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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型期國企問題剖析小說:新潮旋風(十二)

趙劍斌 · 2004-11-08 · 來源:本站原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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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型期國企問題剖析小說:新潮旋風(十二)

趙劍斌著

趙劍斌:男,1948年生;1969年哈爾濱電機制造學校(中專)畢業;19 89年哈爾濱師范大 學中文函授本科畢業;1985年始發表文學作品,黑龍江省作家協會會員、哈爾濱市文聯文學 創作所聘任作家,曾當過工人、工廠企業報編輯、商業公司業務員、商城部門經理,以后遭遇下崗;2000年出版反腐倡廉社會問題長篇小說《父恩難辭》,《新潮旋風》系近年創作 的又一部長篇小說。

〖BT1〗十二
    松花江又要冰封起來。這幾天的江面上,一塊塊大小不一的冰塊相互簇擁著緩緩向下游漂浮 ,當 地人把這種場景叫"跑冰排"。北方的江河一年期間要開一次江,封一次江,開江封江之前 都要跑一次冰排。
    江面是寬闊的,偌大的江面上到處是相互碰撞相互擁擠的浮冰。浮冰和浮冰之間,江水懶洋 洋地流著,江水很稠,稠得像濃縮的沒有張力的油,流動起來顯得很沉重,沒一點湍急的氣 勢沒有一點打著旋兒的波瀾。它在寒冷的天氣里流動,不抱任何希望。或許它能僥幸流得遠 些,或許即將被嚴寒 凍結在浮冰之間,與大大小小的冰塊一起連結成一片冰封的江面。
    張玉華沿江堤旁的小路往前走,有時眼睛望著江面發呆,她要通過前面的公路大橋去江北 的商業職工醫院。她的老父親因患心肺病正在那個醫院里住院治療。
    父親從四十年代初期就參加了共產黨的軍隊,后來在東北一個軍政大學學習 畢業,抗日戰爭和解放戰爭期間在前線打仗多次受傷,至今身上還有未取出的彈片。老父親 已經七十五歲,多年前就有哮喘的毛病,當時一心樸實地為干好工作,沒怎么當回事去治, 現在已經發展具有心衰癥狀的心肺病,不得不住進醫院里,每天要靠輸液吸氧維持著生命 。
    父親解放后服從組織的安排,多次調動工作,曾任過區服務局的副局長,市商委工業品處的 副處長,后來離休前被調到新潮賓館,任負責后勤的副經理。只要是在新潮工作的老職 工 ,一提起"張傳忠"大名的,沒有一個不說這個老八路為人正派,廉潔無私樂于助人,辦事 公道。父親當年打仗立功的獎章有好多個,解放后政府頒發的相關獎狀也有好多。張玉 華都把這些珍貴的文物和父親的軍政大學畢業讓、傷殘軍人證明放在一起好好保存著。她認 為這些東西是父親一生的榮譽,是父親忠于黨忠于人民的光榮歷史見證,她為自己有這樣的 父親而感到榮耀。
    可是這幾天父親的病嚴重起來,以前父親有病輕易不肯來醫院住院,以為咳嗽幾聲不過是北 方人的常見病,只是委托家人去藥店自己買點小藥應付應付。現在父親病重才不得不 去醫院檢查,經過幾項檢查以后,大夫們要求父親必須住院治療,否則到了生命瀕危的地步 ,后悔就來不及了。
    按照有關離體干部享受公費醫療的政策,父親住院治療是應該全額報銷的。因為單位資金拮 據,現在張玉華手里自費給父親看病的藥票子已經攢了兩、三千元,她每次去單位找領導, 主管這項工作的遲鳳榮都讓她等一等。單位能正常開支的時候讓她等一等,現在單位已經大 半年沒開支,當然更得讓她等一等。
    眼下父親躺在醫院病床上,每天輸液就要花一兩百塊錢。張玉華已經找有關親友借了個遍, 大家的日子都過得很緊,許多在國企單位上班的親友也大多處于不能正常開支的境況,她凡 是能借的都借了,不能借以后只能去找單位領導解決。
    她去閃運吉辦公室找了幾趟。據說閃總經理不是出國考查就是去醫院看病,一連好多天,他 的辦公室幾乎處于關門狀態。原來她在單位是打掃各位領導辦公室的清潔工,后來這個 區域的 清潔工換了年輕人,她被調到商城的商場負責樓道衛生間的清理工作,她上午將自己分擔的 地段清掃涮洗完,便抽空去單位的辦公區找領導。
    "單位現在實在沒有錢,你自己先借點墊上,攢著吧,等攢多了一起報!"遲鳳榮時而打著 官腔,時而陪著笑臉來敷衍張玉華,"咱單位誰不清楚你老爸是革命的功臣,不給誰報也得 給他老人家報醫療費,可是現在……你還是體諒體諒,理解萬歲吧!"
