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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世紀文學中的“底層文學”論綱

李云雷 · 2010-07-29 · 來源:烏有之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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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世紀文學中的“底層文學”論綱

李云雷
 

1、何謂“底層文學”?

2004年以來,“底層文學”逐漸成為文藝界關注的一個中心,“底層文學”是在新世紀出現的一種新的文藝思潮,它與中國現實的變化,與思想界、文學界的變化緊密相關,是中國文藝在新形勢下的發展,也是“人民文藝”或文藝的“人民性”在新時代的發展。

“底層文學”主要是以底層為描寫對象的文學,跟它相對的主要有三個方面的文學:“純文學”、“主旋律文學”、“通俗文學”或“商業文學”。在當前的各種文學形態中,如果說“主旋律文學”是一種意識形態的文學,通俗、商業作品是一種市場的文學,“純文學”是一種中上層精英的文學,那么“底層文學”則是一種表現底層、代表底層利益的文學形式。它描寫底層人的生活狀態,代表底層人發表出他們的聲音。新興起來的底層文學與這三種文學是不一樣的,具體說來,“底層文學”與“純文學”不一樣的是,“純文學”是不描寫現實生活或只描寫中上層生活的,而“底層文學”描寫的是底層生活;“底層文學”與通俗文學不一樣的是,通俗文學是模式化的,主要迎合大眾的審美趣味,并使大眾在幻想中逃避現實,而“底層文學”則是作家的獨特創造,它不是要迎合而是要提升大眾的審美趣味,并使之對真實的處境有所認識與反思;“底層文學”與“主旋律文學”不同的是,“主旋律文學”對現實秩序及其不公平之處加以粉飾,使之合理化,而“底層文學”則對現實有一種反思、批判的態度,希望引起大眾對不公平、不合理之處的關注,以發生改變的可能性。

同其他各個領域一樣,文學界也是由意識形態、市場、精英的力量控制著,“底層文學”處于弱勢的地位。但是底層并不是所謂的“弱勢群體”,作為個體的民眾雖然在政治、經濟、文化等方面處于無力的狀態,但從總體上來說,正是“底層”這一群體從根本上決定著中國的將來,而并不像某些精英所想象的那樣,底層是社會發展中的累贅,是可以犧牲、可以拋棄、可以忽略不計的因素?!暗讓游膶W”的作用在于,它不僅要打破意識形態、市場、精英在文學上的壟斷,講述底層的故事,發出底層人的聲音,而且要以文學的變革為先導,喚起民眾的覺醒,在政治、經濟等領域中真正體現出底層的利益與力量,從而改變現實秩序中不公正、不合理的部分。

我們可以試著總結一下“底層文學”的概念或內涵:在內容上,它主要描寫底層生活中的人與事;在形式上,它以現實主義為主,但并不排斥藝術上的創新與探索;在寫作態度上,它是一種嚴肅認真的藝術創造,對現實持一種反思、批判的態度,對底層有著同情與悲憫之心,但背后可以有不同的思想資源;在傳統上,它主要繼承了20世紀左翼文學與民主主義、自由主義文學的傳統,但又融入了新的思想與新的創造。這是我所理解的“底層文學”,它基本上在整個文學界還處于弱勢的地位。

在這里,一個值得辨析的問題,是“底層文學”與“打工文學”的關系?!按蚬の膶W”與底層文學的創作主體有很大的不同,“底層文學”的代表性作家都是知識分子或專業作家,如曹征路、王祥夫、劉繼明、陳應松、胡學文、羅偉章等,他們或者是大學教授,或者是作協系統的作家;而“打工文學”的代表性作家則是從打工者中涌現出來的,如鄭小瓊、浪淘沙、王十月、于懷岸、徐東、葉耳等?!按蚬の膶W”引起廣泛的重視也在2004年,這與“底層文學”大體是同步的,我們可以將“打工文學”和底層文學,看作是在新世紀崛起的兩個思潮,或者說是“重視底層”這一文藝思潮的不同側面。在我看來,廣義的“底層文學”應該包括所有作家關注并描寫“底層”的作品,也包括我們所說的“打工文學”,而狹義的“底層文學”則是以知識分子與專業作家為創作主體的?!暗讓游膶W”與“打工文學”雖然在創作主體上有所不同,但卻是同一種潮流的產物,他們之間是可以互補的,如果能將他們各自的長處結合起來,有可能建設一種新的文學形態。

“底層文學”并不是孤立的,而是文藝界總體轉向在文學界的一種反映,重視“底層”在其他藝術領域也有表現:在電影界,伴隨著“新紀錄運動”的展開,以及第六代導演的轉型,也拍攝出了一些反映現實生活和民生疾苦的影片,如王兵的《鐵西區》、杜海濱《鐵路沿線》等紀錄片,賈樟柯的《三峽好人》、李楊的《盲井》等故事片;在戲劇領域,黃紀蘇的《切·格瓦拉》和《我們走在大路上》突破了小劇場的局限,在文藝界和思想界引起了巨大的爭論與反響;在電視劇領域,《民工》熱播,《星火》甚至創造了中央電視臺近十年來最高的收視率,達到了12.9℅;而在流行音樂界,也出現了“打工青年藝術團”的音樂實踐。對“底層”的關注是一個綜合性的文藝現象,已構成了一種文藝思潮,值得我們關注,并進行深入的研究與探討。

