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7月15日,共和黨全國大會在美國威斯康星州密爾沃基正式召開,特朗普在本次會議中被正式宣布為共和黨的候選人。與此同時,特朗普也終于宣布了被大家揣測已久的副手人選。俄亥俄州第一任參議員,《鄉巴佬挽歌》的作者,年僅39歲的JD Vance被宣布為特朗普的副手代表。
這一決定不僅將對即將到來的大選投票產生影響,更重要的是這一提名將對下一屆可能的特朗普政府以及共和黨未來一個世代的走向產生重要影響。
特朗普的加冕禮
2024年7月15日,為期四天的共和黨全國大會在威斯康星州密爾沃基召開,這是美國前總統特朗普在槍擊事件之后的首次重要露面。共和黨這邊氣勢如虹自不多說,民主黨方面,除了少部分民主黨人還沉浸在提詞器流言不可自拔以外(由兩位沒有提供任何有效信源證據的記者發布,其中一位已經刪帖了),大部分民主黨人已經被迫承認特朗普在槍擊案中的出色表現。《衛報》的華盛頓首席記者更是酸溜溜地用超自然(preternatural)形容特朗普的表現。
考慮到槍擊事件剛剛發生,密爾沃基的安保等級還是提高到了令人非常不便的程度。美國特勤局局長奇特爾公開聲明,“我對特勤局共和黨全國委員會協調員和我們的合作伙伴制定的安全計劃充滿信心,我們在周六槍擊事件發生后對該計劃進行了審查和加強。”
安保不但區分了軟性和硬性兩種不同的安全區,安檢站也由專門負責機場安檢的運輸安全管理局(TSA)專門負責。嚴密的檢查導致在凌晨兩點路程就已經出現將近20分鐘的延誤。據在場一些媒體記者稱,不僅進入麻煩,連離開會場也非常麻煩。由于限行道路很多,他們需要花費30-45分鐘才能走到會議場地的外圍。
這些嚴密的安保沒有影響到共和黨人如同過節般的氣氛,“fight”和“USA”如同潮涌般在會場中不停起伏。許多本來宣稱有事無法出席的共和黨人,比如特朗普總統競選時期的最后對手尼基·黑莉也選擇出席并將在第二天發表講話,甚至是久未出場的特朗普夫人也將出席現場活動。
如果套用平行時空的話來說,這必然是一場勝利的大會和團結的大會。第一天的會議演講就包括一系列重要人物,比如弗吉尼亞州州長揚金,被戲稱為maga中將的佐治亞州眾議員格林,共和黨唯一的黑人參議員斯科特。這些無論支持或者曾經反對過特朗普的人都在選擇發言支持特朗普。
其中最令人意外的是,全美最大工會卡車司機工會的主席奧布萊恩也在RNC大會上發言支持特朗普。如果考慮到拜登與工會陣營長達數十年的合作歷史,以及民主黨在上世紀和工會的緊密關
系,這無疑是兩黨政治版圖即將再一次變遷的征兆。
第一天的會議隨著特朗普的出現達到高潮。當右耳纏著紗布的特朗普出現在會場時,他立即獲得了全場代表雷鳴般的掌聲歡迎。這不得不讓人想起8年前特朗普首次獲得共和黨總統提名的場景。即便特朗普在2016年以出色的表現戰勝了所有初選對手,許多黨內人士依舊對此耿耿于懷。聯名反對信更是散播在互聯網各處。甚至直到提名的最后一刻,許多資深的共和黨人都在尋找阻止特朗普被提名的辦法。(包括把自己證件扔掉以及代表團整體出走)
但這一次不同了。經過八年的頑強斗爭,共和黨內再也沒有能夠對抗特朗普的聲音。唯一嘈雜的聲音也只停留在包括已經退出政壇的共和黨一小撮殘余派系上,只不過諸如利茲·切尼這樣的人早已因為反對特朗普而被剝奪了黨內的影響力。對即將成為共和黨絕對領袖的特朗普而言,這僅僅是一群庸人自擾。RNC在特朗普大清洗后,也早已成為絕對忠誠的禁衛軍。(比如RNC主席就是特朗普的兒媳)
反而是共和黨參議員領袖麥康奈爾(共和黨建制派代表,特朗普2020年后長期的反對者)在代表肯塔基州支持特朗普的時候遭受到了大家的嘲笑。民主黨一直諷刺共和黨已經成為特朗普黨,共和黨將萬劫不復。但似乎在這一刻,共和黨人似乎很高興他們的黨變成了特朗普黨,并堅信特朗普將帶領他們在11月走向勝利。中立的《國會山報》都已以團結一致(Unified)、斗志昂揚(fired-up)形容本次大會。相比之下,拜登今天的專訪幾乎無人關注。