    張玉華知道遲鳳榮說了不算,還有"豬鼻子插大蔥--裝象'的毛病。雖然這個人有時愿意 讓人找自己匯報請示 ,但又辦不了實事,張玉華便不再跟她糾纏,出了她的辦公室去閃運吉的辦公室碰運氣。
    四年前,她家遇到舊房拆遷,分新房交不上住房集資款,她去找過當時的賈總經理碰運氣。 在她印象里,賈總還挺給她面子,連男職工都難以討要的住房集資款,能給她5000元就算不 錯了。雖說大家都反映賈總這些年個人撈了不少,在他主持工作期間,亂決策亂上項目,糟 蹋了不少企業資金。但至少賈總還不至于蔑視她這個女職工,她聽說賈總也先后批給別的職 工數量不等的住房集資款,這說明賈總對下面職工群眾,大面上還能說得過去,不至于把事 情辦絕了。
    現在來找閃運吉總經理,她心里沒有底數。自己在商場當保管員的小姑子王治媛起初說閃運 吉這個人還算行,挺能體貼下情,對不正之風敢管能主持正義;后來小姑子罵閃運吉是個大 騙 子,偽君子,而且還是個淫棍,花花公子,見了漂亮女人都走不動道,整天不正經上班,不 辦正事,在職工群眾眼里威信極低,口碑極差。
    但不管職工群眾怎樣說,閃運吉如果能看在父親作為老八路離休干部的面上能體諒父親的病 情,能按她的請求批上幾千塊的醫藥費讓父親的病好起來,她張玉華也不會再說什么,她還 要對閃總感恩一番。正如她曾因賈總的一次施恩而從不隨著別的職工去咒罵一樣。
    走廊里很肅靜,閃總的辦公室里響起了電話鈴聲,隨即,有人打起了電話。
    張玉華判斷閃總肯定在他的房間里,她等了一會兒,等里面的人把電話打完放下,便篤篤地 敲起門來。
    "你有什么事兒?"閃運吉打開一道門縫問她,他堵在門口沒讓她進去。他是認識她的,她 曾 負責過單位領導辦公區的清掃工作,但他很少跟她說過什么話,所以他現在對她的來訪感到 很驚異。
    "我父親張傳忠是咱們單位四幾年的離體干部,現在病重住院,想借點支票解決一下醫療費 問題。"張玉華一口氣說了她的來意。
    閃運吉輕蔑地上下打量著張玉華,用揶揄的語調說:"什么?四幾年的離休干部,就是二幾 年的離休首長要是歸這兒管,該沒錢也是沒錢!"
    張玉華沒計較單位一把手的這種態度,她央求著:"閃總,我老爸病得很嚴重現在生命垂 危,看到 老爺子病重的面上,你就想想辦法,救救他,多少給批點吧!我家里那點積蓄早就全花光了 ,單位這幾個月又沒開支,我們連生活費都沒有,哪兒來的錢給老爸治病。我老爸可是 扛過槍,打過仗,立過功的!"
    閃運吉轉過身子,讓張玉華進了他的房間,閃運吉點燃一支煙吸了幾口,態度有些和藹地解 釋說:"其實我不是不開面,我要是有錢,別說四幾年的離休干部,就是五幾年的,六幾年 的,七幾年的離休干部,我都不能眼瞅著病重不管,實行革命的人道主義嘛。"
    張玉華聽出來他的說法有點玩世不恭不嚴肅,便糾正他并且重申說:"六幾年,七幾年哪兒 有離休干部,我老爸的資格不是我編的,你可以去勞資科查一查!現在我們在職的不開支 ,離休干部也不開支,不開支也得給報點醫藥費呀!"
    閃運吉對張玉華糾正他的提法有些惱怒,語氣強硬起來:"六幾年,七幾年那不過是打個比 方,再說你們不開支跟我有什么關系,現在各部門已經獨立核算,全面承包,不開支找你們 部門頭頭去,我也不該你們的!"
    "但你畢竟是單位第一把手,負責全面工作,職工不開支你是有責任的!"張玉華毫不客氣 地駁斥他。
    遭到下屬普通職工群眾的嚴厲反駁,閃運吉有點難以忍受,他吃不住勁,臉上添了慍色:" 我 告訴你,你別拿四幾年三幾年參加革命的資歷嚇唬我,這種資歷當今已沒什么意義!反正共 產黨打敗了國民黨以后要發展經濟,國民黨不被共產黨打敗也要搞經濟建設,臺灣的經濟比 大陸發展的強,革不革命已沒什么意思,你別拿這種革命資格來我這兒顯擺!另外,我昨天 已跟科室的一個老同志說過,我現在可以再說一遍:你們各部門能不能開支,那是你們自己 經營的問題,我不應負任何責任。你們不開支你們活該!我當時跟那個老家伙說:要不是看 你是老家伙,年齡大了,誰再當我面前跟我提不開支的事,我就給他一個大嘴巴!"
    聽到閃運吉總經理竟然是這等不知羞恥,這等粗魯的領導,她氣憤已極走上前一步,威逼著 說:"怎么,你要打人?我跟你提了,問了:為什么不開支,為什么?看你敢來打我,你敢 動 動手看看?!你這個無能的領導!你這個腐敗的領導!你就光顧自己摟,不管職工死活。你 快下崗吧!"
    閃運吉被張玉華聲色俱厲的叫罵給懾住,他不敢上前卻只好走出房間,對著走廊喊:"快 來人,我這兒有個瘋子,你們快來把她給我轟出去!"
    后來張玉華是怎么離開閃運吉的辦公室,她自己已經記不清了,她只記得當時別的房間出來 一些人,勸她哄她,連推帶搡地把她弄出去。
    當時她張玉華毫不示弱,用手指點著閃運吉,好一頓將他臭罵,弄得閃運吉不得不將門關上 ,她站在門外將門踹了好一會兒。
    支票取不出來了,張玉華一肚子窩囊氣也出不來,消解不了,現在她走在公路大橋上,心情 極其沮喪而沉重。
    座落在松花江北岸的市商業職工醫院建于五十年代,有門診樓,住院樓,比鄰而建的還有一 座全市的工人療養院。九十年代以前來這里治病療養的各企業職工勞模們絡繹不絕,甚至 常常人滿為患,使這個遠離繁華市區的寥落郊外之處也曾車馬盈門興盛過幾十年。現在這里 早就 冷寂了,來這里治療的患者已經驟然減少,主要是公費醫療的待遇已經在一些大多數國有企 業中被廢止或變相取消,職工們前來治病往往需要自費,只有個別的是自己先付費墊上然后 再找單位請求報銷。
    一個放六張床的房間只住了兩個病人,而且都是重患。現在的職工不是不得病,而是有病舍 不得花錢看病,病不嚴重也不會輕易地來住院。
    王治修剛剛給躺在病床上不能自理的岳父張傳忠接完尿,他端著尿壺去衛生間的途中,在走 廊里碰到媳婦從外面回來。
    王治修看出張玉華這幾天就心事重重愁眉苦臉的,現在又發現她眼神有點遲滯。他揣想她剛 去單位找過領導,可能事情辦得不如意或不順利。
    "你在走廊里等一會兒再進屋吧,別把寒氣帶給咱爸。"王治修對媳婦說。
    張玉華一聲不吭地站在離病房遠一點的走廊里,在傷心地抹眼淚,等丈夫從衛生間回來她已 經泣不成聲地唏噓起來。
    "怎么啦,怎么啦?"王治修急忙關切地詢問她。
    有幾個醫護人員和病人家屬也過來想安撫她,但不知如何勸慰。
    張玉華抽泣著敘述了她去找單位領導遭遇的欺侮。
    "真他媽沒有人味,現在的企業領導光顧自己摟,不顧職工死活,越來越沒有王法啦!"有 的病人家屬咒罵著,恨恨不已。
    "找市商委領導講理去,找市報社給他曝曝光!"有的醫護人員建議。
    張玉華在丈夫的勸解下擦干了眼淚,去病房服侍正在臥床輸液的父親。
    過了一會兒,王治修默默地穿上羽絨服,對媳婦說:"我去市商委一趟,不然,咱爸的藥明 天就停了。"
    張玉華囑咐他:"去了好好說,只要給咱開出支票,咱就啥都不講,你去壓著點火氣,別跟 那個牲畜打起來!"
