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航21架客機的返航啟示錄

百草止水

　　從3月31日到4月1日，東方航空公司云南分公司的21架客機都在快到達目的地的時候離奇返航，乘務員的解釋是因為“天氣原因”無法降落，這就是著名的東航返航事件。兩天內如此多的航班接二連三地返回出發地，致使更多的客機無法正常起飛，1500名旅客被迫滯留機場，從而給方方面面造成了巨大的損失。然而，盡管東航官方宣稱集體返航是因為天氣狀況不佳，但種種跡象和常識表明東航是在撒謊，廣大旅客們也對由此產生的損失極為不滿，已有部分乘客決定援引“商業欺詐”條款起訴東航。事實上，真相是永遠捂不住的，不僅集體返航事件本身面太廣影響太大，東航內部也有許多人正在努力地自曝真相。根據目前不斷泄漏的信息分析，集體返航事件不過是東航云南分公司飛行員向總公司抗議不公平待遇的非常手段，由于總公司和分公司沒有進行好好的協調，才導致矛盾不斷升級和激化。4月5日，國家民用航空總局已經派遣調查組進駐東航，不知最終的真相和處理結果能否大白于天下。

　　盡管民航總局的調查結果目前還未出來，東航已經就“提前”自行發布“真相”和處理結果了。據4月7日新華社報道，東航當天發布聲明宣稱：“返航”事件存在明顯人為因素，東航將對責任人進行嚴肅處理。隨即，東航云南分公司對涉嫌人為原因“返航”的當事人實施“暫時停飛、接受調查”的處理；同時，東航責成云南分公司兩名主要負責人停止履行職務。顯而易見，東航公布的“真相”依然很模糊，“人為因素”是什么仍然令人糊涂。尤其是他們的處理措施，當事人是誰？這場人為事件如何組織？目的何在？肇事者是否應該承擔法律責任？這些都未曾交待。然而，不管怎樣，21架客機紛紛集中返航，涉及地域之大，波及人員之廣，都將鐵定是2008年度中國十大新聞之一，都將給我們帶來一些無比深痛的啟示。

　　啟示一：哪里有壓迫，哪里就有反抗；哪里有剝削，哪里就有反抗。這是我黨打天下時的重要理論和口號，是古今中外放之四海而皆準的真理，而今當然也不會例外。那么東航存在哪些壓迫呢？原來云南航空公司被東方航空公司收購合并后，由于東航的管理層更重視以前東航的嫡系部隊，所以原云航的管理人員就很難獲得升遷的機會。對東航云南分公司的普通員工來說，更重要的是原云航機組人員的收入也在不斷壓縮，同其他航空公司相比存在嚴重的不平等。東航存在哪些剝削呢？云南分公司的飛行員每月小時費不僅要被強行扣留幾千元，而且年終集中返還時還要將扣稅標準從8%一下子提高到30%。此外，缺乏風險補償和人文關懷也讓飛行員高度失落，而腐敗管理者們大肆吃肉機組人員只能喝湯就更讓他們的心理極度不平衡。

　　有人說，飛行員們的工資夠高的了，還玩罷飛，還來個返航，你們羞不羞啊？百草止水認為這樣說是不對的，飛行員收入高是因為他們從事的是高技術高風險的工作，收入自然要高。不僅如此，與同行和同業相比，如果收入基準下滑，他們就有權利依法索要正當的權益，并且在索要未果的情況下有權使用不違法的非常手段來表達自己的正當訴求。不僅飛行員如此，其他各行各業的工作人員皆當如此。問題是在現實生活中，老百姓的正當維權途徑太狹窄太艱困，通過正當途徑訴求經常未果，怎么辦？是制度的錯？政府的錯？還是老百姓的錯？

　　啟示二：追求個人或集體的正當權益時，不能危機并損害他人的利益。東航飛行員有權通過非常手段索要正當權益，但不能以損害他人的利益為代價，更不能讓廣大乘客淪為他們手里的綁票。21架航班絕大多數都是在將要到達目的地的時候返航，個別班機甚至已經降落目的地機場但未等乘客下機就匆匆起飛返回。這已經不僅僅是視廣大乘客的利益為無物，而是用老百姓的話說就是“耍人”和“操人”。事后再度拿出“天氣原因”進行塞搪，這又不僅僅是“操人”了，簡直就是在嘲笑和侮辱廣大乘客及全社會的智商了。為了爭取個人及小圈子里的正當利益，不惜用1500名旅客進行陪綁，以此制造轟動效應向上級管理部門施壓，不僅手段嚴重違法，而且用心也極為卑鄙！

