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層選舉--誰是真正的勝利者？--230萬元競選村官事件的思考

2003年8月21日，《人民日報》“監督與思考”以《230萬元巨款買村官》為題對山西省河津市下化鄉老窯頭村第六屆村委會換屆選舉中的有關問題進行了披露。230萬元，那相當于當地一個農民2300年的收入！數目之大，反差之大，在共和國的歷史上是絕無僅有的！　　

——摘自魏榮漢《中國基層選舉報告》一書　　

老窯頭選舉事件已經過去好幾年了，在這幾年的時間里，各地的村委會換屆選舉也都重新來過，在新一輪的選舉中，有的村委會主任落選了，有的繼續留任，有的村更是出現了村支書、村委會主任“一肩挑”的現象，但是無論選舉結果如何，有一點都是肯定的，那就是：村委會的選舉與村里的經濟狀況是緊密關聯的，越是有油水的村子，選舉競爭也越是激烈，通過給村民送煙、甚至送錢的舉動來拉選票的事情仍然重復上演，屢禁不止；而一些窮村子的選舉卻顯得平和一些，雖然也有競爭，但并不熱烈。　　

據筆者的了解，我們當地的村委會選舉結果，幾乎千篇一律都是村里的老鄉紳或新精英當選，這樣的選舉結果，我想絕非出于人民群眾的本愿，而只是一種無奈的選擇罷了。為什么要這么說呢？有兩個原因：一是人民群眾目前還是一盤散沙，在蠅頭小利的驅使下，他們自然要被村中的“先富”們所拉攏和操縱，這都是“分地單干”給鬧的；二是在大多數村子里，雖然不乏眾多的黨員，但卻很難找到一個真正“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的人（在這一點上我們大可不必談什么執政黨的先進性，我們所應當做的是要正視現實，低下頭來，踏實做一些真正有意義的工作，多多培養一批能真正為人民服務的人，否則只在輿論上喊叫喊叫，抓不住基層的政權，談何為人民服務？），也就是說目前還真的難以找到幾個能讓人民群眾真正相信、真正放心的人選，這也是“分地單干”給鬧的！　　

2003年的老窯頭選舉事件就是這方面的很好說明，我們不妨回過頭來，重新分析一下：　　

事件梗概：2003年３月中旬，老窯頭村開始第六屆村民委員會換屆選舉工作，此次選舉主要是圍繞師朋澤和王玉峰兩個人進行的，他們分別代表兩個利益團體，所以選舉從一開始就充滿了火藥味，之后的比拼越來越激烈，越來越進入白熱化，比拼的手段也越來越直接，越來越裸露，當然，他們競選的真正意圖也越來越清晰，那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選舉，而在乎煤礦。所以，在此次競選中，他們完全放棄了冠冕堂皇的豪言壯語，比如為村民謀福利、走共同富裕之路啦，創建和諧村莊、帶領大家奔小康啦等等，他們從一開始就亮出了“真家伙”，承諾要發錢給廣大村民，后來不斷層層加碼，最后王玉峰的支持者竟然把裝錢的大箱子抬上了主席臺，于是選舉現場一下子沸騰了……一出正在上演的村委會選舉大劇，霎時被推上了高潮，王玉峰最終因為此舉獲得了選舉的勝利！故事在眾村民的分錢場面中徐徐落下帷幕，給我們留下無盡的思考空間。但事情并沒有隨著選舉的結束而結束，后來，大概是在師朋澤的舉報下，當地紀檢委宣布選舉無效，并對事件的整個經過展開調查，對相關責任人進行了處理。　　

一、首先，我們看看參加競選的候選人都是誰　　

老窯頭村地處下化山區，煤炭資源豐富，村集體也有煤礦，但奇怪的是多年來卻一直是個窮村子，年人均收入只有1000元。與中國的其它地方一樣，在這座窮廟里，還是不乏幾個富和尚的，這幾個人平日大都不住在村里，而住在離村子30多公里的河津市區里。比如候選人師朋澤就是個經營煤礦多年、腰纏萬貫的煤老板，而且其擔任村干部多年，是上屆的村委會主任。第二個候選人王玉峰，在《中國基層選舉報告》一書中也被描繪成一個“掙了一些錢”的人，只是其經濟實力遠不如師朋澤而已。至于史回民，大概是候選人中最為“平民化”的一個人吧，他一開始本來是奔著村主任競選而來的，并且比較真誠地向廣大村民提出了八項承諾，后來該承諾還被村民們高度概括為“史八點”，可見也不是個簡單的人物！但在師朋澤看來，史回民這個人是“有槍沒子彈”、“注定會敗下陣來”的。什么是子彈呢？我猜師朋澤指的是錢。后來因為沒有多少“子彈”，史回民被人這樣勸道：“掂量掂量自己吧，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隨后，史回民知趣地退出了村委主任的競選，而加入了村委副主任的角逐，因為這個價碼要低一些，更適合他的經濟地位一些，勝利的把握性也更大一些。　　

