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農民工的一次對話
柳采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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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08-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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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烏有之鄉
我任職的公司坐落在廣東中山歧江之畔,附近有很多小吃店,工作之余有時就在那里坐一會兒,吃碗米粉,喝杯小酒。也經常和在周邊打工的“農民工”們聊聊天。一來二去和一位來自江西革命老區贛州,來這邊打工的廖姓小伙子很熟。一個夏夜,伴著習習的江風,遠眺江上的漁火,我們談興很濃。
說實在的,我很討厭“農民工”這個詞匯。就如同厭惡“農民企業家”、“農民文學家”的稱謂一樣。好像一個人一旦出生在農村,今生今世都要背著農民的包袱永不翻身。作為市民階層好像就沒有此項“待遇”,沒聽說“市民企業家“、“市民文學家”。但既然大家都這樣稱呼,為便于區分其他業者,還是借用這個詞了。
“為什么要不遠千里來這邊打工啊?”我也學著假惺惺的王志口氣有點明知故問。
“大學沒考上啊。其實那年我的分數如果在你們北京天津等大城市也許能進重點大學。沒考上在父母看來也是件好事,否則,憑我們家的經濟狀況真沒有能力供我上大學。這樣,高中畢業后只好回家務農,很快我就變成一個面朝黃土被朝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地地道道的農民”。
“當農民也可以自己創業???”我說。
“當時我也這么想過,干過。最初我憑借自己高中文化,承包了村里50畝柑橘園。經過幾年玩命的苦干,終于有了不錯的收成。那年柑橘豐收,多少萬斤的柑橘也著實讓我興奮不已。但那幾年柑橘價格持續下滑,農藥,化肥價格飛漲。收獲季節還要請短工幫忙,還要交承包費,還有村里的各項提留費用。最后一算帳,只剩下幾千塊錢。辛辛苦苦幾年下來,還不如同伴去南方打工合算。
“這樣,我終于和村里大部分青年一樣,和我老婆一起來到廣東打工。
“在來廣東的路上,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我爺爺當年就是在給煤礦打工的時候參加革命后,在抗日戰爭中犧牲的。他老人家肯定想不到他的孫子今天心甘情愿地要給“資本家”們剝削了。”
“不叫“資本家”,也不叫“剝削”?,F在叫“企業家”叫“打工”。我糾正道。
“反正都一樣”。他忿忿地說道。
“來廣東后很快找到工作了?”我問道。
“剛開始,我老婆在中山一家港資工廠當操作工。我在另一家工廠作庫管。我老婆那家工廠是典型的血汗工廠,生產電路集成板,一天工作十幾個小時。經常加班。一個月1100元工資,看起來不低,但扣除在廠的房租水電,伙食費,就剩下5、600元,基本就是加班費的錢。
“就是這樣的工作也做不長。那個廠對操作工視力要求非常嚴格,做過2、3年的女工,視力下降很厲害。老板就會打發掉,重新招新工人。
“為了省錢,老婆住她打工的那間工廠宿舍,我住我們那家公司,孩子留在老家我父母帶。有時想孩子,我老婆總是掉眼淚。
“太苦了,不如回老家算了”我忍不住打斷他的話。
“為了省錢,一年最多回老家一次,有時一兩年才回去一次。每次回家,我都想哭。大白天的,每一次走進村里,都是死一般寂靜。村里的青壯年都出去打工了,剩下的都是老弱病殘。村里幾乎變成“空城”。
“我的兒子幾次都不認我倆。村里的農田也荒廢不少。70年代修的水利設施也基本報廢了,遇到洪澇干旱也收不了多少糧食?!?BR> “村里也有先富裕起來的吧?”我問道。
“土里刨食富裕不了的,打工最多也是解決孩子上學,娶媳婦的花銷罷了。一旦遇到天災人禍,就是得一場大病整個家也就完了。村里也有富裕的,他們建起小樓,買高檔電器,穿著時髦。可我不羨慕,都些是家有漂亮女孩在南方的美發廳,洗頭房里掙來的。村里人心里都明白,只是不說穿了。畢竟誰不希望富裕啊?!?BR> “那以后的打算呢?”
“沒有以后。混一天是一天吧。有時我就覺得生在農村就把我一生毀了。有時我幻想發生戰爭,我參加了戰斗,立了功,風風光光回到村上。就是犧牲了,也是烈士,和我爺爺一樣??偙痊F在活得痛快”。
我久久無語。
夜色很晚了,我卻絲毫沒有倦感。對于同樣是農民出身的我,如果不是當年考上大學,今天的結局可能比這個小伙子強不了多少。畢竟有時自己主宰不了自己的命運。
真心祝愿我的農民工兄弟多一些快慰,少一些煩惱。
摘自本人博客:http://blog.sina.com.cn/liucaizh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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