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著名經濟學家米歇爾·博俊

    米歇爾·博俊(Michele Boldrin)簡介：米歇爾·博俊現(xiàn)任明尼蘇達大學經濟學教授。在美國，博俊稱得上“有自己獨立思想和反叛精神的經濟學家”，近年來，他針對知識產權問題發(fā)表的觀點在國際上引起經濟學界和相關領域人士的廣泛注目。博俊認為：在全球性知識產權保護越來越嚴的今天，不僅沒有促進經濟的增長，相反，在許多方面，這種嚴格的保護已經阻礙了正常的經濟增長和技術創(chuàng)新。這一顛覆性的思想，另類的聲音，在美國乃至世界范圍給他帶來了名聲。

    米歇爾·博俊教授于上世紀50年代末期出生在意大利帕多瓦的一個鄉(xiāng)村小鎮(zhèn)。1983年，進入羅切斯特大學研究生院學習，1987年以《過去時間的經濟最優(yōu)化穩(wěn)定，循環(huán)，混亂動態(tài)模型》的博士論文獲得羅切斯特大學博士學位。此后兩年，他進入芝加哥大學讀博士后。1987至1990年，博俊在加利福尼亞洛杉磯分校任教，之后又到馬德里卡洛斯三世大學任教。1999年至今，博俊進入明尼蘇達大學經濟學系，現(xiàn)在已經成為該系年輕的經濟學教授和經濟學研究生項目主管。在1987至1999年期間，博俊教授先后到巴塞羅那大學、圣達菲學院、墨西哥大學、賓夕法尼亞大學、芝加哥大學、南安普頓大學、亞利桑拉州州立大學等多所大學做客座教授，足跡遍布歐洲、美洲和亞洲。

    米歇爾·博俊教授興趣十分廣泛，其研究范圍涉及到宏觀、微觀、計量和金融等多個方面。不僅集中研究動態(tài)一般均衡模型的發(fā)展和運用。還研究動態(tài)經濟學混亂模型的運用、搜索理論、增長和發(fā)展、資產定價和商業(yè)周期、創(chuàng)新理論、公共經濟學和兩代之間的福利狀況、信貸風險的決定性因素、人口統(tǒng)計學行為、產業(yè)組織以及知識產權理論等等。出版的主要書籍有《競爭均衡經濟學》、《一般均衡、增長和貿易》、《反對知識產權》等多種。


    本文核心提示：

    ■國家授予創(chuàng)新者的獨占權對自然生態(tài)或社會并無實質益處

    ■十九世紀和二十世紀初，由于根本沒有所謂的全球性知識產權存在，在科技方面較為落后的美國對來自歐洲的先進技術也是采取模仿和改造的方法加以學習

    ■一張唱片賣得這么貴是因為制作方和歌手都想牟取暴利

    ■中國在和美國就技術進口談判時，不要認為是自己在乞求對方降低價格，而要認為中國正在幫助美國縮短成本回收期

    ■即使設置專利，其有效期也不應該太長

    ■無數(shù)創(chuàng)新發(fā)明，都是在沒有知識產權保護的情況下涌現(xiàn)的

    ■真正需要專利保護的應該是一些特殊的行業(yè)

    ■企業(yè)界也一直在嘗試各種毋須政府介入而自愿解決問題的方案

    ■西方發(fā)達國家侵犯知識產權的例子實在是太多了


    一、問題的提出：版權、專利權等等政府授予的權利不僅強化了壟斷，還會造成附帶損害

    2004年9月2日，在武漢大學珞珈山莊，記者與博俊教授共進午餐，在場的還有來自法國圖盧茲大學年輕的經濟學教授Paul Seabright、世界銀行的高級經濟學家鄒恒甫和武漢大學的經濟學教授鄒薇。記得博俊和Paul Seabright兩人在一起非常熱鬧，記者所見到的一些思想活躍的經濟學家往往都是如此。此時，博俊更像一個激情澎湃的詩人。在記者的印象里，博俊似乎有說不完的話，有用不完的精力。他一句漢語也不懂，但堅持不要翻譯陪同上街，一個人在武漢的大街上到處亂跑，能輕松自由地出入各種場所，買自己需要的東西，甚至到一些休閑的場所消費。僅此一點，記者就對博俊便產生了一絲敬佩。

    思想的宴席比其他東西更吸引人，真正能吸引記者并愿意與之對話的是他活躍的思想。在武漢大學EMBA的一間辦公室里，在鄒薇教授的參與下，進行了近兩個小時的對話。這篇文章客觀地記錄了那次對話的內容。

