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毛澤東的研究在時間上比魯迅稍微晚一點,是從“文革”中生平第一次在毛澤東于1966年11月10日接見紅衛兵的時候,在長安街零距離見到毛澤東以后開始的。同樣的方法,開始收集有關毛澤東的文字資料:各種版本的毛澤東著作、語錄(中英文版)、國內外名人士回憶錄、國家正式出版的書信、毛澤東書法影印本、毛澤東詩詞版本等。文革以后出版了不少毛澤東身邊工作人員的回憶書刊,我只是閱讀,一本也沒有收藏;原因是這些都是“無法查證核實的一家之言”,只能參考,不能輕信。他們盡管是毛澤東“身邊的人”,也無非是看見聽見了一點這樣那樣的事和話而已;這些“身邊人”的解讀未必正確;我相信蘇東坡那句話:“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對這一類書,我的原則是事實不符基本可信(我相信這些被毛澤東親自哺育的人不會是猶大),至于怎么看這些事,還得由我自己去判斷,作出我自己的結論,這才是靠得住的。
文革以后,毛澤東從一個偉大的領袖變成了一個不僅有爭議,而且受到許多非議的人物;甚至有一部分人一葉障目,對毛澤東持全盤否定的態度。更奇怪的是,這種爭議、非議、否定不是來自西方敵人,而是來自他領導創造并賴以建立的新中國!想當年,蔣委員長出25萬大洋沒有得到毛澤東的頭;幾百萬軍隊圍剿也沒有奈何毛澤東;而坐在毛澤東打下的江山,享受著毛澤東積攢下的基業的一些人卻在指手畫腳,吐沫橫飛的說這也不是,那也不是。這好像小時候看一個外國的寓言故事說:一個母親含辛茹苦,受盡白眼、凌辱,養育了五六個孩子;孩子長大了,有錢了,反而抱怨小時候母親沒有讓他們吃飽穿暖,有時候還打過他們,有一個小弟弟還餓死了。寓言最后問讀者:這個母親是不是養了一群白眼狼?
魯迅和毛澤東都是在黑暗中,在一文一武二條不同戰線上尋找和追求光明的偉大戰士;“我以我血薦軒轅”,“一唱雄雞天下白”,他們的不懈努力終于迎來了這一天:一九四九年十月一日,今天仍然屹立在世界東方的中華人民共和國誕生了。守業不成無非是一個敗家子;創業不成是要掉腦袋的。守業者對創業者指指點點、吹毛求疵、說三道四,總有一點不忠不孝之嫌!現在有許多人出于各種不同的心態喜歡對歷史做假設,假設這樣,假設那樣都會更好,其實是很幼稚可笑的。歷史就是歷史,假設沒有任何意義。我們只能對歷史做出客觀公正的評價;從這種客觀公正的評價中找到我們今后行動的計劃和方案,這才是有出息有抱負有前途的民族。后來者繼承了前輩的江山和福祉對前輩的錯誤也必須承擔,把它作為前車之鑒,這也才是坐江山的游戲規則。就像法律一樣,繼承了財產,債務也得償還;并購了公司,債務也得清算。這就是法制精神下權利義務一致的原則。把錯誤盡歸于人,把成績盡歸于己,是不是太不仗義了。
就滿腹經綸而言,毛澤東本質上是一個文化人,一個知識分子,用他自己的話說是一個鄉村TEACHER。之所以信仰“槍桿子里面出政權”,在本來沒有路的地方闖出一條金光大道來也是吸取前車之鑒被逼出來的。而魯迅先生把一管毛筆變成直插敵人心臟的“投槍匕首”可謂是無獨有偶的異曲同工。毛澤東用馬克思列寧主義喚醒關在“鐵屋子”里的中國人;魯迅以“狂人”“阿Q”“華老栓”“祥林嫂”喚醒中國人的自信、自尊、自立、自強!毛澤東總結中國共產黨的勝利靠的是槍桿子和筆桿子決不是空穴來風。中國的一個文化人投筆從戎拿起了槍桿子,另一個文化人把筆桿子變成了槍桿子,他們一定會有許多共同點,不是嗎!