    丈夫答應著走了。張玉華還是有點不放心,她不顧父親輸液需要有人監護,特意追了出去, 再三叮囑:"別跟人家慪氣,別像我似的沉不住勁,咱現在求人辦事,說點小話忍一忍吧! 只要給咱爸醫藥費就行!"
    王治修會意地看了她一眼,默默地點點頭,又指了指病房,意思是讓她快回去照看病人。
    丈夫走遠了。張玉華回到病房坐在父親床邊,監視藥液在滴管里的流速。
    丈夫原來在林業機械廠當工人,從八十年代開始林區禁伐限伐,林業機械設備沒有了市場需 求,工廠倒閉前張玉華托父親把他調轉到市商委下屬的糖酒批發公司。出乎意料的是沒過幾 年,歸國家專賣的酒類商品也放開了市場,連個體業戶都允許經營,糖酒批發公司的客戶和 市場分額已被零星業戶批發點瓜分了,替代了,糖酒批發公司也面臨著破產,丈夫無奈下崗 ,在家待了一年多時間,后來聽了他一個哥們的慫恿,跟人家開了一個白酒批發點。本想掙 點 辛苦錢養家糊口,攢個萬八千塊,來為兒子上重點中學交交議價學費。又一個出乎意料的是 ,他的哥們貪圖便宜不知情而進了一批假酒被工商局查了出來,又被扣貨又被罰款,他家一 下子損失了兩萬多元本錢。接下來他一個同學讓他幫著倒玻璃,雖然本錢不用拿,可是好不 容易賣了一車皮玻璃給山東一個建筑工程公司,心想這一把能掙點跑腿錢,又一個意料之外 是買玻璃的也是中間商,他把玻璃賣掉以后攜款而逃之夭夭。張玉華的丈夫又一次沒掙到錢 反而為尋找那個中間商催款索款搭上幾次往返的車票錢。
    兒子考重點高中差兩分不夠正式錄取分數線,如果能交上議價學費倒是蠻夠格,結果家里出 不了這筆錢,兒子只好念普通高中,為圓幾年以后的大學夢又失去了一些優越的條件。
    想起這些,張玉華就抱怨自己命苦,像她這一代人從生下來就沒遇到過太讓人高興的事:六 十年代初的饑餓,六十年未七十年代的文革停課下鄉,然后返城找工作。以后日子好過 沒幾 年便接著國有企業改革,有的國有企業破產,有的經營滑坡,大批職工優化組合下崗失業, 孩子上學費用大幅度提高,加上要贍養照料老人,這一代人負擔太重,讓人堪憂的事太多。
    父親四十年代初便參加了革命,在戰爭的烽煙下,在槍淋彈雨中九死一生地闖了過來。用父 親的話來說:那時候,戰友們死的死,亡的亡,雖然自己身上留下了幾處傷疤,但還是幸運 的。父親給她和她兄弟們講過,解放戰爭打四平的那次戰役,整團整團的戰士沖上去都犧牲 了,他所在的那個團只剩下十幾個人活著,那時候共產黨打江山真不容易。共產黨的政權是 用無數名革命烈士的鮮血換來的,我們一定要珍惜,一定要保持紅色江山永不變。
    張玉華記得小時候,經常有單位,有學校請父親去作報告:講革命戰爭時期的優良傳統,講 中國革命的歷史講,只有共產黨才能救中國的道理。
    那時候,張玉華自己感到是多么自豪呀,多么榮耀呀,她有一位當過革命軍人的爸爸,一個 受人尊敬的父親。
    可是現在,父親患了重病躺在病床上,醫生開出只夠維持幾天的用藥已經所剩無幾,明天就 告 罄。怎么辦?醫院現在惟恐患者拖欠醫藥費,不管病情多么嚴重,只要沒款便停藥。在市場 經濟條件下,這是誰都能夠理解的事,病患家屬也不能苛求醫院放寬政策。
    父親在單位上班的時候,不是一點權力都沒有,但父親一向對自己對家人要求嚴格,公家 的一分一毫都不侵占。他跟現在的單位領導根本就不是一路人,因而他自己沒有多少積蓄, 兒女們也都是一貧如洗的窮光蛋。
    可是盡管父親以往的年代光榮過,現在父親的治病費用誰來支付,誰來負責承擔?哪怕暫時 先墊付一下,解決眼前的燃眉之急也行。
    到了中午,醫院的食堂來病房外送飯。張玉華只給父親預訂了一小碗大米粥,一個一兩大小 的饅頭,半份雞蛋糕;而她自己,從家帶來的干糧已經吃光。三天前,小姑子給她送來已經 凍成坨兒的一大塑料袋大碴子粥,一大塑料袋大黃粘米干飯。這本來是王治媛跟她丈夫雙雙 下崗后走街串巷推著小車叫賣的營生,然而受不了城管行政執法大隊要求每月交納200塊錢 的罰款,城管大隊不給開票子肯定要私自留下,小姑子夫婦便跟那些穿制服的胡子們吵了起 來 。人家將他們叫賣用的小車扔上了執法隊的卡車,將他們盛大碴粥、大黃粘米飯的不銹鋼大 桶和鋁合金大蒸鍋給砸了個扁兒。無奈王治媛連這點營生也干不下去,只得將沒賣完的大碴 粥黃米飯凍起來,用幾個塑料袋裝著給她嫂嫂哥哥送來,等他倆需要的時候熱了吃。
    張玉華心里惦念著丈夫去市商委告狀的結果會怎么樣,但現在已經是中午12點多了,丈夫還 沒回來。小姑子給送的已經吃完,她從床頭柜下的布兜里翻騰出一小綹兒掛面,用小電飯煲 煮了權當一頓飯。其實她早就餓了,早晨為了從醫院及時趕去上班,她根本沒吃點什么,干 了一通兒活,又跟閃運吉吵了一通兒,從江南過橋走到江北走了一通兒,肚子早就饑腸轆轆 。
    她用小湯匙喂父親吃飯,然后是自己狼吞虎咽地消滅了那一小碗撒了點鹽沫的面條。她盼望 著丈夫能帶著好消息回來,能從市商委討來公道,能從單位的財會科取來一張馬上讓醫生開 出 明天用藥的支票。但是極有可能是拿不出支票來,明天父親的輸液停止,服的藥也斷頓,給 父親治病的這幾天效果不是要前功盡棄嗎?
