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時間，微信群里盛傳一個兩組不同時期全國勞模名單的網帖，讓人看到了勞模概念與內涵的變遷，看到了勞模名單折射的工人階級地位變化，也讓人聞到了如今勞模沾上的資本銅臭，聯系到自己曾與勞模打交道的經歷，故而生發了許多感悟和期盼。

　　這個勞模網帖內容是“看看下面兩組不同時期的全國勞模名單，不知道朋友們有什么想法？

　　一、原來的全國勞模：

　　1、王進喜：新中國第一批石油鉆探工人

　　2、時傳祥：北京崇文區清潔隊掏糞工

　　3、陳永貴：大寨大隊黨支部書記

　　4、吳桂賢：西北國棉一廠擋車工

　　5、田貴英：新中國第一名女火車司機

　　6、梁軍：北大荒第一代女拖拉機手

　　7、張秉貴：北京百貨大樓售貨員

　　8、李素麗：北京公交公司售票員

　　二、現在的全國勞模：

　　1、許家印：恒大集團創始人

　　2、馬云：阿里巴巴創始人

　　3、王健林：萬達集團創始人

　　4、劉永行：新希望集團創始人

　　5、宗慶后：娃哈哈創始人

　　6、賈躍慶：樂視創始人

　　7、雷軍：小米科技創始人

　　8、李嘉誠：長江實業創始人”

　　由于曾做過多年的工會工作，參與過多次評勞模，耳聞目睹不同層級勞模不同行業勞模的特殊貢獻和受人尊敬的情景，又親身主抓和推進為勞模辦理退休、人身保險活動，更感受了企業改制后勞模地位的變化，所以看了這兩組不同時期的全國勞模名單感受頗深，更激起對昔日評勞模的回憶。

　　先說關于兩組勞模名單對比的感受。第一組是原來的全國勞模即新中國成立以后社會主義建設時期的勞模，全部是生產一線的工人農民，遍布工農業各條戰線。有新中國第一批石油鉆探工人、號稱“鐵人”的王進喜，有北京崇文區清潔隊掏糞工、肩背糞桶走家串戶“臟了我一個、幸福首都人”的時傳祥，有大寨大隊黨支部書記、改天換地的陳永貴，有西北國棉一廠擋車工、被譽為新中國紡織女工一面旗幟的吳桂賢，有新中國第一名女火車司機田貴英，北大荒第一代女拖拉機手梁軍，有北京百貨大樓售貨員、練就令人稱奇的“一抓準”“一口清”技藝和“一團火”服務精神的張秉貴，北京公交公司售票員崗位做奉獻、真情為他人的李素麗。全部都是工人農民，而且是有突出貢獻、令全國人民佩服、決心以他們為榜樣的標桿。那時的勞模就是一面旗幟，就是掀起社會主義建設高潮的精神力量，也是粉碎帝國主義封鎖的排頭兵，還是創造生產勞動經驗、提高工作效率的示范。當時的勞模真的是為黨為人民奉獻的代表，真的是走到哪里都受到尊敬的學習榜樣。不僅上邊那幾位，包括孟泰、馬恒昌、倪志福、李瑞環、尉鳳英、史來賀、李順達、申紀蘭等工農業勞模，人們至今耳熟能詳。那時的干部包括領導，也都是深入工廠車間田間地頭與工人農民一樣流汗出力，一樣在基層帶領大伙加班加點做奉獻。比如指揮農村大興水利、大搞農田建設、大辦農業、大辦糧食的大學、大趕、大超的群眾運動的縣委書記，要制訂建設規劃，要下鄉調查，要親自去種試驗田，還要帶頭到工地參加勞動，長期在農村蹲點，住在農村、吃在農村，和農民一塊干活，真是“晴天一身汗，雨天一身泥”，稱得上是“人民好長工”、曬得最黑的湖南瀏陽縣委書記陳再仁，因為老百姓最不喜歡肥頭大耳的縣委書記，自己的臉比較寬容易顯胖，為了縮短與群眾的差別，堅持參加勞動，使自已曬得黑一點瘦一點，能更好地接近群眾，為群眾辦事。湖南省郴州市汝城縣委書記曾春桃在農田基本建設中既當指揮員又是普通勞動者，參加勞動挑土比群眾跑得還快。“穿得最土的縣委書記”劉中心，穿著一身破舊衣服，肩上掛著一個黃色舊挎包，衣服和鞋子上還有很多黃泥漿，在公社現場指揮改造亂石山。尤其是人們熟悉的焦裕祿、楊貴、鄭永和的河南三書記，都是響當當的勞動模范。當時工廠的廠長也都是一步步從工人成長起來，也都是當之無愧的勞動模范，但那時突出的工農兵，突出的是人民群眾，突出的是領導見困難就上，見榮譽就讓，所以那個時代的勞模都是清一色的工人農民，地地道道的生產一線工人農民，有著人民當家作主的鮮明指向，也有著工人階級是國家領導階級的濃重色彩，還有著群眾是真正英雄的主流導向。