一,他們都是諳熟中國歷史的大家。要做一個稱職的政治家,不諳熟中國歷史最好趁早改行,否則一定會誤國誤民;政治家不諳熟自己民族的歷史,就一定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要干什么和應該怎樣干才是符合歷史潮流的,才會成為“順之者昌”的那一撥人。要做一個文學家,不了解自己民族的歷史,也最好趁早改行,否則自己在寫什么,要說什么也不知道,何以啟人?就算浪得空名,頂多是一個空頭文學家或者更等而下之的聊天文學家。因為從古典主義、浪漫主義、現實主義到各種各樣的“新”的主義的演變,不了解歷史,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主義,怎么知道自己的使命和任務呢!現在有許多作品(紙上的,網上的,膠片的)就是這樣,什么主義也不是;硬要給它們戴上一個“主義”的帽子,那就是“趨利主義”。用茅盾先生的話說,這許多新的文學上的“主義”“思潮”,“實質上是用一件美麗的尸衣掩蓋了還魂的僵尸而已”(茅盾:對一個公式的初步探討》)!當今中國文學藝術表現出來的亂象,這件“尸衣”就是無原則,無理論根據,顛倒主次,一哄而起,人云亦云的所謂“多元化”。
毛澤東年輕時侯就非常喜歡讀中國歷史與文學。他的文章道德,他的詩詞歌賦中飽含的歷史文化含量與成就是誰也抹殺不了的鐵證。毛澤東非??粗亍霸伿吩姟保驗樵娛肪褪菤v史。這可以從二個方面來認識:首先是在毛澤東喜愛的古代詩詞中,“詠詩史”的比重非常大。毛澤東是一個博聞強記的奇人。他讀過的詩詞文章都能夠隨口背誦,有例可證。一次,歷史學家周谷城應邀去中南海晤談,興致所致,吟誦起李商隱的七律《馬嵬》詩來;
海外徒聞更九州,他生未卜此生休。
空聞虎旅傳宵柝,無復雞人報曉籌。
此日六軍同駐馬,當時七夕笑牽牛。
周谷城句趕句,聯趕聯,最后一聯二句一時間怎么也想不起來了,毛澤東隨口誦出為他補上:“如何四紀為天下,不及盧家有莫愁”。這尾聯二句是全詩的核心所在。前三聯是懷古,這尾聯是喻今。所謂“古人不聞今時月,明月曾經照古人”乃是一切詠詩史的不二法門!這首詩的最后二句是說貴為“四紀天子”的唐玄宗哀嘆自己和他鐘愛的楊玉環為什么還不如一個普通農家莫愁女幸福?這就叫以史為鏡。毛澤東圈閱過楊慎的《三岔驛》詩有這樣二句:“朝見揚揚擁蓋來,暮看寂寂回車去”?!都t樓夢》里的《好了歌》與此異曲同工。詠史詩是古代詩人的必做題,因此也自然成為古代詩歌的主流之一。毛澤東也有“詠史詩”作品傳世,比如相同題材的幾首《賀新郎-讀史》都是。毛澤東是一位書法家,他對詠史詩的喜愛還表現在手書古人的詠史詩上,他曾經手書過蘇東坡等人的詠史詩詞;他曾經手書李白的《廬山遙寄盧侍御虛舟》詩中的二句送他的女兒李敏:
登高壯觀天地間,大江茫茫去不還。
黃云萬里動風色,白波九道流雪山。
這首詩嚴格的講當然不能算是一首“詠史詩”。但是,我以為------
閑窺石鏡清我心,謝公行處蒼苔沒。
早服還丹無世情,琴心三疊道初成。
遙見仙人彩云里,手把芙蓉朝玉京。
先期汗漫九垓上,愿接盧敖游太清。 等句也不是沒有一點“史鑒”的意義和作用。