    于是張玉華又一次想到如何能解決父親用藥的燃眉之急問題。
    她想到自己的婆婆在公公十幾年前因在單位出工傷去逝,單位給過一筆撫恤金,當時可能 是 五六千元,后來存在銀行吃利息大概能有萬把塊錢。她知道婆婆沒有正式工作,早年在街道 辦的工廠里當過幾年工人,后來也沒什么勞保待遇。婆婆靠兒女們每 月給的一點接濟過日子。因為兒女們這些年大多不能正常開支,婆婆的生活費常常到不了手 。她理解兒女們的難處,從不多埋怨什么,時而不得不取出點積蓄花著。婆婆早年就是勤儉 過日子的主婦,現在更是一分錢掰兩半花,處處精打細算。在剛剛散攤的早市上,張玉華經 常能看見婆婆在人家舍棄的爛菜堆里挑來撿去。一個風燭殘年的老嫗,彎著更加駝背的腰, 不管不顧地在一個葉一個葉地撿著那些爛菠菜葉爛白菜幫子。張玉華的心酸楚極了,眼淚簌 簌地流下來。
    平日里,家里做點好吃的,張玉華有時便盛上一小碗,打發王治修去弟弟家給他母親送去; 遇到過 年節,她便多買點魚肉副食品,分出來送到小叔子家,有時也買幾尺布給婆婆做件上衣褲子 ,給婆婆買雙新鞋。
    婆婆手里那點活命兒錢是誰都不能動的,她的錢是花一分少一分,無法再添補。那么暫時借 一 借能不能行呢?借了以后自己肯定會還,但是這事需要跟自己的丈夫商量,王治修還要征求 妹妹、兄弟的意見。
    前天張玉華跟丈夫提起過向婆婆借錢的事,王治修只是答應過要找他家人商量,但隨后沒 再提。她揣想丈夫可能去商量過碰了釘子,不好跟她明確說出來。
    現在只有抓緊時間找單位這方面交涉解決了。
    王治修直到下午三四點鐘尚未回來,小姑子王治媛卻到醫院來了。
    "大嫂,你出來一會兒。"王治媛把張玉華叫到走廊里,才說出哥哥去市商委以后又去新潮 找閃運吉要支票,卻被閃運吉叫來的黑社會歹徒打傷了。
    "當時,我哥哥把我叫著一 起去市商委,當時商委文會慶在開會,他讓接待辦的給新潮 閃運吉掛了一個電話。接待辦的讓我們回單位再找閃運吉。還好,閃運吉正在他的辦公室里 往 他的大魚缸子里扔魚食。他跟別人說,他的熱帶魚吃的魚食在專門魚市買,價錢很貴,還有 循 環用水加熱需要的電費,每天得個十幾塊。他這兒明明是在故意氣我和我哥,但我們倆還好 ,沒說 什么,只是求他開恩照顧照顧單位的老職工,多少給批點醫藥費。因為張大爺兒正在住院處 于搶救狀態,沒有錢就沒有藥,沒有藥再加上搶救不及時,便有生命危險。
    "當時我們好話說了不少,閃運吉卻說什么:'上午張玉華來我這里說他爸是共產黨的功臣 ,四幾年參加革命工作的離休干部。她來跟我擺譜兒!可是我現在想問問:報紙上都說現在 主要 是講經濟發展,講經濟發展就不管它姓資姓社;當年張傳忠參加解放戰爭,把國民黨打倒臺 灣去了,大陸是共產黨的天下,可是臺灣的經濟實力可比大陸強多了。這么說什么解放不解 放的, 當年共產黨要不是解放勞苦大眾,咱們大陸肯定會跟臺灣似的早就發達起來,解放了反倒耽 誤事!'
    "你看看這閃運吉是什么意思,思想多么反動,不尊敬離休干部,卻還挖苦諷刺,還當過共 產 黨的黨委書記呢!我哥看他沒有給支票的意思,便不再跟他來軟的求情,我哥他氣得不行, 隨口罵了一句:'你他媽少繞圈子,你罵共產黨捧國民黨,那是你的事,到時候上級會來找 你追究罪責,你說你今天給不給支票?'"
    "'不給怎么的,給了怎么的?'閃運吉瞪起眼珠子說,他根本不在乎。"
    "我哥隨手抓起一個煙灰缸向他身上砸去:'我操你八輩祖宗,你不給我試試!'
