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灣民主已死？

宋魯鄭

 直到2010年11月26日20點20分以 前，已經在臺灣觀選六天的我還都一直認為，雖然臺灣的民主到目前并沒有帶來社會和諧、經濟發展、民生改善，但民主形式至少已日趨成熟。特別是這一次，民進黨候選人蔡英文、蘇貞昌表現的非常不像民進黨，呈現出少有的理性、溫和。以致整個選舉難得的初具一絲君子之爭的味道。然而，就在這一刻，2010年11月26日20點20分，隨著一聲槍響，一切歸回原點。
臺灣選舉前夕發生槍擊案已非首次。而且巧合的是都是在選舉前的最后一天。一個是在下午，一個是在晚上。上一次受傷的是民進黨“正副總統”候選人，陳水扁、呂秀蓮，這一次則是助選而非參選的前國民黨主席連戰之子連勝文。
槍擊案發生時，我們正在新北市觀選。噩耗傳來，人人震驚難以置信。隨團的陪同人員也表示，未必是真的。足見其對臺灣社會之震撼。這一刻，我深深的理解了2004年綠營支持者的感受：悲憤、震驚。
其 實，選舉前會出現意外，早已有預感。在高雄拜會國民黨候選人黃昭順競選總部時，接待人員多次提到在選前最后這兩天，不要出現什么意外，實是表現出了疑慮。這一次選舉在北二都：臺北、新北市雙方選情十分接近。而差距越小，越極易發生突發事件，以影響選舉。比竟，如果雙方差距過于懸殊，制造突發事件也將無濟于 事。這也是2008年“總統”選舉得以平和、順利舉行的原因。
冷 靜下來之后，盡管還沒有更多的信息，已經開始產生質疑：為什么在距選舉倒計時僅有兩個小時不到的時候發生槍擊案？由于槍擊案能夠催生藍營支持者出來投票，還會贏得不少同情票，在差距極微的情況下，國民黨恐怕已經穩贏二都。在這種情況下，國民黨很難擺脫被猜疑的境地。另一個疑點是，連勝文并不是候選人，槍擊 的唯一可能目的就是影響選舉。如果是國民黨主導，臺灣暴力政治大門一開，將永無寧日。國、民兩黨的對立和仇恨定會迅速激升。
隨著真相的逐步披露，開始令人傾向于是一起較為單純的刑事案件，基本可以排除政黨參與的可能性。兇手在突然沖上臺后，抱著連勝文的脖子，近距離朝頭部開槍。雖然僅開一槍（攜帶四十余發子彈，在要開第二槍時被制服），卻全然是為了索命。這發子彈從連勝文右太陽穴穿出后，竟然還打死一名現場的支持者。然而，令人 不得不思考的是，何以臺灣民主走到今天，老百姓仍然用這種方式來表達意見，選民變暴民，而不是用第二天就可以行使的選票？更令人起疑的是，何以犯罪嫌疑人竟然大庭廣眾之下，根本不管自己是否可以脫身，面對現場有如此之多的維安警察的情況下，照樣沖上競選臺，開槍行兇？難道他不知道他的行為，將會對選舉產生什么影響嗎？ 如果說他毫無意圖，是很難令人信服的。只是對于選舉受影響的候選人來說，長達半年、一年甚至更長時間的、極其辛苦投入的選舉努力就此付諸流水。
槍擊案震撼整個臺灣社會，無不認為是臺灣民主的恥辱。國民黨臺北市候選人郝龍斌發表聲明，稱之為臺灣歷史上最大的民主暴力事件。“副總統”蕭萬長哽咽著說，為什么我們的民主政治走到這里，要用這種暴力手段？連勝文遭槍擊，是臺灣民主的恥辱。可以說，難以相信今天的臺灣還會發生這樣血腥的暴力事件，是整個臺灣 的第一反應。然而，它就是發生了，就在選前一刻，真實的發生了。
根據選舉法規定，選前最后一天22點，為競選活動的最后期限。此后將不允許舉行任何與選舉有關的活動，包括開記者會。但如果有突發事件，媒體仍然可以報道。如果事件對某一政黨有利，事實上也就起到助選的作用。四年前的高雄市選舉，也是在選舉結束之后，陳菊陣營突然召開記者會，指對手有“走路工”（買票）事件，最后導致國民黨僅以一千余票敗選。由于這個選舉效應，也往往引發對突發事件動機的猜測。這一次連勝文事件也同樣如此，各大媒體充斥了對兇手身份及其動機的分析。比如是事發當地的幫派分子，早有前科，是為了土地糾紛（后被警方否認。嫌犯初說打錯人，后又說與連家有經濟糾紛，也未被警方采信）。但令人奇怪的是對于另一大頗有可能的原因、針對選舉的地下賭博只字不提。自從臺灣開始選舉以來，地下賭博就一直存在。雖然臺灣一直進行打擊，但到后來事實上僅停留在口頭上。因為規模實在過于龐大，動輒資金就達上百億。由于巨大利潤的存在，也極有可能導致賭徒孤注一擲，尋求翻盤。這在臺灣是人盡皆知的事實。不僅如此，開博盤竟然可以成為選舉方式之一。臺北就曾有“立法委員”通過自己開賭盤的方式成功當選，所謂“選前不買票，但我去賭盤”。而且按照臺灣相關法律規定，候選人參與賭盤以“賭博罪”論處，并不是像直接賄選那樣被取消選舉資格。然而，何以在連勝文被槍擊一事各方都保持緘默？難道廣泛存在的地下賭博已經成為報道的禁區？

哪么面對槍擊案，臺灣百姓又是如何看待的呢？早上我們打出租車時，這位司機略有激動的說，這是黑道了。競選的陳鴻源（臺北縣議會現任的副議長）就是黑道嘛，打槍的人和他有矛盾啊，選前找過他幾次了，沒找到啊。我隨口問道：可是媒體不是這樣講啊？他則回答：媒體不敢說的了。我們不了解真相如何，但民主化后黑道借助民主進入政治權力中樞卻是不爭的事實。不過對于地下賭博和黑道，都似乎已經從臺灣媒體視野中消失了。

槍擊案，最大的后果是重創了臺灣民主的信心。過去可能還認為“兩顆子彈”只是歷史的偶然的話，陳水扁的腐敗也只是特例的話，哪么今天，誰還會有這樣的信心說，這只是偶然？就在連勝文依然在醫院搶救之時，民進黨的主席蔡英文仍不忘政治操作：說執政黨要為治安敗壞負責。而她的聲明中還剛剛強調任何一方不要進行 政治操作！這個時候還不忘攻擊對手，足顯雙方的對立和仇恨。更何況，就是再清楚的事實，民進黨的支持者都未必接受。這就是為什么盡管陳水扁的腐敗鐵證如山，仍然廣大的支持者認為是政治迫害，司法不公。這起槍擊案，就是披露再多事實，也難以消除他們國民黨導演的主觀認定。一旦如此思考，以民進黨支持者的個 性，必然會以牙還牙。兩黨之間本來就極微的信任更加不復存在。一輪接一輪的惡性循環必然上演。
臺灣在2000年 實現首度政黨輪替之后，民主的信心屢受打擊：兩顆子彈、陳水扁弊案、八八水災、生活水平迅速下降，直至今天重演槍擊案。臺灣民主似乎正在走向泰國化，在暴力中循環。臺灣還將為民主付出多少代價？哀大莫過于心死，當人們失去對臺灣民主信心的時候，恐怕就是臺灣民主死亡的一刻。我們是要對臺灣這個華人社會唯一 的民主特區進行深入的思考，更要問一句：移植于西方的民主是否是我們唯一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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