其次是讀史?!抖氖贰肥且徊烤磬品钡闹袊鴼v史典籍。它是從西漢司馬遷開始,是2000多年來歷朝著名的史學家精心編撰的紀傳體史書合集,全書共3259卷,約4000萬字;記敘了從傳說中的黃帝時代到明崇禎十七年長達4000多年里中華民族的政治、經濟、文化、天文、地理等各個方面的人文事件,是我國最詳盡、最權威的一部煌煌歷史巨著。
毛澤東對《二十四史》鐘愛有嘉。1952年,工作人員為毛主席添置了一部清乾隆武英殿版的《二十四史》,此后,無論在京還是外出,無論健康還是生病,這部史書始終伴隨著他。直到逝世之前,重病纏身的他還用顫抖的手在幾冊《晉書》的封面上分別記下了"1975.8”再閱、"1975.9再閱"、"一九七五、八"等閱讀時間的字樣。《二十四史》問世后,中國有根據證明其通讀的人只有毛澤東一人。也可以完全肯定是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一人。而且有的篇章是反復研讀的。毛澤東所以能夠胸懷宇宙,高瞻遠矚,把握時局,運籌帷幄,決勝千里,其耕讀二十四史的巨大受益是顯而易見的。至于明清小說更是毛澤東爛熟于心的經典。在毛澤東的講話和文章里,引用“四大名著”的例子俯拾皆是。“四大名著中”,除了《西游記》外,其它三部都是一部“藝術性的歷史”。 以史為鏡,不僅是毛澤東執政的基本出發點和歸宿;也是毛澤東確立為人民服務執政觀的核心動因。
魯迅先生是中國現代作家中少有的諳熟歷史的大家。這一點在魯迅的小說、雜文、日記、書信中都可以隨處得到求證。魯迅先生不單讀正史,野史也讀;雜史雜說也從不放過的。他認為只有這樣,才能夠對中國漫長和自己不曾生活經歷過的過去有真正的了解。魯迅誕生并生長在中國最復雜、最黑暗的時期:他誕生于1881年,太平天國失敗才過去十七個年頭,帝國主義的堅船利炮已經打進中國;洋務運動方興未艾,甲午海戰以失敗告終,清朝的投降派掀起了割地風潮,喪權辱國的城下之盟此伏彼起。魯迅有四個兄弟,他的父親受當時改良主義思潮的影響,決定要在四個兒子中“派一個往西洋去,一個往東洋去做學問”,以便將來加入到改造中國社會的隊伍中去做一點貢獻,這便是魯迅后來去了東洋學醫的緣故(唐弢:《向魯迅學習》)。日本仙臺醫專是魯迅抱著“促進國人對于維新的信仰”(魯迅:《吶喊--自序》)開始了科學救國的抱負理想;此前,魯迅已經通過嚴復、林紓等人的譯著開始受到西方文明和資產階級民主的影響。面對這樣的社會與國家命運,魯迅先生認為必須了解中國的歷史才能夠做出一點點有益的事情。他從章太炎“勸治史學”悟出“一條益處,就是一治史學,就可以知道許多‘古已有之’的事”(魯迅:《集外集拾遺--又是古已有之》),拿來“和現今的狀況以比較,就當驚心動魄于何其相似之甚”了(魯迅:《華蓋集--忽然想到四》),這就是以史為鏡的大用處。于是,魯迅先生益發覺得“讀史,就可以覺悟中國之改革不可緩了。雖是國民性,要改革也得改革,否則,雜史雜說上所寫的就是前車”(魯迅:《華蓋集--這個與那個》)。魯迅先生不僅寫小說,寫雜文,翻譯外國的科學民主思想著作;他還根據國外發達國家最先進的科學思想結晶,向中國大眾做推介工作;他寫過《人之歷史》《科學史教編》介紹達爾文的進化論思想,介紹世界科學家的各種發明;同時,向中國大眾指出富國強兵不是可以靠“空喊”做到的;必須通過自己的行動與奮斗才能夠實現;因為那個時候中國多的是“空談革命家”。這些成績都是來自于魯迅先生在洋務派辦的“礦路學堂”學到了許多科學知識和接受了許多全新的科學民主觀念的緣故。
