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業形勢非常差。
一、我國就業情況
(一)CIER指數變化趨勢
全國范圍內所有群體找工作難,不是從疫情開始的,而是從2018年開始的。它不是由YQ導致的偶然結果,而是由市場經濟發展導致的必然結果(具體原因本文不展開分析)。
為宏觀把握勞動力市場變化,本文采用人民大學和智聯招聘發布的CIER指數(我國登記失業率完全不能反映失業情況)。
大致而言,CIER指數=在智聯上發出的招聘需求/在智聯上所有的找工作申請。這個線上的勞動力市場供求指數,能在一定程度上映射整體勞動力市場的供求情況。
下圖的黃線部分,是剔除了季節因素的CIER指數,這個指數有兩個下滑階段。2015年的下滑階段,對應當時我國股市大崩盤時期;而2017年底至2020年第一季度的下降,對應著毛衣戰以來我國經濟增速持續下滑時期。人大和智聯招聘聯合發布的《2020年第一季度中國就業市場景氣報告》分析說,“利用季節分解法,剔除季節因素的影響和不規則波動(筆者注:這是統計中常見的方法,例如剔除畢業季等原因造成的供求變動,這樣能更準確地描述趨勢變化),2012年二季度以來,CIER指數(趨勢與周期)出現了兩次連續的下降過程,第一次為2015年二季度至四季度,第二次為2017年四季度至2020年一季度,這次下降過程已持續了十個季度。”
據報告,2017年四季度以來,已經聯系十個季度找工作越來越難。也就是說,即使沒有疫情,招工做也會越來越難。
疫情加速了這一趨勢。
2020年初疫情爆發以來,經濟受到嚴重沖擊,就業大幅下滑。第一季度,由于疫情原因,找工作的人員同比下降9.38%,但是招聘需求卻下滑更快,同比大降22.61%;第二季度,解封的打工人動起來了,求職申請同比增長25.82%,但是招聘需求卻下滑9.89%。找工作更加難了。
2020年一二季度求職人數變化
之后,隨著疫情的反復,就業市場曾短期好轉,但從2021年第二季度以來,再次持續下滑。《2022年第一季度中國就業市場景氣報告》分析說,“剔除季節因素的影響和不規則波動,2020年三季度至2021年二季度以來,CIER指數(趨勢與周期)連續上升,2021年二季度至本季度連續下降。”
也即,2017年四季度至今的18個季度,除了4個季度外(2020年三季度至2021年二季度),其余14個季度就業形勢持續下滑。
(二)分城市情況
越是一線城市競爭越激烈。下面兩張表,一個是七大城市CIER指數與同期全國平均指數的對比,一個是不同等級城市的CIER值。超大城市的CIER指數遠低于全國同期指數,一線城市、新一線城市、二線城市和三線城市,他們的指數依次遞增。越是大城市,勞動者越“卷”。
七大城市與全國CIER指數對比(2020一季度至2022一季度)
大中型城市CIER指數
不僅如此,我們從第二張表還可以看出,2022年第一季度,一線城市、新一線城市、二線城市和三線城市,他們的指數相差無幾。這表明,在經濟疲軟,疫情肆虐的當下,三線以上城市的競爭都很激烈,勞動者的“卷”已經從一二線大中型城市外溢至中型城市了。
高校畢業生大規模失業,以及扎堆進體質,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發生的。
二、高校畢業生情況
(一)基本情況
2015年一篇新聞報道是這樣寫的,“史上最難就業季——近幾年,每逢畢業季、校招季便可以在各大媒體頻頻看到這個字眼。數據顯示,2015年大學畢業生人數達到749萬,較去年又增加22萬,再創史上新高。”
大學生激烈競爭已經快十年了。
被稱為史上最難就業季的2015年,相對后面而言,簡直太輕松了。2018年畢業生首次突破800萬,隨后僅僅四年時間,畢業生暴漲約25%,快速突破1000萬,而2023年更是預計突破1100萬。
與全國平均比,高校畢業生內卷更厲害。下表是2018年第一季度至今,高校畢業生CIER指數和全國平均數的對比。相對于全國,在任何一個季度,高校畢業生的競爭都更激烈。腦力無產者卷得更兇,相對地位下滑更快(因此對資本的仇恨也上升得更快)。
大學生CIER指數與全國平均CIER指數
2022年更是雪上加霜。本年一季度,不論從環比還是同比看,均出現招聘需求下降、求職需求大幅上升的現象,導致CIER指數降至歷史新低。
2022年一季度情況
不同統計均顯示,今年多數畢業生畢業就失業。據稱,內蒙古政府網站發布消息稱,全國畢業生落實去向的僅23%;智聯招聘統計稱,截至4月中旬,46.7%求職畢業生獲得Offer,15.4%已簽約。
