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 遠 的 艷 陽 天
──讀浩然《艷陽天》有感
“烏云遮不住太陽” ──《艷陽天》民諺
“《艷陽天》如果不便躋身于中國現代文學經典作品之列,至少也是建國以來最值得被20世紀文學批評……加以分析的一部作品。可惜的是,它的文學價值在當時被政治忽略和掩蓋了。對《艷陽天》的批評配不上《艷陽天》,電影《艷陽天》配不上小說《艷陽天》,就連對電影的評論也配不上電影,惟一配得上的可能是畫家方增先為《艷陽天》畫的插圖。”
──陳侗:《發自左邊的聲音——為浩然辯護》,《芙蓉》雙月刊1999年第6 期
真的很慚愧,頭一次聽說浩然,還是在他逝世的時候: 2008年2月20日 ,在一份本地報紙上看到個所謂的專家學者寫的一篇所謂紀念文章,通篇的遺憾惋惜,點綴著幾句不痛不癢的好話,一副哀其不幸、恕其不爭的架勢。當時我就很納悶,這個叫“浩然”的家伙,究竟何許人也?
直到那天去書市淘書,偶然發現了人民文學出版社再版的《艷陽天》三卷本,作者欄赫然寫著“浩然”。我沒怎么猶豫就掏出了原本打算買《孔慶東文集》的錢,把那三本大部頭據為己有,帶回學校慢慢欣賞。
早已習慣于買書不看書,多年如此,純粹充門面,順便滿足內心的文化虛榮感。三本大部頭安安靜靜的在床頭擺了許多天之后,我終于鼓起勇氣翻開第一頁……至今仍然清晰記得,每次在困倒床頭前翻開書后那種興奮的感覺,沒有哪本書能讓我打消睡意,通宵達旦——除了《艷陽天》。那個叫浩然的人終于讓我體會到了什么叫“手不釋卷”。
在他的筆下,農民是那樣的火熱,農村是那樣的甜美,農業是那樣的壯麗。他仿佛一個扎著頭巾的農村基層干部,敲鑼打鼓,吆喝著,歌唱著:“唱著歌兒朝前走,歌聲繞著群山游;哎嗨喲,哎嗨喲,荒山谷變成花果溝。哎嗨喲,哎嗨喲,沙堿灘變成了米糧洲。齊心合力干到底兒呀,幸福的光景就在前頭。哎嗨喲,哎嗨喲”【1】……他仿佛一座在中國北方隨處可見的淳厚而雄渾的大山,不會說話,不會動彈,只是靜靜地,靜靜地坐落在那里,你卻能從山的脊梁上看到熱火朝天的收割、聽到樸實無華的表白、吃到飽滿洋溢的公糧。
那是一片希望的田野,大伙為了心中的理想而奮斗,連大自然都會被感染:當人們睡覺時,月兒悄然下班,“風兒不吹,樹葉不搖,雞不啼,馬不叫”【2】;當人們出工時,太陽會冷不丁跳出來,麥粒也會頻頻點頭招呼;當人們緊張時,烏云馬上趕來,蜻蜓一齊出動;當人們歡呼時,藍天立刻出現,花兒也在微笑,連蜜蜂都將縱情歌唱!
