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云雷
近讀查建英的訪談錄《八十年代》,其中有幾處談到陳映真,且與大陸作家多有錯位之感,甚至話都無法說到一起去,因又想起王安憶、祝東力亦有談及陳映真處,試摘抄并略加評論如下:
阿城:……我記得八十年代末吧,我在美國見到陳映真,他那時在臺灣編《人間》,《人間》雜志的百姓生活照片拍得很好,過了十年,大陸才開始有很多人拍類似的照片了。我記得陳映真問我作為一個知識分子,怎么看人民,也就是工人農民?這正是我七十年代在鄉下想過的問題,所以隨口就說,我就是人民,我就是農民啊。陳映真不說話,我覺得氣氛尷尬,就離開了。當時在場的朋友后來告訴我,我離開后陳映真大怒。陳映真是我尊敬的作家,他怒什么呢?寫字的人,將自己精英化,無可無不可,但人民是什么?在我看來人民就是所有的人啊,等于沒有啊。不過在精英看來,也許人民應該是除自己以外的所有人吧,所以才會有“你怎么看人民”的問題。所有的人,都是暫時處在有權或者沒權的位置,隨時會變化,一個小科員,在單位里沒權,可是回到家里有父權,可以決定或者干涉一下兒女的命運。你今天看這個人可憐,屬于弱勢群體,可是你給他點權力試試,他馬上會有模有樣地刁難起伏別人。這是人性,也是動物性,從靈長類的社會性就是這樣。在我看來“人民”是個偽概念。所以在它前面加上任何美好的修飾,都顯得矯情。
查建英:我見到陳映真是在山東威海的一個會上,那都九幾年了,他可能真是臺灣七十年代構成的一種性格,強烈的社會主義傾向,精英意識、懷舊,特別嚴肅、認真、純粹。但是他在上頭發言,底下那些大陸人就在那里交換眼光。你想那滿場的老運動員啊。陳映真不管,他很憂慮啊,對年輕一代,對時事。那個會討論的是環境與文化,然后就上來張賢亮發言,上來就調侃,說,我呼吁全世界的投資商趕快上我們寧夏污染,你們來污染我們才能脫貧哇!后來聽說陳映真會下去找張賢亮交流探討,可是張賢亮說:哎呀,兩個男人到一起不談女人,談什么國家命運民族前途,多晦氣啊!這也成段子了。其實張賢亮和陳映真年紀大概差不多。
按:查建英的敘述頗富功力,三言兩語便將張賢亮的形象勾畫了出來,與我們從《綠化樹》、《男人的一半是女人》等作品中得出的印象不謬。或許在張看來,“性”與“金錢”便是他所理解的現代化了,但為了現代化,甚至吁請全世界的投資商“趕快上我們寧夏污染”,于今看來卻大謬不然,20多年來發展所付出的環境的代價太過沉重了,每年春天沙塵暴都會給我們以提醒,對這樣的“現代化”應該加以反思。
阿城的說法,是想以“人性”、“動物性”來否定人的“社會性”與“階級性”,這我們在魯迅與梁實秋的論戰中早就看到過了,魯迅無疑是正確的,即在“人性”、“國民性”之外,“階級性”是理解現代社會的一個不可忽略的視角,所謂焦大不會愛林妹妹,煤油大王不能理解撿煤渣的老太太的苦惱是也。阿城在80年代的所作所為或許不無道理,因彼時距“文革”結束未遠,對階級斗爭的強調與擴大化有一些反思的積極意義,但今日貧富分化如此嚴重,若仍如此說,則可謂對社會之真相殊無了解。
又,阿城與陳映真的矛盾在于他們所處環境的不同,阿城處于反思“極左”,亟欲“走向世界”的80年代大陸,而陳映真則處身于資本主義的臺灣,所謀求的是“解放”的理論與力量,故二者產生了頗為吊詭的“錯位”。伴隨著大陸逐漸“走向世界”的步伐,對資本主義世界體系有更深的了解,對陳映真也有不同的理解,故對陳映真的“接受史”在某一側面也反映著中國社會與中國作家思想的變化。
該書中又有——
陳丹青:……我記得安憶描述他在美國見臺灣作家陳映真,陳問她以后打算如何,她說:寫中國。陳很嘉許,夸她“好樣的”。安憶聽了,好像很鼓舞、很受用似的。
多么淺薄啊!為什么“寫中國”就是“好樣的!”哈維爾絕不會夸昆德拉:好樣的!寫捷克!屈原杜甫也不會有這類念頭……
