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突然問我:“爸爸,你知道宇宙的盡頭是什么嗎?”
我也沒多想,就直接回答:“沒研究過這個問題,真不知道宇宙有沒有盡頭,更不知道宇宙的盡頭還有什么。”
她大笑:“你想多了,宇宙的盡頭是編制,年輕人都知道,就你不知道。”
真是腦洞大開啊!這個急轉彎轉得過急,我是完全體會不到現在年輕人的冷暖,完全不知道她們面對社會時竟有這么艱難。
近些年,北大清華的博士去中小學教書時常有聽說,碩士生跑去社區應聘也屢見不鮮,博士去當村官的就更不是新聞了,甚至還有研究生去應聘帶編制的環衛工。最近,有位朋友告訴我,他們學校招兩個代課老師,兩百多人報名競爭,圖的是以后有機會轉進體制內。某卷煙招聘帶編新職工均為特別知名高校的博士和碩士,都跟卷煙無關。
上周,我從教育類網站得知,今年下半年的教資考試報名人數是1140多萬人,比去年的1000多萬人又多出百分之十。這是個什么概念?已經超過了當年高考學生總數。假若這個趨勢持續下去,那就意味著,每個升入大學的年輕人都想考教資。
當然,并不是說每個拿到教師證的人都會去當老師,但至少說明現在的年輕人非常渴望擠進有編制的教師隊伍,不是教師有多好,而是編制實在太香。
到底發生什么了?
年輕人拼命往體制內擠,他們集體求穩的原因又是什么?是不是集體性對不穩的恐懼?
體制內無限吸引人,吸引點是穩。
體制外讓人無限恐懼,對應的恐懼點是極端不穩。
“體制內”和“體制外”無形中構成了一對社會矛盾,似乎在全世界都找不到這么尖銳的同類國,西方國家更沒有這個現象,這是為什么?
“體制外”約等于“不穩定”,“不穩定”約等于“人生風險”,全民性直奔體制內,意味著全民性風險憂慮。
媒體一直在講,中華民族正處于數千年來最繁盛的時期,或者說是處于歷史最好時期。從物質上看,這是準確的。不過,必須要問:發展,繁盛,歷史最好,追求的到底是什么?是為了讓人民活得更安逸快樂還是為了讓人民活得更加焦慮恐懼?難道必須用全民性恐懼來換取輝煌?
二十多年前,三十多年前,幾千萬人在歷史大潮中被下崗,愿意不愿意都得愿意,沒有哪一條法律支持你抵抗下崗。按照當時的說法,那是為了讓市場經濟換取更快更好的經濟發展,然后讓人民過上更加富裕和諧的幸福生活。
物質發展了,繁榮出現了,這都是事實,不能否認。
不過,真的更和諧了嗎?人的精神幸福感真的增加了嗎?多數人的幸福指數真的超越世界平均水準了嗎?不見得。體制內的人可能是,少量體制外的人也許是。
目前,中國大約有8.8億在職勞動者,其中公務員和事業單位等體制內約有4000萬人,企業主和各類私營主體大約有4000多萬人,這部分人暫且認為他們都是穩定者或者是幸福自控者。另外約8億人既不是自己當老板,又不在體制內,其命運恐怕就不是都那么輕松自如的了,如果是,每年還會有上千萬人考教師證嗎?這可是歷史從未有過的現象,也是全世界都未有的現象。
近8億勞動者(包括農民)勞動權不穩的原因又是什么?
簡單點講,就是“私權無限”在起作用。
我們有《勞動法》,但真的能夠遵守這個法的私人老板并不多,一句話得罪老板第二天必須走人的現象大家經常看到,在微信群里開個玩笑讓老板不高興,你也得走人,倘若你有某性格讓老板看不順眼,你就更加沒有呆下去的可能了,不愿意被潛規則的人在職場上也是受盡煎熬。
私權管理之于人,主要看“心情“和”良心“,加不加班,看老板心情,用什么人,開什么人,也看老板心情,再上升一點高度,就是看老板的良心,心紅一點,他就用公法,心黑一點,他就祭私法,有些老板就能喊出“讓你996是你榮幸”這樣的法盲語言。
那有人就會講:“咱不怕私人老板違法,東家不干,可以去西家干,不愁沒事干。“
沒錯,你可以東西輪流干,但如果東西一個樣,你到哪里都不會得到尊重。
我這樣說可能會招致部分人的反擊,說我貶低了私營老板的整體形象。其實不然,我不否定有很多守法的老板,但整個中國出現了恐懼工作不穩的獨特現象,就很能說明問題的嚴重性,也很能說明《勞動法》的懸空。如果體制外的從業者享受了體制內差不多的待遇和安全感,怎么會有數千人去爭搶一個編制呢?
想進體制內,就能進得了嗎?肯定很難。
到底有多難呢?宇宙的盡頭是編制,文章開頭就回答了。
我跟大家講個普遍現象,年輕人報考體制內的多數崗位,現在都面臨一個特別大的限制條件——身份。沒有這個身份,你根本就沒資格報名,而這個身份并不容易獲得,全國大學生中,不超過百分之二能在大學畢業前獲得。這個條件就砍掉了九成以上年輕人的資格,你說難還是不難?