萬斯的逆襲人生
在本次共和黨大會中還有第二重要的事情,那就是特朗普終于宣布競選副手人選。據美國的競選要求,總統和副總統是作為一組候選人來對待的。拜登這邊由于尋求連任,早早便與副總統哈里斯綁定,宣布將再戰2024(當然,拜登是否搞得清他的副總統是誰那就是另一個問題了)。
特朗普這邊的情況則不同。他在2016年的搭檔伙伴,也就是時任副總統彭斯已經和唐總因為1月6日事件分道揚鑣。過去幾年兩者間的隔空對罵也沒有停止過。彭斯更是去年主動參加共和黨初選,試圖挑戰唐總的位置(當然由于人望不足,迅速退選了)。因此,特朗普在本次大選中的副手人選一直是公眾猜測的焦點。
經過一系列揣測和篩選,媒體將目標集中在以下三個人身上,即俄亥俄州參議員JD Vance,北達科他州州長Doug Burgum,以及佛羅里達州參議員Marco Rubio。對我國民眾而言,盧比奧的知名度可能更高些,畢竟他經常因為發表強硬對華言論而引起我國的批評。他的少數族裔身份有助緩解媒體貼在特朗普身上的白人至上主義色彩。伯格姆則更加接近共和黨建制派的立場,被認為對中間選民更有利。萬斯則是三名候選人中最年輕的一位。
萬斯的人生堪稱成功的勵志劇。他于1984年出生在俄亥俄州一個貧困家庭中,父母離異,母親還長期存在毒癮問題,他和妹妹一起從小主要由外祖父母養大。這使得他從小就能體會和觀察到鐵銹帶不斷衰敗的殘酷現狀。
從這一點看,他和含著金湯匙出身的特朗普是完全相反的存在。這種與紅脖子真正同呼吸共命運的人生體驗,或者更準確地說,就是紅脖子一員的萬斯以自己的生命體會到阿美利加金融資本(用他自己話說,東西海岸精英)對美國民眾的傷害。
這就不難理解,萬斯在一開始是Never Trump中的一員。畢竟在萬斯固有的刻板印象中,特朗普這樣的頂級富二代怎么能真理解阿美利加工人階層的慘狀。在2016年特朗普的競選過程中,萬斯甚至給大學同學的郵件中稱特朗普為希特勒(與民主黨相比,版本遙遙領先)。
萬斯和大部分紅脖子的區別在于他沒有選擇擺爛和怨天尤人,反而努力讀書,以優異的成績從高中畢業。不過他的家庭情況顯然不足以讓他在不背負貸款的情況下讀完大學。所以他在高中畢業后選擇參加海軍陸戰隊,并且以軍方戰地記者的身份被派駐往伊拉克。在服役結束后,他在俄亥俄州立大學獲得了政治學和哲學學位。在此期間,他作為助手為共和黨的州參議員工作。這是他第一次與政治接觸。
從俄亥俄州立大學畢業之后,萬斯進入耶魯大學法學院學習,這是他首次接受到國家保守主義的觀念。畢業之后,他曾經為參議員科寧短暫工作,也擔任過法官助理和律師,最終以風險投資家的身份進入科技行業。
以一般的世俗眼光看,萬斯的人生已然實現了逆襲。沿著這條道路,他可能最終和拉瑪斯瓦米一樣成為少數支持特朗普的風險投資家。但已經擠入東西海岸精英階層的萬斯始終對精英階層的氛圍感到格格不入。他將這種反差和自己的童年觀察一并記錄下來,并最終匯集在2016年發表了《鄉巴佬挽歌:一個家庭與文化危機的回憶錄》。
《鄉巴佬挽歌》徹底改變了萬斯的人生走向,在2016年出版當年就成為了《紐約時報》暢銷書榜單。《紐約時報》更是將此書視為理解特朗普勝選的原因之一。當然,主流的學術菁英和文化精英們顯然不喜歡這本書的論調。因為這本書既沒有采用學院左派喜歡的理論進行結構性分析,也沒有得出學院左派想要表達的結論。尤其是考慮到社會學壓倒性的左翼傾向情況下,學術界的低評價不足為奇。
萬斯本人在此書引起巨大反響后,選擇在俄亥俄州創立一個非營利組織,試圖解決該州的教育、毒癮和其他社會問題。并且他以投資合伙人的身份加入了一家專門為硅谷和紐約以外公共服務不足地區增加投資的公司。2021年他在彼得·蒂爾(paypal的聯合創始人)支持下,挑戰波特曼退休所空缺的參議員席位。在與民主黨人蒂姆·瑞安的初期對決中,萬斯一度處于劣勢,特朗普的背書成為他成功翻盤的關鍵。他最終以53%的得票率擊敗了對手(蒂姆·瑞安從此化身為萬斯全否定機器)。
