刻沉默,和重復出現的一個單詞——“憂傷”。這個詞凝聚了恐怖、驚栗、懊惱、悲哀。只有賦予“烈士”的贊美,才能聊以自慰。
  劫后余生的女人,表現的是另一種沉默。考爾的敘述,顯示當時情景歷歷在目。敘述塞滿了人物和行為,家族里哪個人殺了哪個人,怎樣殺,都明確地鋪陳,唯是敘述者帶著似乎不為所動的旁觀者口吻,連她自己躍身井中卻未淹死的情節,也不帶任何感情地道出,像說著別人的故事。對比興格重復使用單詞“憂傷”,考爾的敘述完全不表露個人感受。唯一出現的“擔心”一詞,是談到村里一個女孩跟回教徒走了,“人人都擔心,一個走了,他們會把我們所有女孩子都帶走——這刻,他們就決定把女孩子都殺死……”這里,女孩子是“我們”的,決定及執行所有女孩子的死刑的是“他們”;“人人都擔心”的“人人”包括誰不包括誰,是含糊的。
  女性的文化形象和行為規范,是謙遜和順從;貞潔、名譽這些觀念的內化,通過使女性依賴所處的社群所容許的存活方式而生產并維持。從上、從外強加于她們的抽象的貞潔和名譽,內化后卻成為她們的責任,是她們發揮主動性的領域,是她們確立自我的途徑。于是,女人央求男人成全她們的犧牲,就如興格和考爾敘述的許多女人一樣。對于她們來說,家中男人不能保護她們過河或突圍,對前途無把握,于是,保持貞潔以至整個集體的名譽,便是她們最能肯定的東西了。
  可是,跟回教徒走的漂亮女孩,卻提供了不同的可能性——可以有其它選擇,并非絕路一條。這個“壞榜樣”如雷擊般震撼整個社群,要在女孩子集體“背叛”的觀念和行為萌芽之前把她們殺光。
  從實際發生的情況來看,為保“名譽”而殉身,并非女人的唯一選擇,也非所有家庭都以名譽為重。個人的兩難、掙扎、抉擇的空間仍然存在。大量婦女被“擄拐”的故事,恰恰道出了女性在具體環境下所作的適應。
  據報道,分治期間,有十萬婦女被“擄拐”。對于印、巴兩國政府來說,婦女被異教徒擄拐,被迫改奉異教,有失國體,因此,兩國政府在1947年12月協議合作尋回“被拐婦女”。政府行為往往是一清二楚地劃界的。印度在1949年通過一項《尋覓及拯救被拐人士法案》,界定所有在1947年3月1日以后與不同宗教的男人同居或發生關系的女人,都是“被拐人士”;這個日期以后所有婚姻無效。兩國政府各派社會工作者和警察組成的“拯救團”,搜尋“被拐婦女”,然后交換,國會甚至討論數目應否對等,猶如交換的是戰俘。官方數字是,幾年內尋回的被拐婦女有三萬人。
  拯救過程中出現了政府意想不到的情況。有婦女樂于被拯救回家,但也有婦女不愿被“拯救”。實際的情況很復雜:有些夫妻宗教不同但結合是自愿的;有些家庭逃亡前,為安全計把女兒交托給村內可信賴的異教友人或鄰居;有些女人被拐后,結婚生子,不愿離去;有些女人認為家人不會接納她們的“污穢”之身,不如留下。一些拯救隊社工憶述當時的“怪異”情景:“被拐”婦女被尋獲但未送出境時,在營地外面,圍著一大批哭哭啼啼的大胡子男人,哀求把妻子發還給他們,或讓夫妻見最后一面;營內的女人千方百計要逃出去,與丈夫團聚;有些女人拒絕換回原來的衣服,堅持已皈依的異教;有些更進行絕食抗議。
  這些男人當中,有些在家國自保的機制下,可以拐劫、強奸別人的女人,滅殺自己的女人,但在不同的家國交易的機制下,又變了一個樣。他們是“好人”?是“壞人”?至于女人,她們讓我們看到鼓起勇氣面對不確定的未來時,雖然充滿恐懼,但作出抉擇、采取主動、突破“內”“外”疆界、搖撼既有價值的能力,卻是家國純潔同一之體所不能抽象抹殺的。抗衡政治、道德的抽象化,就要把感覺、痛楚、欲望、企盼還給血肉之軀。
  以分治為主題著述小說的作家有不少,較著名的有Rajinder Singh Bedi,Qurratulain Hyder,Ismat Chughtai等。筆者最喜愛的作家是曼都(Saadat Hasan Manto)。曼都是烏爾都語(Urdu)著名小說家,所寫關于分治的小說,震撼人心。以下是兩則小小說:
  

《同情》
  
  “求求你,不要在我眼前殺死我的年輕的女兒……
  “好吧,就照他的話去做吧……
  “把她剝光
  把她拖走……”
  