    在進入采訪對話內容之前，記者首先介紹了前不久美國明尼阿波利斯聯(lián)邦儲備銀行發(fā)表的一份《完全競爭力的創(chuàng)新》（Perfectly Competitive Innovation）研究報告。這個引起國際經濟學界廣泛關注的報告的主要作者就是博俊，另外一位作者是他的合作者，來自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的艾智仁經濟學理論講座教授戴維·萊文（David K. Levine）。這份報告主要探討現(xiàn)行的著作權、許可證明及專利法等所賦予發(fā)明者的獨占權或專賣權，對創(chuàng)新的過程的利害關系。

    根據(jù)作者的結論，在某些特定市場中，現(xiàn)行的這些規(guī)范不利于創(chuàng)新過程。這個報告建構了一個報酬保持恒定條件下創(chuàng)新與經濟增長的競爭性模型。作者認為這個模型可以視為“技術轉變的正向理論”，資料在標準化之后，市場的運作機制符合該模型的假說，包括用真正的競爭環(huán)境獎勵創(chuàng)新者，而非透過現(xiàn)行獨占的方式。該文率先提出了“首次銷售權”的建議。這份報告得出這樣幾個主要結論： 第一，在外在因素影響甚小的、完全競爭的環(huán)境中，技術創(chuàng)新的歷史進程最易為人所了解；第二，國家授予創(chuàng)新者的獨占權對自然生態(tài)或社會并無實質益處；第三，從社會價值的觀點而言，現(xiàn)行的著作權法或知識產權法案將獎勵獨占，對未來的創(chuàng)新并無激勵作用。

    他們的觀點立刻引起經濟學界的注意并引發(fā)爭論，因為其觀點驚世駭俗：版權、專利權等等政府授予的權利不僅強化了壟斷，還會造成附帶損害，即獲專利保護的產品高價低質，妨礙未來的創(chuàng)新。而充分競爭的市場完全能夠獎勵（從而激勵）創(chuàng)新活動，因而版權和專利權完全是多余的。尖銳之矛直指政府和權威經濟學主流人物。

    該報告發(fā)表后，甚至招引當代幾位頂級研究增長問題的經濟學家主動發(fā)言。索羅認為，這篇論文“給人很多啟發(fā)”，但需要進一步細化。芝加哥大學的諾貝爾經濟學獎獲得者盧卡斯則說，他們的理論可能沒有問題，但得分清楚適用的范圍。倫敦經濟學院的一位經濟學家則說，這篇論文很重要，它顛覆了半個世紀以來經濟學有關知識產權的形式化思考。但也有學者認為，所謂的“首次銷售權”方案面臨很多難題，它根本就是“不現(xiàn)實的”。羅默教授則直言不諱：他們的邏輯是有缺陷的，他們的假設是不可靠的。

    不管結果怎樣，一個長期糾纏并困擾經濟學家的問題已經被重新提出：授予壟斷專有權的做法，對于科研投資所具有的那種風險來說，是否真的就是最恰當和最有效的獎勵方式？如果政府缺席，依靠自由市場本身的規(guī)則，是否可以發(fā)育出促進技術創(chuàng)新的激勵機制？

    這是博俊首次在中國發(fā)表他的觀點。博俊的談話主要沿襲了《完全競爭力的創(chuàng)新》的基本觀點，他用通俗的語言和大量生動的事例來說明問題。


    二、美國是通過“拿來主義”的手段完成了它在科技方面的原始積累并在世界上取得領先地位的

    記者：米歇爾·博俊(Michele Boldrin)教授，歡迎您來中國進行學術訪問，同時感謝您在這樣一個中午犧牲自己的休息時間接受我的專訪。
    博俊：謝謝你！我感到非常榮幸！

    記者：您在研究知識產權方面有著自己獨到的見解，在中國，隨著加入WTO組織，我們對此問題的談論也越來越多。人們在技術上不停地創(chuàng)新，知識產權的保護力度也在不斷地加強。我們在肆意享受現(xiàn)代科學技術給我們帶來巨大方便的同時，也小心翼翼地不斷追問： Napster讓我們隨意下載歌曲的做法是否違法？購物網(wǎng)站模仿亞馬遜的網(wǎng)上購物模式，是否侵犯了貝佐斯的權利？微軟是否應公開其源代碼？請您談談您對知識產權問題所持的態(tài)度。

