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2022年考研國家線公布,實在太“卷”了。
分數線呈大幅上漲趨勢,經濟學上漲12分,法學上漲14分,文學上漲12分,歷史學上漲15分,藝術學上漲15分,管理學上漲12分,教育學上漲了14分。參加過研究生考試的朋友都知道,這種普漲10分以上并不常見,雖然每年的國家線都不一樣,但上下浮動不會太大,在5分左右。
國家線公布之后,一些考的不理想的考生將要做出艱難的選擇。
第一個選擇是“調劑還是二戰”。如果考生的初試成績剛過國家線,說明成績并不是很理想,此時考生要做出選擇,決定自己選擇“調劑”到并不理想的學校還是“二戰”。
第二個選擇是“二戰還是放棄”。有很多考生的初試成績遠低于國家線,這類考生無法參與調劑,應該考慮自己是應該繼續堅持考研,還是放棄考研。
每一個選擇都是很艱難的,面對馬路上的共享單車小黃、小藍、小綠,你可能都會考慮個半天,更何況是事關人生的選擇。人是有意識的高級智能生物,做出選擇是有目的有計劃的行為,需要某種思想的指導。僅僅從圣哲那里尋找答案,這是教條主義,可惜,孔子和馬克思都沒有回答過考研選擇的問題。聽取過來人的意見,如果他并不是很了解你,也并不是很了解考研,只能用他自己的經驗來回答你,這是經驗主義,這種選擇對很多人來說也并不一定很靠譜。
所以,我們只有借助科學的唯物主義來進行分析判斷,才能心里有底。
首先,考研分數線為什么會暴漲呢?第一,考的人多了,多到什么程度呢?457萬,這個數字已經與2001年參加高考的人數持平。第二,經過幾十年考試的積累,考研的復習資料和應考經驗已經非常豐富,這也對成績普遍提高起了作用。第三,二戰、三戰等多輪考研的學生越來越多。以上三點大體上構成了今年考研分數線暴漲的主要原因。如果我們認為這三個因素在短期內無法逆轉,那么我們的下一步選擇要非常慎重,很多想要二戰的同學擔心的問題就是——我再考不上怎么辦呢?要知道,隨著內卷化的趨勢,這個概率是非常大的。
在這種情況下,我們就勢必要拋棄一些急功近利的慣性思維,認真做做長遠考慮。一般人就把考研作為一錘子買賣,不顧一切花個幾年時間復習考上個研,畢業后進入體制內或者大廠,度過一生。那么,不好意思,人生很長,不僅僅是學歷和工作以及在物質上躋身中上階層,還有一個精神需求的問題,包括人生的意義、價值和信仰,古代讀書人通過科舉接受了仁義禮智信,勞動人民通過楊家將、白蛇傳、牛郎織女的故事接受了忠君愛國、家庭本位等觀念。這種活著的意義感是決定如何選擇的前提,如果沒有這個,考研、找工作和找對象就變成了純粹物質條件的比對和精明的算計,而且這種對比和算計未必能解決一些根本問題。比如我是否適合做這行,我對這個是否有興趣。我們是人,不能渾渾噩噩的活在這個世界上,人喜歡思考為什么和怎么辦,這也是這個世界有超過一半的人信仰宗教的原因,因為宗教給了人一整套粗陋但比較容易理解的信仰體系,接受了現代教育的大學生,多數不能接受宗教的世界觀。而科學的世界觀就要求我們必須要正本清源,了解研究生教育設置的目的和當代研究生教育乃至整個教育的問題,只有了解宏觀形勢,才能更好地做出個體選擇。
研究生教育的本意是什么呢?原本意義上,碩士研究生是本科之后的深造學歷,與本科生相比研究生教育更注重培養學生的研究問題和分析問題的能力。但隨著研究生的大擴招,2020年7月召開的全國研究生教育會議提出,未來高層次研究人才將主要以博士教育為主,碩士生培養將主要以應用型人才,即專業碩士為主。
但是,一方面,研究生培養的目的從研究型改為應用型能否落實?另一方面,讀研究生能否提高應用能力呢?
答案都是否定的。從人口比例上看,中國并不是一個本科生過多的國家,全國本科生占總人口數約4.1%,美國的這一比例是17.4%,社會并不能提供那么多崗位給以從事研究為未來職業的研究生,但無法勝任基本的工作使得很多人選擇考研來逃避就業,期望研究生畢業后能選擇體制內不需要怎么動腦子、脫離生產實踐的工作,這樣的話,對于社會發展來說,這么長時間脫產學習的意義又在哪里?我這里并不排除讀了研進入研發崗位的,但這在讀研人群當中比例很小。所以,如果研究生學習目的、研究生課程設置、導師的任職條件都沒有相應地進行調整,轉為應用型只能是形式上的。
從讀研過程來看,國內絕大多數研究生缺乏系統的科學訓練,理工科給導師打工,文科的放羊,能學到知識的非常少。
那么,既然如此,為什么還有那么多人考研呢?