　　為什么說東航飛行員集體返航涉嫌違法呢？試想去年濟南大洪水中一個叫“紅鉆帝國”的小女孩因為在網上討論銀座商城是否淹死人就被人以涉嫌“造謠”和“危害公共秩序”為由予以拘留，如今21架航班全部以“天氣原因”為由進行大范圍地集體返航，不就是更加嚴重的“造謠”和“危害公共秩序”？恐怕涉案的飛行員都要面臨比“紅鉆帝國”姑娘更為嚴重的懲戒吧？更何況，根據民用航空法的規定，航空人員玩忽職守，或者違反規章制度，導致發生重大飛行事故，造成嚴重后果的，分別依照、比照刑法第一百八十七條或者第一百一十四條的規定追究刑事責任。

　　啟示三：東航返航事件折射出中國民用航空業的混亂現狀，因為已經不止一家航空公司存在著勞資糾紛。僅僅在今年三月，除了轟動全球的東航“飛去來兮”的倒飛鬧劇，還有三起類似事件在民用航空業界發生。3月14日上海航空40余位機長同時報請病假，3月28日東星航空11名機長集體"告假"，3月26日海航22名飛行員集體辭職。這充分說明因為薪酬和待遇問題與公司發生矛盾的并不只東航一家，也顯示了中國民用航空管理機制存在著極其重大的弊端，這些弊端具體體現在飛行員培訓、航空業擴張、飛行員薪酬及其跳槽的自由等等。

　　目前來說，飛行員普遍要求上漲薪酬主要是因為與國外同行相比要低上十幾倍，航空公司不希望漲薪的理由是培訓一個飛行員已經花費甚巨，何況還有分房等福利并未算在薪酬里面。目前中國飛行員的年薪從十幾萬到七八十萬元不等，然而一個飛行員在上機前的培訓至少要花費國家或企業200萬元以上，培養一名機長的費用通常要達到600萬―800萬元。國外的飛行員收入是高，但是人家大都是貸款或自己出資參加培訓的。也正是這個原因，國家和各航空公司禁止飛行員自由跳槽，然而由于中國航空業發展迅猛使得每年飛行員缺口700多人，從而導致各航空公司爭相高薪挖人，飛行員們提高個人薪酬的愿望才會空前猛烈?？墒?，考慮到公司已經為飛行員付出了巨額的培訓費用，所以每每飛行員要求跳槽，原來的母公司都會要求返還讓飛行員們無法承受的天價補償，從而使得飛行員與航空公司之間的矛盾更加尖銳。

　　百草止水認為，，解決這個問題其實非常簡單，那就是從源頭上抓起。第一，國家不再承擔飛行員的培訓費用，以后一律改由個人自行出資?？墒菐资f乃至上百萬的學習培訓費用，中國老百姓根本就承擔不起，怎么辦？助學貸款，而且是特殊的助學貸款。這個貸款由銀行低息發放，由國家民用航空總局出面擔保，還款期限十年左右或者更長，而且學生一入校就要與航空公司簽訂就業協定，個別不愿簽署就業協議的除外。第二，國家應該擴大航空培訓學校的數量和規模，從而為航空業提供充足的飛行員。尤其重要的是，不僅要重理論學習，還要重視實際操作，從而縮短各航空公司的培訓時間并降低培訓費用。第三，各航空公司都必須提高飛行員薪酬，不僅依據勞動合同法提供必要的崗位培訓，而且不準對飛行員提出超出勞動合同法之外的任何要求，比如天價培訓索賠等等。如果能夠這樣，中國航空業的飛行員隊伍就能從源頭予以理順，公司與飛行員間的矛盾就不再異常尖銳，航空業就業的流動性就會大大加強，整個業界不僅效率大大提高而且和諧度業迅猛竄升。