“底層文學”的出現,首先與中國現實的變化密切相關。30年的改革開放為中國的發展帶來了巨大的活力,但也帶來了一些新的問題,如貧富分化、貪污腐敗等等,孫立平教授指出改革的基本共識已破裂,改革的動力機制已被部門利益、地方利益乃至某些人的個人利益所扭曲。因而要重建“改革”的共識,需要凝聚普通人的認同與支持,從“三農問題”的提出,到“郎咸平旋風”刮起,都在提醒我們究竟需要怎樣的改革:是要依靠少數“精英”還是要依靠大多數底層民眾,是要與資本主義世界體系“接軌”還是要貼近中國現實,是要走一條依附性的道路,還是要一個獨立、自主的中國?對這些問題的思考與回答,體現在現實政策的變化與調整中,而這則為“底層文學”的出現與發展提供了重要契機。

在思想界,從1998年“新左派”與“自由主義”論爭以來,在中國應走什么道路的問題上發生了激烈的爭論,近兩年以“國學熱”為標志,文化上的“保守主義”也風起云涌。這些爭論與文化現象,豐富了我們對中國社會的理解。這里的一個關鍵問題是,究竟如何對待占中國絕大多數的“底層”,是把他們作為社會發展中的“包袱”甩掉,或者只當作“滴漏效應”的受益者,還是將之作為社會發展的根本動力?“保守主義”如果仍堅持封建式的等級秩序,仍只停留在“復古”的臆想中,那么必定在現代社會中無所作為;“自由主義”現在幾乎構成了知識界的“常識”與無意識,但他們所代表的只是特定階級的利益,他們所追求的“自由”與“民主”因而值得反思;而對于“新左派”來說,如何總結歷史上的經驗與教訓,如何將新的理論資源與中國現實結合起來,是他們面臨的問題,但他們將自己的思考與“底層”的命運聯系在一起,則是值得肯定的方向。

具體到文學上,從1980年代中期開始,“純文學”就逐漸占據了文學界的主流,這一潮流的特征主要有:注重形式、技巧、敘述的探索與創新;回避對社會現實的直接描繪,而注重表達個人抽象的情緒與感受;注重對西方現代主義及最新“潮流”的模仿與學習。這一思潮對反撥此前文學的弊端具有歷史性作用,對文學作品整體藝術性的提升具有重要意義,但這一思潮發展到后來也暴露出了一些問題,結果形式探索只成為了一種貌似先鋒的姿態,向西方學習也成了一種盲目的崇拜。2001年,文學界開始“反思純文學”,希望文學能夠在注重藝術性的同時,重新建立與現實世界的聯系,在中國社會中發揮更大的作用。對“純文學”的反思,是文學研究、理論界至今仍方興未艾的話題,而“底層文學”的興起,則是創作界反思“純文學”的具體表現,也是其合乎邏輯的展開。

新世紀以來,最好的作品都是關于底層的,“底層文學”不僅創造出了優秀的作品,而且其代表性作家都形成了不同的藝術風格,代表了中國文學的杰出成就,不僅在藝術上,而且在社會上產生了廣泛的影響。同時“底層文學”也在不斷豐富的過程中,如果說早期更多的是“問題小說”,那么近兩年已突破了這一模式?,F在有兩個傾向值得注意,一個是不少作家不僅關注底層所遇到的社會問題,也開始關注底層人的心靈世界與精神處境,這是一種深化,也涌現出了一些優秀的作品;另一個是有作家開始以底層為題材創作長篇小說,以前引起關注的“底層文學”都是中短篇,長篇的出現說明作家不單是關注某一社會問題,而力圖在總體上呈現對底層、社會、時代的看法,這同樣可以看作是“底層文學”不斷深化的一個表現。

2、“底層文學”的代表作家作品

“底層文學”的主要代表作家有曹征路、王祥夫、劉繼明、陳應松、胡學文、羅偉章等,我們對他們的主要作品與思想、藝術風格做一些簡要的分析。

曹征路的主要作品有中篇小說《那兒》、《霓虹》、《豆選事件》及長篇小說《問蒼茫》。

《那兒》描寫的是一個有正義感的工會主席,力圖阻止企業改制中國有資產流失而失敗,最后自殺身亡的故事。小說中的工會主席“我小舅”是一個孤獨的工人領袖形象,在他周圍環繞著諸多矛盾:他反對“化公為私”的改制,與廠領導與入主的企業有矛盾,不斷上訪;他是工會主席,是“省級勞模副縣級領導”,與普通工人有隔閡,不能“代表”他們去反抗;他的家人以種種不同的方式勸阻他去反抗,這是他與小市民的庸俗自保思想的沖突。在反抗與“不能反抗”的痛苦掙扎中,他最終身心交瘁,只能選擇了自殺。這個小說不但是2004年《當代》最重要的一部作品,也是這一時期最具代表性的現實主義力作。它不僅揭示了重大現實問題,而且在藝術上頗有力量,能給人以強烈的震撼?!赌藓纭房梢暈椤赌莾骸返逆⒚闷屛覀兛吹搅说讓蛹伺畹谋瘧K與無望,以及在無望的掙扎中所蘊育的力量?!抖惯x事件》則將筆觸伸到了當代農村的政治生活,在對一場選舉的描述中揭示了各方力量的角逐,展示了艱難中新生的希望?!秵柹n茫》以深圳的一個村子和一個臺資企業為重點,以數次勞資糾紛與罷工為線索展開敘述。小說涉及到了多個階層、多種人物、多重事件,在錯綜復雜的事件與人際關系中,表達了他對社會現實的復雜感受,揭示出社會問題與底層勞工的生存困境,以及他對當前中國出路的思考。曹征路的小說,擅長在現實生活中發現一般人習焉不察的權力關系,并對被壓迫者有著深切的同情,這使他的作品具有一種動人的感染力,在他最優秀的小說《那兒》、《霓虹》中,他還能捕捉到小說人物中樸素的階級意識,并以之作為反抗不合理現實秩序的思想利器,這使他具有一種理想主義的悲壯,有別于那些一味渲染苦難的作家。不過在他的一些小說中,也存在情節冗長、語言粗糙等現象。