按:前引阿城、查建英對陳映真頗有些不理解,甚至不屑的意思,而陳丹青此處的說法尤為激烈,直斥之為“多么淺薄啊!”,或許這與言說者性格不同相關,但情感的指向是鮮明的。陳丹青所反感的是,為什么“寫中國”就是“好樣的!”?此中我們不難看出其背后“走向世界”的思路,也即以接近西方、獲得西方承認為榮,而對“寫中國”,描繪中國的變化并在其中產生一定的影響持不屑的態度。這樣的思路在今天無疑是值得反思的,我們應該承認現在不存在一個公正、公平的“世界秩序”,也不存在普適性的制度安排與唯一的發展道路,中國應走自己獨特的現代化之路,并在這一過程中為世界秩序的更加公正、公平而努力。強調中國道路的獨特,不是為所謂“極權社會”辯護,“極權社會”我們也是反對的,但同時我們也應該認識倒:一、所謂“世界秩序”不會允許中國毫無代價地加入其中;二、中國也不能繼續走像西方那樣的殖民主義的老路;三,中國有獨特的國情:9億農民的生產、生活方式,悠久、豐富的文化傳統,社會主義的遺產等等;四,即使中國能夠加入所謂“世界秩序”,也不能僅以“加入”為目的,而必須對目前不合理的秩序加以改變。
此段談的是王安憶,不過王安憶的想法與陳丹青頗有些不同,以下是王安憶談及陳映真的一篇短文——
英特納雄耐爾
一九八三年去美國,我見識了許多稀奇的事物。紙盒包裝的飲料,微波爐,遼闊如廣場的超級市場,購物中心,高速公路以及高速公路加油站,集資樓大樓的蜂鳴器自動門,紐約第五大道圣誕節的豪華櫥窗。我學習享用現代生活:到野外Picnic,將黑晶晶的煤球傾入燒烤架爐膛,再填上木屑壓成的引火柴,然后擱上抹了黃油的玉米棒、肉餅子;我吃漢堡包、肯德基雞腿、Pizza在翻譯小說里,它被譯成“義大利脆餅”這樣的名詞;我在冰糕自動售貨機下,將軟質冰糕盡可能多地擠進脆皮蛋筒,每一次都比上一次擠進更多,使五美分的價格不斷升值;我像一個真正的美國人那樣揮霍免費紙巾,任何一個地方,都堆放著雪白的、或大或小、或厚或薄、各種款式和印花的紙巾,包含少有人問津的密西西比荒僻河岸上的洗手間這時候,假如我沒有遇到一個人,那么,很可能,在中國大陸經濟改革之前,我就會預先成為一名物質主義者。而這個人,使我在一定程度上,具備了對消費社會的抵抗力。這個人,就是陳映真。
我相信,在那時候,陳映真對我是失望的。我們,即吳祖光先生我母親茹志鵑和我,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面對面看到的中國大陸作家,我便是他第一次看到的中國大陸年輕一代寫作者。在這之前,他還與一名大陸漁民打過交道。那是在臺灣監獄里,一名同監房的室友,來自福建沿海漁村,出海遇到了臺風,漁船吹到島邊,被拘捕。這名室友讓他坐牢后頭一回開懷大笑,因和監獄看守起了沖突,便發牢騷:國民黨的干部作風真壞!還有一次,室友讀報上的繁體字不懂,又發牢騷:國民黨的字也這么難認!他發現這名大陸同胞飯量大得驚人,漸漸地,胃口小了,臉色也見豐潤。以此推測,大陸生活的清簡,可是,這有什么呢?共產主義的社會不就應當是素樸的?他向室友學來一首大陸的歌曲“一條大河波浪寬,風吹稻花香兩岸,我家就在岸上住,聽慣了艄公的號子,看慣了船上的白帆。”
和我們會面,他事先作了鄭重的準備,就是閱讀我們的發言稿,那將在愛荷華大學“國際寫作計畫”組織的中國作家報告會上宣讀。他對我的發言稿還是滿意的,因為我在其中表達的觀點,是希望從自己的個人經驗中脫出,將命運和更廣大的人民聯系起來。他特別和聶華苓老師一同到機場接我們,在驅車往愛荷華城的途中,他表揚了我。他告訴我,他父親也看了我的發言稿,欣慰道:知道大陸的年輕人在想什么,感到中國有希望。這真叫人受鼓舞啊!從這一刻起,我就期待著向他作更深刻的表達。可是,緊接下來的事情是,我們彼此的期望都落空了。
在“五月花”集資樓住下之后,有一日,母親讓我給陳映真先生送一聽中華牌香煙。我走過長長的走廊,去敲他的門,我很高興他留我坐下,要與我談一會。對著這樣一個迫切要了解我們生活的人,簡直是千頭萬緒不知從何提起。我難免慌不擇言,為加強效果,夸張其辭也是有的。開端,我以為他所以對我的講述表情淡然是因為我說得散漫無序,抓不住要領。為了說清楚,我就變得很饒舌,他的神情也逐漸轉為寬容。顯然,我說的不是他要聽的,而他說的,我也不甚了解。因為那不是我預期的反應,還因為我被自己的訴說困住,沒有耐心聽他說了。
