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南街行
去南街村
去河南省那個聞名中外的紅色億元村——南街村,原已擬定在今年出行的計劃中,只是時間要晚些,大約要在國慶節之后,因為那個季節比較適合我這個生長在東北且又年界花甲之人可以舒緩地行走在豫中平原,更可以在平穩的情緒之下理智地審視這個被人詬病詆毀又被人支持頌揚的村莊。
這個世界就是這個樣子,沒有完美的個人,沒有完美的團體,也沒有完美的國度,而且人類的視角源于不同的社會生存狀態肯定會發生認識上的偏差,甚至是大相徑庭?! ?/p>
之所以改變出行計劃,是因為6月中旬在烏有之鄉網站讀到了一則紅色旅游公告。紅色旅游在今天已經不算什么新鮮事,看看各地平面媒體的廣告就可以得到證明,有的地區甚至開辦了多家紅色旅游公司。當然在以經濟建設為中心的大環境下,不管是紅色旅游公司還是白色旅游公司都有一個共同的主要的目標,創造絕對的經濟效益,而社會效益只不過是微不足道的副產品罷了。
眾所周知,烏有之鄉是個立場堅定旗幟鮮明的左派網站。在今天的網絡世界里,左派網站很有些當年毛澤東領導紅軍在井岡山被圍剿的味道:“山下旌旗在望,山頭鼓角相聞,敵軍圍困萬千重,我自巋然不動?!薄 ?/p>
——只是,不知道他們是否真正領悟了偉大的毛澤東和偉大的毛澤東思想?
明知7月的豫中平原的太陽“很大”,讀過烏有之鄉的公告之后,我還是當即決定參加這個紅色旅游團。這與我的政治派別無關。毫無疑問,我不是左派,如果非要我為自己弄出一個界定,我只能算是個左翼自由主義者。與我的腰包有關,我不是高薪階層,雖然談不上囊中羞澀,卻也承受不了商業旅游團體的盤剝。后來我和同行的網友核計了一下,烏有旅游團所收取的費用是240元,其中包括兩天的宿費、短途車費、門票以及旅游紀念品等,確實比較公道。況且在旅游團中還有幾位下崗職工,他們的費用大部分都由網站補貼,而據我所知烏有之鄉網站只是一個自籌資金的窮網站,沒有什么外國基金會或資本家做后盾?! ?/p>
更主要的是與參加這次旅游的網友有關。在現實生活中,我的身邊不乏左派人士,身處各個階層,他們平時表現的并非那么立場鮮明,斗志昂揚,更多的時候是沉默,只有在他們的信仰或階級利益遭遇到惡意攻擊和挑戰時,他們才會起而反擊。與其相比,網絡上的左派卻表現出了大無畏的革命精神,他們動機明確,旗幟鮮明地捍衛著自己的崇高理想和信念,不僅隨時反擊對手的挑戰與攻擊,還時刻保持著主動出擊的狀態,盡管由于政府的強大的輿論導向使他們時常處于尷尬境地,由于對手的過于強勢和狡詐不免經常掉入預設的陷阱。然而,這一切卻絲毫沒有消減他們戰斗的激情和勇氣,他們是真正的戰士,是那一群爬雪山過草地的繼任者?! ?/p>
我欣賞和敬佩那些勇往直前的、敢于面對任何艱難困苦的戰士,雖然他們的身上客觀存在著這樣或者那樣的錯誤,如果有機會近距離地接觸他們,我當然不會放棄?! ?/p>
——何況還有一個南街村吸引著我?! ?/p>
從漯河到南街
6月30日 ,大約早晨5點多一些,列車慢吞吞地??吭阡鸷榆囌?。在車廂里憋悶了26個小時,初始的游興已經消失殆盡,心情自然變得很糟糕。我懶洋洋地跟隨在一群負重累累的旅客,最后一個走出了檢票口?! ?/p>
這同樣是一座被當代統治者和設計大師們用鋼筋水泥加固了的,然而又失去了個性的城市?! ?/p>
廣場上到處是丟棄的生活垃圾,燥熱的空氣中彌漫著難聞的腥臭氣味。外出或等待外出的旅客散落在這些垃圾之上,有的怡然自得地沉浸在香甜的夢中,舒展的鼾聲盡情地張揚著廣泛的聯想空間;有的三五成群聚集在一塊,或低聲細語,或慷慨激昂,倒也不失為一種奇特的景觀?! ?/p>
1982年的春季,我曾經來過一次這座有著悠久歷史的城市。那時我在一個國營企業工會工作,記得是在清明節前后,接到一位家住漯河鄉下的退休職工的來信。他在信中訴說,家里的房屋破舊不堪,想翻修又礙于沒有那樣的經濟能力,不翻修又度不過今年的雨季,在這樣的情形之下,只好向組織提出救濟。這需要很大的一筆經費,工會沒有批復的權限,只好把這封信遞交給企業黨委和行政經理辦公室。第二天,我和另外的一個工會干部領受了負責調查實際情況的任務,并于當晚動身南下。
實際情況是這樣的,那個退休工人是我們這個企業的七級木工,工資相當于當時行政十八級,即相當于行政科長的工資,不算很低了。但是他有九個子女,都是農業戶。當時長子已經成家立戶,最小的女兒卻還在讀小學二年級;老伴的身體極差,有多種慢性疾病,不能從事體力勞動,以至于他的工資的三分之一都要用來調補老伴的身體。他們的住房還是解放前蓋得泥土草木結構的建筑,經過三十多年風雨的侵蝕,的確變得破敗不堪,住在里面甚至沒有安全感。從我們接到求救信開始,到提交給黨組織和行政部門,到實地調查,到最后確定救濟金數目,為期不過短短的十天?! ?/p>
回到單位一個月后,我被調到企業職工教育科,也就在那一天。我又看到了那位退休工人的來信,不過不再是求救信,而是感謝信。是一句用鮮血寫就的信:
“感謝黨、感謝組織又給了我們一個安全幸福的家!”
