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語境下,“豬”似乎都算不上一個友好的詞匯。
中文世界的一句“蠢豬”,可以平移到英語中的“what a pig”,法語的豬是“cochon”,也有邋遢的意思。
雖然日語里沒有“你是豬”這種直白的垃圾話,但《千與千尋》中,貪吃的父母也會變成豬頭。
形容一個人不可靠,還不如相信“母豬上樹”,好不容易踩中風口,竟然是“豬都能起飛”,組團開黑表現拉胯,必然是“豬隊友”。
除了香噴噴的紅燒肉,大概沒有人愿意和“豬”扯上關系。
但最近一段時間,卻有一幫年輕人爭相當豬,面對色彩繽紛的豬食一邊流哈喇子一邊代入:
“下次能多加一點土豆嗎?我愛吃。”
“湖南的,沒點辣椒吃不下,謝謝。”
“多放紅薯和南瓜,不要白蘿卜,謝謝。”
“挑食的先出欄,謝謝。”
沒想到,現在的小豬還怪有禮貌的哩。
01
B站up主@獨守自然村的視頻,幾乎全都是煮豬食的。
視頻中的大哥先吆喝一聲“豬友們,開飯咯”,接著手起刀落,伴隨著咔咔咔咔的切菜聲,白的蘿卜,綠的青菜,紫的茄子,黃的南瓜,紅的番茄……五顏六色的蔬菜果瓜順勢滾落到鍋里,煮到咕嘟咕嘟冒泡,一鍋新鮮的豬食就完成了。
一開始,很多人是當解壓視頻來看的。三、五分鐘的視頻,幾乎沒有閑話,只有up主利落的剁菜聲,搭配著各種蔬菜滾進鍋里,就像修驢蹄、切肥皂、洗地毯一樣,煮豬食提供的也是一種沉浸式的農村生活體驗。
但不知道從哪天開始,屏幕前有觀眾突然察覺到了不對勁。
豬吃得也太豐盛了吧,每天都是新鮮的南瓜、土豆、紅薯、白菜,有時還有竹筍、香菇、西蘭花、菜心,甚至還有紫米、西葫蘆。
試問現在有幾個人,能吃到這么豐富且新鮮的食材?
首先是坐標北方的人饞哭了,這水靈靈的菜心和竹筍,我都沒吃過這么好的。
有人一合計,各種蔬菜混合水煮,這不就是清湯麻辣燙嗎,這么一碗豐盛的麻辣燙,在一線城市少說得40塊錢。
有人對著自己的輕食套餐陷入了沉思,同樣的紫米、西蘭花,同樣的南瓜、小土豆,除了沒有雞胸肉,自己原來和豬豬吃的一樣。
也有人覺得,能花幾十塊錢吃輕食的都算奢侈,你看我們,就只能吃外賣料理包、沙縣飄香拌面,一頓飯唯一的粗纖維,可能是用作調味品的大蔥段。
還有人秉承著糊弄學的原則,平時只用“面包+一片蔬菜”的“白人飯”來維持基本生命體征,面對豐富的豬食,嘴角流下了不爭氣的淚水。
更有身在韓國的網友DNA動了,這……不比泡菜鍋好吃多了?
就連媽媽們也嘆為觀止,這豬食,看起來比我做的寶寶輔食都好吃。
突然之間,大家就集體頓悟了,原來豬食這么好,不管了,我也要做一只精神小豬。
于是,就出現了這樣一幕:
今天的菜單有土豆,彈幕里馬上表示,我愛吃土豆,多來點。
要是今天有南瓜,還會有挑剔的“豬友”表示,南瓜要是削皮就好了。
馬上就會有“豬友”站出來,不行,挑食的先出欄(豬、羊等其他動物長到屠宰重量就是出欄),我不挑,我啥都吃。
來自天南海北的“豬友”,不管是不吃辣的,還是不吃蔥花香菜的,都在“番茄鍋”上達成了共識——
沙瓤多汁的西紅柿,煮一鍋酸酸甜甜的番茄湯底,配上純天然有機無公害蔬菜,這配置高低得是米其林三星。
如果有一天,菜單里突然出現了更高階的食材,像西蘭花、香菇這種,大伙兒又會立刻警覺,為什么今天吃得這么好,這該不會是最后一頓吧。
更有甚者,已經完全融入其中,還留下了銷魂的影像。
這場景,以至于新來的網友以為這是個像李子柒一樣的鄉村美食欄目,看大家吃得這么滿足,還一臉懵逼地想:
這菜都不洗一洗嗎?