回想起來,那時候我的表現真差勁。我運用的批判的武器,就是八年代初期,從開放的縫隙中傳進來的,西方先發展社會的一些思想理論的片段。比如“個人主義”、“人性”、“市場”、“資本”。先不說別的,單是從這言辭的貧乏,陳映真大概就已經感到無味了。對這膚淺的認識,陳映真先生能說什么呢?當他可能是極度不耐煩了的時候,他便也忍不住怒言道:“你們總是說你們這幾年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窮,我能說什么呢?我說什么,你們都會說,你們所受的苦和窮!”這種情緒化的說法極容易激起反感,以為他唱高調,其實我內心里一點不以為他是對世上的苦難漠然,只是因為,我們感受的歷史沒有得到重視而故意忽略他要說的“什么”,所以就要更加激烈地批評。就像他又一次尖銳指出的不要為了反對媽媽,故意反對!事情就陷入了這樣不冷靜的情緒之中,已經不能討論問題了。
一九八九年與一九九○年相交的冬季,陳映真生平第一次來到大陸。回原籍,見舊友,結新交;記者訪談,政府接見,將他的行程擠得滿滿當當,我在他登機前幾個小時的凌晨才見到他。第一句便是:說說看,七年來怎么過的?于是,我又蹈入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的境地。這七年里面,生活發生很大的變化,方才說的那些個西洋景,正飛快地進入我們這個離群索居的空間:超級市場、高速公路、可口可樂、漢堡包、圣誕節、日本電器的巨型廣告牌在天空中發光,我們也成熟為世界性的知識分子,掌握了更先進的思想批判武器。我總是越想使他滿意,越語焉未知,時間已不允許我羅嗦了,而我發現他走神了。那往往是沒有聽到他想要聽的時候的表情。他忽然提到“壁壘”兩個字Block,是不是應該譯成“壁壘”?他說。他提到歐洲共同體,那就是一個Block,“壁壘”,資本的“壁壘”,他從經濟學的角度解釋這個名詞。而后,他又提到日本侵華時期,中國勞工在日本發生的花岡慘案,他正籌備進行民間索賠的訴訟請求。還是同七年前一樣,我的訴說在他那里沒有得到應有的回應,他同我說的似乎是完全無關的另一件事。可我畢竟比七年前成熟,我耐心地等待他對我產生的影響起作用。我就是這樣,幾乎是無條件地信任他,信任他掌握了某一條真理。可能只是一個簡單的理由,就是我懷疑自己,懷疑我說真是我想。事情變得比七年前更復雜,我們分明在接近著我們夢寐以求的時代,可是,越走近越覺著不像。不曉得是我們錯了,還是,時代錯了,也不曉得應當誰遷就誰。
陳映真在一九八三年對我說的那些,當時為我拒斥不聽的,在以后的日子里一點一點呈現出來,那是同在發展中地域,先我們親歷經濟起飛的人的肺腑之言。他對著一個懵懂又偏執的后來者說這些,是期待于什么呢?事情沿著不可阻擋的軌跡一逕突飛猛進,都說是社會發展的規律和終極。有一個例子可幫助這事實,就發生在陳映真的身上。說的是有一日他發起一場抗議美國某項舉策的YX示威,扛旗走在臺北街道上,中午時,就在麥當勞門前歇晌,有朋友經過,喊他:“陳映真,你在做什么?”他便宣讀了一通反霸權的道理,那朋友卻指著他手中的漢堡包說:“你在吃什么?”于是,他一怔。這頗像一則民間傳說,有著機智俏皮的風格,不知虛實如何,卻生動體現了陳映真的處境。
一九九五年春天,陳映真又來到上海。此時,我們的社會主義體制下的市場經濟,無論在理論還是在實踐,都輪廓大概,漸和世界接軌,海峽兩岸的往來也變為平常。陳映真不再像一九九○年那一次受簇擁,也沒有帶領什么名義的代表團,而是獨自一個人,尋訪著一些被社會淡忘的老人和弱者。有一日晚上,我邀了兩個批評界的朋友,一起去他住的酒店看他,希望他們與他聊得起來。對自己,我已經沒了信心。這天晚上,果然聊得比較熱鬧,我光顧著留意他對這兩位朋友的興趣,具體談話屬性反而印象淡薄。我總是怕他對我,對我們失望,他就像我的偶像,為什么?很多年后我逐漸明白,那是因為我需要前輩和傳承,而我必須有一個。但是,這天晚上,他的一句話卻讓我突然窺見了他的孱弱。我問他,現實循著自己的邏輯發展,他何以非要堅執對峙的立場。他回答說:我從來都不喜歡附和大多數人!這話聽起來很像是任性,又像是行為藝術,也像是對我們這樣老是聽不懂他的話的負氣回答,當然事實上不會那么簡單。由他一瞬間透露出的孱弱,卻使我意識到自己的成長。無論年齡上還是思想上和寫作上,我都不再是二年前的情形,而是多少的,有一點“天下者我們的天下”的意思。雖然,我從某些途徑得知,他對我小說不甚滿意,具體屬性不知道,我猜測,他一定是覺得我沒有更博大和更重要的關懷!而他大約是對小說這樣東西的現實承載力有所懷疑,他竟都不太寫小說了。可我越是成長,就越需要前輩。看起來,我就像賴上了他,其實是他的期望所迫使的。我總是從他的希望旁邊滑過去,這真叫人不甘心!