魯迅在《狂人日記》中用“吃人”二個字概括中國歷史,指出中國需要改革的緊迫性,但是,真正改革的主力軍是誰,魯迅先生還沒有十分的搞清楚。1964年,毛澤東在《賀新郎-讀史》一詞里說:“一篇讀罷頭飛雪,彈記得斑斑點點,幾行陳跡。五帝三皇神圣事,騙了無數過客”,再一次揭示了‘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創造歷史的真正動力’”。他們一前一后讀史的心得正好是一問一答,前后呼應的。事實上,在寫這首詞的40多年前,毛澤東就已經搞清楚這個問題了。
二,從歷史教訓中分析問題,總結經驗,然后結合實踐尋找出解決問題的辦法,這是魯迅與毛澤東非常相同的地方。毛澤東原先也是一個改良主義者,“請愿、*”都干過。魯迅年輕時崇尚“進化論”,夢想走科學救國之路。從日本回來后,看到辛亥革命的失敗,反動勢力的復辟與囂張,“城頭變換大王旗”(魯迅:《為了忘卻的紀念》),深感個人力量之脆弱,思想也曾處于困惑的低潮?!拔逅倪\動”,特別是1921年中國共產黨成立后,魯迅又開始了新的更有韌性的戰斗,棄醫從文,拿起了被史家稱為“匕首和投槍”的武器與敵人進行殊死的戰斗,成為“向著敵人沖鋒的最正確、最勇敢、最堅決、最忠實、最熱忱的空前的民族英雄”和“中國文化革命的偉人”(毛澤東:《新民主主義論》)!正如他自己剖析的:“有缺點的戰士終究是戰士;完美的蒼蠅終究不過是蒼蠅”(魯迅:《戰士和蒼蠅》)。魯迅與瞿秋白的直接交往與接觸,不顧自己在被國民黨緝拿的險境中多次冒生命危險的代價掩護瞿秋白等革命家,是他堅信共產主義必勝的最好注釋。
魯迅與毛澤東原先都認為中國是可以改良的。后來,毛澤東悟出“槍桿子里面出政權”,“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創造世界歷史的動力”,群眾才是“真正的銅墻鐵壁”。魯迅也從滿篇都是“吃人”的歷史中明白了中國要“改革,最快的是火與劍”(魯迅:《兩地書》),“被壓迫者與壓迫者,不是奴隸,就是敵人,決不能成為朋友”(《魯迅:《后記》);他看清楚了“世界的進步,當然大抵是從流血得來(魯迅:《死地》),從而確信“中國和人類的未來,都寄托在你們身上”(魯迅:《致毛主席祝賀紅軍長征勝利的賀電》)。愿意當一名共產黨領導下的“小兵”。
三,為文為詩,都是站在人民的立場,為人民吶喊與抗爭,堅信勝利屬于人民。毛澤東說“問蒼茫大地,誰主沉???”進而“紅旗卷起農奴戟”“糞土當年萬戶侯”,“今日長纓在手,何時縛住蒼龍”!魯迅有“心事浩茫連廣宇,于無聲處聽驚雷”,“忍看朋輩成新鬼,怒向刀叢覓小詩”。毛澤東說“要革命就會有犧牲,死人的事是經常發生的”;魯迅說“我以我血薦軒轅”,同樣的視死如歸;毛澤東提出“為人民服務”,魯迅主張“俯首甘為孺子牛”。毛澤東說“要掃除一切害人蟲,全無敵”,魯迅則“橫眉冷對千夫指”,對敵人一樣的堅決打擊?!缎切侵鹂梢粤窃贰墩摮志脩稹窊芰亮烁锩嗣裥闹兄疅?;《狂人日記》《阿Q正傳》《藥》警醒了民眾麻木糊涂的心靈。一個是引導人民行動,一個是敦促民眾覺醒。二人都堅信“一唱雄雞天下白”“起看星斗正闌干”的勝利日子一定會到來!