從候選人的身份來分析，一般群眾是入不了圍的，那些經濟地位低下的村民則是連參加競選的想法也是不敢有的。　　

二、誰才是王玉峰背后真正的支持者？師朋澤最怕的人到底是誰？　　

官方通常有這樣一句套話：有了上級領導的高度重視，有了廣大人民群眾的支持，才會取得什么什么等等成績。而有的事情，明明人民群眾并沒有支持，官方卻要自愿地將成績歸功于廣大人民群眾，也不問問人家人民群眾是否愿意！　　

具有諷刺意味的是，在老窯頭村的這次選舉中，王玉峰的競選成功也不是因為廣大村民的支持，更不是因為上級領導的重視，而是在某一個人的支持下取得的！這個人的能量難道比上級領導、比廣大人民群眾都還要大？　　

上面說過，王玉峰與師朋澤兩個人的比拼方式很直接，也很赤裸，他們比的就是誰更有錢！在師朋澤看來，王玉峰雖然賺了些錢，但還不及他的零頭多，所以如果比拼僅僅存在于他們兩個人之間的話，那么勝輸的結果應該是顯而易見的。但事情并不象人們想象的那樣簡單，此時在王玉峰的背后，還悄悄地站著一個人，這個人才是王玉峰真正的支持者，也是師朋澤真正的對手！　　

在《中國基層選舉報告》中，魏榮漢這樣寫到：“師朋澤不是害怕王玉峰，而是害怕王玉峰背后的支持者，這個人就是張某！是一個腰纏萬貫的大老板，他在這個社會上沒有辦不成的事！”就是因為這個人，使同樣有萬貫身價的師朋澤有了無比的危機感，書中是這樣描寫此時的師朋澤的：雖然“做了充分的準備”，但也做了“最壞的打算”。　　

筆者在看了老窯頭事件的后續報道后，才知道王玉峰背后的這位張姓老板并不是老窯頭村的村民，他經營的一座煤礦掛靠在老窯頭村的名下，而師朋澤不僅也承包著村里的煤礦，而且還是村委會的主任，在平日的生意和工作中他們之間產生了深刻的矛盾，于是張大老板才不惜血本要扶出王玉峰這么一個“傀儡”來。我想，張某如果也是老窯頭村民，他必然會直接出來參加競選的，而且他也必定會穩操勝券的。　　

你看，師朋澤一個原村委會主任，同時還是一個煤礦的老板，他所“害怕”的竟然不是最“廣大”的村民，而是那個比他更有錢的大老板！王玉峰競選村官，并不需要獲得“廣大”村民的支持，而需要一個資本家的支持！在這里，資本家的經濟實力和政治野心可見一斑！　　

三、競選者的承諾為何要層層加碼？他們是真心實意地要為窮苦村民們發錢的嗎？他們是真心想帶領村民共同致富、希望村民能過上好日子？　　

在老窯頭事件被媒體披露后，省委調查組駐進了該村，面對調查組關于巨款買村官的質疑，王玉峰是這樣辯解的：　　

首先他不承認是賄選，不承認是在買選票，因為當時發錢是發給全體村民，而不是只發給投他票的人，投不投他票的都有份；其次，他說他是真心為村民們發錢的，因為村民們太苦了！他進一步解釋到：村集體收入一年只有30多萬元，他如果是想往回撈錢的話，即使村里平時不開支一分錢，他把集體的收入全拿走，三年也撈不回他發的錢！所以他一再強調自己是仗義疏財，是真心實意為村民發錢的，現在雖然選舉結果不做數了，他也決意不向村民收回所發的錢。　　

事實的真相果真是王玉峰所說的那樣的嗎？我們只要細心分析一下，就不難明白，王玉峰的話只是自欺欺人罷了！因為他與師朋澤兩個人所許諾的錢一開始并不是如后來所說的那樣多，從每人發200元到每人發1800元，他們的錢出的并不是那么心甘情愿，而是被廣大村民榨油一樣給硬給“榨”出來的！王玉峰開始的承諾是發給每人200元，而后迫于師朋澤的壓力，逐步漲到400、600、800、1000、1500、1800，師朋澤則是處處以“錢”壓人，每次都要比王玉峰高出一點，從360開始，最后漲至2000元。　　