    "閃運吉馬上裝出笑臉:'好,好,你有理,你是大爺,我惹不起你,我去財會科給你開支 票!'說著便溜出了門。
    "我哥讓我跟他出去!他守在閃運吉辦公室等著,我出門看見閃運吉確實進了財會科,我隨 后跟著走進去。閃運吉讓我等一會兒他要跟財會科商量,我就等著,他又進了財會科科 長辦公室,隱隱約約地聽他打起了電話。他說話聲很小,我一時聽不清楚。
    "正當我等著的時候,我聽到我哥在閃運吉辦公室跟別人吵了起來。接著是我哥蹲到走廊里 大喊'打人啦',于是我又跑過去護著我哥,我看見打我哥的那五六個人我都不認識。我猜 想他們肯定是閃運吉打電話從外面叫過來打我哥的,我哥的頭部被他們用大木棒子打開了口 子,鼻子也被打出了血。后來我報了110,那幾個黑社會的打手跑了,我哥氣得當時用奪 過來的木棒子砸碎了閃運吉的大魚缸,滿缸子的水和魚流出來,淌了一地……"
    "后來呢?"張玉華焦急地問,"后來王治修怎么樣,他現在在哪里?"
    "后來我們倆再去財會科幾個房間都沒找到閃運吉,我把我哥送到附近的醫院包了包頭,打 了一針'破傷風',就把他送回家去了!"
    "操他奶奶的,這叫什么世道?!"張玉華氣得發蒙,不知如何是好。
    "明天我去市商委找人評理:市商委不管,我去市政府去老年報社反映,我就不信這世道沒 有說理的地方!"王治媛絕不屈服地說。
   
這一年冬天,儲運部的八臺貨車已被單位領導以向外抵債為由處理掉四臺,眼下尚存的四臺 可能也留不了多長時間,這些日子三天兩頭地有人來要求看車況,商談抵債或轉手賣給他人 的價格。
    司機們基本上處于沒活閑呆狀態,有車的司機每天在休息室聊天,打撲克,耗點下班。沒車 的司機或者來班上點點卯,或者連來都不來,反正他們明白自己過不幾天就要下崗。安勁草 已經無法用紀律來約束他們。
    春節過后的一天,安勁草從保管大庫協助保管員出庫后,上到七層回到自己的 辦公室時順便看看司機休息室和工人休息室,兩個房間全都空蕩蕩的。他又返回到會計所在 的房 間,見會計辦公桌上放著一份由總經理簽發的文件,即關于聘任尤豪志為儲運部經理,安勁 草為儲運部副經理的決定。
    "司機們和工人們都被尤經理叫走了。去連鎖店拉點東西,連鎖店關門不干了。尤經理讓我 通知你一聲,下午他可能回來要跟你嘮嘮儲運部的下一步工作。"會計田紹靜用平淡的語氣 向安勁草匯報著,但安勁草看得出來她的眼神里有一種幸災樂禍的意味。
    過去尤豪志在儲運部任職時,這個女會計能經過尤豪志批準多報點用于她自己的費用,后來 由 安勁草負責主持儲運部,她這種占點個人便宜的行為已經被嚴格地約束住,因而她自己是歡 迎尤豪志返回儲運部的。
    對于尤豪志不再經營連鎖店,重新回到儲運部工作,安勁草感到很意外。他清楚尤豪志不能 長期經營連鎖店,因為尤豪志一無能力二無資金,但他不希望尤豪志回來。他揣想著:尤豪 志回來以后,本來已經逐漸走上正規的儲運部管理工作,又要被攪得亂七八糟一塌糊涂。
    聽會計說尤豪志下午要找自己研究部里的工作,安勁草感覺這一次尤豪志左遷儲運部,不是 衣錦還鄉榮升一級,而是一種多多少少的貶職行為,所以尤豪志沒什么可得意的;他不得不 改改過去傲慢得目中無人的舊習,多少表示一下對自己的副職的尊敬。
    安勁草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心不在焉地溜覽著一份報紙,想到自己失去部里的一把手地位,他 內心里的失落感油然而生。他不服氣,不認可,他有一種遭人凌辱被人戲弄的感受。
    自從去年因為心理疾病住了半個多月醫院以后,安勁草的失眠抑郁癥經過醫 生調治已經基 本痊愈,但是遲鳳榮答應的事遲遲拖延著并未落實,他的3000多元的住院醫療費票據仍然得 不到報銷。
    因為單位已有一年多時間不能正常開支,安勁草除了住院向親友借了一些費用,日常生活中 的柴米油鹽的花銷早就入不敷出。他已經打聽到金踴躍的信兒;金踴躍已將自己的人事關系 調出新潮,調到市里的一個商貿大學任教,業余時間他在一個股份制公司里搞營銷策劃 ,他請安勁草利用業余時間也來參與這種策劃工作,當然每月會有一筆不小的報酬補貼家 里的生活。
    安勁草當初擔心自己參與金踴躍的策劃,會影響自己在單位的本職工作,金踴躍嘲諷地說他 " 死腦筋",說他"吃一百個豆不知道腥"。現在尤豪志又返回儲運部,恰巧可以使他從"主 持人"的位置解脫出來。想到這里,安勁草感到那一份由總經理簽發的文件未嘗不是一件好 事。古人云"仕為知已者死",自己現在的工作并未受到上級的賞識,上級賞罰并不分明 ,自己還扯他干啥?自己不值得為他這么賣力地操勞!
    于是他立即給金踴躍打了個電話,把自己在儲運部的新處境說了,現在他表示完全可以接受 對方的 聘請。他說他將跟著金老師好好學習,操練一下商業策劃這門理論與實踐結合得非常緊密的 行當。
    金踴躍請安勁草下班后,便去他所在的公司報道,他說晚上大家要在一起研究在這個 城市開辦規模最大的服裝城的招商工作。
    放下電話,安勁草在琢磨著如何理順主業跟副業的關系,如何向尤豪志交割工作。不大一會 兒,電話鈴聲響起來:
   
"喂,哪位?是周卓嗎?你好你好!"