瞿秋白是共產黨最高領導人中與魯迅相處相知最密的人。魯迅曾手書“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斯世當以同懷視之”贈瞿秋白;瞿秋白則手書自己年輕時候,家道中落時寫的一首詩回贈魯迅,其中有這樣二句:
雪意凄其心惘然,江南舊夢已如煙。
瞿秋白在背面特別說明“這是年輕時代帶有頹唐氣息的舊體詩”,推心置腹,坦誠相見,足見他們之間的友誼與相知何其深遠。瞿秋白這樣分析評價魯迅:他是“從進化論最終的走到了階級論,從進取的爭求解放的個性主義進到了戰斗的改造世界的集體主義”,“從士紳階級的逆子貳臣進到無產階級和勞動群眾的真正的友人,以至于戰士”(瞿秋白:《魯迅雜感選集--序言》)。魯迅先生與共產黨早期的主要領導人如李大釗、陳延年、李立三等都曾有比較親密的交往;這對于魯迅后期的作品的“思想、行動、著作都是馬克思主義化的”(毛澤東:《論魯迅精神》)具有重要影響和促進作用。
魯迅生前雖然與毛澤東沒有見過面,但是對毛澤東和他領導的人民革命神交已久,心向往之。1938年,在魯迅的最后日子里,忽然接到一封攻擊共產黨的抗日政策,挑撥魯迅與共產黨的關系的信,魯迅一看就知道那是“托派”的鬼伎,針鋒相對的發表了一封公開信予以駁斥,并對毛澤東領導的抗日主張表明堅決擁護的態度:“那些切切實實,足踏在地上,為著現在中國人的生存二流血奮斗者,我得因為同志,是自以為光榮的”(摘自:許廣平《魯迅回憶錄》)。
四,對中國新文化運動的卓越貢獻無人可比。毛澤東的《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是這個當代文化文學運動史上劃時代的綱領;對這個當代文學藝術的發展具有無可比擬的指導意義和推動作用。《講話》以后,中國文學藝術在小說、詩歌、散文、戲劇、報告文學、美術、木刻、攝影諸方面都有劃時代的進步發展并取得了輝煌業績;并與共產黨領導下的軍隊在打倒“蔣家王朝”,完成新民主主義革命的征程中也發揮了不可忽視的重要作用。毛澤東總結中國革命成功靠的是“二桿子”:槍和筆,是非常正確的。關于解放區的文化和文學藝術工作,毛澤東有許多經典文章與訓導。比如《反對本本主義》《反對自由主義》《五四運動》《青年運動的方向》《農村調查的序言和跋》《改造我們的學習》《對晉綏日報編輯人員的談話》《學習與時局》《整頓當的作風》《反對黨八股》等。中國共產黨領導下的人民電影事業也是在毛澤東的《講話》發表后在夏衍等人的領導下,以前蘇聯為模式,到1956年基本完成了“獨立、完整的制片生產基地”為主要目標的體制建設任務;結束了 “明星”、“聯華”、“天一”三大公司構成的三足鼎立局面,對推動和促進社會主義建設發揮了巨大的精神教化作用。在講話的雨露滋養下,產生了一大批教育幾代人的偉大作家和作品(包括改編的影視作品)。
毛澤東在《講話》中突出強調生活是文學藝術的唯一源泉;解放后,丁玲提出“到群眾中去安家落戶”。丁玲、艾青、柯仲平、歐陽山、沙汀、艾蕪、楊朔、田間、何其芳這些人在二、三十年的就出名的老作家也受到《講話》的鼓舞、啟發,創作了大量的優秀作品;《講話》以后崛起的一代代作家,諸如趙樹理、孫犁、梁斌、柳青、馬加、雷加、秦兆陽、康濯、賀敬之、郭小川、李季、巍巍、胡可、柯崗、白刃、沈西蒙、杜鵬程等更是群星璀璨,覆蓋小說、詩歌、戲劇、理論照亮了中國文學藝術的朗朗天空。丁玲、趙樹理獲得了“斯大林文學獎”;其中,巍巍、賀敬之、雷加等至今仍然活躍在文學藝術的舞臺上。
魯迅對中國新文化運動的貢獻可以分為個五方面:
1、魯迅作品(著作和譯著)。魯迅的《中國小說史略》以他深邃獨到的眼光對中國漫長文化史中的重頭戲小說進行了前人所未道的處女性評估。其工作之浩繁,資料之翔實,內容之豐富至今也未有過者。其中對中國小說寶塔尖頂的《紅樓夢》之剖析更是令人嘆為觀止。《阿Q正傳》《狂人日記》《藥》《孔乙己》《祝福》《紀念劉和珍君》以及《吶喊》《彷徨》中的其他作品都可以當做歷史小說去讀。魯迅的譯著從科學到文學、文論都有,范圍相當廣泛;這在中國的譯著家中也是不多見的。因為譯著而涉及的有關翻譯的理論與實踐,至今依然值得我們在實踐中學習和研究。《小約翰》《死魂靈》都是譯界之大手筆。十八卷近800萬字的《魯迅全集》就是一個不爭的證明。
