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這篇還是關于媒體內幕的,免費。
前些天,某煽情名媛寫“南州記者找不到工作,是這個時代最大的恥辱”,惹得一堆人罵南州記者活該。別罵了,別罵了,這破文章又不是南州記者寫的,估計他們也在心里罵這文章。
外媒前陣子出了一篇深度報道,回顧南周經營歷史,分析其轉型得失,比較實事求是。不說外媒名字了,怕被“端”。
報道的干貨不少,能看出來南周記者有不少難處和別人家甚至冤家們是一樣的。我大致提煉一下南周記者為什么找不到工作:
第一,路徑依賴,思想落后。
路徑依賴,就是說過去紙媒活的太好了,最好時候一期賣八十萬份。別人轉戰互聯網,南周就拖拖拉拉不肯轉型。
都已經2014年了,南周記者們還以在新媒體端首發文章為恥。總編鼓勵給新媒體端寫稿子,給的稿費不低,但資深記者都不愿意,只有即將離職或者新來的記者愿意。
“啟蒙”大記者,夢想的是一紙風行、聲震人間,新媒體是個什么東西?而且紙媒文章發新媒體端時候,記者經常不允許改標題,“原標題更好”。不像UC之類雖然low,但是沒歷史包袱啊,震驚體杠杠的。
這又涉及報社的權勢結構問題。記者比較強勢,往好處說是有民主氛圍,記者治報而非單純行政治報或者資本治報,往壞處說,就是記者民粹保守主義,天天說愛市場,但是真的市場來了,無所適從。
路徑依賴的痛大家都有。環球最好時候一期能銷售數百萬,轉戰新媒體同樣慢了,到今天最大的新媒體還是退休的老胡。
第二,機制僵化,技術無能。
我之前一直說,國企做互聯網很難做好,向上負責的官僚結構怎么適應“小步快跑”的市場產品迭代規律呢?不顧受眾怎么做?不敢擦邊怎么做?不敢燒錢怎么做?不懂技術怎么做?
南周一度整出上百個微信公眾號、上百個微博號。好處是扁平化探索,不好就是容易失控惹事。報道說到經濟部門曾經做了個公眾號叫“鏡外勢力”,這個號我有印象。報道說這名字太敏感了,領導打死不敢承認這個號。
最后黨委布置了整改,“各媒體黨委(編委會)嚴格控制兩微賬號數量,原則上只保留一級和二級賬號,三級以下(包括三級)賬號均實行關停措施。”
至于南周APP,縫縫補補,連開發說明文檔都沒有。一位骨干準備辭職去今日頭條的時候,總編輯挽留他,不屑地對他說:“今日頭條有錢就燒兩年,沒錢就完蛋了。”
去今日頭條的南周人不少,你看還是南周人有門路,我想去今日頭條就去不了。
第三,軟文殺死報道,市場淘汰理想。
報道說其實2018年以后南周緩過勁來了,活得很滋潤,為什么呢?放開手腳做軟文,給政府做公關。
一開始還扭扭捏捏,“明明是跑經濟線的記者,去給一家企業寫軟文,會不會有問題?”后來放開了,甚至廣告都不叫廣告了,改叫AD,改叫“專題”,甚至叫“地方觀察”“焦點”“行業觀察”等等,“與新聞有相同的格式和編輯風格,也會署上編輯和記者的名字。”
這軟文軟的,差點把領導都給忽悠了,領導不知道那是軟文啊,等下當真了還做出指示咋辦?于是南周把軟文放到三版以后。但是在微信公眾號,大膽把軟文放頭條。
一家檳榔企業投公益廣告,一位環保版記者在群里抗議,說寫了這么多科普稿件叫大家不要吃檳榔,結果還給檳榔做廣告。但那是百萬級別的廣告啊,不比檳榔香么?
報道甚至說,軟文其實常常和敲詐企業差不多。大約10年前,寫下1999新年獻詞的某位才子主編就因為敲詐客戶罪名被送進去了。
外人看了可能會覺得他們虛偽,但是這個難題是客觀存在的,哪家媒體都會遇到。比如現在也有不少年輕媒體人宣稱反資,可廣告還得靠資本呀。我只是懷疑,是不是有的記者因為負罪感太深了,所以一邊收軟文費,一邊叫嚷啟蒙、叫嚷文明比以前更猛烈了……
報道承認,傳統媒體所謂走向市場就是走向政府,為地方政府做公關、做政績,政府成了最大的買單者。
有幾段話把我看樂了,怎么為政府服務呢?媒體成立智庫,成立輿情研究中心,幫政府出報告,出數據。對對對,現在都是這么玩的,人均智庫,人均輿情研究中心,快和人均抑郁癥差不多了。智庫不是那個智庫,媒體不是那個媒體,市場在自己尋找出路。
看得出來,一邊拿政府訂單拿到手軟,一邊心里還一萬個不樂意。
“對南周而言,創報之初,編輯部希望用出色的報道贏得市場。監督的力量既來自所屬集團組織內構筑的保護屏障、編輯部的民主氛圍,更來自發行量帶來的市場影響力。”
“當市場紅利消失殆盡,也許南周唯一的選擇就是回到老路上,試著重新成為宣傳工具。”
我覺得這里還是有二元對立思路在作怪,覺得政府就只代表公權力,本應該是自己的監督對象。但是在中國,按照史正富《超常增長》或者蘭小歡《置身事內》的說法,地方政府也是一種特別有效的市場主體。改變認知能力,才能理解真正在發生的有效的政治經濟發展模式。
不過拿了政府訂單的媒體,是不是把事辦好了,那可不一定。報道說有地方政府出錢讓南周幫忙打國際輿論戰,問題是你打贏了么?
最后談幾點感想。
意見分子不必天天左啊右的,那都是意識形態和自我幻像,最后命運還都是一樣的。關鍵還是看做事清醒不清醒,靠譜不靠譜。
每個愛大談改革開放的人,要警惕自己其實是個行動中的保守派,還把自己的保守當做了進步,比如:“別人都不玩新能源車了,你國還能玩的下去?”
傳聞南周記者以前人人包里裝一本哈耶克,就像1970年代人人包里裝一本紅寶書那樣。天天市場市場,真市場來了卻手足無措,“我愛這市場,可是這市場愛我嗎?”總是向往著一個烏托邦式的市場,在那里自己是世界之王。反倒是跌摸滾爬的自媒體更能適應真實市場。
文章最后介紹了一個教授的學生們,畢業后都不想去做報道,而想做輿論研究,有利于評上教職……這倒是當代的一個大問題,都在研究、審查、監督,就是干事的人少。
另外說南周記者都找不到工作是假的,有不少南周人轉戰新媒體非常出色,但那種認為所有南周記者都必須有好工作的想法,不過是一種保護主義想法。大家只是不喜歡這種雙標尿性,和你談理想談價值的時候,你說要講市場講人性不要搞道德綁架。市場教你做人了,你又來講道德講價值觀講啟蒙萬歲。擰巴萬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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