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是根據錄音整理,未經發言人審閱。
左大培:
今天咱們討論應該繼承毛澤東的哪些東西,剛才有人說造反有理,也有人說造反有理太偏頗了。我覺得毛澤東說的是為人民服務,造反有理是在人民受壓迫的情況下,造反就有理。今天有人說剝削有理,壓迫有理,剝削壓迫都是向著人民的,所以這時應該是造反有理。而且我覺得毛澤東說造反有理不是鼓動老百姓造反,而是承認人民有權造反。至于人民會不會造反,不管人民多麻木、多愚昧,你把他壓住了肯定是要造反的。王斌余就是因為老是被欺負,所以最后就殺了人了。這種造反,你可以說他是非理性的,他根本也沒想到他是有理性的。所以說這種造反不是你鼓勵不鼓勵的問題,到了一定時候,人家就會有。只是說,我們做為一個社會整體,你是政府官員、知識分子,特別是掌握著話語權的這些人,怎么對待他?毛澤東就說,他有理。所以說掌握話語權的人應該承認,到了一定時候他會造反。那么我想,這樣就把毛澤東的基本思想說清楚了。
毛澤東的社會觀最重要的是動的,而不是死的模式。任何死的模式都有問題。比如說計劃經濟模式,有沒有問題?蘇聯政府最后垮臺,為什么?因為它那個傳統計劃經濟模式的確是官僚專制的,這個我們在文革的時候,這些造反派早都總結清楚了:官僚軍事機器專政。還有法家傾向,法家是最典型的等級官僚軍事專政。但是現在自由派在鼓吹什么?民主憲政。民主憲政說到頭也是個死模式。講理想都很好,計劃經濟的理想也很好,官僚都是為人民服務的,有什么不好?軍隊可以為人民服務。但是現實一用,就完了。我同意楊帆講的,你講理想的模式,全都是很好的,不是哪個好哪個壞。我們有官僚,有黨,官僚盡職盡責,黨是為人民服務的黨,有什么不好?憑什么你要造反?民主憲政派是西方的理想模式,毛澤東也不是不知道。民主憲政說到底是法院專政,法院前面有一個議會立法,然后下面法院專政。法院怎么定你就怎么聽,和官僚沒關系。在這個專政下他們還講一個市場。要說純模式、靜態的模式,都是很好的,西方的微觀經濟學,就是一個靜態模式,都很好。市場上的人要想賺錢,他就得為人民服務。不為人民服務你賣得出去嗎?可是問題運行起來,它的毛病就不知道有多少!包括市場在內,坑蒙拐騙。實際上華爾街的金融市場,就是大資本家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美國自己的人也在拍電影,告訴人們華爾街的人在干哪些缺德事。
所以說,毛澤東本人一個基本思想就不是從這些靜態模式出發的,而是社會是個矛盾斗爭的過程。造反就是矛盾斗爭,就是破壞性的,破壞任何現有的東西。但他的評價就兩個字:有理。你要看到現實,社會總是需要不斷造反的,不造造反是不行的。所以毛澤東一直到晚年都在強調社會的自我運動過程,動態的過程,吐故納新。毛澤東語錄我們讀過,現在都理解了,毛澤東整個是動態的,他就不喜歡靜態的死模式。確實從整個社會歷史來看,這個動態過程是更合乎歷史的。咱們中國歷史是二百年推翻一個皇朝。皇朝到后期了,那些利益集團到最后了,不管什么圣君賢相都搞不定。典型的是明崇禎,其實他不是昏君,手下也有不少好大臣,可是他最后就得亡。那些利益集團是剝削人民、壓迫人民的,這和我們自由派說得不一樣,如果這個利益集團本身就是大多數人,我們就得維護這個利益集團。可是問題是少數的壓迫人的在上面的利益集團,已經根深蒂固。下面的人已經被他們壓榨得不能活了,這個時候任何人叫他們不要造反,沒有用。人家李自成就起來了。越能殺人越組織軍隊越起來了,最后把你推翻。所以你說造反無理也沒有用,這是客觀事實。實際上吳晗這種歷史學家都承認,造反有進步意義,起碼新上來的皇帝得實行讓步政策,得讓老百姓活呀。李世民講“水可載舟,也可覆舟”,不讓他活他也不能讓我活呀。所以每一次造反運動下去,人口增多,生產力還是在發展。確實靠著二百年一回的造反。
從這個角度看,所謂西方的民主制度,不過是把大造反變成小造反,四年換一回政府。老百姓不滿了,不搞暴力,搞投票來解決問題。你要是弄一個靜態模式也挺好,但實際動作起來也有大量的問題,就是美國人說的,他的民主制度下,往往也產生少數利益集團在里面利用民主。在西方這些國家的民主制度下,也動不動發生政治地震。這個政治地震相對于原來規則的選舉來說也就是一種造反,出現新的派別,把原來老的格局打亂。憲政派最稱贊的可能是英國過去保守黨和自由黨,但后來英國自由黨消失了,為什么?工人運動起來了,工黨起來了。工黨確實沒搞暴力革命,但是工黨實際上對英國的政治格局有非常大的改變。過去有人說,凱恩斯是一個無產階級死敵,這是列寧說的話。作為證據之一是凱恩斯有句非常有名的話:在無產者和資產者的斗爭當中,我是站在有地位、有教養的資產者一邊。我們過去都以為凱恩斯講的那個無產者是共產黨,但有人告訴我實際上不是,他對的是工黨,即英國的工會聯合會。就凱恩斯那個年頭,他不是保守黨的人,是比較自由民主的人。他們就這個意識,但最后他們擋不住英國的政治地震。