當選參議員后,萬斯成為了特朗普路線在國會山中最忠誠也是最強力的捍衛者,經常深入CNN等敵營為唐總進行辯護(畢竟他曾經做過CNN撰稿人)。憑借好斗的形象和機敏的口才,他甚至能夠在慕尼黑會議上公開認為烏克蘭沒有勝利前景。無能狂怒的歐洲人和建制派只能將其封為“孤立主義的旗手”。
當羅伯特·卡根(新保守主義的代表人物)在《華盛頓郵報》攻擊特朗普獨裁時,萬斯直接要求司法部長起訴卡根鼓勵叛亂。在特朗普深陷紐約刑事審判時,萬斯更是作為特朗普的頭牌支持者在各種電視節目上反對審判。
在媒體之前的預測中,萬斯的優先級比其他兩位的可能性低。這主要有三個原因。一是萬斯的忠誠度需要質疑,他是從特朗普的反對者變為堅定支持者。二是萬斯參與政治的時間很短,他2022年才在特朗普的支持下第一次當選為俄亥俄州參議員。
最重要的是,特朗普和萬斯的支持者在人口統計學上非常接近。萬斯的唯一優勢可能在于他的年齡可以幫助他更好地與共和黨年輕支持者交流。因此在擴展票源方面,他不如其他兩名媒體推測的候選人。特朗普在2016年選擇彭斯的原因就在于彭斯豐富的華盛頓政治經驗和在福音派中的影響力;拜登選擇哈里斯的目的則直接指向黑人選票,彌補自己作為老白男的不足。
在7月15日大會上,特朗普顯然擯棄了這些媒體預測的不利因素,選擇萬斯作為自己的副總統候選人搭檔。考慮到特朗普在11月獲勝的可能性,萬斯也可能成為幾十年來最年輕的副總統。從一個俄亥俄州的下層白人家庭到副總統,39歲萬斯的政治生命才剛剛開始。
下一個拉塞爾·柯克
正如上文所說,萬斯當選俄亥俄參議員之后,經常以高度的攻擊性聞名。不僅在國內如此,在國外亦是如此。在今年3月的慕尼黑安全會議上,作為特朗普派的代表,他公開在會議上宣稱:“我們根本沒有制造能力來無限期地支持東歐的地面戰爭。我認為領導人有責任向民眾闡明這一點。這種情況預計會持續多久?預計要花多少錢?而且重要的是,我們實際上應該如何生產支持烏克蘭人所需的武器?”
一時之間,友邦驚宅,沙利文精心構建的以規則為主導的國際秩序仿佛如同西洋鏡一般被萬斯殘酷打破。萬斯更是在參議院中投票反對援烏法案和年度財政預算,充分體現了他與華盛頓游戲的格格不入。
但如果只是按照左翼媒體的描述,將萬斯視為單純的民粹主義政客,那就是完全小瞧了他。在他夸張言論的背后,是共和黨自從拉塞爾·柯克以來急需的整體戰略,一種更為理論化和戰略化的特朗普主義。Politico美洲社甚至將之稱為比MAGA更激進的MAGA。
萬斯本人在接受采訪時也表示,他尋求的是從根本上改變共和黨的長期議程,并對美國經濟、外交政策和憲法秩序進行重組。并且他清楚地指出,這是一項長達數十年的計劃。這種特朗普主義以國家保守主義作為范本,在經濟和貿易政策上,更加強調國家干預,尤其是在對跨國資本的干預,重點就是遏制新自由主義國際秩序上資本外流的問題。
這具體表現在反對跨國并購(比如拒絕新日鐵收購美國鋼鐵公司),以及強硬的貿易保護策略(對中國關稅壁壘);以大規模的政策支持恢復本土制造業;拒絕大企業對工人的過分剝削(比如支持全美汽車工人聯合會罷工)。如果聯系到上文所說的全美最大工會主席在共和黨大會上演講就更有趣的了。
甚至萬斯反對2017年共和黨的稅收法案,認為應當進一步通過稅收向中低收入階層再分配(TM誰到底才是左翼)。這也是萬斯在參議院有時和民主黨進步派聯手反對親商業共和黨人的原因。他甚至贊揚沃倫,表示至少沃倫在深入思考這個國家的問題。
在外交政策上,萬斯是赤裸裸的現實主義者,絕不相信沙利文以規則為基礎的國際秩序這種價值觀構建。當然,鑒于現在的大選局勢,以規則為基礎的國際秩序這個詞可能也要被扔進廢紙簍了。烏克蘭可能對歐洲很重要,但對美國來說絕不是如此。
