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村疫情比預想的來得快。12月7日新十條出臺之后,農村地區也撤銷了防控措施,全國大多數農村地區迅速“破防”。就筆者了解的全國多個農村地區,其疫情傳播和當地城市相差不到十天,幾乎同步高峰。
大概而言,城市在疫情傳播達峰的時候,鄉村開始大規模流行;而城市處于重癥高峰的時候,鄉村則開始達峰;城市在開始恢復“煙火氣”的時候,農村處于重癥和死亡高峰。
一開始,人們設想春節返鄉潮是疫情傳播期,但目前看來,春節返鄉潮不再是農村疫情傳播的風險來源,但春節前后是重癥的高峰期。
目前,一些較早達峰的農村地區,已經出現了和城市差不多的醫療資源、火葬場等公共服務機構擠兌的情況。筆者了解到一個中部地區的中等村,最近半個月時間內,因感染新冠而去世的老人已經有六位。
這個冬天,不少農村有基礎疾病的老人怕是過不去了。
今年春節,大多數農村地區,相當大部分農民家庭怕是沒有心情“歡歡喜喜過大年”。
由于農村疫情高峰提前到來,各級政府喪失了做好充足準備的時間窗口?,F在看來,農村的一切都措手不及。
12月11日,新十條出臺還不到一個星期,國務院聯防聯控機制綜合組印發了《依托縣域醫共體提升農村地區新冠肺炎醫療保障能力工作方案》,其中的一些舉措對農村疫情防控有應急性和針對性。從政策出臺的規律看,這個《方案》的出臺已經算是神速。但即便如此,還是趕不上疫情傳播速度。
目前看來,里面提及的很多措施幾乎無法起作用。
1,完善對口幫扶機制,形成新冠肺炎醫療服務城鄉聯動。由于城鄉疫情幾乎同步達峰,城市自顧不暇,根本就沒有醫療資源來支援農村。這條措施算是望梅止渴,沒有可行性。
2,縣域醫共體牽頭的縣級醫院要在12月底實現以下目標:做好重癥醫療資源準備;做好重癥醫學專業相關醫護人員準備;加強緩沖病房建設;做好傳染科建設。這一條也幾乎無法實施。事實上,現如今,大多數縣醫院處于減員狀態,醫生都是倉促帶病上崗,應付普通病人和普通型新冠患者都來不及,根本就沒有條件專門抽調人員去準備重癥。至于緩沖病房和傳染科建設,也是不現實。對醫療機構來說,新冠患者是應收盡收,各科室打通也是常見措施。
3,提高鄉鎮衛生院醫療服務能力,包括加強鄉鎮衛生院發熱診室(門診)設置、加強基層醫療衛生人員培訓、增強村衛生室醫療服務能力、充分發揮信息化的支持作用。目前來看,農村疫情倉促應對,嚴格的培訓是來不及的。但農村情況卻也不算最壞,鄉村醫生起到了基石作用。疫情三年來,今年冬天對農村醫療才是真正的考驗。
在一些農村地區,的確是毛主席時代“赤腳醫生”還在起作用。我們調查的西部某市4個村共9名鄉村醫生中,年齡最大的有80歲,最小的46歲,有一半以上的年齡超過了70歲。某縣共有村衛生室144間、鄉村醫生268人,按照國家規定的每1000常住人口至少要配備1名村醫的標準,尚存在125名村醫的缺口。在現有村醫隊伍中,有大專及以上學歷的僅30人,年齡超過50歲的有74人。若果真平穩度過了這一波疫情,鄉村醫療體系和鄉村醫生在新中國的醫療史上,也是可以書寫的一筆。
就筆者了解的情況,農村對疫情防控的確有一定的韌性。很多(老年)農民的就醫習慣里,村衛生室和私人診所是處理感冒發燒等小問題唯一途徑,連鄉鎮衛生院都不愿去。村醫和私人診所和患者之間是熟人關系,有一定的信任度。
在一開始,農民對疫情傳播還是有一定的恐懼感,但身邊有人感染且當感冒處理好后,恐懼感消失,且流行某某醫生對新冠治療有效的說法。而患者一旦感到身體嚴重,優先選項是去縣醫院,如果連縣醫院都處理不了,則一般農民也會“認命”。
故而,農村醫療系統的韌性并不是源自于其醫療資源是否充足、水平有多高,而在于它有完整的縣鄉村三級體系,讓農民有“分級治療”的梯度感,進而容易接受后果。
相比較而言,由于城市三甲醫院等一流醫院的可達性比較高,“分級診療”的實際操作反而不容易實現。城市居民一旦有生命危險,就很容易到大醫院去就診,醫療擠兌反而容易出現。
12月24日,中央農辦、農業農村部、國家鄉村振興局在京召開全國農村地區新冠疫情防控工作視頻會議。按照中央要求,由中央農辦、農業農村部、國家鄉村振興局牽頭,會同相關部門成立農村地區疫情防控工作專班,在國務院聯防聯控機制的領導下開展工作,重點發揮責任落實、政策協同、基層動員等職責作用。農口部門主抓疫情防控,算是新生事物,效果如何,有待觀察。
總體而言,農口部門主抓農村疫情防控,有不少挑戰。一是時間來不及了。目前抓的一些工作,如調查農村地區疫情防控的好經驗,主要短板等,解決不了當務之急的問題。
二是農口部門發揮責任落實、政策協調和基層動員等職責,有點名不正言不順。過去三年的疫情防控中,衛生健康部門肯定是業務主導,而責任落實和基層動員等職責,主要是依靠紀檢監察和組織部等部門,至于說政策協調,也主要依賴于疫情防控指揮部。
三是農口部門抓疫情防控,確實沒有經驗,過去也沒有這些職責。實際上,農村疫情防控的落實一直依靠鄉鎮黨委政府和村級組織,農口算是弱勢部門,對鄉村兩級組織的協調動員怕是力不從心。
大致而言,農村當前都在“硬扛”疫情。農民感染后,基本上依賴于簡陋的鄉村醫療資源,依靠躺平自愈。人類的悲痛并不相通。一些大城市抗疫提供的特效藥、重癥醫護、ICU等醫療資源,農民想都不會去想。哪怕是有老人扛不過去,農民也大概也能夠“認命”——是無奈,但也算平和。
吊詭的是,恰恰是白事,成了當前農村疫情快速流行的關鍵源頭。當政府提倡有疫情喪事簡辦的時候,大家還有理由不聚集。疫情流行了,農民一般也自覺不打牌、不聚眾聊天,但別人家有喪事要辦,政府又沒有要求,那就不得不聚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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