　　而第二組亦即市場化私有化后的全國勞模，清一色的老板，全部有創始人頭銜，有恒大集團創始人許家印，有阿里巴巴創始人馬云，有萬達集團創始人王健林，有新希望集團創始人劉永行，有娃哈哈創始人宗慶后，有樂視創始人賈躍慶，有小米科技創始人雷軍，有長江實業創始人李嘉誠。很明顯地反映了勞模這個神圣稱號和令人羨慕光榮自豪中涂上的厚厚銅臭，也表明資本不僅要占領經濟領域，還要把控精神領域，更折射出勞模的徹底變味和在人民群眾心中形象的倒塌。

　　有個成語叫見微知著，這個簡單的勞模名單對比，既是一張政治晴雨表，也是階層變化地位的縮影。盡管憑我的經驗和推測，肯定也有基層人員，只是沒有以前那么顯眼和榮光，絕不像以前是主力，也不會有那個時代的突出工農的宣傳，給人印象不過是陪襯。其中有企業改制的變化，幾乎所有工廠都成了私有制，即使是為數極少的股份制企業，也很難從一線工人中選出勞模，因為企業所有制改變后，工人的勞動由職業改變為生存，為生存為養家糊口而工作，雖然也有奉獻，但奉獻的對象是老板不是國家，只有老板能夠交稅，體現出貢獻，當然也有高工資的交稅，不過很難與做出貢獻的勞模聯系起來。還有就是資本的影響和利益驅動，一些領導干部包括評勞模的組織者和工作人員都愿意推薦老板，期望從中得點好處落點人情。還有改革初期時，一些公有企業的廠長經理愿意爭這個榮譽，因為全國勞模可以調一級工資，后來還可以辦勞模保險，這在公有制時代有極大誘惑力，所以廠長經理設法活動爭取甚至搬出黨政主要領導。不過這些所謂競爭是廠長經理之間的競爭，記得一位縣里的行長居然請出省里某部門領導給我們施加壓力，為此主管評勞模的領導和辦事部門都感到很為難，在期望領導干部多爭取名額和上級嚴格的比例面前犯難。有人就很聰明的變通，把有職稱的廠長經理按技術人員申報，因為科技人員也算一線人員，雖然這種變通常常被上級部門發現，但成功的也不少，這樣就使真正普通工人評上勞模很難，而且少之又少。