我們敢問一聲王玉峰：如果早知選舉不作數的結果，你是不是還會為村民發錢？以前沒有參加選舉時為什么不發、而一定要在選舉臺上發呢？　　

我們再問一聲師朋澤：你一個腰纏萬貫的煤老板，承包的又是村里的煤礦，平時怎么就不記得給村民們發錢呢？你承包村里的煤礦掙了那么多的錢，而村集體的收入怎么會那么少呢？為什么不向集體多交一些呢？為什么直到調查組進村后，才向村集體增加80萬的承包款？為什么以前每年的承包款只有8萬元呢？廣大村民的收入為何只有人均1000元呢？你作為村委會主任為什么要遠遠地住進了城里，你真正為廣大村民著想過嗎？　　

四、村民們對待選舉的態度值得我們深思　　

村委會選舉是黨中央為實踐基層民主而走出的第一步，主要是希望村民能選出自己真正的當家人。但是我們看看老窯頭的這次選舉，村民們是不是能表達出他們的真實愿望？這樣的選舉體現的是民主，還是“錢主”？為何會出現這樣的局面？　　

其實，老窯頭事件在其他村的選舉中也都不同程度地得以體現，只不過老窯頭村比較典型一些罷了。這種所謂的民主選舉，與西方的選舉有一點很相似，就是都需要有“大財東”的支持，有的候選人干脆自己就是“大財東”。在經濟利益的驅使下，民主選舉肯定會走樣，決計不會體現真正的公正、公平和民主！只有在經濟力量對等的條件下（比如毛澤東時代，人民的貧富差異很小的情況下），選舉的結果才可能真正體現民主，史回民退出村委主任的競選就是很好的說明！其它普通村民是沒有能力做為候選人的，更不用說當選了！　　

對這一切，我們的廣大農民是心如明鏡的，所以他們才不會對這種所謂的民主選舉期予多大的希望，他們從不相信此舉能選出一位帶領大家共奔小康，共奔富路的當家人！他們只期望能利用這次選舉“榨出”資本家更多的油水，雖然這點油水比起資本家從國家和集體中所撈去的不過是小巫見大巫，但能撈回一點是一點。除此而外，農民們大概也稍稍找回了一點點出氣揚眉的感覺，因為在以前這些有錢人是并不怎么搭理他們的，現在竟然要和顏悅色地求他們投一票了，這大概才是稍稍帶有點民主的味道吧？　　

老窯頭村的這次選舉一共進行了兩回，第一回因為沒有過半而不得不進行第二回選舉。第一回選舉時，都快中午11點了，村民們還在山坡上張望著，遲遲不肯進會場，直到鄉指導組和村選舉委員會的人來催了好幾回，有位農民還說：“你們慌什么？時間就是金錢，再等等（他們還會加碼的），咱們這些國家‘正式’農民，今兒個等就是了！”　　

第二回選舉時，有個村民不顧臺上領導的勸阻，在會場高聲喊到：“他們承諾要發給我們的錢算不算數？”隨后，一位老頭站起來問道：“王玉峰承諾的到底是開始的800元，還是后來的1800元？師朋澤許諾的是以前的200元做數，還是后來的2000元做數？（兩位候選人）得講清楚！”　　

你看，農民們的意愿也是赤裸裸的毫不遮掩！而且是如此地較真，如此地不容含糊！　　

當王玉峰和其他兩位村委副主任的候選人獲勝后，王玉峰當場向全村村民按每人1800元的承諾共發放194萬元，兩位副主任候選人也按人頭發放29萬多元，貧困的山區農民，一夜之間，人均分得8000元！對此，村民們的反應是：“有的哭了，有的抱著錢一夜睡不著覺，他們絕大多數對當選人發錢一事感到感激和高興，說這樣的選舉三年一次太少了，一年一次也不過癮！”（魏榮漢語）　　

五、王玉峰和師朋澤耗費這么大的財力和精力去競選一個小小的村委會主任，到底值不值？　　

《中國基層選舉報告》一書作者是這樣說的：“200萬元買一個市長也買下了，一個小小的村官，值得他們如此興師動眾嗎？”　　