  《遺憾》
  
  刀
  劃破胃
  直達陰莖
  睡褲褲帶切斷了
  拿著刀的人
  驚異地
  呼喊
  猶如念咒驅邪
  “吱吱吱……我做錯了。”
  
  另一個短篇《打開》,說的是一對父女的故事。年邁的父親帶著女兒莎奇娜橫過邊界,到了另一邊,女兒不見了,父親請求八名年輕的男志愿者協助尋親。年輕人又友善又熱情,在樹林找到驚恐的美麗的莎奇娜,描述她父親的囑咐,莎奇娜才愿意跟他們爬上吉普車。她沒有披肩,很是尷尬,不斷用手掩蓋胸部。
  下一個場景是一間診所。一個似無生命的軀體被擔架抬進來,父親認出是女兒,懵然跟著尸體進入醫生診室。里面悶熱,醫生指著窗口喊道:“打開!”
  尸體一動,兩手移向褲頭,艱難地要打開。老父興奮大喊:“我女兒還活著——我女兒還活著!”醫生大汗淋漓。
  小說沒有對暴力的正面描述。是誰把害羞的莎奇娜糟蹋,故事沒有直說,但讀者可以猜出,正是那幾名四出拯救“自己人”的年輕志愿男子。危難時期的“敵”“我”,對于女人來說,難以確定。可是,莎奇娜已無法說出誰是她的恩人和敵人,在診所里,她喪失了言語、識別的能力,唯一余下的,是對男聲喝令的下意識反應,呼喊讀者進入她打開了的殘損的軀殼,想象、感受她經歷了的一切,聆聽她無法言說的控訴。
  人類學者達斯(Veena Das)最初解讀這篇小說,認為父親與女兒分居在兩個世界,父親把女兒身體的一動誤讀為生命復蘇,哪知女兒生猶如死。可是,細想之下,達斯改變看法:當整個社會的父權觀念是貞節高于一切,當女兒被奸戕的身體昭然示眾,這個父親仍只有一個愿望——希望女兒活著;他興奮的呼喊,把女兒拉回他的世界。這是要掙扎活下去的呼喊。女兒的痛苦,在父親的呼喊中尋得理解。
  創傷把我們的經驗推到極限;被蹂躪的個人世界里的痛苦,郁沉在身體里、記憶里,言辭不能表達,意義不能解說。但是,在不可能之中,卻要發出老父的呼喊,希望女兒活下去。
  面對她人的苦難時,我們是否只能認知痛楚,而不能經驗痛楚?我們怎樣才不至于消費她人的痛楚,不至于把她人的痛楚挪用作自己論述的材料——這樣做,痛楚脫離痛傷者,痛傷者被取消?我們是否能夠沉浸入她人的痛楚里,讓痛楚在我們的身體蔓延,消解掩蓋恐懼的控制意欲和習慣,溶化逃避在兩難中抉擇的冷漠犬儒,讓痛楚化成一面觀照自己的鏡子,在沉淀在我們身上的意義及價值的沖潰中,在不能掌握的混沌的流動中,孕育生的欲望和勇氣?
  曼都通過小說讓我們經驗痛苦、恐懼、冷漠,布達莉亞則通過訪談來讓我們接近沉默。她說,運用女性主義歷史學,她學習聆聽最難聆聽得到的——沉默。這個沉默并不讓你闖入、打破,你要學習改變自己的習慣、固執、記憶,才能接近歧異的界域。
  斯碧華名之為“歧域”的,是重重牽制的權力關系所粗暴犧牲、刻意遺忘的領域。歧域既不是自然存在的狀態,也不是自由選擇的狀態。社會生活里存在各種歧域,以暴力劃界,由強權、壓迫、宰制、欺騙來維持。歧域是“理性”、“想象”瀕臨崩潰的邊緣,是在重重不可能中繼續下去的深淵;在這里,“瘋狂”、“死亡”是生之機。
  斯碧華用了一個比喻——“強奸之子”。因奸成孕產下的孩子,混有強奸者和被奸者的血。孩子是強暴的產物,可是強暴不能摧毀一切;母親被強奸后,仍誕下孩子。不是要感激強暴、歌頌強暴,而是要看到強暴下也有新生,強暴帶來種種延續強暴的后果,帶來種種不可能的兩難,所以也帶來了延續強暴或面對強暴的能力。斯碧華稱之為“促生的暴力”。面對強暴,“受害者”認命般的啞忍或緊抱著“受害者”姿態發泄怨憤妒恨,皆是對強暴的招手,在有意無意間讓強暴延續其慣性的軌跡。要改弦易轍,便要從打斷慣性著手,不斷反觀自己的“合謀”,改變對自身和周遭事物的閱讀習慣,讓有創造性的行為成為可能,讓自己投進改寫由暴力主導的命運的努力;這該是翻弄、擾亂安寧的歷史給我們的寶貴啟示。
  2001年5月1日,在香港中環行人專用區,多個外地和本地勞工和社區團體以話劇、舞蹈、朗誦慶祝勞動節;隔著一重玻璃,在咖啡室里,布達莉亞向筆者講述最新的一些故事:最近兩三年社會上越來越多的人再行審視分治造成的創傷,不僅有更多的公眾討論,而且有不少人開始行動。有一名錫克教徒名叫Singh,回到以往伊斯蘭教村民占多數的故鄉,向當地的村民提出兩個心愿:他想從井里喝一口水,他想與村民共同進食。即使在分治前,同村的不同宗教的人是不會從同一口井打水,或一起進食的。但當地村民欣然接受了。他回來在錫克教徒聚會上感動地說出這個故事;他說“一旦毆斗了,之后還有什么可做——除了和解之外?”
  布達莉亞還說了她剛在四月協助組織的對話。喀什米爾和印度東北地區,長年處于緊張沖突之中。布達莉亞讓兩地各十多名婦女來新德里,與當地五十名社會活動家一起,進行對話,交流女性在沖突之中經驗的創傷、面對的艱困、尋求的互援。三批女性宗教、文化、社會背景都不同,可是,都從對話中看到各人的生的欲望和勇氣。
  布達莉亞努力讓不同文化的對話促進每個人與自己的對話。人民文學出版社翻譯出版了《沉默的另一面》,不也是要促進中國讀者與自己的對話嗎?不也是相信直面自己的歷史、接近沉默的異域,會帶來改變嗎?
  