簡言之,考研并不是對學習知識或技能感興趣,而是向上流動的需要。教育成了社會分層的一種手段。現實當中研究生成了一塊敲門磚。這才是各種卷的問題的關鍵。
有的人會說,分層就分層吧,反正我能往上面爬就可以了。問題并沒有那么簡單。馬克思曾經有句名言:“每個人的自由發展是一切人自由發展的條件。”馬克思的這句話用在分析卷的問題上就是說即使你有幸卷到上面,但很多人在下面,下面的人不自由,上面的人也無法自由,因為人上有人,天外有天,還有比你更卷的,卷到上面還怕掉下來,自己沒有掉下來,害怕下一代掉下來,卷的機制會驅使每個人保持高速運轉,片刻不得歇息。
但是,這種卷并不符合教育規律,會影響正常的生產發展和社會發展。
首先,卷造成了學習效率的低下。人的成長有其自身規律,什么年齡段就該做什么事情。幼兒園小朋友學什么都快,就是因為他們是在干中學,小學生學東西也快,就是因為小學語文、數學知識有它的現實應用場景,學完了就能用上,到了高中,學的東西基本都是為了應試,平時生活是用不到的,所以學習疲于應付,意義感和獲得感是非常差的,到了大學,更不知道學習是為了什么,學習形式化空洞化,不能長本事。學生習慣于帶著一大堆知識點進入考場,考完之后就忘掉,知識的體系感和神圣感蕩然無存,甚至到了大學,初中物理有幾章幾節都不能回憶起來,辛苦學了這么長時間,這不能說是極大的人力資源浪費。2021年,一項發布在Nature子刊《自然人類行為》雜志的一項研究引起廣泛關注。這個名為Supertest的測試由斯坦福大學(Stanford University)、莫斯科國立高等經濟學院(HSE University Moscow)、教育考試服務中心(ETS)以及國內北京大學、清華大學和印度的合作大學共同發起。研究人員驚人的發現中國學生在經過大學學習后,批判性思維能力和學術技能水平均出現了下降。
卷還造成了學生邏輯思維能力的全面下降。數學完全壓倒英語,成為考研最難的科目。2010年,中科院院士、著名數學家谷超豪就憂心忡忡地認為中國學生數學學習能力出現了退步,主要是缺乏推理能力的訓練。
前面我們說過,本科學歷的人在中國并不是一個過剩的狀態,我們看到考研學生越來越多,但另一方面很多公司又招不到人,尤其是招不到能做事的人。學生所學非所用,而且畢業后不能勝任工作。
其中工科教育的蛻化對生產發展影響最大。今年考研分數線暴漲,但仔細觀察,工科分數線卻只有273分,遠遠低于文學367分和經濟學360分。
工科的分數線低固然與數學一的難度大有關,但是考研滿分500分,273分相當于滿分100只要考54分就能讀研,這么低的分數線說明工科人才的缺乏,現在工科生也主要是坐在辦公室畫圖紙和搞管理,很少能觸及到生產一線。這極大地影響了產業升級和生產力的發展。
2020年,中國工業和信息化部原部長苗圩指出,在全球制造業四級梯隊格局中,中國處于第三梯隊,與印度、巴西、墨西哥等國處于同一個水平,實現制造強國目標至少還需30年。
上述說法好像與我們對中國制造業強大的印象有一定差距,但這并不是苗部長第一次陳述這個觀點,早在2015年11月8日他在全國政協十二屆常委會第十三次會議做學習講座時就提出了“第三梯隊說”。他說,目前全球制造業已基本形成四級梯隊發展格局:第一梯隊是以美國為主導的全球科技創新中心;第二梯隊是高端制造領域,包括歐盟、日本;第三梯隊是中低端制造領域,主要是一些新興國家;第四梯隊主要是資源輸出國,包括OPEC(石油輸出國組織)、非洲、拉美等國。
造成中國制造業大而不強的一個原因就是中國極為缺乏技工,缺乏既有理論又能實踐的人才。近年來勞務派遣的濫用和靈活用工的廣泛發展使得體力勞動者在一個崗位上工作的時間越來越短,完全談不上技術積累,大學生現場解決技術問題的能力也是非常不夠的。