用萬斯自己的話說,我必須坦白地告訴你,我真的不在乎烏克蘭會發生什么。萬斯更是毫不客氣地指出,既然你們歐洲人整天說烏克蘭戰爭對歐洲的生存構成威脅,那你們怎么還不掏錢增加軍費。在西方世界不可能無限制援助的情況下,萬斯冷酷地認為烏克蘭唯一的現實出路就是割地求和。
事實上,今天早上萬斯成為特朗普副手的新聞一傳到歐洲,歐洲各國就已經陷入一片哀嚎之中,不少人更是直呼這是烏克蘭的“災難”。更為深刻的是,他甚至允許思考放棄美元的霸權地位,改變美國經濟的運作方式。
在文化政策上,萬斯反對過去幾十年來的覺醒思潮,更是對拉塞爾·柯克精神內涵的直接繼承。萬斯公開打出了傳統保守主義封塵已久的觀點,那就是以麥康奈爾為代表的上一代共和黨人根本不是保守主義者,只是一群變格的自由主義者。這些共和黨人奉行的是自由市場原教旨主義和外交干預主義,是整個新自由主義精英階層的一部分,占據著政府、商界、媒體、娛樂界、學術界的上層。正是這些人放任了過去幾十年來自由主義左派在文化議題上的泛濫。
現在需要做的就是從共和黨內部清除這種荼毒,成為堅定的非自由主義反動派,從所有的文化戰線上對陣地進行全面收復,恢復傳統保守主義的正統地位。比如,萬斯非常新穎地指出,左派難道沒有考慮過制藥公司從支持LGBT中賺了多少錢?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politico的評價確實很準確。萬斯所代表的傳統保守主義派系要做的不只是贏得選舉,而是要對過去幾十年來的新自由主義世界進行全面清算。
用萬斯自己的話說,“許多圍繞自由貿易和全球化的神話——即勞動力、商品和資本的自由流動將為每個人帶來一個更加和平和繁榮的世界——都是為政治計劃辯護的虛假宣傳”。如果用一句話來總結,萬斯實際上認為捍衛美國傳統文化價值觀,就是在捍衛美國社會,也是在保護美國的工人階層,保護美國民眾受到企業和政府的掠奪。
萬斯的觀點是否合理是一個學術上爭論不休的問題。更為恐怖的是,傳統保守主義在失落的三十年之后,終于迎來一個同時兼具理論頭腦和政治實踐能力的人物。萬斯在擔任參議員短短兩年時間內,就幾乎將所有華盛頓保守派智庫的新銳人物納入麾下。萬斯的員工幾乎都是40歲以下的年輕男性。
“萬斯高級職員的簡歷讀起來就像華盛頓新右派生態系統的電話簿:克萊蒙特研究所、美國指南針、保守黨伙伴關系研究所、希爾斯代爾學院。”這些人無疑將成為萬斯未來奪取保守主義定義權的中堅力量。事實上,特朗普的兒子,小唐納德·特朗普就是萬斯的密友和緊密同盟。
將這些人團結在一起只是萬斯計劃的第一步。他相信為了完成對共和黨的全面改造和抵抗自由主義的侵蝕,保守主義必須像自由主義者一樣構建起自己完整的智庫、捐助者網絡、教育機構和專業媒體。簡而言之,就是建立一整套鏡像系統,剝奪自由主義者占據的優勢。只有這樣,保守派才可能獲得與自由派公平較量的機會。這也是他幫助創建包括American Movement在內一系列青年保守派機構的原因。特朗普的前軍師班農都評價認為,萬斯是這場運動的神經中樞。
現在,被特朗普本人指定為副手之后,隨著特朗普極有可能的勝選,萬斯也將作為副總統入主白宮。這無疑將賦予萬斯更大的能量對共和黨和美國保守主義進行徹底改造。特別是考慮到特朗普的年齡,將萬斯稱之為MAGA少主也不為過。比起許多共和黨人,民主黨人確實更早意識到了萬斯的威脅性。這也是為什么在特朗普指定萬斯作為副總統之后,他們掀起一片咒罵之聲的原因。
作為一種歷史隱喻,拉塞爾·柯克在體悟到真正的保守主義道路后投向了天主教。萬斯本人也在2019年受洗從福音派成為了天主教徒。似乎從埃德蒙·伯克開始,保守主義和正統的天主教之間就存在相當曖昧的關系。班農更是有一個充滿宗教隱喻的說法,說萬斯是特朗普主義的耶穌。
現在就讓我們看看,是否真的God Bless Americ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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