這紅薯上還有泥巴怎么就放進去了?
怎么連白菜梗都丟進去了?
直到看到最后,up主“yohohohoho”地呼喚,大大小小的豬崽子沖出豬圈一通猛吃,才意識到,原來這是豬食啊。
02
年輕人爭做“豬友”,是因為向往“良田美池桑竹之屬”的農村生活嗎?
up主展示的,其實并非大家想象中的春花秋月、怡然恬淡的農村,相反,視頻中的農村生活,都是高強度的勞作、連軸轉的農活,哪怕一個簡簡單單的喂豬食,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勞動量。
舉個例子,up主來自福建農村,因為耕地都在山上,所以種植水稻、玉米等農作物全部依靠人工來播種、插秧、施肥、收割。
除此之外,用來做豬食的南瓜、辣椒、西紅柿、絲瓜、豆角、草莓等各種蔬菜,大部分都是自己種植的,因為家里吃不完,拿到集市上費用也不菲,所以干脆就留給豬吃。
這還不算,up主還養殖了豬、雞、鴨,這些動物的飼料、窩棚也都是自己做。
而在視頻之外,還會有天氣不好、動物生病等各種問題,需要及時地干預處理,一年到頭忙忙碌碌,其辛苦程度是從小生活在城市里的人難以想象的。
但即便如此,依然有人私信up主,“我能去你家喂豬嗎?保證不偷吃。”
雖然這大概率是一句玩笑話,卻真實地反映了當下社會的一種普遍心態:
農村生活挺累的,但相比在城市里精神內耗,倒不如去農村,干點實實在在的體力活。
寫文案的、搞設計的、做運營的……格子間的打工人面對著無理取鬧的甲方、空蕩蕩的文檔,抓耳撓腮之際只想瞬間移動,去工廠擰螺絲、去超市理貨,去咖啡館拉花,去馬路上掃大街,做一些付出勞動,就能看到實實在在成果的工作。
畢竟,喂一年豬,少說也能擁有200斤優質五花肉。
但話說回來,很少有人敢真的裸辭,去找一個喂豬的工作(可能也找不到。
大部分人只能一邊拖著疲憊的身體擠上晚高峰的地鐵,一邊打開煮豬食的視頻,幻想自己變成了那只矯健靈活的豬豬。
干凈的就餐環境,精心搭配的健康晚餐,不用想減肥今天又攝入了多少熱量,也不關心明天就是項目的deadline,績效考核什么通通見鬼去,低頭哼哧哼哧地吃就好了。
大不了吃胖了先出欄。
爭做“豬友”,這不是跟風式的玩梗,也不是無聊時的消遣,而是一個獨立于現實生活之外的“烏托邦”——
當你進入“豬圈”,感覺這里的人怎么都不太正常;
等你也變得“不正常”了,才會知道,偶爾“發瘋”的感覺,這么爽嗎?
尾聲
最近有一個比較火的梗,是這樣說的:
教育具有長期性和滯后性,就像是一個閉環,多年后你有一個瞬間突然意識到了什么,那就是子彈命中的瞬間,此時才是教育的完成。
這個“子彈命中的瞬間”,指的是當年懵懵懂懂的事情,直到經年之后才恍然大悟的瞬間。
就像《范進中舉》,上學時嗤笑范進的瘋癲,等到自己考公考研失利時,才驚覺原來自己不如范進。
找工作時向HR解釋自己的證書、項目經驗,才想起《孔乙己》中執著于“茴”的四種寫法的孔乙己。
這種“子彈命中的瞬間”,往往帶著現實的、沉重的嘆息,是“初聞不知曲中意,再聽已是曲中人”的無奈。
求學、就業、結婚、生子、車貸、房貸……當年輕人一邊面對殘酷的現實壓力,一邊又要咬牙前行的時候,適當“發瘋”就成了行之有效的發泄方式。
無論是自嘲的“鼠鼠我啊”,還是賣崽的網紅青蛙,無論是治愈系的“小狗文學”,還是儀式感十足的“豬豬吃播”,本質上都是人們短暫逃離現實,用來消解無奈和無趣的出口。
管他明天刮風下雨,今天就像這個ID為“得再活一天”的“豬友”一樣:
直接把腳伸進食槽,拱走別的豬友,埋頭狂吃,要是有其他豬豬過來,就撅腚頂開,一直吃到開心得豬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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