胡學文的中篇小說《命案高懸》、《淋濕的翅膀》、《行走在土里的魚》、《像水一樣柔軟》、《向陽坡》、《虬枝引》等,也是“底層文學”中的優秀之作?!睹父邞摇方o我們講述了一個離奇的故事:村婦尹小梅因一件小事被抓到鄉政府,竟然莫名其妙地死了;她的家人平靜地接受了這一事實和八萬塊錢的賠款,而村里的“混混”吳響因曾覬覦尹小梅、并對她被抓負有一定責任而感到內疚,反倒一個人去追尋她死亡的真相;小說以吳響追尋真相的過程為線索,呈現出了鄉村社會復雜的文化、政治生態。在《淋濕的翅膀》中,我們看到的是圍繞艾葉展開的鄉村故事,她與馬新、杜智兩個“男友”的關系,她與媽媽趙美紅的關系,她與女友小如的故事,以及村長莫四、獨眼婆的故事等,這些人物組成了艾葉的生活世界,但他們也都有自己的故事,每一個人都是獨立的,各自的故事也是獨立的,但又通過艾葉扭結在一起,小說正是在這樣網狀的社會關系中描述了艾葉的“存在”,刻畫出了這個農村少女的內心世界,也通過艾葉折射出了不同關系變化的內在邏輯,從整體上勾勒出了當下中國農村的復雜性與豐富性。在胡學文的小說世界中,底層并非是簡單的,而呈現出了紛紜復雜的狀況,這里有自身的內在的邏輯,或者為別人所無法體會的微妙之處,這自成一個“小世界”,對這些邏輯與細節的捕捉,體現出了胡學文獨到的觀察與思考。他筆下的主人公都是一些“小人物”,但具有一種執拗、百折不撓的精神,一種為了一個目標雖九死而不悔的氣質,這些處于“底層”的平民百姓,在政治、經濟、文化資源上都處于貧瘠的狀態,是“被侮辱與被損害”的對象,但正是由于有了這樣一種精神,他們才活出了尊嚴。

王祥夫的小說《堵車》、《孕婦》等,寫出了底層人生活中的人性美與人情美,而《上邊》、《五張犁》則對底層人的內心世界有著深刻而細膩的探索與表現。王祥夫最近的小說中,關注的是當下社會的精神狀況,而這又集中表現為對道德的脆弱性的關注。在《駛向北斗東路》中,一個出租車司機撿到了十萬元錢,他既想歸還失主,又想據為己有,在內心的矛盾與復雜的社會關系中,小說通過一幕幕富于戲劇色彩的轉折,寫出了我們社會當前的道德狀況。在《尋死無門》中,一個得了肝癌的下崗職工,在去世前為了給妻兒留下一筆錢,想盡了種種辦法,先是想賣腎,后又想撞汽車以獲得巨額賠償,作者在他一次次尋死的沖動與求生本能的掙扎中,寫出了“貧賤夫妻百事哀”的無奈,以及底層人在被極端剝奪之后在精神與道德上的困窘狀態。《我本善良》也是一篇關注普通人道德狀況的小說,在這個小說中,我們可以看到故事的核心是要不要“救人”的問題。王祥夫的卓異之處,在于他抓住了否應該“救人”這一核心問題,在浮世繪式的世象描繪中,以一種戲劇性的情節推進,展現出了當前中國社會復雜的道德狀況,這同時也是他的拷問與反思。王祥夫將對底層的關注與思考,與敘述的靈動與自然,以及對日常生活細節的細膩描繪結合起來,繼承了以《紅樓夢》為代表的中國古典“世情小說”的傳統,在藝術上形成了鮮明的特色。

陳應松的《馬嘶嶺血案》是在2004年引起廣泛影響的作品,也可以說是“底層文學”的代表作之一,小說引入了階級矛盾的話題,卻具有強有力的藝術效果,這個小說細致刻畫了存在于踏勘隊和兩個挑夫間的緊張關系:城里的科技踏勘隊來到馬嘶嶺勘查金礦,是為了給地方造福。然而踏勘隊勘測到的金礦極可能被少數權勢者霸占,九財叔等普通農民除了出苦力、當挑夫,根本得不到絲毫的好處,在他們眼中這些人不過是高高在上的雇傭者??瓶缄爢T對挑夫的粗暴態度以及他們富有的生活方式,一再刺激挑夫們渴求金錢的心靈,因此釀成了最后的悲?。核麄儦⑺懒丝瓶缄爢T。這篇小說涉及了三重矛盾:一個是階級矛盾,貧富之間的差異以及生活方式的不同最終釀成了血案;另一個是城鄉矛盾,城市里的科考隊員與農民們處于不同的位置,所思所想有很大的差異;最后一個是“啟蒙主義”的失敗,知識分子與普通民眾之間互不理解的隔膜。正是這三重矛盾的交錯,使小說悲劇性的刻畫有著震撼人心的力度,而階級矛盾的重提,在今天的中國無疑有著重要的現實意義。他的另一篇小說《太平狗》以民工程大種和他的一條名位“太平”的狗在城市里悲慘遭遇為主線,呈現出一幅發生在城市里的階級圖景,雖然在苦難上過于著力,卻將當今社會底層的慘烈體驗淋漓地展現了出來。陳應松的小說在寫實中融入了浪漫主義或象征主義的一些因素,這構成了他藝術上的重要特色。