    周卓打來電話,告訴他一個信息:周卓的一個姓白的朋友在一個百貨大廈任副總經理, 白副總兩年前從美籍華人那里招商引資共同合作了一個效益很好的項目:在這個百貨大廈開 設中 華名優小吃薈萃堂,現在這個美籍華人還想在東北地區物色一個商場投資開辦一個同樣的名 優小吃薈萃堂。于是周卓便向白副經理推薦了松倫市的新潮商城,如果新潮商城的老總同意 ,可以到北京這個百貸大廈來考察考察。
    現在,安勁草想到可以找遲鳳榮和閃運吉通報一下情況,順便了解一下尤豪志又回儲運部的 背景。
    下了樓,安勁草來到商城領導人員的辦公區,他先去敲遲鳳榮辦公室的門。雖然他已經對這 位說話不負責任的副總有些成見,但她一直分管儲運部的工作,不找她先談總有些不禮貌。
    遲鳳榮對安勁草的來訪表情上有些尷尬,她恐怕安勁草來找她談報銷住院費,她對自己說話 不算數的行為可能也很內疚,臉上覺得沒光彩。但她為什么不能舍出力來為下屬爭一點待遇 ,這是安勁草弄不明白的問題:按理說一個常務副總經理,只要肯負責任,是有權力為下屬 辦這么點事的。
    "你有事嗎?你有事下午來談吧,我馬上要出去。"遲鳳榮不冷不熱地跟安勁草說。
    "我不耽誤你出去,我有個關于新潮商城增加項目的建議,只有兩句話。"安勁草向她解 釋,打消了她的顧慮。
    "那你說吧!"遲鳳榮說著,從煙盒里抽出一支煙點上悠閑地吸起來。
    安勁草簡短地介紹了北京一個百貨大廈開辦名優小吃薈萃堂的事,提出美籍華人有在東北地 區開辦分店的可能。他建議新潮的領導要抓住時機派人去考察洽談此事。
    "這可是開辟新潮商城新的經濟增長點的好項目!"安勁草面對不動聲色的遲鳳榮鼓鼓勁說 了一句。
    遲鳳榮執拗地不作表態之舉,她疑惑地蹙緊眉頭,冷笑著瞥了安勁草一眼,似乎對安勁草 的建議沒有太大的信心。
    "你去找閃總匯報一下,先聽聽他的意見。"遲鳳榮一改她愛評價的習慣反而慎重地說。
    從遲鳳榮的辦公室出來,安勁草毫不踟躇地直奔閃運吉辦公室。閃運吉的辦公室門外放一張 桌 子,一個穿保安制服的小伙子坐在桌前擋駕。
   
"你找誰,有什么事?"保安口氣生硬地盤問。
    安勁草說明了來意,保安開門進去通報,然后出來語氣溫和一點地說:"你先等一會兒,閃 總正在忙著。"
    等了約有半個小時,閃運吉辦公室的門鈴響了幾聲,保安才讓安勁草進屋。
   
聽著安勁草的說明,閃運吉扭過頭來翻了翻眼皮,陡然間他倒顯得很感興趣,不等安勁草說 完便拍著大腿說:"我看你得去一趟,你跟遲鳳榮商量商量,你們倆一起去一趟北京,找那 個美籍華人談一談。咱們出場地他們出資金出技術,這是一件好事,我大力支持!你去找遲 鳳榮,這幾天你們就請款買車票走!"
    臨走,安勁草問到儲運部人事變動問題,閃運吉顯得很過意不去地笑了一下,搪塞地解釋說 :"尤豪志這小子也不是沒能力,但本身毛病不少,挺嘎古,但他在商委有些關系,我又不 能不安排他。現在你給他當副手,多多幫他一把,兩好合一好,團結一致向前進吧!"
    說著,閃運吉從座位上站起身來,從辦公桌前走到安勁草面前,對屬下安撫說:"你今天提 的 建議很好嘛,這件事要是干起來,你就可以在這個名優小吃薈萃堂里任一個要職,儲運部沒 啥干頭,早晚要黃攤的。"
    安勁草回頭去找遲鳳榮,遲總仍坐在她的辦公室里,默默地聽安勁草說,她對閃總讓她 跟安勁草 去北京考察洽談的提議,無動于衷,反而問:"你怎么對這個事這么感興趣,這件事跟你有 什么關系?"
    安勁草對遲總的問題簡直是莫名其妙,她現在不是在懷疑這件事的可信度,而是根本否定了 這件事的出發點。
    "我的動機只有一個,眼下新潮商城在經營上正在滑坡,在市場競爭中落伍了,要想讓職 工得到實惠,按月正常開支,必須尋找新的開發項目,做到'人無我有,人有我優'。至于 我個人,那倒無所謂,但至少我可以從中找到一個吃飯的位置來干一干!"安勁草理直氣壯 地回答她。
    遲鳳榮輕蔑地譏諷他說:"別說得那么好聽,新潮的命運你能改變得了?我不去!現在 干什么項目都難,都要大把大把地花錢,我怕干不起來擔責任,我沒有那個花錢的膽子。退 休前我還得保住我的副處級待遇,我這個人跟上邊的關系不行,出了點事可沒人替我擔責任 ,我得保護好自己。你讓閃總安排別人跟你去吧!"
    對遲鳳榮的這種無所作為,因循守舊,莫不關心的麻木態度,安勁草感到很詫異很震驚。以 前每當他聽到她 自己提起她過去是如何如何努力工作,才被評上市勞模市商委系統勞模時,他并不敢懷疑她 的榮譽的真實性,對她平時的領導工作,雖然感到素質水平差得多但覺得她這個人沒有功勞 還有苦勞,對她的工作不能一筆抹煞;平時對她制裁單位職工的嚴 厲,往往理解成可能是矯枉過正所為,其動機是善意的。可是此時此刻他對這一切都發生 了懷疑 ,他覺得自己應該用更鄙夷的眼光來看待她,審視她曾經有過的榮譽和真正的小市儈的思想 境界。
    "我希望遲總能再鄭重地考慮一下這件事情!"
    安勁草說完這句話便起身悻悻地離開,他用力地帶了一下門,身后響起了重重的關門聲。
   
為解決連鎖店關門停業后的財務清算和自己的去向事宜,尤豪志已經找閃運吉談過多次。有 時是在閃總的辦公室里,有時是在閃總家里,尤豪志跟自己現在的上司討價還價之前做了 不少鋪墊工作。
    閃運吉眼睛瞄著玻璃茶幾上的三大捆百元鈔票,不以為然地說:"尤豪志,你少跟我來這個 ,你給我拿回去,我姓閃的從來不靠吃這個辦事!"
