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年代的報導者
Posted on 4 月 3rd, 2008 由 新國際
文◎林深靖
革命家列寧問：「怎么辦？」文學家沙特問：「什么是寫作？」
對于這兩個問題的解答，詩人劇作家鍾喬始終把它當作「差事」，多年以來，一直持續而堅定地探索。
本期《新國際》展演鍾喬的三個面貌：譯作、劇作和詩作。不同的面貌，卻有共通的元素：受壓迫者的掙扎、革命路途上的省思，以及，在全球的范圍內力求身分尊嚴的辨識。
在鍾喬詩劇《闖入‧廢墟》里，他藉由劇中人「否定」，道出極為肯定的聲音：「在灰燼中，我沉沒黑暗里／于是，在灰燼中，我發光」。鍾喬各種形式的「文化抵抗」，在這個被荒誕政客的金權勢力所籠罩的、蕪穢而陰沉的島嶼上，總是凝練而頑強地，試圖發散幽光。
巴西劇作家 P. Marcos曾經在軍政府時代組織第一個學生劇場，以《爆炸幫》劇本炸開官方的偽善和整體社會的墮落。P. Marcos自此被譽為「黑暗年代的報導者」。在鍾喬新近出版的詩集《來到邊境》中，他自序道：「詩，既有現實的書寫，也不僅僅想在現實的光景上去言說；而是，敲碎現實表相 的時空，目睹隱匿其中的秘境！……詩是穿透現實的文字，必得在揭露社會矛盾的同時，召喚弱者心靈中的大火，燃燒邊境中的野草，哪怕燒得僅剩一堆灰燼。」
是的，身處邊緣島嶼的黑暗年代中，鍾喬不斷在危疑的秘境中探險，以詩歌和戲劇善盡其「報導者」的差事，同時，勤謹地耕耘其受壓迫者的詩學，在底層的位置，尋找足以燎原的星火…
革命詩抄
艾曼‧拉卡巴( Eman Lacaba) 作
鍾喬 譯
關于艾曼‧拉卡巴與《救難詩選》：
Eman Lacaba，菲律賓革命詩人。Eman ,短短的一生,才活了27歲。用天妒英才這樣的修辭來形容他,絕對只能滿足布爾喬亞心態的作崇。1974年,25歲,他前往監獄探望服政治刑的兄長,與他道別。從此遠赴明答那峨島參與新人民軍…。當他拿起槍桿,展開武裝斗爭的前后,他的詩風由詭異,神秘轉而成平白、易懂中融合高度的隱喻…此后,死亡經常成為詩中的意象…打游擊的日子里,一紙難求,便在錫泊紙背寫下一行又一行的詩句…關于人的解放和自已的死亡的詩…。最后,他嘴里含著背叛者的槍管…在「轟」中結束紅色的青春,僅留一本,死難后,他的兄長上下求索為他編輯而成的詩集:《救難詩選》。
人民的戰士
人民的戰士是個體育健將;
是登山隊員,并不因山在那里,
而是群眾在那里。
他是個特技演員:平衡自已
于橫跨河流的倒落樹干上,
于危及生命的駭人瀑布中,
他像個走鋼索的舞者。
人民的戰士是個演員:在革命的
舞臺上,一個誠摯的演員,對于群眾
是頂尖的評論家,能辨讀臉孔與身體,
并且察知你述說真理,或只是玩笑。
人民的戰士,喔!對了,是個喜劇演員:
讓群眾看清矛盾,看清他們處境的嘲弄。
沖突,有關血汗之軀的被宰制者,以及,
食髓知味,坐享轎車.辦公室和大理石
馬桶的宰制者。人民的戰士,
鼓舞群眾欣然赴戰地,帶著決心;
他扮丑角,讓群眾舒坦底與他相隨,
他置身其間,他為民眾…為首度
武裝的人民戰士。從無辱責。
致菲律賓藝術家的公開信
「詩人必須同時學習如何帶動攻伐」── 胡志明
1.
路在陌生人面前隱了形;
急躁的腳趾在巨巖上留下英吋寬的印子,
至于,自由的手掌緊握著枝椏。
要不然,便一頭栽倒于石塊下。
瞬間,死亡的瀑布,快速底
染紅了水牛的頭蓋骨。
然則,病人引路而群眾做導師:
關于四十座大山和百川;
關于犁田、耕種、除草,以及收成;
關于數以「打」計的方言,讓
互相標榜的外來舌頭,相形見絀。
我們必須消除自身的布爾喬亞根源。
May 1,1975
2.
我年輕時的伙伴,你想知道
撒野而害羞的年少詩人,在寫過
最后緊接著最后的詩之后,改變多少;
你聽說了,他像泥土一般黝黑,
赤著腳、綁頭巾、繄上腰刀,
他的筆,鼓漲成長槍:
深深的掙扎改變著內心。
像剝去椰子的殼一般,
他去除了數億層的自私。
或者,像傳說中的鳥,學習
關住自己的欲求。唯有
火熱和歌聲,在胸膛之間。
現在,貧血的原因是睡眠不足,
而非波西米亞的日子,文化,
總的說來,是為了人民。
他融鋳隱喻,但更多,
是為親筆提升幾何記憶般的山:
并非因為山在那里,而是由于
群眾在那里。曲徑如拼圖,
他須將之拼妥。
盡管,人們稱他是棕膚色的Rimbaud
他不是強盜而是人民的戰士。
November 1975
3.
我們沒有部落但部落全屬于我們
我們沒有家園但家園全屬于我們
我們沒有名子但名子全屬于我們
面對法西斯,我們是蒙面的敵人,
趁夜色,如義賊般抵達,是死亡天使:
是移動的芒光,風暴的神秘之眼。
我們的路途仍迢遙一一
這讓一切不同凡晌:
荒野中的赤腳軍伍,我們
得及時趕上,醒來的群眾是
彌撒亞。
在農民與工人之間,我們
失落的世代找到了真理。
是唯一的家。
January, 1976
注: Rimbaud, 即 Arthur Rimbaud，1854-1891，法國象征派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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