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感懷
王二路
一提到秋天,最易使人想到的是衰草、枯枝、落葉、殘荷、凋零的花朵、肅殺的秋風、凄涼的秋雨……在歷代文人墨客的筆下,秋天也大多是蕭索、凄涼、頹廢的象征。
最早的悲秋文字,首推戰國時宋玉的《九辯》:“悲哉,秋之為氣也。蕭瑟兮,草木搖落而變衰。”最著名的悲秋之作,當屬杜甫的《登高》:“風急天高猿嘯哀,渚清沙白鳥飛回。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萬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獨登臺。艱難苦恨繁霜鬢,潦倒新停濁酒杯。”風、猿、鳥、樹、江、病、鬢、酒共牽一情,同關一愁,可謂悲廣愁深!北宋詩文革新運動的領袖歐陽修“宜其渥然丹者為槁木,黟然黑者為星星”之《秋聲賦》,則多角度地描寫了“秋”的悲切肅殺;通過秋色、秋容、秋氣、秋意描寫,渲染秋聲對草木的無情摧敗;不僅開宗悲秋之精義,集悲秋之大成,更在魂牽夢縈中劃破茫茫長空,與日月星辰共鳴,“念誰為之戕賊,亦何恨乎秋聲?”的詰問,真個是淋漓盡致、震顫大地!
法國著名雕塑家羅丹有句名言:“生活中缺少的不是美,而是發現的眼睛。”大凡悲秋者,多系只看到事物的表象,而未能看到事物的另一面;也往往緣于個人的“以物喜,以己悲”。劉禹錫的《秋詞》便對秋天情有獨鐘:“自古逢秋皆寂寥,我言秋月勝春朝。晴空一鶴排云上,便引詩情到碧霄。”沒有愁緒滿懷的哀怨,沒有悲傷惆悵的嘆息,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幅生機勃勃的畫面:晴空如洗,一望無際,潔白的仙鶴引頸直上,刺破云天。這該是何等清雅脫俗的境地。蘇東坡則在“荷盡”、“菊殘”之際,看到橙黃橘綠的另一面,安慰友人不要悲秋,寫下了千古傳詠的名句:“荷盡已無擎雨蓋,菊殘猶有傲霜枝。一年好景君須記,最是橙黃橘綠時。”一代偉人毛澤東曾賦秋以新意:“戰地黃花分外香,”“不似春光,勝似春光”。……
秋,承夏啟冬,周而復始,輪回著亙古不變的真理。如果說春天是綠韻絢爛著生機;夏天是火熱斑斕濃郁的色彩;冬天是銀裝素裹的美韻;那么秋天就是斑斕厚重的豐厚果實,包裹著沉重與輕松的韻意。我喜愛秋天——它沒有春之浮華,沒有夏之煩躁,沒有冬之凜冽,卻有一種高雅閑淡的情韻。“天高云淡,望斷南飛雁”,那是一種浩瀚的美;“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那是一種無私奉獻的美……諸如這些明凈清澈的秋之美,深入到你的骨髓里去,直教人心靈澄凈,一切世間的俗念便隨秋風秋雨而去了。整整一個夏季的喧囂和躁動,悠然間輕輕蕩起了對秋日寧靜的親切,舒暢的呢喃。秋高氣爽,湛湛藍藍的天空滲透著成熟、深邃的美。金燦燦的秋,碩果充盈飄香的秋,盛滿了收獲的的真誠與感動,苦澀的汗水瞬間升華為高貴的所在,香甜可口。世間萬物,四季輪回,金秋是人間最美麗的華章。
世人也常將一年四季比作人生年輪:30歲前,是人生朝氣勃發的春季;30—45歲,是人生熱血沸騰的夏季;45—60歲,是人生日漸凋零的秋季;60歲以后,便是人生走向衰敗的冬季。諺云:“人過四十五,好比莊稼處了暑。”那意思便是人過了四十五歲,猶如處暑后的莊稼,秋天里的螞蚱,再沒啥長進、沒啥嘣噠頭兒了。也總以為到了這個年齡段便是“姥姥不疼,舅舅不愛”之類了,已屬“日過中天,人老珠黃”之列,是秋日的林木,蔥籠不再屬于自己……大有悲秋之味道!
歲月無情,催人老去,朝為青絲暮霜鬢,實為騷人墨客的無病呻吟。哲學家就不見得這樣多情了,時間和空間只不過是事物存在的形式,斗轉星移,一切客觀條件都在發生變化,時移世易,人的思想及言行也應順應時代。洞中無歲月,寒盡不知年,只能做隱士,硬要跳出桃花源來逞強,“不知有漢,無論魏晉”,這般無知,豈能不碰壁,焉得不傷悲?!
洋詩人泰戈爾曾說過,一個人的青春時期一過,就會出現秋天一樣優美的成熟時期。這時,生命的果實象熟稻子似的在美麗平靜的氣氛中等待收獲。誠哉斯言!田園詩之鼻祖陶淵明,他的詩文大多寫于晚年。《離騷》、《九歌》、《天問》等也是屈原在放逐之后的杰作。陸游說過:“人非四十不可著書。”他的近萬首詩多寫於“細雨梨花入劍門”之后。打開魯迅年譜:38歲作第一篇白話小說《狂人日記》;41歲作《阿Q正傳》;45歲和許廣平確定愛人關系;48歲出版雜文集《而已集》;49歲生海嬰;56歲逝世而世人尊為“民族魂”。他一生的卓越成就多在中年。偉人毛澤東在40多歲時,正值中華民族的內憂外患,那時的他英氣風發,在延安窯洞中揮發了他的“雄文震天下,偉略驚鬼魂”的韜略;即使到了50多歲,他依然精神抖擻,掌上千秋史,胸中百萬兵,日理萬機地指揮了震驚中外的“三大戰役”……可以說,毛澤東的偉大人格、光輝業績,正是在20世紀的30年代至60年代形成、鑄就的,也正是他40歲以后到60多歲之間。
在西方國家不少名人中也如此,他們四十歲前除了寫作外,什么都干,待“不惑”于世事后,方安頓下來撰述。《懺悔錄》的作者盧梭是四十二歲開始寫作;圣西門到三十九歲始提筆寫了一封《一個日內瓦公民的來信》;蒙田的散文是寫于歸隱之后;蘭姆的隨筆寫于退休之后……人只有到了中年之后,方能看清事物的本質。這時,思想已界成熟,性格基本穩定,無論精神還是肉體都已不再適合作瘋狂的賭注與浪漫的旅行,青春的熱病,戀愛的高燒已漸治愈,審視自己已經走過的道路,有些活著的東西自然而然地流注筆端。
看起來,人屆不惑,恰似登山臨頂,腳踢狂風暴雨,手理飛云迷霧,采四海之精英滋養靈肉,吸八方之靈氣陶冶性情,是別有一番風韻和美姿的。人到中年,也正是成熟老練、才華橫溢、大展身手的時節!
悠哉,悠哉!何悲之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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