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 志 說
三慎齋愚人
猶記高三之時,嘗每日清晨大聲嚷嚷宣誓者,所言之誓者,皆不外乎立志為己為父為母為師長尊賢奮斗然。旋兒至今,左右同齡之輩,日所讀書拼搏奮斗者,日所思所慮所憂之事,亦概莫如是。
父母素有養(yǎng)育之恩,不能不報,故為父母而奮斗者,孝子也;師長尊賢素有教誨之恩,亦不能不報,故為師長尊賢而奮斗者,賢徒良生也;人活于世,素有生存之基本所求所需,故為己而奮斗者,天經(jīng)地義也。然某愚鈍,于此孝子賢徒良生天經(jīng)地義之中,終覺有所不妥有所不然。然何以不妥何以不然者,余愚鈍未能知也。
適才閑讀梁任公之《少年中國說》,念至“故今日之責任,不在他人,而全在我少年。少年智則國智,少年富則國富,少年強則國強,少年獨立則國獨立,少年自由則國自由,少年進步則國進步,少年勝于歐洲,則國勝于歐洲,少年雄于地球,則國雄于地球”之句,激昂萬分,拍膝喜而贊曰:此一段精妙文字,全然解余先時不解之惑矣。言責任不在他人而全在我少年,此不謂少年之責任者大乎?少年之智、富、強、獨立、自由、進步與否,全然關(guān)乎我中國之智、富、強、獨立、自由、進步,此不謂少年之影響于我中國者大乎?少年之責任既大矣,少年之影響既深矣,則少年之立志,少年之所奮斗者,焉能不以家國為重也乎!
曰:國者,家之集合也;家者,人之集合也。又曰:家者,一人所安身立命之本;國者,一家所繼替續(xù)存之源。無國者,何以成家?無家者,何以成人?是故,人不如家之重,家不如國之重焉。古之豪杰圣賢之輩,所立志者,亦概莫不以家國為重。譬之如,屈大夫之“身既死兮神以靈,子魂魄兮為鬼雄”“長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艱”,《禮記·儒行》之“茍利國家,不求富貴”,杜甫之“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風雨不動安如山”,范仲淹之“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岳武穆之“精忠報國”,陸游之“位卑未敢忘憂國”“ 一身報國有萬死,雙鬢向人無再青”,文天祥之“臣心一片磁針石,不指南方不肯休”“ 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顧炎武之“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林則徐之“茍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徐錫麟之“只解沙場為國死,何須馬革裹尸還”,魯迅之“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薦軒轅”。上舉之例,不亦多乎?
古之眾人皆以家國為念,今人則何如?惜今時之人,多喜嗜追名逐利,深陷名利場之中而不能自拔也。眾皆所求者,亦不過一己之私利也,鮮有知家國為何物者,更有甚者,拋之家國于腦后身后而全然不顧者比比皆是。與此輩人言談,叩問信仰理想,則嬉皮笑臉,不知所為何物;談之靈魂追求,則如遇鬼怪,避而遠之;言及民族精神,則默然視之,偶有冷笑。更可氣者,于無理詞窮處,此輩人猶反譏笑曰:汝甚腐哉,時過境遷,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也!
嗚呼!我今世之人,況不如前人乎!先時之人尚能“書生意氣,揮斥方遒”,尚可“指點江山,激昂文字,糞土當年萬戶侯”,敢灑一腔熱血報于國,而我輩果只能庸庸碌碌于名利場乎?!《大學》之八目:曰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格物者所為何?致知也。致知者所為何?誠意也。誠意者所為何?正心也。正心者所為何?修身也。修身者所為何?齊家也。齊家者所為何?治國也。治國者所為何?平天下也。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世所求之至理,世所為之至事也。
當今之世,世事紛擾,風起云涌;遮天蔽日,黯淡無光;山河變色,乾坤動蕩。君不見,廟堂之上,朽木為官;殿陛之間,禽獸食祿;狼心狗行之輩,滾滾當?shù)溃佹鞠ブ剑娂姳R灾律琊⑶鹦妫n生涂炭。家國存亡之危日甚一日,唇亡齒寒之急每況愈下。
縱覽今古,未聞蘙穢不鋤,田畝堪得豐饒;狂犬不殧,鄰里樂享安寧者;賢良不出,焉有家國祥和之盛;志士隱遁,誰堪救亡圖存之責。人又曰:有鼎柱之士,方有國家之興;有載荷之基,始有宇廈之隆。是故國也求賢渴志之疾乎!
曾文正公嘗曰:人誰不死,但求臨終時心無愧悔耳!故俯仰之間,問心無愧,人之所求也。至于高官厚祿,高居人上,則有拯民溺、救民饑之責;讀書學古,粗知大義,則有覺知覺、覺后覺之責。試問,秉先烈志士未竟之遺愿,擔家國民族復興之責任,誓為家國而奮斗者,縱其貧困潦倒一生,復又何愧之有!
凡世間之事,憂之則志之,志之則為之,情理之所然也。故君子之憂也,當以不如堯舜周公為憂,以德不修學不講為憂,以頑民梗化為憂,以蠻夷猾夏為憂,以小人在位賢才比否為憂,以匹夫匹婦不被己澤為憂。君子之立志也,有民胞物與之量,有內(nèi)圣外王之業(yè),而后不忝于父母之生,不愧為天地之完人。故君子之立志,當心懷萬民、家國于一身也。
橫渠四句有言: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替萬世開太平。故君子之所立志,當以為天地立心為志,以為生民立命為志,以為往圣繼絕學為志,以替萬世開太平為志。此四句所言之理所談之事,亦理當為我輩之人之所求所奮斗也。
此明志說也。
附詞二首:
沁 園 春
端 午
汨羅江畔,恨留楚地,愁灑三湘。問滄浪之水,清乎濁乎;混沌之世, 醒焉醉焉。 深思高舉,獨處離憂,長恨空余落碧霄。終不忘,千古寂寞客, 三閭大夫。
也曾安享年少。今翹首,國事盡堪憂。看黃金臺上,高歡飲酒;蓬門蓽戶, 民多哀愁。今古山河,漸然失色,千秋基業(yè)雨中搖。須明日,重譜乾坤曲, 盡都從頭!
滿 江 紅
清 明
滿目山河,誰可語,安然無闕。君不見,東西南北,虎嘯狼躍。 惡鬼兇殘 喜嗜血,亡我之心猶未滅。問蒼天,今世有誰堪,補天闕?
當年恥,猶未雪。今時恨,何時滅。一腔頭顱血,何處灑卻?我輩豈是池中 物,怎堪屈志為燕雀。劍指出,復照我中華,漢唐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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