劉繼明早先以寫作“文化關懷小說”著稱,其小說帶有鮮明的先鋒性與探索性,然而伴隨著《我們如何敘述底層?》等理論思考,他的小說也開始轉向現實社會,對底層的深切關懷不僅改變了他的小說風格,也使他的思考更加開闊、深遠。劉繼明的小說中,引人注目的有《放聲歌唱》、《我們夫婦之間》、《短篇二題·茶雞蛋》等?!斗怕暩璩吩趯戅r民進城打工的艱苦境況的同時,也寫了“跳喪鼓”這一民間歌舞的衰落,這表現了農民不僅在政治、經濟上,而且在文化上也失去了主體性,對這一現狀的揭示,使小說具備了一種更深層次的發現?!段覀兎驄D之間》描寫了一對下崗夫妻的生活困境,小說細致地描摹了在生活壓力下正常倫理的崩潰,最后妻子成了一個賣淫的女子,而丈夫則往來接送或為妻子“拉皮條”。故事雖然平常,但從一個側面反映了10多年來我們社會和倫理的變化,小說以細致的步驟為我們展現了轉折的過程,令人觸目驚心。劉繼明近期小說描繪的多是普通人的生活,他能在思想的觀照與歷史的勾連中挖掘出深意,小說在敘事的推進上存在一些問題,但結尾總能給人以警醒。

羅偉章的代表作品有《變臉》、《我們能夠拯救誰》、《大嫂謠》、《我們的路》、《我們的成長》等。這些小說寫底層與苦難,但并沒有陷入到城鄉、貧富等簡單的二元對立之中,而試圖以一種更加復雜的視角來把握現實的豐富性。在《變臉》中,陳太學是一個小包工頭,面對城市里更大的“頭兒”,他獻媚、送禮,而面對同樣從農村出來打工的兄弟,他卻克扣工資、拖賬賴賬,小說并沒有對他做簡單的價值判斷,而是刻畫出了他生活的復雜性和內心的分裂,而這種“分裂”正是小包工頭在城鄉之間尷尬的寫照,也是時代的精神“癥候”?!段覀兊穆贰穭t描寫了兩個打工青年的命運,向我們展示了他們在城鄉之間無所歸屬的狀態,城市無法安身,而“故鄉”已經回不去了,他們只好不斷從城里逃歸鄉下,又從鄉下逃到城里?! ×_偉章大部分小說的敘事主人公都是邊緣知識分子,他是從農村來的,但又不能融入城市生活的主流,從他的角度去觀察,看到的是不同的世界,這樣的敘事者既參與故事,又不斷反思,形成了一種獨特的視角。

在這些作家之外,有一些作家也創作了一些以底層生活為描述對象的作品,使底層文學更加豐富多彩,如劉慶邦的《神木》、《臥底》,賈平凹的《高興》,遲子建的《牛虻子的春天》、《起舞》,范小青的《父親還在漁隱街》、魏微的《李生記》、馬秋芬的《朱大琴,請與本臺聯系》,周昌義的《江湖往事》,李銳的《太平風物》,楚荷的《苦楝樹》與《工廠工會》,孫慧芬的“歇馬山莊”系列等,而一些青年作家,如張楚、葛亮、魯敏、陳集益、鬼金、海飛、李鐵等人,也以不同的角度與藝術方式關注“底層”,顯示出了這一思潮的生命力及其藝術光譜的廣泛性。

3、批評“底層文學”的三個角度

在關于“底層文學”的論爭中,也有人提出了一些批評性的意見,主要是知識分子能否為“底層”代言的問題,底層文學是否“搶占道德制高點”的問題,底層文學只有社會學意義而缺乏“文學性”問題,也值得進一步展開。

作家能否代表底層發言?這是討論較多的一個問題。我們首先來談“代言”,如果極端地說,任何一個人都不能為另一個人“代言”,甚至任何一個人都不能為自己代言,因為一個人不同場合想說的不同,不同的時間想說的也不同,甚至想說的和表達出來的也不同。在這個意義上,作為“主體”的“人”不是統一的、透明的、完整的,而是充滿了裂隙,這只是問題的一個方面。另一個方面,“人”作為一個存在或社會存在,也是相對統一、透明、完整的,這就是“我”不同于“他者”的理由,所以“我”的發言在一定程度或一定意義上是能夠代表“我”的;而且人的本質是其“社會關系的總和”,必然會受到其自身的階層、種族、國家、性別等方面的影響,他的發言——在意識、潛意識或無意識中——也必然帶有自身階層、種族、國家、性別的痕跡,這就是“代言”可能存在的理由。那么,作家與知識分子能否代表底層發言?我想可以做以下的分析:首先,作家與知識分子當然不能完全代表底層發言,他們之間有諸多差異,這已有不少人說過了;其次,盡管這樣,作家與知識分子對底層苦難的關注與表現仍是值得尊重的,至少比對底層漠不關心或持一種蔑視的態度要強;再次,我們希望“底層”直接發言,但底層的發言也會存在一些問題,比如他們可能只會注意到底層的個人利益、眼前利益與表面利益,而無法關注到“底層”的整體利益、長遠利益與根本利益,而作家或知識分子的“超越性”,則有可能使他們做到這些。所以我覺得作家與知識分子的“代言”和底層的發言應該互相補充,形成一種關注底層的風氣。