就業率數據均遠低于以往同期數據,但就是這樣,教育部在去年底還發文稱,“在各方共同努力下,2021屆高校畢業生就業局勢總體穩定。”
很多人找不到工作,只能被迫考研。據統計,“2022年,考研人數約為457萬,相比2021年的377萬增加了大約80萬人,占到了2022屆本科畢業生總人數的11%。”但考研只能延緩危機。在這些人研究生畢業后,危機爆發的規模會更大。
面對空前壓力,各高校積極與企業聯系解決就業,網上傳出中國傳媒大學《致用人單位的一封信》,信中近乎哀求地寫道,“大學生就業問題是民生問題,也是發展問題。希望各位用人單位多多理解和支持,通過線上的方式,給學生們提供實習崗位和面試機會。”
沒有資本會在哀求面前動心,他們該裁員裁員,該降薪降薪。
(二)分行業情況
分行業看,互聯網、中介、計算機、房地產、專業服務(如法律、會計等)前五大需求合計占比約50%。
互聯網本是畢業生高薪聚集地,如今整個行業卻不斷“內卷”。大廠一邊裁員(工資高的老員工),一邊招人(工資低的應屆生),雖仍有一定的招聘需求,但從2021年一月起,就業形勢越來越嚴峻(CIER指數呈波動下滑趨勢),行業競爭不斷加劇。
除互聯網外,教培行業也曾是就業大戶,但2022年以來,該行業幾乎團滅。
從2020年一季度起,教培行業連續8個季度名列就業景氣指數最好的十個行業,其中2020年一季度排名第一,隨后各季度排名分別是第三(2020二季度)、第六(2020三季度)、第四(2020四季度)、第二(2021一季度)、第一(2021二季度)、第二(2021三季度)、第六(2021四季度)。
2021年7月國家“雙減”政策正式出臺,各地方政府配套發布實施文件,教培行業需求銳減,CIER指數暴跌至0.71,全行業哀鴻遍野。
受互聯網裁員和教培幾乎團滅的影響,高薪崗位大量減少。
已經簽約的畢業生薪資普遍下降。2022年平均薪資6295元,比去年下降約6%。其中,“4000元以下期望月薪的占比12.8%,高于2021年的8.9%;6000元以上期望月薪的占比44.6%,低于2021年的50.8%。”
有人戲稱,期待月薪下降,表明“2022屆高校畢業生更‘懂事’了”。畢業生的確更“懂事”了。他們不再奢望高薪體面的工作。
有的畢業生開始搞直播。2020年《直播新就業形態發展現狀、問題與建議》(報告者為中國勞動和社會保障科學研究院助理研究員黃湘閩)寫到,“小安于1996 年出生,大學畢業后開始在抖音上拍攝美食視頻,融入說唱、單口相聲和中國風的元素,把做飯這件事做成了一份事業,收獲2000萬粉絲。”
有的畢業生開始跑外賣。2020年《網約配送員勞動用工分析及對策建議》(報告者為中國勞動和社會保障科學研究院助理研究員聶鯤)寫到,“八成騎手來自農村,學歷主要集中于高中、初中、職業學校,大學生占比在逐年走高。”
還有的畢業生“放下身段”當起了普工。2022年就有景氣指數排名第一的就是技工/操作工(公務員、事業單位等沒有統計)。《2022年一季度中國就業市場景氣報告》稱,同比看“技工/操作工的招聘需求人數增加56.79%,求職申請人數增加69.43%。“
高校畢業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整體低端化”。《時代周報》劉文杰采訪了一位化名為明先生的研究生,“明先生兩年前就是以研究生身份參加煙草公司招聘……成為流水線上的卷煙工人。”一個研究生為什么去當流水線工人呢?因為“明先生所在的二線城市卷煙廠,工人稅后年薪在12-15萬之間。”為了拿到相對較高的薪酬,明先生放棄了自己的專業,然而,“在流水線上日復一日,明先生覺得自己宛如機器人。雖然拿著高薪,但也會偶爾懷疑自身的價值與工作意義。”不過,由于現在全社會“內卷”,什么理想,什么抱負,全是扯淡。找一個安穩的地方待著,找一份不開人的工作干著,這才是王道。因此,在明先生看來,“煙草公司就像是圍墻,外人的總是忍不住的張望,一屆又一屆畢業生前赴后繼。”
能夠去煙草公司當普工已經很好了,還有更多找不到工作的畢業生,去電子廠流水線上當普工。
大城市內卷如此嚴重,就去中小城市安家吧,那里也許還有寧靜的生活。然而,這個小小的心愿也越來越成為一種奢望。
(三)分城市情況
大城市的競爭極其劇烈。高校畢業生主要集中在大城市,招聘需求前十的城市,合計招聘數約占全部數的60%。求職申請前十的城市,合計申請數也約占全部數的60%。一線城市、新一線城市、二線城市和三線城市,高校畢業生的CIER值依次遞增。這表明越是大城市,畢業生“內卷”(這個詞無外乎表達勞動者之間的相互競爭)越厲害。下圖灰色數據柱是2022年一季度數據,該數據顯示三線以上城市CIER指數均很低,且相差無幾。這表明在疫情沖擊下,大城市的“內卷”已經外溢到中型城市,這與全國的趨勢一致。