    博俊：任何經濟的增長都離不開創(chuàng)新。在發(fā)展中國家中，創(chuàng)新往往是指對現(xiàn)有技術加以模仿和改造，作為科技的進口國，泰國、馬來西亞之類的國家會希望進口技術的成本越低越好；而在發(fā)達國家，創(chuàng)新往往是指創(chuàng)造出高新的產品，作為科技的輸出國，他們當然想增強對知識產權的保護力度。我個人認為，發(fā)達國家不斷增強對知識產權的保護力度的這種做法是不對的。

    理由有兩方面：一方面在十九世紀和二十世紀初，由于根本沒有所謂的全球性知識產權存在，在科技方面較為落后的美國對來自歐洲的先進技術也是采取模仿和改造的方法加以學習。美國是通過“拿來主義”的手段完成了它在科技方面的原始積累并在世界上取得領先地位的，此時試圖改變原有的規(guī)則從道義上是說不過去的。

    另一個方面，現(xiàn)在知識產權的價格實在太高了，以至于很多國家根本無力購買。如果適當調低知識產權的價格，不但會使發(fā)展中國家受益，同時也會增加發(fā)達國家的出口量。

    以銀行業(yè)為例：在過去，銀行所提供的服務，例如信用卡，是不設專利的。正因為如此，全球的信用卡業(yè)務才能如此蓬勃的發(fā)展。假設當初對信用卡提出知識產權保護并設置很高的價格，那么今天可能只有幾家銀行提供這種服務。這樣一來，不光對消費者帶來很大的不便，更由于消費群體的減少而使銀行本身的利益受損。


    三、麥當娜的機會成本究竟有多高

    記者：您的這種觀點完全是在跟經濟學主流的經濟增長理論唱反調。我們知道，在50年代，羅伯特·索羅通過研究證明了技術變革是經濟增長的主要動力，但他的模型將技術變革視為一個給定變量，是由純粹經濟力量之外的因素決定的。60年代，肯尼斯·阿羅等人分析了市場與技術變革之間的關系，他們得出結論：自由市場不能帶來最優(yōu)水平的創(chuàng)新。阿羅還用三個理由來證明自己的為什么完備競爭不能在創(chuàng)新活動實現(xiàn)資源的最優(yōu)配置的論點：“我們之所以斷言，自由企業(yè)經濟在發(fā)明創(chuàng)造與研究上投資不足（與理想狀態(tài)相比），是因為這樣的投資是有風險的，是因為其產品只能在很有限的程度上做到相稱，得到正確的評價，也因為使用中會出現(xiàn)報酬遞增。”而博俊教授卻從另外一個方面看問題。正像您剛才講的那樣，設置專利帶來了很大的成本。那么你有什么好的建議在降低成本的同時來對知識產權進行合適的保護？

    博俊：讓我們來看看對知識產權的定價問題。一張正版CD的售價可能要19美元，但是其本身的成本卻不到1美元，我想這就是為什么很多人要去網(wǎng)站上下載Mp3的原因吧。

    記者：然而，我們都知道，一項發(fā)明創(chuàng)造，先得前期花費大量的時間或金錢，才能有一張CD。而在此之后，復制CD卻只要一點點成本，這樣就會出現(xiàn)報酬遞增的現(xiàn)象。此時，如果其他廠商隨意進入復制，用經濟學的理論來說，就會將該產品定價于其邊際成本，而該價格是不足以收回前期投資的。按此理解，在這種情況下，創(chuàng)作者的積極性也就沒有了。

    博俊：是的，但我們卻沒有看到這個事情的另外一個方面。我們在經濟學中經常會提到機會成本，那么就讓我們來看看麥當娜的機會成本究竟有多高。如果她二十年前沒有去當歌手的話，她的結果很可能是在新澤西州當一輩子的服務生。我不知道您（記者）今年有多大的年紀，但和我同一時代的許多人最崇拜的音樂人是Beatles。當時他們的唱片銷售額每年可能有幾百萬美元，但如今Britney Spears之流的年唱片銷售額動輒幾千萬甚至上億。即便有著時代的不同，但難道Britney Spears會比Beatles更有才華嗎？因此，現(xiàn)在這些音樂人的機會成本其實是很低的，之所以一張唱片賣得那么貴是因為制作方和歌手都想從中牟取暴利，這是極其不合理的。

