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家界莓茶(一種純野生的藤茶)是個好東西!前幾年很火,好茶可賣800元/斤,一般品質的茶也在300元/斤以上。5斤鮮葉炒1斤茶,去年的鮮葉價格落到了15元/斤以下,市場上的莓茶均價從300元/斤落到了80元/斤,甚至更低。
茶農收入大跌!
不能出現大規模返貧是底線。當地黨委政府很著急,多次開專題會議討論莓茶產業高質量發展,做了一個決定:不許一家一戶的茶農私自炒茶,實行“辦證炒茶”。當地領導及專家們認為“辦證炒茶”可以提高莓茶品質、進而增加茶農收入。
我前天寫了一篇小作文,譏笑張家界農業局“辦證炒茶”的做法。小作文很快被張家界的領導們看見了,火速派人來北京找我喝茶。我在鄉建院三里屯辦公室接待了張家界永定區的四位領導。
交流是愉快的。
張家界的領導們為增加茶農收入真是操碎了心,想了很多辦法,“辦證炒茶”只是辦法之一。聽了領導們講的故事,我被張家界的領導們為茶農增收想出“辦證炒茶”等辦法感動了,實屬是沒有辦法之辦法呀!
誰有讓張家界莓茶價格回到300元/斤的好辦法,我敢打保票,張家界的領導們一定會照你的辦法做。誰有辦法?沒有。既然沒有,就沒有資格譏笑張家界“辦證炒茶”的舉措。所以,我把我在網絡上發的嘲笑“辦證炒茶”的文章全部清理干凈了,以示對張家界的領導們為茶農增收所做努力的尊重!
張家界的莓茶,黃酮含量很高(據說別的地方的莓茶含黃酮量較低),有很高的保健及藥用價值,比白茶、紅茶、綠茶、黑茶、青茶…甚至赤水河的蟲屎茶都有特色、有故事。莓茶從暴漲到暴跌,像坐過山車一樣。
為什么會這樣呢?
我猜主要有兩點原因:
第一,這是由農產品的特性決定的。農產品有一個共性,即價格彈性系數偏低,即容易暴漲暴跌。以柑橘為例,價格彈性系數0.33,即供求平衡后,流通中每增10%的供應量,價格則下降30%。莓茶前幾年供不應求,價格被炒高,茶農一窩蜂的增產,價格隨之急轉直下是很自然的事情。
第二,這是由中國農民的特性決定的。中國農民有兩大特性,一是小,叫小農;二是散,叫一盤散沙。因此,一盤散沙的小農就只能追求農產品數量增長收益,無法追求價值和價格增長收益,更無法追求穩定的市場份額收益和絕對定價權收益。當某種農產品供不應求時,千萬小民增產增收,勤勞致富;當供求平衡之后,千萬小農再追求數量增長收益,就會增產不增收或減收,就會進入勤勞致窮的無窮反復——越減收越增產、越增產越減收的怪圈。當供大于求之后,就不能再追求數量增長收益,就應該追求價值和價格增長收益,但高度分散的小農是無法追求價值和價格增長收益的。只有小農組織起來,高度組織化,才能追求價值和價格增長收益。
張家界的領導們看到茶農增產不增收或減收,很著急,引進了企業,扶持了龍頭,搞了“公司+農戶”等等,有用嗎?沒有用的。因為還是在追求數量增長收益為主。于是,領導們越來越著急,就搞了“辦證炒茶”這一招。據張家界的領導們說,一斤鮮葉,去年是10元,“辦證炒茶”后漲到了15元。為什么能漲價,據說“辦證炒茶”后茶的品質提高了,所以茶價漲了。據說農民很高興。如果真是這樣,我譏笑張家界農業局“辦證炒茶”就是無知者無畏了,應該向張家界的領導們道歉才是,順祝張家界的茶農勤勞致富成真!
不過,我還是想舉幾個例子反證一下“辦證炒茶”不能增加農民收入:
第一個例子,是生豬定點屠宰、集中屠宰,辦證宰豬、辦證養豬。最后的結局大家都知道了,是農民不再養豬了——被擠出了生豬產業!
第二個例子,是辦證行醫。結局呢?是真正的中醫越來越少了,能看病治病的中醫越來越少了。
日本農民、韓國農民和我國臺灣農民也是小農。為什么農產品價格高且農民收入高呢?因為高度組織化。一鄉一個農協,分戶種茶,農協統一標準,統一加工、統一收儲、統一品牌、統一銷售,按品質和交易量分配。這樣,組織起來追求價值和價格增長收益,全產業鏈的增值收益都歸農民。
一般而言,辦證準入,便利權力尋租,便利權力和資本合謀。只有在農民高度組織化的前提下,把證辦給農民組織(一種有公益性的共富特權),“辦證炒茶”才能幫到茶農。否則,好心可能辦壞事的。(注:炒茶環節是整個茶產業鏈的關鍵環節,和豬產業鏈的屠宰環節一樣,是對上下游都有定價權的關鍵環節。一般而言,具有定價權的環節不能控制在極少數私人資本手中,應控制在縣級國企或鄉鎮集體企業手中比較合適,這個環節的利潤屬于“共同體”利潤,大部分利潤要返還給共同體成員。如果張家界每個鄉只有一個炒茶廠,如果這個炒茶廠屬于鄉鎮集體所有,今年收茶農鮮葉的價格漲到15元/斤是肯定的,且正常情況下應該在茶賣掉后還可以給茶農二次返利10-15元/斤,甚至更多)。
農業有個定價權規律,如果某個縣的某種農產品占全國市場份額超30%,這個縣就有對該產品的定價權。價格暴跌之后,短期內把其價格升回去,是不難操作的事,但可持續維持該產品的較好的市場價格,進而可持續增加農民收入,是有條件的:第一,組織化;第二,組織化;第三,還是組織化!不把提高農民組織化放在第一位的所有增加農民收入的措施,最終都無一例外的好心辦壞事——導致農民增產減收、勤勞致窮,或最終把農民擠出農業產業——農業非農民化。
我強烈譴責自己不設身處地替張家界干部群眾著想、不負責任的嘲笑“辦證炒茶”的文牘主義作風。與此同時,我也負責任、很嚴肅地建議張家界的關心茶農收入的領導們,一定要在提高千家萬戶小農組織化水平上下大功夫。一鄉(鎮)只能有一個占主導地位的代表最廣大農民利益的農民組織(排他性的),這個農民組織只能有一個品牌,只能有一個炒茶廠,只能有一個“茶葉銀行”,只能有一個統銷部,政府的莓茶產業扶持政策只能通過這個組織支農強農。只有這樣,莓茶產業的各個環節的價值和價格收益增長,才是農民的。為農民增收的初心才能實現。
再次感謝張家界的領導們不遠千里趕來北京請我喝茶,并介紹張家界莓茶產業發展的最新情況,我再次為我的主觀主義、經驗主義錯誤向張家界的干部群眾道歉!
祝福湖南張家界的莓茶質量節節高、莓茶價格節節高、茶農收入節節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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