　　啟示四：腐敗、裙帶關系、不公平是國企的通病，在這一點上21架航班集體返航事件就已經暴露得一清二楚了。云南航空公司被東航收編后，原東航管理人員就大批入駐云南分公司，使得原云航的管理人員幾乎得不到任何的升遷機會。之所以這樣，就是因為中國的國企管理人都喜歡任用自己人，所謂自己人就是自己一手培養和提拔上來的，這樣的人聽話、可靠，內部私密也不會輕易泄漏。依據這種干部提拔機制的潛規則，原云航的人馬自然就不會得到重用，這不僅是國企管理團隊普遍抵制被其他國企并購合并的因緣，恐怕也是這次集體返航事件得到東航云南分公司很多干部默認、首肯乃至積極配合和支持的根源。

　　其次，腐敗已經在國企泛濫成災，不僅干部們的公開收入一再拼命上浮，灰色收入也愈來愈龐大。2006年東航集團兩位副總經理因貪污受賄被捕，下屬的中國貨運航空公司有20多人受到牽連。東航云南分公司在麗江設有專門基地，那本來是專門用來給飛行員休息的別墅群，結果卻主要用來接待來自總公司領導及其親朋。尤其是那些別墅全是租來的，光一年租金就能夠全部買下；基地里養的七八臺車也是租來的，且一年的租金也能全部買下來。為啥如此浪費公司錢財就是不買呢？難道這里面涉及到什么巨額回扣的秘密交易？。

　　國企管理上的混亂和不公正也令人憤慨。原云南分公司執行從曼谷到昆明的航班時無需在曼谷過夜，改換成上海總公司從上海飛曼谷后就要在那里更換機組，這樣被換下來的機組就能在那里過夜消遣，為此公司每月就要多增加100多萬元的開支。再說說扣稅問題，云南分公司以前的小時費按8%扣稅，如今扣稅額不僅上浮到20~30%，而且還要限期追繳去年的“欠稅”。更加令人費解的是，東航上?？偛靠梢浴昂侠怼北芏?，使得避稅后的各項稅費只占收入的5%。一個公司兩種扣稅模式，數額懸殊之大令人咋舌，不僅東航云南分公司的飛行員無法理解，連包括百草止水在內的普羅大眾都一頭霧水。

　　啟示五：不計誠信的代價和官官相護的悲哀。如果說一開始“天氣原因”只是機組人員安撫乘客的籍口，那么東航官方繼續沿用“天氣原因”的說辭就非常無恥，這不僅僅是愚弄大眾的問題，而且完全視誠信為無物。誠信對一個公司來說多么重要，可是東航就是完全不珍惜，而且在社會普遍質疑無人信服的時候還頑固堅持，何也？就是因為東航是國有企業，所以東航的管理人員無一是企業的大股東，而且國家作為最大最有決定權的股東又將管理公司的權限無限制地贈送給了國企管理層。就這樣在近乎無人監督的狀況之下，沒有股份的人主宰了董事會和管理團隊，國企于是就成了任他們宰割和蹂躪的唐僧肉。在這種狀況之下，誰在乎國企效益？誰在乎管理公平？誰又在乎公司的形象？恐怕大家都惦著自己的腰包，想方設法地多干些損公肥己的事而已。

　　針對返航事件民用航空總局早就成立調查組進駐了，可是已經過去接近一周了，至今也未見到最終的調查結果。據說4月7日就有兩名調查組成員返京，這說明對民航總局來說真相已經大白，為啥就遲遲不公布真相并作出合適恰當的處理決定呢？聯想到4月7日當天東航被迫承認人為因素的存在，并且輕描淡寫地拿出一套似是而非的處理方案。再聯想到涉及到省市縣一干官員烏紗帽的“正龍拍虎”案不了了之，百草止水感到民航總局也可能要忽悠大眾，因為返航事件遠比虛假的周老虎牽涉的官員還要多、級別還要高，國家連一只假老虎都不敢處理，又怎么敢處理集體返航事件呢？要知道返航事件牽涉的面太大，不僅涉及到那21個航班的飛行員，還涉及到東航總部和云南分公司及其官員們的責任，更涉及到當下的民航機制及其困境。尤其是，一旦公開全面地處理此事，21個航班300名左右的飛行員就被迫停飛，東航云南分公司就會徹底癱瘓。所以最終的結局很可能就是抓小放大，找幾個無關緊要的替罪羊虛張聲勢地處理一下，就算是向公眾做了交待，內里盡可能地滿足飛行員們的部分要求以便上上下下都能和諧。呵呵，恐怕也就這樣了，對此公眾也會習慣于淡忘，因為這是中國，處理此類事件就是這種特色。試問：誰敢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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