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信陽光山縣,豫南,老區,國家級貧困縣,國家某部門定點幫扶,人口90多萬,實際城鎮化率50%以上。老家鄉鎮在縣南部地區,距離縣城35公里。家鄉所在鄉戶籍2萬來人,因茶葉特色在撤鄉并鎮中保留。
老家所在村轄9個自然灣,11個村民組,292戶1267人,空殼村、空心村,全村自農業稅改革以來,長期為3個村干部,曾有很一段時間聽說是2個村干部。11個村民組,沒有正式的村民小組長,村里24個黨員,幾乎都為老黨員,較早入黨的,基層組織弱,黨員在村灣里未見發揮作用。因為沒有村民小組長,村干部也數量少,各個自然灣的事情靠農民自發組織完成。
有一定的本地家族文化傳統,一些自然灣為單姓村,公共品供給以自然灣為單位。同一姓氏的不同自然灣之間,不少修有族譜,極少數大姓氏的修有祠堂。每年有秋冬或清明,有祭祀活動,同一姓氏的人聚餐,幾桌或是十幾桌。
我所在的村灣,距離鄉鎮4公里,有3.5米的通灣水泥路,絕大部分家庭到鄉鎮或縣城買房居住。整個村灣四十多戶,春節在村的有五六戶。
基層組織弱,村莊空心化嚴重,村莊事務越來越缺乏牽頭人。近年,在扶貧和人居環境整治一類大的政策下,政府力量開始下鄉。在此之前的十多年時間中,基層政府與群眾幾乎無接觸。現在碰到上級檢查,由村里聘任小工打掃衛生,每個自然灣有垃圾池,村里雇的貧困戶負責一個星期清理一次,一個月千把元錢。
鄉村都沒錢。村集體經濟收入幾乎為零,能賣的山林、村小學,早就處理完了,賬目說不清楚,老百姓也不關心。
2萬多人的鄉鎮,除人員經費和不可挪動的項目資金之外,一年300多萬元(包括人居環境方面的補助資金)。據當地干部說,比七八年前好得多,那是一年20萬元。這么點“活錢”的鄉鎮,什么都做不了,所以,在取消農業稅之后的很長一段時期,農民感受不到基層力量。
這幾年,下鄉資金變多了,集鎮和村莊的環境,有改善,大部分農民受益,基層治理開始活躍一些。
全鄉十多個村,其中一個靠近縣城公路邊的村莊是明星村,“一老一少”調查時去訪談過,累積投入項目資金1500多萬,是全鄉第一村。這個村盡管也是空心村,農民都搬出去了,然而,每個地方都要搞個樣板村,才能應付上級的考評。這就像個窮人,無論家里怎么差,也得有件好衣服備著走親戚時穿。
從一些鄉村干部的朋友圈的信息來看,無論多么偏僻、資金多么少、空心化程度多么高、資源稟賦多么差的地方,都在大展宏圖,政府都要搞美麗鄉村、搞鄉村旅游、搞產業融合。這個感覺就像,去菜市場,聽到所有賣菜買菜的人都在探討股票走勢,而這個時候,一般是股市要大跌的時候。地方政府“目中無人”的鄉村振興政策執行,讓多少財政資金都浪費在這些不切實際中。
筆者所在的村,條件在全鄉最差,卻沒有評上貧困村。老百姓都私下說是之前的村干部將貧困村的指標在酒桌上賣給了其他村。這些傳謠反映群眾的情緒。后來問到原因,情況也大差不差,一位了解內情的干部告訴說,前幾年確定貧困村,要找干部能力強的村,這樣的村投入資金后才能見效,摘帽也才容易。遺憾的是,老家的村一直都沒強過,以至于弱的連貧困村都排不上。
家鄉的村在大別山北麓,有山,相對高度百多米,不高不低。近年來政府投資,把水泥路修通,農民最受益。所在自然灣,沒有自來水,也沒有水井,村民在小河里修了個小水池,看著像是泉水。這幾年村里有人生大病,村民懷疑與吃水有關。我每次回老家,挑水肩膀壓的生疼,老年人更不方便。灣子里的池塘一二十年沒有清理,淤泥有一米深。村民想修自來水的呼聲高,也希望將池塘修繕一下,問我能不能去問問政策,向政府申請解決吃水用水的問題。農民認為,不主動去找政府,問題就是解決不了。群眾不知道的是,財政收入不多的基層政府,將資金投給那些樣板村都還不夠。
一眼望去,全村99%的水田都拋荒了。兩年前,自然村的一位老人去世之后,最后一頭水牛沒有了,最后一塊水稻田也不種了。旱地還種了一點,主要是茶園。村里還有不到十戶采毛尖。幾位中年婦女,一個春季,能掙八九千或一萬元。特別辛苦,有頭戴探照燈晚上采茶的情況。最好的時候,一天幾百元,現采現賣。周期比較短,谷雨后再過半個月,茶葉不值錢。
村小學衰敗快二十年,三五個學生,一兩個老師,一直維持著沒撤掉。小孩到鄉鎮小學,沒有校車,大部分在鄉鎮住或是租房子。
農民很勤勞,壓力也都不小,最難的是結婚問題,結不上婚、離婚的,在自然灣中有十多戶,占了三分之一以上。這個問題還會越來越嚴重。
與父母談起,他們說八十年代、九十年代是沒有彩禮的,那個時候嫁女兒是很虧的,嫁妝由女方出(各類柜子家具等)。現在有彩禮,但沒有明確的數量,與皖北豫東有差別,沒有明碼標價。女方決策比較尊重女兒的意愿。盡管沒有明確的彩禮標準,但是女方父母和女兒,都看重男方的家庭條件。現在幾乎不存在女方父母反對,而女兒死心塌地跟家庭條件不好的男青年來往的情況。如果有,也是極少數。當地說媒,男女雙方看對眼很重要,而物質上有條件也是必不可少的。至于婚嫁中固定標準,倒也沒有,但是在鄉村的語境中,家庭是好是壞,農民都分的十分清楚。
第一代農民工,是上世紀九十年代出去的,現在主要是搞建筑業。已經到了六十歲左右,面臨著將來如何回鄉的問題。各村農業荒廢了十多年,能不能回到農業上去,還說不準。
老家自然灣,有兩個沒有外出的中青年家庭。一個84年生,離婚,在鄉鎮開個小餐館,將灣子里的一些水田簡單挖了一下,養了一些魚和小龍蝦,在自己餐館里銷售。生意不好不壞,一年幾萬元,養活兩個小孩。另一個70后,三個孩子,大兒子20歲外出打工,閨女上中專,小兒子10歲,被評為貧困戶。曾在北京包地種菜十多年,后因孩子上學回老家,在家零散打工。其他家庭都是外出打工,本地稀薄的利益養不活家庭。
電信手機在灣子里沒有信號,聯通的好一點,移動的有的位置能打通。我用的是電信手機號,春節回老家一般會失聯幾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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