關于“底層文學”與道德的關系,可以分為幾個層次來討論:一、作家是否以個人僵化的道德理想來要求他人,是否因此傷害了作品藝術的豐富性與復雜性,如果是的話,那么這樣的創作方式無疑是應該否定的;二、道德生活能否作為文學的題材,能否成為文學表現和思考的對象?這一點是毫無疑問應該是可以的,道德生活是人類生活的一部分,為什么不能表現呢?三、作家關注底層是否就表示他道德高尚呢?作家關注底層苦難,并不必然表示他道德高尚,這還要看他在創作時表現出來的人生態度與世界觀,如果他對底層的苦難是玩弄或漠不關心的,那么談不上高尚。如果他抱有真切的同情與強烈的愛憎,那么則是值得尊重的。現在值得深思的是,在中國,有道德感的作家在文壇反而是受到歧視的。那么,不關注底層是否就表示作家道德不高尚呢?在今天的中國,創作題材是自由的,每一個作家都有選擇題材的自主性,這是一種進步,說作家的社會責任就是寫出好作品也沒有錯,但在這里,我覺得將作家的職業道德與社會道德割裂開來了,同時也將藝術與道德對立起來了,如果能統一起來豈不更好,像托爾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加繆這樣的作家一樣。如果不能統一,堅持藝術性的作家是值得尊敬的,比如博爾赫斯、卡爾維諾,同樣有道德感的作家也是值得尊敬的,比如斯坦貝克、福克納等。

“道德”之所以成為一個話題,與中國文學一直有泛道德化的傾向有關。1980年代以來,“純文學”思潮對泛道德化有所糾正,其中影響最大的應該是米蘭·昆德拉關于“道德審判的無限期延宕”的觀點,他在《被背叛的遺囑》一書中說:“架空道德審判并非小說的不道德,而是它的道德。這道德與那種從一開始就沒完沒了地審判,對所有人全都審判,不分青紅皂白地先審判了再說的難以根除的人類實踐是涇渭分明的。這一道德的審判的隨意性應用從小說的智慧來看是最可憎的愚蠢,是流毒最大的惡。這并不是說小說家絕對地否認道德審判的合法性,他只是把它推到了小說之外的領域?!?980年代以來,中國文學在“架空道德審判”的思維方式下,回避了對道德問題的關注,似乎文學就不應該關心道德,越不道德,“文學性”就會越高,甚至道德也成了題材的禁區,這就走向了自身的反面,從一種解放性的思想變成了一種壓抑的機制。

在19世紀,我們看到“上帝死了”所象征的絕對道德的崩潰,托爾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等作家的作品正是在這一精神困境中的掙扎,在20世紀,我們在伯格曼、小津安二郎等大師的電影中,也可以看到他們對舊道德和新道德的痛苦選擇與探索,而在我們中國,從堅守“三綱五?!钡健澳繜o綱紀”,不過一百多年的歷史,道德標準的劇變可謂“五千年未有之變局”,而今天道德標準的紊亂大概也是空前絕后的,而這些尚未得到作家的足夠關注,似乎也很少有人為此感到內心的痛苦,不能不說是十分遺憾的。但需要強調的是,今天我們需要的不是一種僵化的道德標準,而是對這一歷史與現狀的關注與思考,以及在此基礎之上道德生活的重建,這對中國與中國文學都是極為重要的問題。

關于底層文學的社會意義及文學價值,涉及到對“文學性”的理解問題。究竟什么是文學,什么不是文學,其實是個一直沒有討論清楚的問題,可能也需要做歷史的而不是“本質主義”的理解。而對“文學”理解的變化每次都會給文學帶來革命性的轉變,在梁啟超之前,小說、戲曲不算文學或者被看作低一等的文學,在胡適、陳獨秀之前,白話文不算“文學”而只是引車賣漿之流所用的語言,80年代以來,在“先鋒文學”的視野中,“現實主義”作品不是文學或“純文學”,在文體上,像報告文學、紀實文學在整個80年代影響很大,也不被看作是文學或“純文學”?,F在底層文學的一個重要作用,就是拓寬了我們對文學的理解,有助于我們反思何為“文學性”,而不僅僅是題材或主題上的意義,這就是它的解放性的作用,它打破了我們固定的對于“文學”的理解,把一些以前不被認為是文學的內容或寫作方法,也重新納入到文學的視野之中,這本身就是一種具有革命性的變化。

正如不存在純粹的“藝術論”一樣,也不存在純粹的“工具論”,我們評價任何一部作品,都必須從美學與歷史兩個角度著眼,拋棄其中任何一個都必然是偏頗的。我們并不認為“底層文學”就一定是好的作品,也不認為其他形態的作品就必定是不好的,從這個角度,我們既反對“題材決定”論,也同樣反對“題材無差別”論,而是希望作家能以獨特的視角發現生活中的秘密,并以獨到的藝術方式表現出來,在這一過程中能自然地體現出對“底層”的關注與關切。我們之所以對陳應松的《馬嘶嶺血案》、胡學文的《命案高懸》、羅偉章的《大嫂謠》等作品有較高的評價,正是由于這些作品不僅寫了底層,而且在藝術上也達到了一定的高度,我們是從美學與歷史兩方面對這些作品來加以肯定的?!暗讓游膶W”的重要性,不僅在于它關注現實與社會問題,而且在于它在藝術上也有獨特的創造。