　　再說由這組勞模名單對比引發的回憶。這組名單給人最深刻最大觸動是工農勞模數量變化引發的政治地位變化，引起我特別回憶的是貫徹落實“三個條例”（中共中央、國務院1986年9月15日頒發的《全民所有制工業企業廠長工作條例》《中國共產黨全民所有制工業企業基層組織工作條例》和《全民所有制工業企業職工代表大會條例》）時期，亦即廠長負責制期間的一個工人評勞模遭遇的曲折坎坷經歷。上世紀90年代，我是省轄市總工會縣區工作部負責人，負責縣區的工會工作。由于工會是勞模評選的承辦部門，當然也參與多次勞模的推薦工作，自然也從每次組織推薦勞模過程中經歷了普通工人評勞模的艱難，從中切身體會到工人階級地位的下降。盡管當時上級文件明確要求領導干部和一線人員的比例，特別強調一線人員必須在百分之三十以上，尤其是國務院1989年4月頒布的《關于召開全國勞模和先進工作者表彰大會的通知》，明確規定勞模入選條件，“熱愛祖國、堅持四項基本原則，擁護改革開放方針”是硬性政治條件，還有“(1)在企業發展生產，深化改革，改善經營管理，提高經濟效益、社會效益方面做出重大貢獻的；(2)在發展農業生產和農村經濟方面做出重大貢獻的；(3)在科研、教育、文化、衛生、體育等事業中做出重大貢獻的……(9)在其他方面做出重大貢獻的”9個具體條件（這個評選標準基本延續下來）；盡管為了防止過分突出第一條而忽視其他，過多地把廠長、經理等企業負責人評為勞模的情形，1989年全國勞模大會籌委會硬性規定：在各地評選的人員比例中，一線工人不得少于32%（以后也一直延續下來，甚至后來一線工人比例更高），但由于一切向錢看的大氛圍，在評勞模實際操作中與經濟緊緊捆綁在一起，勞模沾染了厚厚的銅臭，在效益好的企業少的縣區尤為突出，都推薦自己好的企業領導，甚至不約而同的重推帶有企業性質好的行業，以致于勞模推薦幾乎都出自電業局、郵電局和銀行，還有的拿廠長經理冒充一線工人。這明顯不符合上級的要求，而且審核也通不過，所以不得不讓他們嚴格按要求保證一線人員的比例，把冒充的換成名副其實的生產工人，由此與縣區工會甚至黨政領導發生不少矛盾（有必要說明的是縣區工會也是迫于當地領導的壓力），也發生不少不愉快。記得一次，發現一個縣的企業將工人的名額改頭換面成廠長，就堅決讓他們調換成真正的工人。哪承想，換成工人后卻遲遲報不來表格和事跡材料，催促多次，原來改成工人了，連材料都沒有人幫助寫，而是讓自己寫。不僅工人文字水平低不符合要求，而且打印都困難（那時不像現在誰都可以電腦打字，而是一個企業只有少數甚至只有一臺打字機），更要命的是，需要加蓋的計生和公安等部門公章，也讓自己去跑，這對于那個工人來說，很難在短時間內跑來這些部門公章的。害得我一次次催促，一次次請求縣工會給予幫助。加之上邊因時間關系也一直催上報，還提出超出規定時間就會作廢，所以只好直接跑到那個地方，與縣工會一起到那個企業，盯著他們，讓他們找人幫助整理打印材料，索性直接幫助整理修改材料，還半硬半軟督促他們開車去加蓋有關部門的公章，使得那個實打實的生產工人終于評上了省勞模。后來這個工人很感動，居然騎著自行車跑了幾十里路，給我送了5斤小磨香油。到我家時，大冬天累得滿頭大汗，弄得我又感動又心疼，鄭重其事而且不厭其煩告訴他“你評上省勞模是你貢獻大工作好，與我沒有任何關系，催促幫助整材料是我的工作”。可他還是堅持“我知道要不是你，我這個勞模當不成”，非給我留下那5斤香油。他執意給，我堅決不要，弄得給打架一樣。最后還是我老婆提醒，“你不能換換，把咱家的10斤花生油讓他拿走，咱留下香油，也不辜負人家這么遠跑來的一片深情”。就這樣對換了一下，才算了了他的一樁心事。這件事給我留下刻骨銘心的印象，也讓我感到工人評勞模真的很不容易，也就對那個勞模對比的帖子有著發自肺腑的震撼。

　　令人可喜的是，新時代特別重視勞模的先進性奉獻性，代表工人階級和其他階層的標桿性榜樣性。2015年五一前夕，在北京人民大會堂進行1979年后時隔36年對全國勞動模范和先進工作者最高規格表彰，而且受表彰人員中“來自基層一線的比例較高，其中一線工人和企業技術人員847人，占企業職工和其他勞動者的71.1%，比原定比例高出14.1個百分點；農民工216人，占農民人選的43.2%，比原定比例高出18.2個百分點；科教等專業技術人員、科級及以下干部661人”。更重要的是習近平總書記代表黨中央旗幟鮮明指出，無論時代條件如何變化，我們始終都要崇尚勞動、尊重勞動者，始終重視發揮工人階級和廣大勞動群眾的主力軍作用。而且強調不論時代怎樣變遷，不論社會怎樣變化，我們黨全心全意依靠工人階級的根本方針都不能忘記、不能淡化，我國工人階級地位和作用都不容動搖、不容忽視。總書記不僅要求彰顯勞模的先進性、代表性、典型性，而且要求堅持全心全意依靠工人階級的根本方針，弘揚勞模精神，讓勞模真正成為工人階級的代表，形成全社會崇尚勞動敬佩勞模的氛圍。

　　勞模，是中國工人階級的先進思想和精神風貌的代表，是主人翁責任感迸發的忘我的勞動熱情和艱苦創業精神、無私奉獻精神的結晶，是工人階級特別能戰斗優秀品德和無窮無盡創造力、高尚的職業道德的集合體，是神圣的。無論時代如何變遷，永遠不變的是勞模精神的本質。

　　勞模，是干出來的，不是評出來的，更不是買來的。勞模精神是引領時代精神，勞模價值是創造社會價值。呼喚勞模成為前進標桿，堅決拒絕資本銅臭，永遠讓全社會豎起敬佩的“大拇指”，永遠成為自豪和感動的豐碑，成為凝聚實現共同富裕推進中國式現代化的磅礴力量。

　　參考文章：

　　1、中國時隔36年再次最高規格表彰勞模，搜狐2015-04-29 ，京華時報；

　　2、匯勞模 | 2020年表彰全國勞動模范和先進工作者大會籌委會辦公室主任李玉賦答記者問，搜狐2020-11-25；

　　3、我們應該怎樣評“勞模”？2003-04-29，南方都市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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