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州的輕軌遺跡,最后還是選擇了拆除
廣西柳州市軌道交通投資發展集團有限公司11月4日發布施工通告稱:位于桂柳路北側的墩柱及搭建的附屬設施嚴重影響交通通行和居民生活,決定采取拆除的方式進行整改。根據地圖和規劃圖分析,我們不難發現,本次拆除的大概率是原計劃1號線的河東樞紐站附近的承重墩,這里也是整個柳州較為核心的區域,盡管有消息稱,本次只涉及拆除部分橋墩,但公開拆除市中心的輕軌橋墩本身就是一次強力的政治表態。作為互聯網盛傳的四大地方債網紅城市之一柳州輕軌夢,應該在這里終結了。
其實在此之前,柳州的輕軌,已經爛尾很多年了,這些還殘留在原地的軌道橋柱,被互聯網戲稱為輕軌紀念碑。作為廣西gdp第二大市,工業第一大市,常住人口400多萬,柳州的人均gdp,甚至超越了省會南寧,8年輕軌夢碎,背后有著一定的時代必然。
簡單回顧一下柳州輕軌的歷史,最早是由2015年底柳州發改委公布消息,線網規劃完成方案設計,第1期規劃規劃的1號,2號,3號,4號4條線路,采用跨坐式單軌設計。一直到2018年,由時任柳州市委副書記市長吳煒參加了規劃協議簽署,2021年,吳煒調任市委書記。
2016年12月1日,柳州軌道交通1號線一期工程正式開工建設,1號線采用了地下加高架的運行方式,模式接近北京地鐵13號線。半年后,2017年6月30日,柳州軌道交通2號線一期工程開工建設,2020年4月2日,時任柳州市委書記鄭俊康率隊到軌道集團調研,2020年9月,2號線的第一批工程從西江路口到白蓮洞站開通試運行,預計全線將于2024年內實現正式通車運行。
然后,然后工程就爛尾了,3號線和4號線,以及S1 S2 S3五條線路成為了永久停留在圖紙上的架空線路。
至此,前文所提到的柳州前后兩任市委書記,鄭俊康和吳煒,今年已經相繼落馬。柳州市軌道交通投資發展集團有限公司原黨委書記、董事長卓柳軍涉嫌受賄,已于今年5月提起公訴。秋天了,這也算是秋天的時代震撼。
在施工通告當中我們可以看到,廣西軌道交通自己也將這些輕軌紀念碑定義為未批先建,違規建設,這是一個很嚴肅的指控,從中我們能讀懂一些他們落馬的原因。
城市地方想要修地鐵修輕軌,并不是地方自己能決定的事情,而要上報國家發改委進行審批,得到允許之后才可以繼續建設。然而實際上自從柳州計劃建設城軌以來,一直沒有得到國家批復,1號線2號線所取得的建設成就都是以實驗站的名義進行的。到停工之前能得到的最新消息,2號線已經基本完成了西江路口站到白蓮洞站的建設和試運行,相當于完工了一半。
2018年,國務院辦公廳發布《關于進一步加強城市軌道交通規劃建設管理的意見》,其中提到,部分城市對城市軌道交通發展的客觀規律認識不足,對實際需求和自身實力把握不到位,存在規劃過度超前、建設規模過于集中、資金落實不到位等問題,一定程度上加重了地方債務負擔。
意見規定,申報建設地鐵的城市一般公共財政預算收入應在300億元以上,地區生產總值在3000億元以上,市區常住人口在300萬人以上。申報建設輕軌的城市一般公共財政預算收入應在150億元以上,地區生產總值在1500億元以上,市區常住人口在150萬人以上。可以說,2018年開始的這一波建設控制卡住了許多城市建地鐵和輕軌的希望。
像柳州一樣期待軌道交通的還有很多城市,2021年5月,湖南省發改委回復衡陽市民的提問,考慮到城市軌道交通建設投入巨大,為切實防范化解地方政府隱性債務,國家當前嚴控城市軌道交通建設。已不再受理啟動城市軌道交通建設規劃申請(即首輪規劃),已有地鐵的城市從嚴控制新一輪建設規劃審批。
而至于柳州,不論是申報輕軌還是申報地鐵,從統計數據來看,柳州2021年后已經達到了相關標準,但問題在于柳州的債務太嚴重了。