但在“底層文學”中,也并非不存在問題,這些問題在很大程度上制約了其發展,因而值得我們關注與思考,這些問題主要有:(1)思想資源匱乏,很多作品只是基于簡單的人道主義同情,這雖然可貴,但是并不夠,如果僅限于此,既使作品表現的范圍過于狹隘,也削弱了可能的思想深度;(2)過于強烈的“精英意識”,很多作家雖然描寫底層及其苦難,但卻是站在一種高高的位置來表現的,他們將“底層”描述為愚昧、落后的,而并沒有充分認識到底層蘊涵的力量,也不能將自己置身于和他們平等的位置;(3)作品的預期讀者仍是知識分子、批評家或市場,而不能為“底層”民眾所真正閱讀與欣賞,不能在他們的生活中發揮作用。

4、“左翼文學傳統”及相關理論問題

在某種意義上說,底層文學是“左翼文學”傳統失敗的產物,但同時也是其復蘇的跡象?!白笠砦膶W”也可以稱之為“革命文學”、“社會主義文學”或“人民文學”,其特點是追求社會平等、反抗階級壓迫、強調人民性與現實批判。從較為寬泛的意義來理解,這一文學潮流從1920年代的“革命文學”論爭開始,經過了30年代“左翼文學”、40年代的“解放區文學”以及此后的“十七年文學”、“文革文學”。從1980年代開始,隨著傳統馬克思主義和毛澤東思想的不斷邊緣化,這一文學潮流便基本上被拋棄了。

“底層文學”的興起,與1990年代中國社會發生的巨大變化有著密切的關系,同時也與這一變化催生的“新左派”與自由主義、“純文學”論爭等思想界、文學界的辯論有關。這一寫作傾向的興起,因其與最初的“左翼文學”的追求又頗多相似之處,也讓我們得以重新審視“左翼文學”的傳統,總結其經驗教訓,以為“底層文學”能健康、長遠地發展提供借鑒。如果我們不能充分正視“左翼文學”的傳統,那么“底層文學”也將行之不遠。

在“文革”結束之前,“左翼文學”的一體化籠罩了所有的文學創作,在這樣的情況下,不可能對其進行較為客觀的總結,而在1980年代,“聽到或見到的都是對“左翼文學”的聲討和否定,尤其是延安時代的解放區文學和新中國成立后的五、六十年代文學,被不少理論家判定為是一種文學的倒退,被整個兒扒拉到其時已經聲名狼藉的極左政治垃圾堆里去了。包括對一些作家的評價也完全顛倒了過來。這當然與八十年代的思想解放運動和人的“覺醒”以及對文學的主體性詢喚有關。”

20多年以來我們一直在吸取“左翼文學”的教訓,但對其“經驗”研究得不夠,其實“左翼文學”也有不少值得汲取的經驗,比如民族形式的追求、“大眾化”的追求、直面現實的精神,等等,這在我們關注“底層”時仍是值得借鑒的。真正的問題乃在于我們能否不以意識形態的偏見來看待“左翼文學”,在關注底層時借鑒其經驗,力避其教訓,否則很有可能走進一個新的輪回,而這是對現在的作家和理論家提出的一個重要挑戰。

在我看來,“底層文學”所面臨的最大問題,乃是理論建設的不足。我們可以將“底層”理解為一種題材的限定,或者一種“關懷底層”的人道主義傾向。但除此之外,卻缺乏更為堅實有力的支撐,甚至“底層”的概念也是曖昧不明的。在這方面,蔡翔、南帆、劉繼明等一些學者已經做了一些研究,但這仍是不夠的。如果我們從左翼思想的脈絡中來看,“底層”概念的提出,可以說是左翼思想面臨困境的一種表現,但也預示了新的可能性。正是因為“無產階級”、“人民”等概念已經無法喚起更多人的認同,無法凝聚起社會變革的力量,我們必須在新的理論與現實資源中加以整合?!兜蹏分刑岬搅恕癿utiletid”的概念,以之代替“人民”,作為未來革命的主體,也是這樣的一種努力。“底層”是一種結構性的概念,在任何社會、任何理論資源中,都可以找到“底層”,它一方面可以整合各種資源,另一方面比較含混、模糊,不像“階級”的概念那樣鮮明、界限清晰,但這也似乎正表明了當前社會曖昧不明的狀態。

在理論方面,“左翼文學”擁有頗為豐富的建樹,魯迅、瞿秋白、毛澤東、郭沫若、茅盾、胡風、周揚、馮雪峰、丁玲等,都提出了新的命題并做出了自己的回答,他們的論述不僅為“底層文學”提供了可以直接借鑒的經驗,而且馬克思文藝理論中國化的過程,也為“底層文學”如何容納、吸收新時期以來的各種思潮提供了方法論的基礎。“底層文學”如果不能吸收新時期以來的思想資源,那么便只能停留在陳舊的狀態,而如何將這些思想資源與中國的現實與文學現實結合起來,“左翼文學”的經驗值得汲取。

“左翼文學”的最大教訓,則在于與主流意識形態結合起來,成為一種宣傳、控制的工具,并在逐漸“一體化”的過程中,不僅排斥了其他形態的文學形式,而且在左翼文學內部不斷純粹化的過程中,走向了最終的解體。在這一過程中,“左翼文學”逐漸失去了最初的追求,不再批判不公正的社會,也不再反抗階級壓迫,逐漸走向了自身的反面。而如今,對“底層文學”來說,如何對“新意識形態”保持足夠的警惕與距離,如何在持續的發展中保持自身的批判性與傾向性,乃是最值得關注的。