清華大學謝邦鵬博士用他的實際經歷證明了理論與實踐相結合對生產的重要性,2008年他取得清華大學博士學位,進入國網上海浦東供電公司。然而,他剛上班就遇到了難題。“在我們公司,所有新員工都必須先到一線工作,所以,我就這樣成為一名一線電力工人。”謝邦鵬回憶說,2008年冬天,他結束輪崗培訓第一次到現場工作,不知道怎么接線、怎么校驗,完全搭不上手。2009年,謝邦鵬第一次參加搶修,卻遲遲查不出故障原因。一名中專學歷的工作負責人輕輕推上一枚小開關,準確無誤地說出了問題所在。這樣的經歷使他明白現場的經驗積累同樣重要。那段時間,他成為了班組里擰螺絲、接線頭、看圖紙、做筆記最多的人。2015年,謝邦鵬高票當選為“上海市十大工人發明家”。以他名字命名的創新工作室成立兩年多來,已發表EI論文6篇、核心期刊論文15篇,獲得發明專利授權5項、實用新型專利授權25項。他的一項發明,來源于“曬被子”。2010年,謝邦鵬做大電流試驗時,發現沒有合適的專用短接工具,只能采用自制的鋁網線、銅排頭,這樣的連接不僅不牢靠,而且稍一疏忽就有觸電危險。如何解決這一問題?謝邦鵬百思不得其解。一個天氣晴好的周末,他在單位加班,叮囑妻子別忘了把家里的被子曬出去。“放心吧,都曬好啦,還用夾子夾在曬衣排上了。”妻子的一句話,給了他靈感。謝邦鵬由此發明出“鷹嘴夾”,保證了夾子與母線之間有充足的接觸面積和導電性,可實現“一秒接入”。這項成果獲得了國家發明專利和上海市科技創新三等獎,并在國網上海市電力公司下屬11家分公司和數個工程公司中廣泛應用。
這里不厭其煩地講述謝邦鵬的經歷,是說明理論與實際結合對于生產來說是多么重要啊。
再舉一個例子,談到原子彈,廣為人知都是錢學森、鄧稼先等頂層科學家,但這些科學家再好的設計,也需要技工去實現,沒有能工巧匠,原子彈是不可能完成的。原公浦是數量眾多的中下層人員中的一個。他的名字之所以被留在了歷史上,因為他負責的那個環節只有他一個人操作,而且是極為關鍵的環節。他是一名機械師,當時是上海一家工廠的機械班班長,手法出眾。原子彈的核心反應成分,即鈾球,當時只能人工切割,對技術要求相當高。因此,找來了原公浦。鈾球切割的最后三刀是最難的。為了防止輻射,還要穿上厚厚的防護服,操作起來也很笨重。而如果切割失敗了,就得重新制造鈾球,耽誤原子彈制造時間。所以切割至關重要。原公浦也是第一次穿防護服、第一次切割鈾球。但是他一次成功,從而使得原子彈研發順利進行。要是這個環節沒有掌握好,我國不可能在1964年10月16日爆炸第一顆原子彈,也許推遲幾個月,甚至一兩年,都有可能。
這些小人物在毛澤東時代獲得了極強的榮譽感,足以抵消所有的辛苦付出,那個時候大家根本沒有“回報”的觀念。
1980年的“潘曉來信”開啟了一個信仰危機的年代,“主觀為自己,客觀為他人”小心翼翼地否定了集體主義價值觀,為個人主義大行其道打開大門。路遙的《平凡的世界》崇尚個人奮斗,但兼顧集體,形成了市場經濟上升時代的意識形態,看上去公私兼顧,實際上對弱勢群體的拋棄標志著野蠻、腐朽、骯臟已經不可避免地泛濫起來,新世紀的佛系和躺平,作為一種消極反抗形式,標志著晚期的到來,一切心靈雞湯的說教變得越來越缺乏說服力。
現在稍微懂事一點的孩童都知道,考不上大學就沒有出路,考不上研就沒有好工作,但設置研究生教育的本意卻被人們拋之腦后,一切都圍繞精明的算計來進行,這完全是回到了舊的教育觀念——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
所以,從宏觀方面來說,要讓個人選擇變得容易,避免過度內卷,問題的關鍵并不是個人精明的算計,而是改變卷的機制。毛主席要年輕人關心國家大事是有道理的。國家大事解決了,個人小事才容易解決。今年全國兩會,北大姚洋教授就提出,“走出內卷必須從教育制度改革上入手,普及高中是必須的,如果我國的財力做不到12年,那么可以考慮縮減為十年制義務教育。”在普及高中教育的基礎“學會做人”,然后再做出人生選擇。他解釋說“五年小學和五年中學,我們這代人當年就是這么過來的,現在中學有兩年就是用來應試的,完全可以取消”,姚洋教授出生在1964年,應該是在毛澤東時代完成小學教育, 他的提案,基本就是毛澤東當年的制度設計。 姚洋教授提出的方案從技術層面是有道理的。