——一個安全幸福的家!
在此次來漯河的晚餐上,我和幾個朋友談起了這件事,其中一個搞理論的朋友淡漠地說,那時候的人是很容易滿足的。不料另一個剛剛丟掉工作的年輕的朋友卻拍案而起:現在,對,就是現在,你能給我一個這樣的滿足嗎?你能嗎?
也許是時間還早,也許是我這個外來人不熟悉當地的運輸情況,我沒有找到直接通往南街村的公共汽車。正在我猶豫的當口,一個出租車司機走了過來。司機很年輕,面相也是一團和氣,不像奸猾狡詐之徒。經過一番討價還價,他同意以50元的價錢把我送到南街村,事實上有30元就足夠了。后來與網友聊起此事,網友批評說這兒的人太奸詐了。我沒有說話。其實不能怪怨司機奸詐,只能說我本身過于呆傻,不是嗎?在人們把一切精力都用在“向錢看”的時代,忽略其他的價值取向是必然的事情。
在車上,我和司機聊起了南街村?! ?/p>
司機似乎對南街村非常熟悉,而且表述能力也非常好。他談到南街村的創業過程,談到發展過程,也談到了現狀。他對數字似乎有非常的記憶,從南街村的土地面積、人口、年產值到外來用工的數量都能流暢的報出來。我同他開玩笑說,你不應該開車,而是應該去南街村或國家統計局弄頂官帽戴一戴。
“大哥,我也想,可是沒有文憑,更沒有進身的門路?!薄 ?/p>
“南街村也需要這些條件嗎?”
“我說的是國家統計局,呵呵……不過到南街村當管理人員也需要文憑的。”
“當工人呢?”
“我不喜歡受約束,雖然那里比別的企業好,八個小時,那也不愿意去。我媳婦在那兒上班,到點上下班,管一頓飯,挺好的。話說回來,我要是南街人就要想一想了,因為南街人不用為很多事情操心,吃的、住的、用的都不用,看病有人管,孩子一出生到大學畢業都不用自己花錢?!薄 ?/p>
“兄弟,你對南街村真熟悉,像背書,不是南街村雇你做宣傳的吧?”
“切,他們要花錢雇我,我還不說他們好了。他們是真行,尤其是那個傻瓜王宏斌,你不服都不行——大哥,到南街了。實話告訴你,我家就是臨潁的,一泡尿就到南街村?!薄 ?/p>
我付過錢下車之后,想了片刻,才想起臨潁和南街村的關系。
早晨的歌聲和舞者
6月30日 5點50分,我踏上了南街村,更準確地說踏上了一條筆直的橫貫南街村東西的道路——穎松路。路面很寬,分為機動車道,非機動車道和人行道,隔離帶是一種我叫不出名字的樹,顯然還在幼齡,但枝葉繁茂,形成了好大的一片陰涼。機動車與非機動車道的路面都由混凝土修筑,人行道鋪著混凝土地磚,其中還有一條可供盲人行走的通道。
這時,太陽已經升起。在我的感覺中,旅途所積累的疲憊正在漸漸消失,代之而起的是一種莫名其妙的亢奮,這或許是因為身臨其境所致。在此之前,這個真正頗具特色的紅色村莊的一些情景,經過各種媒體的傳播,早已沉積在我的記憶里,此時,或許正該由我的目光來檢測一下某些媒體人的端正。我對媒體人沒有任何偏見,只是討厭那些貌似公正私下里卻一天到晚販賣私貨的陰毒之輩,就像討厭那些色澤鮮艷的罌粟花一樣?! ?/p>
站在穎松路的西路口,這是我來的方向,我盡量伸展依然有些倦怠的目光,希望把視野所及之處都收存進未來的記憶。在穎松路起始的一二百米的路段,兩邊除了一座規模很大的紅色飯店之外,幾乎沒有什么建筑物。入眼的是散發著清新氣息的綠地,長勢旺盛的多年生木本植物,造型奇異的山石,而在在綠地之間留有幾處面積不大的供人活動的平坦的場地。起初我以為這里是只供本村居民休閑的公園,后來才知道眼前所見只不過是南街村偌大的植物園的一部分。在那些場地上,聚集著許多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他們有的在打太極拳,有的在做健身操,有的在輕音樂的伴奏下跳著交際舞,還有一些老人什么也不干,只是坐在那里富有興趣地觀望著別人的運動。