據觀察,雖然咱們人口多,但我們奔向現代化的目標是不會變的,也是有決心的。
然而,如果體制內外的差距繼續擴大化,體制外的集體性恐懼繼續擴展,體制高墻兩邊的矛盾繼續激化,未來的現代化會是什么樣的現代化?是美國式還是歐洲式?抑或是日本式?恐怕都不是,可能會是金字塔式現代化。
有沒有辦法讓體制內外實現基本融合?或者說讓體制外的人不再那么恐懼?
我看是可以的,健全的《勞動法》必須真實且全面地執行起來。我這里加了“健全”二字,主要是認為目前的法條還不夠完善和剛性,在保護各方權益時還力不從心。
尊重私企權利,并不是讓私企凌駕于法律之上,現在的部分國企也不守法,也在效仿私企。執行好法律,既是保護勞動者,也是保護雇主,雙方都要受嚴格約束,聘人的時候要嚴謹,用人的時候要守法。
在中國,法律失位的原因還不完全在于執法者,也有公民的認知愚區,有些人還持有封建時代的老觀念:人家私企,自然是老板說了算,又不是公家,憑什么限制他們?
這些人完全沒有現代人權觀念,以為自己只擁有奴隸性勞動權,既為奴,就只有服從。
近兩三年,因為疫情,部分企業經營困難致用人減少,這是可以理解的。然而,“搭順風車“的老板多不多呢?真的多。只要想解聘人,就打著”受疫情影響“的牌子。有家非常大的信息企業今年就解雇了數千人,我本以為它真遇到了經營困難,當我看它的財報后,發現并非如此,它的整體利潤額基本是穩定的,并未出現劇降,更未出現虧損,只是部分業務出現階段性虧損。作為一家特大型公司,只要整體經營正常,絕不應該搭車裁員。
“疫情恐懼”很快會過去,“體制外恐懼”有可能成為長期負面情緒。
如果每年都是上千萬人來擠一二十來萬的體制內名額,我不相信這樣的就業環境和就業取向能夠帶來一個和諧的共富局面,光是體制落差就能把兩極分化做實做死。
有人提醒我,把體制內的人也搞得不穩定,讓大家都不穩定,那不就平衡和諧了?那不就解決問題了?
我不認為這是個好方案,社會主義國家,社會主義法制,不應該把“砸飯碗“看成是一種本事,更不應該“把每個人都搞得不穩定“當成一種優秀的管理思想,每個人心里都不穩,社會還能穩?
為什么不能反過來想想,讓勞動者實現在法律框架內的基本穩定不好嗎?
有人又會講: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企業沒收益,怎么穩?
不要這么消極地看問題,我說的是基本穩定,不是絕對穩定,體制內也不能保證絕對穩定,也會隨著經濟形勢變化而動態變化,只要整體形勢向前發展,社會用人總量就會相對穩定,部分用人企業破產,新的用人實體又會出現,勞動力需求屬于總量跟隨時勢走的動態平衡。
在發達國家,勞動者為何不是太害怕失業?為何很多人都不留存款?因為它們有失業后的制度保障,救濟金可以保證失業者的基本生活。“托底“成為腐朽資本主義的局部良性措施,未必萬能,可以借鑒,它能讓很多人不必有”體制外失業饑餓恐懼癥“的擔憂。
一提到“托底“,很多國人就想到養懶,總是批評資本主義福利制度太落后。
事實上,作為正常人,絕大多數都總是希望自己能過上更好的生活,要過上好生活,就得奮斗,并非多數人都持有靠救濟金過日子的想法,即使在歐美,不勞而獲的懶人也是占極少數,如果多數人偷懶,那歐美的發達國家身份是怎么來的?難道是懶出來的?繁榮難道不是干出來的?
客觀地講,我們有比西方更好的制度剛性和制度統一性,按理說可以把多數人的勞動權安排得更有秩序和更有保障,充分的勞動權是社會主義區別于資本主義的重要特征之一,絕不應該出現“集體性勞動權恐懼“的局面。
我曾經跟朋友討論過“托底“的問題,我說新中國前幾十年雖然艱難,但大家很安心,都不擔心未來,主要是有托底。
他不同意我的觀點,說那個時候生活水平低,托底較容易,現在生活要求高,沒辦法托底,沒那個實力。
我笑問:“物質落后的時代能托底,越富反倒越無法托底了?那干嘛要發展?整體更富了,不是更有條件幫助弱者嗎?歐美日不也是致富后才托底的嗎?
其實,托不托底,反映了制度安排的能力和決心,與物質豐富度本身關系不大,多有多的安排法,少有少的安排法,能堅持“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理念,任何時候都能搞托底。新中國前幾十年做得好的政策要重新撿起來,不要怕走回頭路,外國做得好的方面也要認真學習。
宇宙的盡頭到底是什么?我們不必要太過關注,那里太遠了。
人生的盡頭是什么?大家都是清楚的。如何讓人生不恐懼應該是所有有責之士要考慮的重大問題,脫離大眾情感,老百姓的人生安排不好,再大的目標和口號都將失去意義。
未來,應該會有很多新提法,可能會有很多新措施,但就我看來,把年輕人的就業問題解決好、把體制鴻溝填平是萬里長征第一步,這一步走不好,尖銳矛盾就會伴隨著長征的每一步,年輕人不能穩定就業,二胎三胎誰來生?
我呼吁:
消除一切就業歧視!
取消一切招聘設限!
尊重一切職場法規!
讓完善好的《勞動法》成為保障人民群眾勞動權且有普世價值的好法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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