在那個戰天斗地的年代,浩然只是普通的一分子。他所做的,只是每天清晨起床,咳嗽著吐一口濃痰,夾著鐮刀跟社員們出工,開鐮,收割。站在地頭上,貓在田野中,掛滿汗珠子,放倒麥桿子。入夜回村,晚上參加黨、團支部會議,會后一起串聯積極分子、慰問落后分子,回家倒頭就睡,鼾聲如雷。
他的身邊,有黨支部書記蕭長春,有團支部書記焦淑紅。他們是那樣的真實,卻又離我那樣的遙遠,我不止一次的掩卷沉思:像他們這樣大公無私的人,現實生活中有可能存在嗎?帶著這樣的疑問,我求證于曾經上山下鄉的母親,母親鄙視地看著我:“雷鋒不是嗎?王進喜不是嗎?王杰、歐陽海不是嗎?”接著又開始不厭其煩地“痛說革命家史”:下鄉插隊時那些吃苦耐勞的知青們,參加枝柳鐵路建設大會戰時那些舍己為人的戰友們,三街中學草創時那些忘我工作的工友們……總之就是好得不能再好。
我毫不客氣的打斷她:“得得得,講點咱身邊的事情”。母親想都沒想:“身邊的也有啊,從前靈川中學的老書記就是嘛:姓熊,高高胖胖的,工資評級時經常把機會讓給別人呢,就是以前住咱家隔壁的那個嘛。”噢,想起來了,原來是那個一貫和和氣氣的熊伯伯。“還有啊,就是以前經常給你剪頭的海老師喲”,母親拍著我的頭“教育”我。是的,海伯伯,我小時候他總是義務幫我剪頭,直到我上初中后家搬到樓房為止。每次遇到兩鬢斑白、年老耳背的海伯伯,我腦海中就浮現出當年他手握飛剪、微笑著喝斥我不要亂動的情景──“海伯伯”,我總愛搶先大聲地喊道。
可敬的熊書記、海伯伯,可敬的蕭長春、焦淑紅──當看到蕭長春每天第一個起、最后一個睡的時候,我總在想:我要是個女人,我肯定愛他!當看到焦淑紅帶著團員和積極分子們你追我趕的時候,我總在想:我要是個男人,我肯定愛她!正如《潛伏》里余則成說的那樣:這個女人身上的每一點,都值得去愛──這些可敬的人們身上的每一點,都值得我們去愛,都值得我們不假思索的去愛!
──浩然所做的,只是把這一切展示給我們看──展示給人民看。
真正的人民文學就是這樣為大多數人服務的。毛澤東講得好:“(人民的文學)它決定地要破壞那些封建的、資產階級的、小資產階級的、自由主義的、個人主義的、虛無主義的、為藝術而藝術的、貴族式的、頹廢的、悲觀的以及其他種種非人民非無產階級的創作情緒”【3】。
浩然就始終堅持“寫農民,給農民寫”。
他是這樣說的,也是這樣做的。在當代總結的十年文革文藝史里,曾經有一個為人所熟知的結論:八部樣板戲,一個浩然。而事實上,不僅僅是文革,就是在之前所謂的“十七年文學”當中,浩然也絕對是一面旗幟。無論是孫梨、周立波,還是李準、趙樹理或者柳青,對于農民、農村、農業,不論他們如何費勁的去講述,始終給人一種距離感:或者在旁觀看,或者高高在上,或者主觀領導,或者被動跟隨,都是用一種文人的眼光去看“三農”。只有浩然,是真真切切地站在農民群眾當中,與農民一起流淚,與農民一起歡呼,與農民同呼吸共命運,是真正的“從群眾中來,到群眾中去”。在浩然的世界里,對農民的愛、對群眾的愛是自然而然的,是親人般的血濃于水,是戀人般的山盟海誓,是戰友般的生死與共。
──能用那么簡單的文字描繪那么復雜的斗爭,能用這樣樸實的語言表達這樣優美的意境,能用如此淺顯的辭句展現如此深刻的變化,舍浩然無他爾──《艷陽天》讀書筆記。
浩然生命短暫,浩然正氣長存。
“我認為《艷陽天》應該活下去,有權活下去。我相信未來的讀者在讀過《艷陽天》之后,會得到一些活的歷史知識,會得到一些美的藝術享受,會對已經化成一堆尸骨的作者發出一定的好感和敬意”【4】。
《艷陽天》已然陳舊,艷陽天永遠明媚。
看吶──“烏云遮不住太陽”!
永遠的艷陽天。
【1】浩然:《艷陽天》卷1,人民文學出版社,1975年10月第2版,第173頁。
【2】浩然:《艷陽天》卷3,人民文學出版社,1975年10月第2版,第3頁。
【3】毛澤東:《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毛澤東選集》卷3,人民出版社,1991年6月第2版,第874頁。
【4】浩然:《關于〈艷陽天〉與〈金光大道〉的通訊與談話》,《小說創作經驗談》,中原農民出版社,1989年第1版,第121頁。
「 支持烏有之鄉!」
您的打賞將用于網站日常運行與維護。
幫助我們辦好網站,宣傳紅色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