望著眼前這安逸、祥和、活潑的一幅幅畫面,盡管我的心里已有準備,但仍然難以置信這樣的情景會出現在中國的一個不過四千人口的村莊。由于職業的關系,我曾經去過南方沿海一些鄉村,那兒應該是最先富起來的地方,至于以什么方式致富的,不在本篇文章記述內容,總之是先富的,但在那兒的早晨你卻看不見這么朝氣蓬勃的情景,因為那里的人更喜歡夜生活,喝酒賭博玩女人,不到凌晨二三點鍾不會收場;我也去過遼西山區最貧困的山村,那兒的農民必須在天亮以后上山或下地干活,否則就難以維持溫飽的生活,哪里還有精力追求昂貴的文化生活。這是農村的兩極,其它處于中等生活狀態的鄉村文化生活,我會在下面以另一種方式來描述?! ?/p>
我放棄了先去南街村賓館休息的打算,順著一條彎曲的小路來到一個場地。這兒有幾位老人在打太極拳,此刻已經收式。或許見過太多外來者的緣故,我的旅行裝束并沒有引起他們的異樣的關注,他們只是用平淡和藹的目光看了一看我,然后各自拿起隨身帶來的毛巾擦著臉上的汗水。
“老哥哥,早啊?!蔽蚁蛞粋€個頭不高,臉龐黑瘦,但看上去身體很結實的老人打招呼說?! ?/p>
老人停下移動的腳步,說:“早。”
我瞧瞧其他幾位老人,對眼前的老人說:“我能和你談談嗎?”
老人看看其他同伴,嘴角露出很深的笑意?!澳闶悄膬簛淼模俊薄 ?/p>
老人的河南口音并不純粹,免掉了許多語音障礙。我會意地笑了一笑。“我是東北那疙瘩的?!蔽遗呐谋嘲?,接著說,“剛下車。”
“看出來了?!彼f?! ?/p>
他說他看出來了,這使我感到有些疑惑,我的身上又沒有標簽,他是怎么看出來的?不過,這個問題沒有岔開我的心意,“老哥哥,你是南街人嗎?”
“不是,我是西邊那個村子的?!彼蛭髦噶艘幌?,接著指指旁邊的兩個老人說,“他們是南街的。”
“那你怎么到這兒打太極?”為了調和聊天的氣氛,我邊問邊擺出了吳氏太極的起手式。
老人愣了一下,才會意地點點頭?! ?/p>
“這里的環境好,還有伴??茨沁叄芏喽疾皇悄辖秩?,都是看中這兒的環境才來的?!彼D圈指著那些跳交際舞的,跳集體舞的,還有做健身操的,當指向身邊的那幾位老人時,他忽然放下胳膊,“你是干啥來的?你要是采訪的,就去采訪南街人,值得宣傳?!薄 ?/p>
我剛想開口說話,卻突然被一陣熟悉而又陌生的音樂止住——《東方紅》!
我不記得有多久沒聽到這首樂曲了,卻記得在這首樂曲中度過了我的幼年,度過了童年,并且在這首曾震撼中國,被數億人民群眾牢記心底的樂曲聲中進入“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的青春歲月?! ?/p>
往事未已。往事只是暫時沉睡在我們的記憶中?! ?/p>
此刻在這樂曲聲中,我依舊感覺到熱血的波動,盡管歲月早已磨損掉心性中的許多棱角,但身受多年的革命文化教育又豈能輕易被其它什么“異質聲音”或外來文化所消解。如果真是這樣,那就不是某個人的悲哀,也不是某個組織的悲哀,而是我們這個剛剛站起來不久的民族的大殤。
就在我從雜亂的思緒中拔出沉重的雙腿,忽然又被眼前的情景驚呆了。在這片生機勃勃的園地上,無論是跳舞的還是打拳的,每個人,每個群體都是那么一致地跟隨著《東方紅》樂曲的節奏在起舞……
當一絲溫暖劃過冰河
我已然聽見浪花輕揚的笑聲
在茫然前行的旅途中
無論是陰霾的白天還是暗無星月的夜
只要心燈還在
就可以一直走下去
有可能會背著卑賤者的罵名
卻 肯定更接近于真理
——這是我當時用手機發給一個平日意志消沉的朋友的短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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