在“底層文學”發展的中,也涉及到了一些具體的理論問題,比如“現實主義”、“民族形式”、“人性”與“階級性”等問題

現實主義的創作方法,是當前“底層文學”的絕大部分作品所采用的,也為不少批評家所提倡。但現實主義也面臨一系列問題:何謂現實與真實?如何才能認識現實?主體是否有認識的能力?這些問題的提出,不是要將現實主義拋棄,而是為之提出了新的問題與新的可能性?,F代主義與后現代主義正是因應上述問題而產生的,在某種意義上說也是一種“現實主義”。這也就是為什么盧卡奇終于認識到卡夫卡也是“現實主義”,為什么加洛蒂將畢加索也看作現實主義。如果現實主義不能面對這些問題,而依然停留在舊現實主義的觀念上,認為一個“完整的主體”可以“透明”地“反映”現實,那么則不但不能面對現實中的問題,也不能真正面對人類的精神困境。正是在這些方面,“純文學”的一些探索提供了一些經驗與積累,如果“底層文學”不能借鑒這一方面的遺產,則只能在低水平上簡單地重復。

但同時我們也應該認識到,一些批評家,如李建軍等提倡現實主義、尤其是批判現實主義,是有其現實針對性的。多年來的文學創作大體可視為兩個方向,一是“主旋律文學”,這些作品大體是粉飾現實的,它們以各種藝術手段來論證現實的合理性,提供意識形態的合法性;二是“純文學”的探索,這些作品則局限于個人內心世界的挖掘,以及形式實驗與想象空間的開拓。這兩方面的文學創作,都無視正在發生巨大變化的中國現實,所以既為讀者所疏遠,也無法為變化中的中國提供寫照。在這樣的情況下,提倡現實主義無疑是正視現實的一種努力,這是值得肯定的。但同時正如以上所言,“現實主義”本身也并非毫無問題,與現實主義相聯系的一整套世界觀、認識論已發生了變化,如果我們不能在新的思想視野中考慮問題,那么則無法面對復雜的現實,也無法寫出真正優秀的作品。所以我們既提倡面對現實,同時又將“現實主義”做更為寬泛的理解,我們應融入現代主義、后現代主義對世界的把握與思考,在新的創造中發展出新的敘事藝術。如果將現實主義的理解僅局限于19世紀的批判現實主義,那么我們最好也只能寫出模仿當時大師的二流作品,這一點應該引起注意。與之相關的另一個問題是,當我們在“現實主義”中融入現代主義、后現代主義的因素時,并非為點綴而融入,也并非為融入而融入,而是在面對現實時不得不然的選擇,融入的過程應該是深化思考的過程,也是面對現實的過程。這一“融入”應該加深我們對現實的理解與認識,而不是相反。陳曉明敏銳地指出,在一些描寫苦難、描寫底層的作品中存在“美學脫身術”的問題,即它們不是深刻地反映了現實中的問題,而是以其“審美”遮蔽、掩蓋、顛覆了現實與對現實的敘述,以想象性的解決弱化了問題的尖銳,——這樣的創作方式是不足取的。面對現實,這樣的寫作應該更敏銳,更深刻,更有力,曠新年指出“底層文學要用鞭子狠抽”,這是值得我們認真思考的。

“民族形式”是一個重要命題,這不僅是形式的問題,而是內容的形式、內在的形式,是跟內容緊緊聯系起來的。所以真正的“民族形式”,應該可以表現我們民族的性格、民族的心理結構、民族的靈魂。如何創造出新的“民族形式”,是中國作家應該努力的方向。如果說1980年代提出的“新的美學原則”只不過是簡單地以一種西方的、現代主義的、精英階級的既定美學標準來規范中國文學,那么在今天的底層文學中,則蘊含著一種“新的美學原則”的可能性,這種美學原則是中國的而不是西方的,是人民大眾的,而不是精英的,是容納了各種創作方法而不只是現代主義的。1940年代,“民族形式”的問題受到極大的關注,但也有爭論,有人主張向古典傳統與民間傳統學習,有的主張“民族的內容,現代(西方)的形式”,有的主張在關注現實中發展出新的“民族形式”。這一問題在今天仍有意義,真正優秀的文學作品必然是民族的,也是世界的,而只有扎根于民族生活的土壤,才能創造出這樣優秀的作品。

關于文學中的“人性美”與“人情美”,在我們的文藝上曾有過兩個極端,一個是以“黨性”與“階級性”來代替“人性”,這在一段時間曾占據文藝界的主潮,使我們的文學只描寫人的政治生活,從而忽略了更為豐富寬廣的生活世界,當然歷史地看,這相對于只籠統地描寫人性是一種進步,但其不足也是明顯的,人人都只有階級性的一面,都成了階級的符號,這是文學走向公式化概念化的重要原因,正如魯迅所說的,階級性固然是人性的一部分,但在階級社會中人人“都帶”而并非“只有”階級性;另一個則是1980年代以來,我們過于強調人性,否定了人的階級性,這使我們的文學忽略了人的社會或政治方面,進而從“人性美”到“人性惡”,只描寫人作為生物的“性”的一面,在這里,欲望代替階級成為解釋歷史的唯一動力,又走到了另一個極端,現在我們文學的弊端大抵在此。