    記者：問題的核心在于：創(chuàng)新者是否有足夠的激勵愿意進行這種費勁的創(chuàng)新。如果一件東西剛被創(chuàng)造出來，別人就可以隨意仿制，創(chuàng)新者如何獲利？我們在見到一種新產品出來的同時，總是有新聞這樣告訴我們，這個產品的前期開發(fā)費用有多么高，不論是微軟的產品還是輝瑞公司的偉哥，都是這么宣傳的。那些新產品的前期費用真的就有那么大嗎？您怎么看待一個新產品的前期巨大的固定投資呢？

    博俊：這是一個很好的問題。那些所謂支持知識產權保護的人在和其他技術進口國談判時總是強調科技創(chuàng)新有著巨大的固定成本，因此這一產品應該維持在高價位。我認為這個理由是同樣站不住腳的。

    舉一個例子，美國的一家制藥公司研發(fā)新藥的固定成本約為一億美元，每盒藥品的邊際利潤為五美元，每年在美國的銷售量為一百萬盒。這樣它便需要二十年來收回成本。但如果它能以同樣五美元的利潤打入印度市場，年銷量也有一百萬盒的話，它便只用十年時間就可以收回成本了。如果它再能進入中國市場，其成本的回收期將會更短。因此，中國在和美國就技術進口談判時，不要認為是自己在乞求對方降低價格，而要認為中國正在幫助美國縮短成本回收期。因此，對方索價如此之高是沒有道理的。


    四、無數(shù)創(chuàng)新發(fā)明，都是在沒有知識產權保護的情況下涌現(xiàn)的

    記者：博俊教授，您能否談談，在此前，因為在沒有知識產權保護前提下出現(xiàn)的科學創(chuàng)新和發(fā)明以及促進經濟增長的故事，您能否為我舉出一些好的例子？

    博俊：這樣的例子確實太多了。歷史上，無數(shù)創(chuàng)新發(fā)明，都是在沒有知識產權保護的情況下涌現(xiàn)的。莫扎特譜寫出了無數(shù)優(yōu)美的樂曲，而當時并沒有政府保護他的版權。當代的例子也不勝枚舉。最典型的是流行時尚領域，每個時裝設計師都在不斷推陳出新，他們也不在意別人模仿甚至仿制，他們仍然在創(chuàng)新，并且，也獲得了不菲的利潤。同樣，在證券市場上，每種金融產品都會被其他企業(yè)迅速模仿，但這并沒有打消這些企業(yè)創(chuàng)新的積極性。貝佐斯專心經營亞馬遜網(wǎng)上書店，然而，他并沒有找別的購物網(wǎng)站索要網(wǎng)上購物模式的專利費。

    甚至軟件行業(yè)也是如此。麻省理工學院兩位經濟學家的論文指出，“當今最具有創(chuàng)新性的產業(yè)：軟件、計算機和半導體行業(yè)，歷史上的專利保護是相當弱小的，產品總是被人迅速模仿”。反而是80年代聯(lián)邦法院加強保護軟件專利權的裁決，使軟件更缺乏創(chuàng)意了，因為獲得了壟斷權的軟件企業(yè)只需要開發(fā)升級換代產品就可以獲取豐厚利潤。我們得到的不再是全新的軟件，而只是某個軟件的第幾個版本而已。


    五、即使設置專利，其有效期也不應該太長

    記者：我們知道，一談到知識產權，就肯定會涉及到與之相關的法律訴訟。中國的一家通訊企業(yè)華為和思科的一個訴訟官司已經結束，華為取得了勝利。同時，中國和日本之間的知識產權糾紛也很嚴重。您對中國的企業(yè)在這方面有什么好的建議呢？

    博俊：首先，和我上面所說的一樣，中國企業(yè)與其他國家企業(yè)在就知識產權問題進行磋商的時候，應該強調中國有極大的市場，因此以較低的價格同樣能獲得很高的利潤。即使設置專利，其有效期也不應該太長。不管怎樣，現(xiàn)在有一些人采用的盜版牟利的行為是不可取的。

    我知道，中國在加入WTO所經歷的談判中，知識產權這一塊可能是最困難的。正如較高關稅是為了保護本國的弱勢行業(yè)一樣，專利是為了保護發(fā)明者的積極性。但無論什么樣的規(guī)定都應該有個限度。

    在美國，現(xiàn)在的專利項目設置越來越細。以軟件為例，過去人們?yōu)槊恳环菪碌能浖O置專利，現(xiàn)在卻幾乎為每一條編碼設置專利。這樣做表面上達到了保護發(fā)明者利益的目的，但實質上卻極大的阻礙了整體技術的創(chuàng)新。因為這樣一來，無論誰想在軟件領域有所建樹，他都要考慮一下他所做出的軟件中使用的編碼是否侵犯了他人的專利權。