    尤豪志嘻嘻地假笑著,等閃總轉過身去,看著窗外便迅雷不及掩耳地將旁邊酒柜的門打開, 將三捆鈔票扔了進去。
    "我收起來了,還不行嗎?"尤豪志提起他的黑皮包晃了晃。
    黑皮包里面已經空空如也,當閃運吉轉回身來專門盯了一眼黑皮包以后,尤豪志才敢提出請 求:"你 看閃總,我們連鎖店能開到現在也算不容易,沒有經銷權沒有價格優勢,我賠那點錢還算賠 嗎?請閃總多少給照顧一下,怎么也得核銷一部分欠款吧!"
    "你想核銷多少?"閃運吉打開自己的筆記本,翻到其中一頁,"你看看,你們連鎖店已經 欠了25萬,怎么也得還20萬吧!"
    "你要我的命我也還不上,我能還個4萬5萬就不錯啦!再說各商場給貨價碼比零售價都高, 都要宰我一把!"
    "不行,得還15萬!"閃運吉這么抬價,似乎是在下命令。
    尤豪志擦擦腦門子上的汗珠,哀求著:"這么辦吧,我那兒還有一些沒賣出的元宵,我貢獻 給單位職工搞福利,你再給我抹去5萬!"
    "元宵,多少斤,怎么個價?"
    "一萬斤,每個職工分10斤。"
    "這么說每斤5元,你當我吃豬肘子肉呢!"
    "嗨!你就給個面子吧,怎么也得讓我賺點。"尤豪志嘻皮笑臉下作地哀求著。
    "再說吧!"
   
尤豪志明白,閃總一句"再說"就意味著已經認可,就允許他可以再來閃總這兒 繼續表示一點意思,這一點意思最起碼應該是一大捆百元鈔。
    接下來,尤豪志問到自己的工作問題。
   
"你還想干什么?"閃運吉打著哈哈嘲弄他,"你可是 在儲運部弄了一大堆毛病。人家安勁草最不服氣你,三天兩天來我這兒告你的狀!人家告你 可是件件有事實句句有道理,然后你又去抓連鎖店,連鎖店你也沒整明白,至少你是光賠不 掙!"
    這時候尤豪志便不吭聲,他知道閃總這么說他,又是在跟他討價賣乖。
    "這么吧,你還是回儲運部吧,不過你可別再大權獨攬,給我添麻煩!"
    "閃總,現在能有什么麻煩?儲運部已經沒幾臺車,我去了保證給你管好!"
    就這樣,雙方的交易基本上做成了,但是尤豪志沒敢再提起儲運部那幾臺車是否能給他多保 留一段時間的問題。他曾經聽說儲運部的所有車輛一臺都不留,全都用來抵債的,他想過幾 天,趁閃總高興時,再跟他探討這件事。
    尤豪志來閃總辦公室,有幾次碰到單位退休老職工來找閃總索還基建債券和風險金,要求 補發退休金,甚至有的七、八十歲的長者給這個閃運吉晚輩下跪:
    "閃總,我家等著錢花,老伴有病,孫子要上學,退休金好幾個月沒開啦,我前幾年從單位 買了兩萬多塊的債券--那是我的全部積蓄,全部家底呀!你開開恩,哪怕還給我一半,我 家先度過這眼前的難關,我求求你,開開恩吧!"
    這時候,閃運吉或者裝模作樣地說幾句安慰人的好話,扶老頭起來,或者拂袖躲了出去 ,讓求情者難堪地留在辦公室,反正辦公室門口還有值班的保安人員。
    等閃運吉走開,或者求情的老人被拒在辦公室的門外,尤豪志有時也礙著老熟人的面子勸幾 句:"盧師傅,你這樣來找不是個辦法,你不是想讓閃總開恩嗎?你不能一毛不拔呀,想當 初也不是閃總讓你買的債券,也不是閃總欠著你們的工資。你要信我的話,你們得給閃總表 示表示。人嘛,感情都是互相的。"
    過了幾天,他給那個盧師傅家里打電話:"盧叔,怎么樣,我告訴你的地址,你去了沒有, 閃總還是挺開面的,去了準保好使,多少能給你批點!"
    其實,尤豪志這么干,并不是為了憐憫盧師傅或者李師傅。他懂得自己在閃運吉眼里的份量 ,他以前不用給賈棟才送禮也能辦事,也能肥撈肥吃,那是因為賈總遇事不怎么避開他,甚 至完全委托他去辦;賈總的短處,小辨子一把一把地被他攥在手心里,賈總不至于輕易整他 ,也不存在要他賄賂的理由;而閃運吉則不同,閃運吉靠著在市里當大官的岳父給他撐腰, 靠著他自己另有一伙人的圈子,沒把他尤豪志當回事。尤豪志只是聽說閃運吉買高級豪 華轎車,用公款80多萬元給自己置了一套百余平米的豪宅;只是聽說閃運吉將投資1900多 萬元的玉龍湖度假村只作價1000萬元抵給一家銀行;只是聽說閃運吉將投資2000多萬的儲運 倉庫大樓剛竣工便折價一半處理出去,他閃運吉沒經班子討論獨斷專行,如此變現國有資產 的資金,去向何處誰也不清楚,他閃運吉總共從中得多少仍然是誰也不清楚, 他只聽說單位財會科的賬上分文沒進。他看見賓館的前廳又在大動土木,他揣測沒有百十萬 元的資金,其 裝修工程根本完不成,然而只要有基建工程上馬,回扣便少不了。基建工程是從公家口袋往 私人口袋掏錢的名目,這已是公開的秘密,但是閃運吉到底從中得了多少,他尤豪志并不清 楚,他只是猜猜而已。他想掌握的更多一些,他明白只要清清楚楚地掌握住閃運吉的私弊, 他尤豪志才能從他閃運吉手里不費吹灰之力分得更多,他才能站得穩,呆得久。
    他想著元宵的交易,沒過幾天便又去閃運吉辦公室,趁屋里沒有別人,將一捆百元鈔票"貢 獻"出來。
    然后,他到經理辦公室,從文書手里要來有總經理簽發的文件,雖然不是完全春風得意衣 錦還鄉,但總算是體面地回到儲運部,立即行使他的權力:派人派車去連鎖店把應交還給商 場的柜臺,貨架統統拉到他自己家剛剛開張的食品店。他的食品店是前店后廠,春節前 他趕制了幾百斤元宵,平日里他要加工面包、餅干、點心、生日蛋糕,他已經算計好了:用 儲 運部貨車給他拉料送貨,至少他還能維持幾年好日子,到他攢下相應的資本,再干一個大買 賣。
    儲運部的司機們正面臨著下崗和重新分配的威脅,已不像以前那樣容易擺布。尤豪志便給他 們打氣,他自我吹噓著:"我已經找閃總談過了,閃總答應剩下的車輛不再抵債,還歸儲運 部長期調用!"
