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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點周刊,是中國青年報旗下的深度報道品牌。
這個媒體的公眾號主頁簡介,寫著這樣一句話:
我們相信,新聞不止一天的生命力。
《一個陽性密接外賣員的一天》這篇文章,經(jīng)@鳳凰網(wǎng)報道以后,外賣小哥張軍火了。
隨后,@冰點周刊發(fā)文,詳細(xì)的報道了張軍送65單外賣這一天的辛苦工作。
11月2日上午6:20分,張軍從家出發(fā),到達(dá)定襄縣(山西省忻州市下轄縣)十字街進行美團外賣接單。
從6:45分開始接單送單,一直到晚上22:53分結(jié)束,長達(dá)16個小時的工作時間里,只在上午9點多,吃了一頓早餐。
晚上下班準(zhǔn)備吃晚飯的時候,因為被流調(diào)查出來是陽性密接人員,所以就被拉去隔離了。
新聞一出,絕大多數(shù)人,對于張軍的辛苦,表示的是同情和共情,是難受和尊重。
不明事理的人,開始對張軍橫加指責(zé)。
“害人,陽性了還到處跑送外賣。”
事實是,在這一天65單的高壓工作下,張軍的片刻休息里,只做了兩件事:
抽空吃一頓早餐,排隊做一次核酸。
他不是陽性,他只是陽性密接人員。
捫心自問一句,咱就是任何一個人,不分性別、年齡、工種、出行方式,咱出門在外,能知道身邊誰是陽性誰是陰性嗎?能知道咱是什么時候變成的密接人員嗎?
頤指氣使地謾罵斥責(zé)無辜之人的時候,我希望這些人能夠具備基本的共情能力。
如果缺失了這種基本能力,那也就失去了人性。
2
這么拼命的張軍,一天能賺多少錢呢?
200塊左右。
一單是3.5元,除去每天中午吃飯的錢,大概能賺200塊。
而這樣的長時間超負(fù)荷外賣工作,張軍已經(jīng)持續(xù)干了好幾年。
在干這份外賣工作之前,張軍曾在深圳富士康廠區(qū)工作。
早上8點開始工作,去掉午休1個小時,要上12小時班。加班到深夜一兩點是常態(tài)。
張軍住在廠區(qū)里,每個月很少休息,算上加班費,一個月收入四五千元。
2016年,張軍訂過一次婚,加上各種金銀首飾,花去了10萬元彩禮錢,但這樁婚事最后“黃”了,對方還是嫌他窮。
也就是因為這一樁“黃了”的婚事,使得張軍一家人背負(fù)了外債。
2020年5月20日,因為送了一束玫瑰花,外賣小哥張軍和蜜雪冰城的員工張美慧,好上了。
兩人談起了戀愛。
如今,妻子張美慧懷孕了,預(yù)產(chǎn)期在明年1月,如今待在家里。
所以,張軍只能繼續(xù)努力掙“奶粉錢”。
一場疫情,全家停擺。等待這一家人的,還有十幾萬元外債。
但是張軍說,“相信祖國,生活,也還得繼續(xù)。”
3
我記得去年的時候,也有一篇很火的帖子,叫《流調(diào)中最辛苦的中國打工人》。
是一位打工掙錢尋子的父親。
今天的《一個陽性密接外賣員的一天》主角,也是一位父親。
這不是一個張軍的“一天”,這是當(dāng)下的中國,絕大多數(shù)普通父親、普通打工人,“努力、奮斗、拼搏”的一天。
他們不會煽情、也沒有埋怨,只有隱忍,帶著希望,去隱忍。
為了新婚的妻子、為了即將出生的孩子、為了父母的期盼、為了明天的生活。
日復(fù)一日,在隱忍著。
倘若不是這篇報道,像張軍這樣普通打工人心酸疲累的一天,即便大多數(shù)人都知道,但是輕易的,不會被大多數(shù)人看見。
尤其是,被生活條件優(yōu)越的人,所看見,所感知。
4
11月6日晚,鄭州市疫情防控發(fā)布會。
鄭州市中原區(qū)桐柏路街道平安街社區(qū)書記劉紅英書記發(fā)言,講述所在社區(qū)抗擊疫情的做法和實踐,并且動情的分享了自己錯過女兒18歲生日的故事:
“我缺席了女兒成人禮”。
一言既出,罵聲四起。
挨罵的根本原因,不是因為說了這句話,而是這句話說出來的時間、場合、身份,全都不對。
兩天前,央視新聞點名了鄭州的防疫工作有“瑕疵”,一天前,鄭州官方發(fā)布道歉聲明,副秘書長表情凝重的“誠懇道歉”。
網(wǎng)友們余怒未消,這邊社區(qū)書記劉紅英開始煽情自己的工作不易:
“我甚至錯過了女兒的18歲成人禮。”
必須要認(rèn)清的一個現(xiàn)實是,多數(shù)普通人家的孩子,是沒有“成人禮”這個概念的。
必須要看清的一個問題是,在劉書記錯過女兒的成人禮時,因為防疫工作、因為抗疫大局,有人錯過了相愛十年等來的婚禮,“隔空成親”;有人錯過了摯愛一生親人的葬禮,“跪地朝拜”。