    另一方面，如果按照這個邏輯推導下去，我們將會得出非常荒謬的結論。例如，法律并沒有禁止我們聲稱對某一詞語的專利權，那么，如果我把“to be（將要）”這個詞注冊專利并獲得成功，以后每個人使用“to be(將要)”這個詞時，都應該向我付費。這難道不是可笑的事情嗎？


    六、真正需要專利保護的應該是一些特殊的行業(yè)

    記者：您剛才提到了對知識產權保護的程度問題，這里面是否有一個度的問題，如何把握這個度？即哪些東西是必須保護的，哪些又是需要放寬政策的？那么，您所贊同的最佳方案又是什么呢？

    博俊：我想真正需要專利保護的應該是一些特殊的行業(yè)，例如，生產原子能設備的技術、航天航空科技、治療癌癥的藥物等等。這些行業(yè)的開發(fā)成本很大，因此需要受到特殊的待遇。

    但什么是最優(yōu)的專利保護程度，這是一個很難回答的問題。我想先舉個極端的例子：在美國，有人將花生醬與三明治作為專利產品成功的進行了注冊。這種填幾張表格便能享有特權的做法實在是太愚蠢了！因此，我認為除非你能證明，在沒有某一程度的專利保護下，你的事業(yè)就無法順利進行下去，或是你正從事關系著國計民生的開發(fā)項目，否則你就不應該得到這一程度的特權。只有把我們的觀點轉移到這個思路上，我們才能做出正確的結論。

    記者：我聽說您的一本關于知識產權的著作“Case Against Intellectual Monopoly”將由美國的普林斯頓大學出版社出版，如果這是一本發(fā)行量很大、很受歡迎的著作，作為一個經濟學家，您愿意自己的著作被人盜版嗎？您會怎么面對這個問題呢？

    博俊：我會起訴盜版者，如果控告盜版者能使我得到大筆賠償?shù)脑挘耶斎粫@么干，但盡管如此我還是要說這種法律規(guī)定是十分愚蠢的。

    舉一個例子，《991調查報告》一書在出版以前，讀者就已經可以在911調查委員會的網(wǎng)站上免費下載全文。盡管如此，還是有出版社花了大價錢買下該書的版權。你以為這個出版商是笨蛋嗎？事實上在首發(fā)當日，書店的門口就排起了長隊，該書也榮登銷售排行榜的第一名。為什么在可以免費下載的情況下人們還會花錢購買這本書呢？原因是人們的偏好是多方面的：除了文字本身外，精美的包裝、紙張的觸感、可以在書上進行眉批、具有紀念意義等方面的因素都同樣的重要。人們會為了這些原因而掏錢購買正版的書籍。

    另外一個不同的例子是：在美國就著作法和英國達成協(xié)議以前，人們可以在美國隨意盜印英國出版的書籍，并且從中獲得巨額的利潤。由于美國的市場很大，很多英國的作家在書稿完成后先不在英國出版抽取版稅，而是將手稿賣給美國人并獲取相對較高的一次性報酬。由于英國立法嚴禁盜版，這樣做的結果就使書籍在英國上市的時間嚴重滯后并給英國的讀者帶來損失。當然美國的書商也要面臨他的顧客再次盜版的威脅。他們通常的做法是在第一版時大量印刷，使市場達到飽和，從而降低其它盜版者的競爭能力。


    七、問題的解決：企業(yè)界也一直在嘗試各種毋須政府介入而自愿解決問題的方案

    記者：這個很有意思的問題被您提出來了，并引發(fā)關注與爭論，關于知識產權的問題，您自己認為有合適的方法解決嗎？

    博俊：我的問題提出后，許多經濟學家給出了肯定的回答。經濟學家們已經設想出了種種方案，而企業(yè)界也一直在嘗試各種毋須政府介入而自愿解決問題的方案，比如，由行業(yè)組織（而不是國家）制訂產品標準，組織認證；企業(yè)通過私法保護其商業(yè)機密，通過自愿的授權安排來保證自己的秘密不被其它企業(yè)模仿，產品本身以極低價出售甚至免費贈送，但通過后續(xù)的支持性服務獲取利潤，等等。這些制度安排可以使創(chuàng)新企業(yè)獲得足以收回其投資的收益，又能避免政府制造的壟斷可能帶來的種種弊端。