    這樣,司機和工人們配合著往他的食品店拉回了連鎖店的柜臺貨架、辦公桌、沙發、文件柜 ,下午三點多鐘,他便召集司機們去一家飯店。
    "應該把安經理找來,順便叫上田會計!"尤豪志當著司機們的面提議,"本來,我下午邀 他在一起談談工作,失約了總不是個事!"
    "你現在是部里的一把手,你理他干什么?"隊長辛彤向他諂諛,"他整你整得輕呀?!"
    "咳,這你可不懂,這小子愛整人,得讓著他點,不然好漢也要吃眼前虧!"
    尤豪志安排李秋開著車去單位叫人,過了半小時,李秋只帶著田紹靜回來。
    "安經理家里有事先走了。"李秋解釋說。
    "那好,咱們喝咱們的。"尤豪志煽情地說,"今天的費用我包了,我不在部里,大家受苦 啦!今天,大家盡情地吃敞開地喝,誰想要小姐,我給他開銷。"
    李秋伸出胳膊一把摟住田紹靜的頭,假裝著親她的臉蛋說:"田小姐今晚包給我拉!"
    "去你的,我這老天拔地的老太婆,哪夠小姐的標準?"田紹靜調笑著推開了李秋。
    "我說,王百靈怎么沒上班?"尤豪志問。
    "人家王百靈早就自動下崗啦,單位這么長時間不開支,人家怎么能呆得住,早就忙自己的 業務去了!"辛彤向尤豪志擠眉弄眼地介紹著。
    "那么呂宏達呢?"尤豪志又問。
    "呂宏達在你調走以后就不上班了,去年冬天聽說半夜坐出租車去外縣紅燈區'打兔',路 上出了車禍,當場小命就交待了。"
    "哎呀,這個人真可惜。"尤豪志為失去一個氣味相投的朋友而扼腕感嘆。
    "據說他老婆從他身上找來一個小本,上面還記著你尤經理欠他的賬呢!"
    "去他媽的,誰欠他的賬,這小子因為'打兔''泡妞'要錢用,可是沒少從儲運部倉庫里 偷商品,沒少從各商場騙費 用!"尤豪志為自己開脫說,"要不是我替他攔著,早他媽讓單位把他送進監獄里去!"
    "聽說年前閃運吉去香港旅游,帶著孫世利的小蜜李麗芳去的,這個孫世利真不是東西,讓 什么也不能出讓女人呀!"有個司機沖著尤豪志議論起來。
    尤豪志嫌這個司機少見多怪,糾正他說:"這算什么,人家閃總有權,有權就能讓孫世利有 錢!孫世利他媽這小子是有錢!我是爭不過他,連鎖店借用食品商場那十臺冰柜一臺也沒給 我留下,閃總全讓我給他送回去!閃總去年去香港五、六萬塊錢的花銷就是孫世利給提供的 !"
    另一個司機糾正他:"不對!尤經理,聽文教商場的人說,一個商場分攤5000塊,哪個商場 不拿都不行!"
    其實,當時閃總去香港,連鎖店也給出了5000塊,但他不愿說,他怕司機們出去宣傳時把他 給咬出來,正如他給閃總辦奧迪轎車的執照,他輕易不會泄露一樣。他明白倘若閃運吉猜出 他在后面搞動作會狠狠地對他報復。
    "服裝商場還給他置了一套兩萬多塊錢的西服呢!"尤豪志炫耀著自己信息靈通,其實凡是 信息源不在他身上,他都可以大肆張揚。
    "閃運吉給柳介婷買了一套五、六十平米的商品房呢!"李秋也在宣揚著。
    "其實,閃運吉最好的情婦不是柳介婷,你們猜是誰?"
    "是誰?是設在賓館一層的旅游公司女經理,叫蘇什么,閃運吉將新潮冬天用煤的差事都委 托給她,她哪兒能整來好煤,全是次等煤按優質煤給價,還短斤少兩!"
    尤豪志一聽司機們了解的有關閃運吉的材料比他還多,就暗暗地在心里記下自己不掌握的信 息,他一會兒慫恿著司機們盡情地發泄著不滿,牢騷,一會兒舉杯跟大家不斷地"走一個" 來一把"一杯見底"。
    "你知道前一階段,閃運吉膽囊炎手術住院花多少錢?一兩萬塊,做甲魚湯補身子。"
    "聽說咱們單位的張傳忠已經病死,臨時還說病死不送禮,結果一分錢藥費沒給報。 "
    "聽說閃運吉手上的金表勞力士值9萬多塊呢!"
    "聽說賈總在的時候先付了50多萬要定購一部觀光電梯,差30萬就可以取回來用上,閃運吉 嫌自己沒好處,就是不付那剩下的30萬,結果先付的50萬白搭了!聽說新潮職工因為看不起 病的已經死了二三十人啦!"
    "新潮的領導太腐敗,總有揭蓋子整他們的時候!"
   
"對!誰他媽腐敗誰得挨整!"幾個司機喝醉了應聲附和著,表示贊同這個觀點。
   
尤豪志已經喝了不少,他用吃驚的眼神冷眼相覷地瞅了一眼這幾個喝得過多的司機,記住 了他們剛剛說過的這句話,內心里給自己提了個"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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