這些年里,他常來常往,已將門戶走熟,可我們卻幾乎沒有見面和交談。人是不能與自己的偶像太過接近的,于兩邊都是負擔。有時候,通過一些意外的轉折的途徑,傳來他的消息。一九九八年,母親離世,接到陳映真先生從臺北打來的吊唁電話。那陣子,我的人像木了,前來安慰的人,一腔寬解的話都被我格外的“冷靜”堵了回去,悲哀將我與一切人隔開了。他在電話那端,顯然也對我的漠然感到意外,怔了怔,然后他說了一句:我父親也去世了。就在這一刻,我感受到一種深刻的同情。說起來很無理,可就是這種至深的同情,才能將不可分擔的分擔。好比毛澤東寫給李淑一的那一首《蝶戀花》...“我失驕楊君失柳”。他的父親,就是那個看了我的發言稿,很欣慰,覺著中國有希望的老人;一位牧師,終身傳布福音;當他判刑入獄,一些海外的好心人試圖策動外交力量,營救他出獄,老人婉拒了,說:中國人的事情,還是由中國人自己承擔吧!他的父親也已經離世,撇下他的兒女,煢煢孑立于世。于是,他的行程便更是孤旅了。
二○○一年末的作家代表大會,陳映真先生與我的座位僅相隔兩個人,在熙攘的人叢里,他卻顯得寂寞。我覺得他不僅是對我,還是對更多的人和事失望,雖然世界已經變得這樣,這樣的融為一體,切·格瓦拉的行頭都進了時尚潮流,風行全球。二年來,我一直追索著他,結果只染上了他的失望。我們要的東西似乎有了,卻不是原先以為的東西;我們都不知道要什么了,只知道不要什么;我們越知道不要什么,就越不知道要什么。我總是,一直,希望能在他那里得到回應,可他總是不給我。或者說他給了我,而我聽不見,等到聽見,就又成了下一個問題。我從來沒有趕上過他,而他已經被時代拋在身后,成了掉隊者,就好像理想國烏托邦,我們從來沒有看見過它,卻已經熟極而膩。
按:我們都知道王安憶的小說《烏托邦詩篇》,即是以陳映真為原型的,此文表達了與那篇小說相似的意思,但似乎更清晰些。從中我們可以看到20多年來王安憶對陳映真的“接近”,但這種接近只是“情感”上的,她只是將陳映真當作“偶像”與“前輩”,當作一個可以崇敬的人,卻并不理解(雖然有些接近理解)他的“思想”。在王安憶看來,陳映真的思想是“烏托邦”,是對現實邏輯“非要堅執對峙的立場”,這是他們真正的“隔膜”之所在。王安憶對烏托邦的態度我們是可以理解的,但過于執著、認可或接受現實與現實的秩序,也使她的小說越來越瑣屑、細碎,在精神上則缺乏一種超拔的力量。
最后,我要說到祝東力老師對陳映真的理解,在《我們這一代人的思想曲折》一文中,他指出——
整個八十年代,我們這代人被籠罩在上代人的影子之下。批判中國歷史,否棄中國革命乃至近代以來全部反帝反殖的左翼傳統,質疑國家、民族、集體,向往西方的政治、經濟、科技以及語言、文化和學術思想。不必諱言,八十年代的知識體系、價值觀念和審美趣味在相當程度上是可恥地反人民和殖民地化的。
按:此處并沒有直接說到陳映真,祝老師似也沒有直接寫到陳映真的文章。但在我與他的閑聊中,他曾說起90年代初中期見到陳映真時的震動,一方面是對陳映真的精神的震動,他說那是陳映真已華發滿頭,但談笑風生,神采奕奕,另一方面則是對陳映真“思想”上的共鳴,我認為正是陳映真與其他思想資源的影響,以及90年代中國現實的刺激,使他完成了“思想曲折”,而最終達到了上引段落的認識高度。
以上略談了阿城、張賢亮、陳丹青、王安憶、祝東力對陳映真的理解,這個過程也是20多年來中國思想變化的一個縮影,立此存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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