    八、西方發(fā)達國家侵犯知識產權的例子實在是太多了

    記者：在人們的印象中，談及知識產權受到侵犯，往往就是發(fā)展中國家侵犯了發(fā)達國家。您可以為我列舉一些西方發(fā)達國家侵犯別人的知識產權的例子嗎？

    博俊：西方發(fā)達國家侵犯知識產權的例子實在是太多了，太多了，舉不勝舉。微軟現(xiàn)在使用的桌面快捷方式實際上在早期的操作系統(tǒng)中就有過使用的先例，比如中間的一些小圖標等等，但由于沒有注冊專利，微軟才得以將這一技術順利應用。

    電話的專利權之爭也是一個著名的案例。電話機的最初發(fā)明者其實并不是亞歷山大?貝爾，而是意大利籍的美國人梅烏奇。在1871年，梅烏奇向專利局提交了專利申請并注冊成功。兩年后，由于自己的經濟狀況不佳，梅烏奇無法交納延續(xù)專利權所需的費用，從而致使專利書過期。在1874年，亞歷山大?貝爾成功申請到電話的專利權，隨后梅烏奇對他提出訴訟。在1887年7月，法庭判決貝爾獲勝，專利權就這樣扼殺了一個偉大發(fā)明家一生的成就。

    最近令人關注的則是SCO對IBM的訴訟案。SCO集團認為：IBM公司將SCO擁有專利權的Unix軟件中的一些組件用在了IBM剛推出的Linux操作系統(tǒng)中。這一訴訟的結果會對全球操作系統(tǒng)的格局產生巨大的影響。

    最有趣的例子當數(shù)Netscape與IE之爭。Netscape與IE其實都源于Illinois大學的Mosaic。在電腦網(wǎng)絡發(fā)展的初期，Mosaic的主要研發(fā)人員之一Marc Andreessen離開了Illinois大學，并在Mosaic的基礎上開發(fā)出當時最為流行的網(wǎng)頁瀏覽器Netscape。由于Mosaic的所有權歸Illinois大學的國家超級計算機中心所有，微軟便在這一點上又鉆了空子。它直接從Illinois大學處獲得Mosaic的相關資料并研發(fā)出自己的瀏覽器IE。至于后來的IE捆綁訴訟案則是眾人皆知了。

    事實上，任何科學發(fā)明都是在前人的基礎上一步一步的發(fā)展起來的，瓦特發(fā)明蒸氣機、愛迪生發(fā)明電燈都是如此。試想一下，如果歷史上每一項發(fā)明都被注冊專利，那么我們今天的科技還能如此發(fā)達嗎？我上面所說的例子在我和戴維·萊文（David K. Levine）的新書“Case Against Intellectual Monopoly”中都有提及。不過大家不用擔心，你們可以在網(wǎng)上免費下載。

    毛主席有句名言：“革命不是請客吃飯”，同樣的，創(chuàng)新也不是請客吃飯。希望我們以此共勉。

    采訪結束時，博俊接受我的邀請，為人民網(wǎng)讀者題詞，其內容如下：這是一個震撼、創(chuàng)新、競爭的國度。無論是在中國，還是在國外，沿著這條道路走下去，不要讓任何壟斷者阻礙社會和經濟前進的步伐。非常感謝人民網(wǎng)能給我這次交流觀點的機會。米歇爾·博俊。2004年9月2日。（This is a very vibrant, innovative and competitive country. 
Keep it this way; do not let monopolies of any kind block the way to social and economic progress, 
in china and abroad.To PEOPLE DAILY ,Thanks for giving opportunity to communicate my ideas.
 Michele Boldrin .2/9/2004.）

    （本文得到武漢大學高級研究中心經濟學家鄒薇教授以及新生代經濟學人聞俊和張鵬的全力幫助，在此謹致謝忱！“經濟觀察家”欄目刊發(fā)此文，并不代表我們完全贊同米歇爾·博俊(Michele Boldrin)本人的觀點，希望中國的經濟學人和網(wǎng)友對此進行探討延伸。此文為版權文章，其他紙質媒體若轉載或援引此文必須征得人民網(wǎng)本文責任編輯同意。）

美國經濟學家米歇爾·博俊與人民網(wǎng)記者鐘心（右）合影

米歇爾·博俊在武漢大學EMBA中心接受人民網(wǎng)記者采訪

米歇爾·博俊給人民網(wǎng)讀者題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