那么,改變卷的機制在技術層面可以通過縮短學制來實現,教育的實質內容的改變呢?那就必須實行教育與生產勞動相結合,列寧的夫人克魯普斯卡婭提出的綜合技術教育方案是迄今為止對此最為詳實的方案,從小學開始讓學生接觸勞動和工廠史,對生產產品和勞動組織有近距離的觀察和興趣,到了中學要直接到校辦工廠邊干活邊學習。她說:“科學的工藝學要求我們研究物理學和化學時,要比我們在一般的物理學課和化學課上更加密切地、有系統地與生產聯系起來。我們應該研究這個向題。”她還主張為工人開設“生產入門”,為莊員開設“農莊建設入門”。
毛澤東在晚年進行了大規模教育革命的實踐,就是把以上的思路在無產階級政治掛帥下落實了,他老人家用簡練的語言概括:“學制要縮短,教育要革命。”
到這里,大家可能會問,你還沒回答要不要調劑和二戰呢?
我的回答是,看到這篇文章的朋友一定是本科生或者同等學力,那么你已經至少讀了16年的書了,繼續接著讀書的話,脫離社會的時間太長,這樣是不利于個人成長的,完全可以先工作兩年再考慮是否考研、讀研。
如果你已經為考研付出了極大的努力,又過了分數線,不想放棄的話,那么也請利用復試結束之后的幾個月時間,找個臨時工作做做。
為什么要找個臨時工作呢?目的就是在升學前短暫地接觸社會,理論聯系實際,算是對學生狀態的一種調整。因為對人生而言,升學只是一個方面,將來面臨的困難和挑戰是很多的。一大堆比考試更頭疼的事情會等著你,抑郁、焦慮會隨著而來。我是怎么處理的呢?初中老師告訴我,人是勞動的動物,人是社會的動物。人的手要干活,人的嘴要說話。
我開過店,先后有兩家,我去打過散工,快遞分揀員、搬運工。我還去農村收割水稻,最偏的鄉村,不是旅游景區。
開店,沒有營業額的時候,面對房租,我感到絕望,我懂得了生活的艱難和有一份穩定工作的美好,無論工資高低。
做完快遞分揀,腿部的腫脹使得我體會到普工的不易,真正理解了老馬克思說的雇傭制度以及改變的方法和力量。
收割水稻的時候,從割稻、打谷子、晾曬到打包運回,每一步都要花費大量勞動,粒粒皆辛苦絕非虛言,吃晚飯的時候異常的香,同去的人有的結下了終身的友誼。
勞動人民整體上會比知識分子性格堅強,原因就是長期的勞動鍛煉。
以上活動,快遞分揀工最容易找到,送外賣也可以。
無論做什么,真正做下去, 你一定會變得強大。
我勸了很多年輕人寒暑假去打工,我也告訴他們本科畢業找工作并不是洪水猛獸,至少他們照做了的絕大部分沒有抑郁,恢復了年輕人應該有的朝氣和快樂。
因為他們開始懂得生活真正的不易,考試只是人生的一個小小的方面,他們開始明白,二本學歷其實已經達到了中國教育金字塔的上層。真正的出路是理論與實際相結合,經風雨,見世面,為社會創造價值,自己也能獲得相應的回報,在這個過程實際感受現實生產力和生產關系的矛盾在哪里,思考應該怎么解決。
有的朋友可能會說,想那么多干嘛?
如果我們誰也不想這些問題,我們的下一代、下下一代將永遠內卷下去,痛苦而不能自拔,這就是馬克思所說的人類的史前史狀態。如果我們不克服幾千年來鄙視體力勞動的文化傳統,從頭手分離回歸頭手合一,即使毛主席活過來也是沒用的。毛主席晚年不無遺憾地說,我只改變了北京周圍幾個地方。
歷史最終屬于人民。現在年輕的有知識的一代人,如果能真正領悟馬克思說的“每個人的自由發展,是一切人的自由發展的條件”, 能理解打破腦體分工對于人的全面發展的意義,那將是最近幾十年擴招對未來的最大意義。
祝各位年輕的朋友走好人生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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