2016年至2019年,柳州市的平均固定資產投資增速為13.14%,高于同期廣西平均增速的11.48%,這些建設的背后是城投平臺的巨額負債。
截至2022年6月末,柳州市主要存續城投債平臺有息債務規模合計2,604.43億元,城投平臺面臨巨大償債壓力,其中柳州投控、東城集團有息債務規模較大,分別為997.32億元和719.50億元,廣義債務率接近百分之五百。這樣的城市,哪怕到了標準,發改委也不會批準地鐵和輕軌工程建設。
柳州的輕軌規劃有特殊的時代背景,房地產市場隨著貨幣化棚改最后一次躁動起來,大量地方希望繼續從房地產當中撈一筆快錢,但2018年的中央已經非常清楚,并且已經說的足夠明白了,貨幣化棚改已經是強弩之末,不論是人口結構還是負債水平以及城市化率都很難再進行大規模的房地產刺激,城市此時大筆借貸修建交通系統,擴展新城區,將導致可能的潛在債務危機。
柳州兩任落馬書記的市政規劃是拿著想象中的土地財政資金做的一場賭局。很多人喜歡說領導同志決策都有大棋思維,但很顯然,至少在柳州這里,決策層根本沒有什么大棋,只有一場賭上柳州市前途的賭局。賭的是賭國家的宏觀政策會調整,柳州的輕軌終究能獲批,也在賭房地產市場還能繼續狂飆,城軌帶來的土地溢價可以彌補工程建設的投入,留下的爛攤子是繼任的,拿到的財政資金創造出的成績是自己的。一旦成功,經濟和城市建設都將成為官員的政績,在績優主義的經濟錦標賽之下,兩任書記也很有可能得到進一步的升遷。但最終,形勢證明他們是錯的,債務已經到了無法擴張的區間,各項經濟指標承壓柳州市的進一步擴張也成為了泡影。
眾所周知,評判一個官員最客觀的往往是這位官員落馬時候的通報,兩位官員的落馬通報當中都有類似表述及政績觀錯位,大搞勞民傷財的政績工程,利用職務便利謀取利益并非法收受巨額財物,造成國家和人民利益損失,讓人十分好奇他們在柳州執政的經歷。幸運的是今年4月,四川廉政瞭望雜志曾經大篇幅報道了鄭俊康和吳煒的落馬,披露了不少落馬官員的執政細節:
鄭俊康主政柳州后,推出“一主三新”的城市規劃,“一主”代表了市中心城區,“三新”分別為柳東新區、柳江新區和北部生態新區。當時就有人說,以柳州的經濟體量,同時打造三個新區,攤子鋪得太大。但鄭俊康聽不進去這些反對意見,還斥責某些下屬思想保守。
吳煒也有一名親屬在金融機構任職,該金融機構與柳州多家企業有業務往來。同時,吳煒還放縱家人大肆插手當地工程建設。坊間盛傳這樣一條消息,說吳煒的親屬幫助一名商人承攬下新區建設與輕軌建設的大量工程,收受了不菲的中介費。
盡管報道中這一說法以坊間傳聞的形式出現,但作為官方的反腐雜志,沒有根據的坊間傳聞大概率不會采信,能夠白紙黑字的印出來,已經說明官方對其進行了某種定性。
之前南陽的網紅書記朱是西大筆投資搞文旅產業落馬,我曾經寫過一些評價,可以再拿出來復用一遍。
人類很難控制欲望,大興土木的政績工程,結局往往是大量投資工程背后往往帶來權力尋租 ,結合土建和金融領域常見的裙帶關系式腐敗,最后把領導同志送走,這已經是一再被驗證過的經典路徑。
柳州和南陽并不是個例,類似的故事在全國都在上演。1月,國務院發文表示:包括廣西在內的12個高風險債務省份,需全面暫緩基建項目;10月初,財政部等六大部委聯合印發《市政基礎設施資產管理辦法》再一次明確指出:加強預算約束,防范政府債務風險。嚴禁為沒有收益或收益不足的市政基礎設施資產違法違規舉債,不得增加隱性債務。
2016年,我考入了土木工程系本科,那時正值大基建時代的末尾,高鐵建設城市更新尚且如火如荼,8年之后的今天,許多當年留下的新基建已經關閉,基建狂魔已經從強烈的褒義色彩和自豪感中抽離出來,言語之間,夾雜著幾分嘲諷和玩味。
大基建時代已經落幕,現在是還債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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