2、辦刊物。種花卉作物離不開土壤,發展促進推動文學藝術的發展壯大離不開辦刊物。魯迅不僅領導、支持“未名社”、“朝花社”等文學團體及刊物;自己也主編了《國民新報副刊》〔乙種〕、《莽原》、《語絲》、《奔流》、《萌芽》、《譯文》等文藝期刊;通過它們熱忱關懷、積極培養青年作者;大力翻譯外國進步文學作品和介紹國內外著名的繪畫、木刻;搜集、研究、整理大量的古典文學;編著《中國小說史略》、《漢文學史綱要》,整理《嵇康集》,輯錄《會稽郡故書雜錄》、《古小說鉤沈》、《唐宋傳奇錄》、《小說舊聞鈔》等等。魯迅辦刊物非常認真,就拿圖書刊物的插圖來說,也是選用當時最優秀的藝術家的作品,包括請國外藝術家親賜力作。三十年前,我在一篇《漫話插圖》(《耕耘集》1981貴州人民出版社出版)的文章里專門介紹過魯迅先生在這方面精益求精的嚴謹態度:“魯迅先生在評介亞歷克舍夫為高爾基的《母親》所作的插圖是這樣寫道,‘這些插圖生動、有力、活化了全書的神采’”;“關于插圖,四年來找遍了,沒有得到,現寫了一封給畢斯克列夫的信,向作者自己征求,但托人在莫斯科打聽他的地址,卻沒有得到。今天,我到此地的專門學校去查,。。。沒有畢氏的”;“畢斯克列夫是有名的木刻家,刻有《鐵流》的圖若干幅,聞名已久了,尋求他的作品,是想插在譯本里面,而可惜得不到”。魯迅先生認為,“優秀的插圖能夠使讀者看了之后,‘發生感動,造成精神上的影響’”;我還進一步列舉了“謝洛夫、拉吉昂諾夫、施馬里諾夫、魯達科夫、特爾沙、哈爾沙克這樣一些繪畫大師為托爾斯泰的三部曲所作的插圖;庫克雷尼克賽為契科夫的《外套》所作的插圖,都與他們自己的大制作名畫一樣被世人稱頌不已”。
魯迅常嘆搞翻譯的年輕人太少,而積極領導和支持《未名社》的成立。并把自己譯的《出了象牙質塔》打頭炮鼓舞士氣。從編輯、修改、校對、印刷、裝潢,出版、發行魯迅都一一親為;無不希望它成為一片沃土,并從中生長出許多佳花來。《未名社》的全班人馬有:魯迅、曹華、韋素園、韋叢蕪、靑君、李霽野,都是很有分量的年輕譯家。其中最有成就的當屬曹靖華;他翻譯過《契科夫戲劇集》、綏拉菲莫為奇的《鐵流》、卡達耶夫、西蒙諾夫、小托爾斯泰、斐定的作品,是俄蘇文學作品的主要翻譯家之一?!段疵纭肥菄顸h文化圍剿的重點對象之一。
3、支持革命文藝工作,培養年青文學藝術工作者。魯迅在左翼作家聯盟的時候也是他培養年輕作者的旺盛時期。魯迅非常珍惜時間,他有一句名言:“無端浪費別人的時間等于謀殺”。但是,年輕人來請教他,或者請他修改文章,或者請他幫助發表作品時,他從不吝惜自己的時間。左翼青年作家柔石、殷夫等“龍華五烈士”的犧牲對魯迅的打擊很大,也更堅定了魯迅與國民黨反動派的戰斗決心。在《為了忘卻的紀念》里的“忍看朋輩成新鬼,怒向刀叢覓小詩”就是指這五個青年左翼作家被害而要繼續戰斗。魯迅熱愛青年,關心青年,幫助青年,哪怕有時候被他們所誤解也在所不辭。因為他相信“種牡丹者得花,種蒺藜者得刺”(魯迅:《而已集--答有恒先生》)。雖然年輕人有這樣那樣的不足,但是,他相信“后起的生命總比以前的更有意義,更近完美,固然也更有價值,更可寶貴;前者的生命應該犧牲于他”(魯迅:《墳--完美現在應該這樣做父親》),這是何等偉大的犧牲精神。中國的后期現代文學家藝術家中,有許多都受益于魯迅。延安時期有一個“抗大”還有一個就是“魯藝”。“魯藝”為抗戰勝利做出積極的貢獻,也對中國現代文學藝術的繁榮發展產生了積極的深遠的影響。魯迅先生最可貴之處是對于革命的文學青年,不管是否認識,有過交往沒有,都是一視同仁的予以指導和幫助;有時候還有為了幫助出版他們的作品跑路,甚至墊付制版費或者作者的版稅。這樣的事,中國現當代老一輩作家中也難覓第二人。