   在這個意義上,“底層文學“及這一現象的出現,可以讓我們重新審視一種文學傳統,并激活了相關理論問題的深入討論。

5、“底層文學”的重要性及其前景

我們為什么要提倡“底層文學”,我覺得主要有三個原因。第一,“底層文學”是當下文學的一種“先鋒”,我們以前對先鋒文學都有一種概念化的看法,認為形式上的探索,用跟別人不一樣的寫法來寫就叫先鋒文學。但這樣先鋒文學僅限于形式跟內心情緒的探索,而底層文學就是把先鋒文學沒有觸及到的,在內容上的探索,將內心與外部世界的探索結合起來,所以它也具有“先鋒性”,它是跟整個中國現實的變化,跟思想界和文學界的變化緊密結合在一起的。

三十年的改革開放給中國帶來很大的活力,但是也有一些問題大家都在反思。底層文學好的一方面就是,它能夠以文學的方式,參與到社會的思想界的討論之中。從思想方面來說,從1998年的新左派和自由主義論爭以來,在中國應該走什么道路的問題上,發生了比較激烈的爭論。其中一個關鍵的問題就是怎么對待占中國大多數的底層,有的人認為這些人是社會發展中的包袱,可以把它甩掉,或者是可以被犧牲、被忽略,或者被遺棄的。但是另外一種態度完全不同,認為底層其實是中國社會的主體,只有中國這個主體發展起來,整個的中國才能發展起來。底層文學也是在這種層面上參與了討論,它對底層的主體性的尋找,對他們在社會發展中作用的一種強調,包括對他們現實生活中苦難生活的描寫,都給我們提供了很多可以思考的東西。僅從文學界來說,底層文學也是出現的一種新的思潮。從1980年代開始“純文學”占據了文學界的主流,新世紀以來,它已經受到了很多人的重新反思,希望文學能夠重新建立跟現實、跟底層社會的關系。所以新世紀底層文學的興起,與整個文學界對“純文學“的反思是緊密聯系在一起的?,F在文學研究界這種反思也還在繼續,在創作界“底層文學”的出現,可以說是用自己的作品來對以前思潮的一種反思。在這個意義上,底層文學是一種真正意義上的先鋒。

第二個方面,底層文學是五四新文學的一種繼承者,是一種“新文化”。從1980年代開始,我們逐漸地告別了五四以來的新文學的方向,所謂五四文學的方向,應該包括三個部分,一方面是左翼文學,一方面是自由主義文學,第三方面是為藝術而藝術的文學。這些傾向內部也會有斗爭,但是都是五四新文化運動開創的思想與文學上的不同方向。但是從八十年代中期,左翼文學的敘述基本上被剔除出文學史敘述之外。自由主義作家的分量不斷加重,“先鋒文學”、“純文學”我們可以說它是“為藝術而藝術”,也是盛極一時,但到80年代末90年代初,自由主義和先鋒文學的影響也越來越小,只在一個小圈子里堅持“純文學”,這是由于市場經濟和大眾傳媒的發展,對文學功能的要求也變了,也從啟蒙與救亡更多變成了消費和娛樂。此后通俗文學不斷地進入我們的視野,并且占據的范圍越來越大。我們都知道五四新思想與新文化的重要性,在某種意義上可以說沒有五四的新文化,就沒有新中國,也不會有我們的今天。而到九十年代末期,特別是現在,整個文壇的主流已經背離了五四新文學的方向。所以在這個意義上來講,“底層文學”的出現就顯得特別重要。它不僅是要代表底層人民的利益,而且它是堅持了五四新文化的方向。

在五四之前,黑幕小說、武俠小說、官場小說、青樓小說、鴛鴦蝴蝶派等等占據了文壇,而今天的文壇上最多的也是這一類小說。在五四時,魯迅、茅盾都對這些通俗作品給予極力的批評,這些通俗文學起到的是一種類似于鴉片煙的效果,有故事,有通俗化的模式,讓人閱讀的快感之中逐漸失去了對個人與時代的清醒的認識和判斷。但是新文學不一樣,像魯迅、茅盾,是把現實的東西寫出來讓人看,不是為了讓讀者舒服,而是讓人重新認識自己與世界的文學,讓人認識之后產生精神上的作用,像魯迅所說的,“引起療救的注意”,從而改變社會的不合理的不公平的秩序?!靶挛膶W”與“新文化”應該是讓人們面對現實、改變現實,而不是在幻想中逃避現實。所以“底層文學”的重要性,就是堅持了五四以來新文藝的方向。

第三個方面就是“底層文學”的社會作用。底層文學重要的作用,可以說是意識領域的斗爭,也可以說是文化領導權的爭奪,或者也可以用一個簡單的詞——“翻心”——來概括,如果說“翻身”是從當奴隸到當主人,但是從奴隸到主人,實際上有一個覺醒的過程。“底層文學”應該能起到這樣的作用,讓人把“心”翻過來,讓人們意識到這個社會不公平的地方,從而引起改變現狀的一種可能性,這是在覺醒過程中的作用。另一方面就是覺醒之后,翻身只后,如果仍然認同弱肉強食的叢林法則與“人吃人”的社會,不過是簡單地從以前的受壓迫者變成了現在的壓迫者。底層文學應該能起到這樣一種“翻心”的作用,即翻過來之后就不是以前那個“心”了,讓人有一種對社會流行意識的批判性的認識,從而創造出一種新的文化,一種新的人與人的關系。只有在這樣的過程中,“底層文學”才能融入中國與世界的變化之中,為人類社會更加公平正義貢獻出自己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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