「 支持烏有之鄉!」

烏有之鄉 WYZXWK.COM

您的打賞將用于網站日常運行與維護。
幫助我們辦好網站,宣傳紅色文化!

注:配圖來自網絡無版權標志圖像,侵刪!
聲明:文章僅代表作者個人觀點,不代表本站觀點——烏有之鄉 責任編輯:執中

歡迎掃描下方二維碼,訂閱烏有之鄉網刊微信公眾號

收藏

心情表態

今日頭條

點擊排行

  • 兩日熱點
  • 一周熱點
  • 一月熱點
  • 心情
  1. “當年明月”的病:其實是中國人的通病
  2. 為什么說莫言諾獎是個假貨?
  3. 何滌宙:一位長征功臣的歷史湮沒之謎
  4. 元龍||美國欲吞并加拿大,打臉中國親美派!
  5. 為什么“專家”和“教授”們越來越臭不要臉了?!
  6. 張勤德|廣大民眾在“總危機爆發期”的新覺醒 ——試答多位好友尖銳和有價值的提問
  7. 俄羅斯停供歐洲天然氣,中國的機會來了?
  8. 華東某地方農村調研總結
  9. 哪些人不敢承認階級斗爭的客觀存在?
  10. ?齡勞動者:延遲退休、社保困境與超齡壓?
  1. 孔慶東|做毛主席的好戰士,敢于戰斗,善于戰斗——紀念毛主席誕辰131年韶山講話
  2. “深水區”背后的階級較量,撕裂利益集團!
  3. 大蕭條的時代特征:歷史在重演
  4. 央媒的反腐片的確“驚艷”,可有誰想看續集?
  5. 瘋狂從老百姓口袋里掏錢,發現的時候已經怨聲載道了!
  6. 到底誰“封建”?
  7. 該來的還是來了,潤美殖人被遣返,資產被沒收,美吹群秒變美帝批判大會
  8. 掩耳盜鈴及其他
  9. 兩個草包經濟學家:向松祚、許小年
  10. “中國人喜歡解放軍嗎?”國外社媒上的國人留言,差點給我看哭了
  1. 北京景山紅歌會隆重紀念毛主席逝世48周年
  2. 元龍:不換思想就換人?貪官頻出亂乾坤!
  3. 遼寧王忠新:必須直面“先富論”的“十大痛點”
  4. 劉教授的問題在哪
  5. 季羨林到底是什么樣的人
  6. 十一屆三中全會公報認為“顛倒歷史”的“右傾翻案風”,是否存在?
  7. 歷數阿薩德罪狀,觸目驚心!
  8. 歐洲金靴|《我是刑警》是一部紀錄片
  9. 我們還等什么?
  10. 只有李先念有理由有資格這樣發問!
  1. 毛主席掃黃,雷厲風行!北京所有妓院一夜徹底關閉!
  2. 劍云撥霧|韓國人民正在創造人類歷史
  3. 孔慶東|做毛主席的好戰士,敢于戰斗,善于戰斗——紀念毛主席誕辰131年韶山講話
  4. “當年明月”的病:其實是中國人的通病
  5. 重慶龍門浩寒風中的農民工:他們活該被剝削受凍、小心翼翼不好意思嗎?
  6. 央媒的反腐片的確“驚艷”,可有誰想看續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