4、介紹外國先進文化和作者。魯迅先生早期是一個進化論者,在日本時又受維新思想影響,因此,介紹外國的先進文化是順理成章的事。前面說過,魯迅自己親力親為的譯著數量就不少,范圍廣泛:小說、詩歌、文藝理論、美術、木刻、著名文學家藝術家介紹。另一方面就是幫助年輕翻譯家出版譯著。以俄羅斯、前蘇聯為主,英法德,日本、印度、匈牙利也有。我在這里援引一個小故事來說明魯迅在這方面所作的工作是多么細致周詳:“1931年的某一天,東鄰有人家搬走了,她照往常習慣(注1),仍然領著孩子去玩,回來時手里帶著一本人家遺留的破書,準備給小孩子玩。魯迅接過來一看,是一本《夏娃日記》,那精美的萊勒孚的五十多幅插圖和原作者馬克-吐溫的筆調,迷住了魯迅,愛不釋手的翻了又翻,看個不完,后來托人翻譯了全書?!保ㄔS廣平:《魯迅回憶錄》)。魯迅對介紹和推廣優秀文化、先進文化是不遺余力的;故而有朋友送他一個雅號:“好事之徒”。
中國的木刻藝術,可以不夸張的說,沒有魯迅,就沒有今天中國的木刻藝術。魯迅先生的《寫在黑夜里》《且介亭:<木刻紀程小引>》等文章專門記敘中國木刻藝術在黑暗中抗爭發展的事。對于中國的木刻的前途,魯迅指出了二條路:“采用外國的良規,加以發揮,使萬我們的作品更加豐滿是一條路;擇取中國的遺產,融合新機,使將來的作品別開生面也是一條路”(魯迅:《木刻紀程小引》)。新中國建國十周年的時候,著名木刻家李樺和鄧力群寫了一個小冊子《建國十年來的版畫》,力陳版畫是一朵藝術百花園里的奇葩,其中當然少不了魯迅先生的功勞。李樺先生有一幅木刻,題目就是“魯迅先生在‘木刻講習所’”;那個時候有魯迅先生支持的“鐵木藝術社”是一個為中國木刻藝術發展貢獻不小的團體。魯迅先生的《木刻紀程小引》就是用這個鐵木藝術社的名譽發表的。
革新和繼承,創新和借鑒是對立的統一。魯迅先生在介紹外國文化的時候把這個關系拿捏得非常準確、平衡:有用的一個也不能不少;沒有用的一個也不能留。對于“無用也無害”的古董,他主張存放起來作觀賞之用,決不任意毀掉?!赌脕碇髁x》是魯迅先生對待文化遺產的基本態度。這個態度是復古派或者未來派,或者莫名其妙的后現代派不能同日而語的。魯迅先生認為凡是對“今天”開不出“藥方”的主義和理論都是毫無意義、毫無價值的。
本世紀一開年,江澤民提出了“三個代表思想”,其中就有一個是“代表中國先進文化的前進方向”。我認為這是在新形勢下繼承發揚毛澤東《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和魯迅先生高舉的新文化運動旗幟的創新思維,是有根之木,是源頭活水!最近,國家又提出要堅持文化的社會主義方向。毛澤東六十一年前在著名的《新民主主義論》中明確的指出:“魯迅的方向,就是中華民族新文化的方向”。關于“雜文時代”“魯迅筆法”的問題,毛澤東在《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中說得非常清楚,理論上已經解決了。什么是新文化?或者什么是新文化的方向?這與創作方法是沒有關系的;所謂新文化的方向,實際上仍然是一個解決“寫什么”和“怎樣寫”的問題。
魯迅是生活在一個黑暗的有生命危險的時代?,F在,這個時代已經一去不復返了。我們的批評也用不著用“曲筆”了;但是,這并不意味著批評的方式只有或者只能是直來直去的白開水。批評,是一種藝術;爭鳴,也是一種藝術,藝術,總是要講一點“藝術”的。
說來說去,究竟什么是“新文化”呢?毛澤東在《論魯迅精神》中提出了這樣一個概念:“魯迅精神”。什么是“魯迅精神”呢?毛澤東分析了三個要素:1,政治遠見;2,斗爭精神;3,犧牲精神。我堅信,在今天及今后很長一段歷史時期內,中國的新文化仍然需要堅持這三種精神!或者換一個角度看,當下我們充斥“三俗”的文化現象,不正是缺乏這三種精神所致的嗎!