“內卷”越來越厲害,導致失業的人員憂心忡忡,在崗的人員朝不保夕。剛進社會的畢業生,不僅找工作不順,還要面對不斷上漲的物價和高昂的房租。他們蝸居在狹小的出租屋,海投著簡歷,奔波于各種招聘場所,遭受一次又一次的打擊。他們的征途再也不是星辰大海,他們潤字掛在嘴邊,躺平放在心上。理想、事業,全他媽扯淡,找個不開人的單位躺平才是正事。
公務員(沒有統計在CIER中)和國企順理成章成了所有畢業生的優選。北大碩士畢業去做城管,網友質疑“這不是白上大學了嗎”?媒體回應,“一個人的價值不在于他所處的位置,而在于他在這個位置上所作出的貢獻。”最后大家恍然,“一個人的價值在于找一個不開除人的鐵飯碗。”
兜兜轉轉四十年,似乎又回到改革前,還是鐵飯碗香啊。
三、一點題外話
在這個大背景下,上海聯合各部門發布《關于做好2022年上海市高校畢業生就業創業工作的通知》。《通知》希望從如下方面解決畢業生就業:一、鼓勵企業多招人,并承諾給予補貼。二、要求政府多招人,并明確底線。三、設立就業中轉站,并給予生活保障。
市政府發布這樣的《通知》,可見就業形勢非常嚴峻。但上海遠遠不是“內卷”最嚴重的城市。分城市的CIER指數表顯示,北京、深圳、廣州、南京、杭州、天津等城市,就業形勢沒有一個比上海更樂觀。
這會造成什么樣的后果呢?這會在全國范圍內造成大學生的覺醒。
限于篇幅,我不展開說,只大致說說結論和主要論據。
經濟快速發展以至于大學生(主要是腦力無產者)工作不愁,工資還能穩步上漲的時候,他們會產生一種幻覺,似乎資本和他們的利益是一致的。這會麻痹他們的神經,阻礙他們的覺醒。
經濟增速放緩,資本露出獠牙的時候,大學生才逐步清醒:“哦,原來我們不是天之驕子,而只是資本流水線生產出來的一個產品。互聯網大廠開除一個程序員,就如同一家血汗工廠開除一個普工一樣,這只不過是資本又開除了一個雇傭工人。”
安逸的生活導致沉迷,血淋淋的現實才會使人覺醒。大學生正在覺醒。
之前我寫過一篇文章,叫做《資本的復興和腦力無產者的左轉》,里面指出,隨著經濟的下滑,腦力無產者競爭會越來越激烈,這會使得他們的思想不斷左轉。
現在看來,這個結論仍然適用。
下表統計了四個關鍵詞:資本家、無產階級、毛選、他。
這四個關鍵詞中,前兩個帶有明顯的左翼傾向(民族主義和自由派,一般是用企業家代替資本家,用工人或職員代替無產階級),用于衡量使用左翼詞匯的互聯網用戶。
很多國人是通過閱讀《毛選》而走向馬克思主義的,因此第三個關鍵詞是毛選,用于衡量自發/自覺學習理論的人的變化趨勢(假定搜索毛選者和閱讀毛選者比例恒定)。
第四個是中性詞,屬于觀察詞,通過該詞觀察前三詞搜索量變化是否由總用戶規模變化而引起。
從下表可以看出,2015-2020年間,中性詞大致在均值上下波動,無明顯漲跌趨勢。而使用左翼詞匯進行搜索的百度用戶卻越來越多。其中,2015-2018年變化相對緩慢,2019年開始劇烈增加,2020年后增加幅度更大。在2015-2020年間,搜索毛選的人也越來越多,其中2015-2018年變化也相對緩慢,2019年快速增長,而2020年后更是劇增。并且,搜索毛選的人以20-29歲的年輕人為主。
搜索《毛選》的人員分年齡比例
從毛選的TGI值看([某年齡段搜索毛選人員所占該年齡段比例/所有年齡段搜索毛選人員所占比例]*標準數100),19歲以下的比例是最高的,這些人在未來幾年后多數都會進入大學。
搜索《毛選》人群TGI值
青年腦力無產者的特點,是在深深體會到壓迫后,通過各種渠道接觸馬克思主義,接受馬克思主義。從未來趨勢看,壟斷資本對腦力無產者的壓迫會越來越強烈,996很可能持續,大廠仍會隨經濟變動而裁員。因此,導致他們接受馬克思主義的因素會不斷加強,這個群體接受馬克思主義的人數會不斷增多。
青年學生的特點,是在沒有階級壓迫的時候,通過理論學習以及閱讀素材(比如閱讀腦力無產者被壓迫的素材)接受馬克思主義。從未來趨勢看,他們接觸到相應資料(理論和素材)的概率會不斷增加(因為自發或自覺宣傳的人會增多),因此,這個群體接受馬克思主義的人數也會增多。
現在左轉的年輕人仍是少數,但是這卻是一個不可遏制的趨勢。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我們正在經歷一個新的時代,一個迷夢破滅的時代,一個廣大勞動者覺醒的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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