從表面上看，是有些不值得，但是在讀了此事件的后續報道后，我還是理解了王玉峰和師朋澤兩人這個“不理智”的舉動！因為當選后的村官將來直接會影響到三所煤礦（一家是老窯頭村的，另兩家是別人掛靠在老窯頭村名下的）的煤老板利益：煤礦可能會被重新發包，或者會被抬高承包費。　　

另外，我們也知道，這個村里的有錢人大都擁有雙重身份，即一方面擔任村干部，另一方面都在村辦煤礦管事或者吃股份。而普通村民大都住在破窯洞里，靠打工或搞運輸為生，年收入在1000元左右，與那些村干部們的收入相比簡直就是天與地。　　

所以，可以這么說，他們參加競選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乎煤礦！　　

除此之外，可能還有一個意圖，就是他們在取得了經濟上的翻身和勝利之后，又想在政治利益中一展身手了！而這，可以說是整個當前中國社會的一個縮影，不是有眾多的大企業家、大商人已經進入了政協、人大這些國家權力的中心了嗎？官僚與資本的親密結合一直都是改革開放的一大特色，也是這個社會中大多數精英權貴的共識。剛開始是官商聯姻，而后更是向官商一體化邁進。特別是在村一級的政權機構組成上，官商一體化更是得到充分的發展空間，村里的企業家一般都擔任著村委會主任或黨支部書記的職務，有的更是兩委“一肩挑”，長期把持著村政，成為村里甚至社會上的一股黑惡勢力。我們中國最廣大的鄉村，就是由這樣一群“村莊精英”和“鄉紳權貴”，搭乘“改開”始祖為他們提供的致富頭班車，將中國的最廣大的一群人遠遠地拋到身后，取得了經濟與政治利益上的雙豐收的！　　

六、誰才是這次選舉的真正贏家？　　

從表面上看，是王玉峰勝利了，因為他當選了。　　

熱衷于西方民主的人士，認為是人民取得了勝利，因為人民已經擁有了充分的民主，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左右村官了，他們可以對候選人指手劃腳地提條件、講要求，并可以通過村民會議罷免村官。這在寄希望于西方民主的人士看來，是社會的一大進步，官方似乎也喜歡將其視為其一大政績。　　

但是，我看到的卻是資本家獲得了競選的勝利。因為老窯頭的村官競選，說百了只是兩個資本家集團之間的競選，無論誰取勝，人民群眾都只是喝一口湯而已，而最肥的那塊肉還是在資本家的碗中。在記者調查時，有村民就說：“村里有一所煤礦，誰當選了，煤礦就是誰家的。”你看，一個村長就是這樣“以村為家”的：村集體所有的東西，都可以是村長家的！擴大到一個鄉、一個縣，甚至一個省，也無不是這樣！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上，還不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嘛！民主的基礎如果不是建立在廣大人民群眾擁有相同的政治地位和經濟地位這個條件之上的話，那么我可以毫不夸張的說，中國將永遠只有形式上的民主（一種就是充滿濃重政治氣味的、自欺欺人式的“地方諸侯”高票當選和全票當選的民主選舉，另一種就是被經濟力量所操縱的賄選），我們將永遠聽不到民眾的聲音，人民群眾將永遠被權貴精英們所代表，！　　

后來不知道是我們的黨突然覺醒了，還是師朋澤的舉報起了作用，在上級部門的干預下，此次選舉被宣布作廢，并追究了有關當事人的責任。畢竟，我們黨在政權這個大是大非的問題上，還是有主心骨的，還是毫不含糊的。所以，那些妄圖以錢干政的資本家新貴可以已亦！　　

本文參考文選來自于：　　
老窯頭事件的再認識　　

http://blog.sina.com.cn/s/blog_5b29e5880100h4qn.html

揭開“230萬巨款買村官”真相　　

http://news.sina.com.cn/w/2005-12-16/16437726873s.shtml　　

《人民日報》關注農村賄選現象：２３０萬巨款“買”村官圖什么？http://www.fsa.gov.cn/web_db/sdzg2004/teach/exam/mtgc32-4.htm　　

八面風—230萬巨款“買”下村官http://www.zhxf.cn/news/html/2003/10/20031021093207-1.htm　　

山西天價買村官內幕：194萬元巨款從何而來http://news.china.com/zh_cn/domestic/945/20030930/11548988_5.html　　

194萬元巨款從何而來山西天價買村官的前前后后http://news.xinhuanet.com/legal/2003-09/30/content_1107804_2.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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