那些承受著莫大委屈和痛苦的人,是沒有機會在公眾面前,訴說自己的苦難的。
他們只能隱忍著。
而在一場新聞發(fā)布會上,在更多人還陷在某些痛苦之中時,劉紅英書記的“錯過成人禮”煽情言論,就顯得格外諷刺。
“她想了那么多,最終想到自己最難受的一件事,就是錯過了女兒的成人禮。”
在劉紅英書記的這一番感慨煽情言論發(fā)布之后,不少人將劉書記的這一段悲情視頻,發(fā)到了群里,紛紛點贊“最美書記”,表示聽哭了。
看得見的,都是高處的“最美風(fēng)景”,聽不見的,都是低處的“遠(yuǎn)方哭聲”。
世界是折疊的,我們身在其中,無處可逃。
夢想是黑色的,光明深埋地下,身不由己。
5
4個月前,@隴南武都發(fā)布了一則緊急尋找密接風(fēng)險人員的公告:
尋找流調(diào)的的“饅頭打工人”。
密接者3號“饅頭工人”的活動軌跡,刺痛了無數(shù)普通打工人的心:
7月18日9:00,工地卸貨,12:00買饅頭吃飯,17:00返回出租屋再無外出;
7月19日7:00,騎車前往臨時勞務(wù)市場,9:00打零工給別人搬家,12:00買饅頭吃飯,17:00返回出租屋,18:00前往區(qū)一院給母親提飯,18:30左右返回租住屋;
7月20日7:00,騎車前往臨時勞務(wù)市場,12:00買饅頭吃飯,后前往臨時勞務(wù)市場,18:00左右返回出租屋;
7月21日7:00,騎車前往臨時勞務(wù)市場,7:30左右前往某院子干活,9:00左右回到臨時勞務(wù)市場,12:00左右買饅頭吃飯,后返回
臨時勞務(wù)市場,18:00左右返回出租屋,22:00被轉(zhuǎn)運到集中隔離點。
流調(diào)中的打工人,有人每天都在吃饅頭,有人一天跑腿16個小時,送65個外賣單。
防疫下的基層工作人員,有人帶病堅持在一線,有人三過家門而不入,有人不能見父親最后一面,向著老家方向,跪地磕頭。
勞苦大眾和基層工作人員,沒有心思煽情,沒有矯情造作,沒有自我感動。
“生活得繼續(xù),這就是工作”。這是多數(shù)人的,無奈隱忍和堅持。
而那些自以為感動了自己,還要將自我感動的東西,試圖拿出來希望感動別人的,多半都是些幼稚可笑的荒唐鬧劇。
一個成年人,之所以言行幼稚。
無外乎是兩種原因,要么就是腦子真的不太靈光,要么就是,脫離現(xiàn)實、脫離普通人的生活,太遠(yuǎn)太久了。
幸運的是,我們曾在同一片天空下, 同呼吸共命運。
遺憾的是,有些飄上了云端的人,似乎從來不愿意和我們同行。
文章寫盡太平事,也要俯首見蒼生。
6
年初,是“北京最心酸流調(diào)者”岳宗顯。
1月1日至1月18日的18天時間里,岳宗顯輾轉(zhuǎn)了28個不同的地點打零工,大多數(shù)是在凌晨時間,有時一個晚上要換4、5個工作地方、行程超過二三百公里。
他是一位父親,尋子兩年半,一邊輾轉(zhuǎn)各地打工。
住在出租屋里,就是一間極為簡陋的農(nóng)民房,8平方米,月租金700元。
父母臥床看病,妻子在家照顧小兒子,還要花錢找大兒子。
岳宗顯說,“找孩子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花了好幾萬。打工都是打零工,賺了錢就找孩子,沒錢了就打工;我努力,就是為了把孩子找回來;我辛苦一點,就算把命搭到里面,也要把孩子找回來。”
可惜最終,孩子死了。
隴南的饅頭工人,連續(xù)4天中午吃饅頭。
定襄縣的外賣小哥,一天工作16個小時,送外賣65單。
上海的外賣小哥,為了防止被封控不能外出,只能搭帳篷睡在公園里,或者干脆睡在橋洞里,以天為被,以地為床。
他們是沒有心思和精力,去給女兒準(zhǔn)備什么18歲成人禮的,所以,他們也就無法感知劉紅英書記的悲情言論背后的煽情委屈。
同樣的道理,因為遺憾不能給女兒準(zhǔn)備成人禮的劉紅英書記,也是無法感知饅頭工人、65單外賣小哥的辛苦和心酸的。
有些人,僅僅只是為了活著,就已經(jīng)花光了所有的力氣。
能說出口的委屈,都不算委屈。
隱忍在肚子里,啞口不言的,才是真的委屈。
掌聲和鮮花獻(xiàn)給滿堂貴胄的時候,希望同情和關(guān)懷也能體面地給到每一個普通打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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