文化,本身就是一種精神產品,一種精神現象;文化,是用來鼓舞人前進的,是強心針,不是麻醉劑。文化,是要講一點精神的!沒有一種精神,不能算是文化,更不是“新”文化?!鞍倩í劇薄敖痣u獎”“魯迅文學獎”“茅盾文學獎”中的不少作品,都缺乏這三種精神中的某些部分;“華表獎”的作品雖然基本上都透著這三種精神,但是,藝術上還有待進一步提高,要把華表獎真正辦成中國影視藝術名副其實的最高獎。
至今,中國沒有人能夠超越魯迅。因此,魯迅并沒有過時,“魯迅精神”依然是中國新文化的方向。
五,偉大的人格魅力。一個人從騷動于母腹到來到這個世界上,再到化為泥土中的一點點養分無非做二件事:做人和做事(包括做學問)。生生息息,沒有例外。察其所做之事,也能夠知道他是怎樣做人的。所謂做人,說得哲學一點,就是人格怎么樣。
毛澤東與魯迅在做人上也有非常相似的地方。32歲的毛澤東“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糞土當年萬戶侯”;22歲的魯迅明確表白“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薦軒轅”。毛澤東為了人民能夠得到更多一點的休養生息時間,不顧自己的安危,毅然決定親赴重慶與蔣介石談判;魯迅先生在已經被國民黨列入暗殺黑名單的情況下,仍然堅持參加“楊杏佛追悼會”,仍然接受瞿秋白夫婦躲避國民黨的追捕提供幫助。毛澤東被國民黨懸賞25萬大洋取其人頭;魯迅先生經常接到國民黨或者“托派”分子的威脅信件,并被列入隨時拘捕或者暗殺的黑名單。為人民服務是毛澤東一生的奮斗目標和執政理念;俯首甘為孺子牛是魯迅以筆帶槍戰斗一生的信條。毛澤東身在解放區為全國人民翻身做主打天下;魯迅在國統區的“長夜和刀叢”中為全國人民治療精神的創傷(注)。毛岸英從蘇聯回來,毛澤東要求他去農村參加土地革命向農民學習,回來后又第一個送他走上抗美援朝,保家衛國的戰場;魯迅教育自己的孩子長大以后,能夠做寶塔的尖頂或者芬芳的鮮花固然好,如果不能,就做那成就寶塔和鮮花的泥土,萬不可去做空頭革命家、文學家、藝術家害人害己。新中國的建立,解放了四萬萬人民當家作主;魯迅的著作喚醒了無數的中國民眾,使他們知道怎樣去愛,怎樣去恨。毛澤東迎來了光明;魯迅雖然沒有見到光明來到的這一天,但是,他堅信這一天一定會來到:“竦聽荒雞偏闃寂,起看星斗正闌干”(魯迅詩:《亥年殘秋偶作》)!
人的生命的價值不是用時間長短或者擁有的物質數量來衡量的;而是由一個人為天下計做了什么和怎樣做來決定的,這才是生命的價值,也就是人格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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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利永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