從這個角度看,西方的危機出現時,民主格局內部也還會出現大的變動。我們現在說不要從一個簡單的死的僵化的模式去看社會,而要從不斷的運動中去看,這個中間就有不斷的造反,造反的形式不一樣。中國舊的王朝下是農民暴動,實際很多是流民暴動,嚴格說李自成依靠的是流民,殺,搶,比明軍能打仗就行了。在西方不過是把大造反分解成小造反,隔幾年來一回,讓老百姓不斷出出氣,不是白出氣,最后是逼著任何精英,不管你是官僚還是什么,必須考慮勞動人民。從這個角度看,毛澤東是非常清楚的,他學過。他晚年說,我每天要看《參考》,就是新華社的一天兩大本,你說他不懂美國政治?大《參考》上盡登著外國政治。他的思想是對整個社會有一個概念,不斷循環的運動過程,社會有階級之間的斗爭。當然西方人說的是利益集團之間的斗爭。他認為這就是社會,社會本身。造反有理是從這個當中來的。從社會本身、歷史事實來看,有什么規律?造反有理就是規律。沒有這個,社會就不能正常存在。
文化大革命和蘇東的天鵝絨革命有一點是一樣的,我們文革老造反派全都明白,很簡單,我們的基本思想和你們是一樣的:我們要自由,我們要民主,我們要想怎么說就怎么說,你們不就是要這點東西嗎?要人民說話算數,你們說共產黨官僚,不民主。我們造反造的是什么?我們造的就是官僚的反。特別像我這樣有理論概括的,最清楚不過了,就造這個的反,我們是一樣的嘛。確實,從這個意義上講,文革的造反和蘇東劇變,除了精英,那么多的人民群眾為什么跟著他跑?發動群眾的就是這句話:共產黨官僚不民主。那我們文革就是這樣的,造反派就是認為共產黨官僚不民主。蒯大富爭什么?不就爭言論自由嗎?蒯大富的話可以是錯的,但你得讓我講,憑什么不讓我講?我不就寫了一條“工作組不革命,我可以推翻工作組”。憑什么不能講啊?美國總統都可以撤掉,怎么中國的共產黨工作組就不能被推翻啊?要言論自由的權利嘛。然后你就給我弄成反革命。那時候就是高壓的氣氛,誰敢對領導說一句不,就給你搞個反革命。看看回憶錄,最初的造反派很多人都是這么被逼起來的。造反派里有的人純粹是造反有理的理念,有的人就是個人原因被逼的,因一句話而受迫害,所以開始造反,反官僚。這樣我們就可以理解,為什么蘇東大多數群眾跟著仇共?都仇官僚,老百姓說話自由沒了,所以特恨。就這個意義上講,你們和我們造反派是一樣的,那套東西我們早就玩過了,早就知道。
現在中國的民主派認為,蘇聯東歐最大的問題是一開頭搞民主錯了,應該一開頭搞市場。是,中國不僅是一開頭搞市場,而且是一開頭就把你的民主權利取消。在這個前提下來搞市場。這就是典型。這點上鄧小平和陳云是相同的,開頭上來先把造反派弄掉,弄掉的時候得用民主,民主就是1976年的天安門事件。我個人認為天安門事件是有群眾基礎的,很多人對周總理是有感情的。四人幫出來反周恩來是不得人心的。不否認有右派在里面借題發揮。文革后重新掌權的這些人上來是用民主的,但之后就把所有的民主都取消,包括對他們有利的西單民主墻。因為鄧小平這個人骨子里面反對民主的,他對左派右派都一樣,你要跟我要民主那是不行的。五七年反右,他是最積極的,六六年造反派,在他看來也都是右派,抓起來。到了七六年,為了推倒四人幫,不得不利用一下民主,但完了以后就完全不要民主了。鄧小平的確是個高手,一方面給經濟上的好處,另一手把你政治權力拿掉。甚至在經濟上都允許民主權利,比如工廠的職工代表大會。當時多數人接受了這個,這是需要左派很好研究的問題。圣經上有一句話,為了一碗紅豆湯,把長子繼承權給送掉了。當時大家高興,后來必然導致惡果。因為只要你送掉了說話的權利,你提出異議的權利都沒了的話,今天的結局是不可避免的。八十年代的報紙說:取消“四大”,因為“四大”造成了多少多少冤假錯案。人大政協一片熱烈鼓掌,我當時是“四大”的積極分子,所以很覺得有些悲慘。但現在我又高興了,你們鼓掌吧,你今天的結果就是因為四大被取消了。因為人民群眾沒有發言權,任何抗辯的權利都沒有了。
六四有一個功勞,就是促使了中國的反腐敗,要是沒有六四,可能根本就沒有反腐敗。江澤民他們起碼還抓。執政的人感到腐敗的東西太不得人心。楊帆說的,之前鄧樸方搞華廈是為了什么?是為了準備競選了。周其仁也說過,趙紫陽都派人去美國觀摩人家大選。人家都準備這一套了。大家當時對華廈很反感,到處搞募捐,叫你交錢,為什么?現在明白了,為了競選準備基金,搞隊伍。同時,太子黨要掌權,同時辦公司,典型的權錢結合。這里頭整個是腐敗資本主義的模式。但六四之后,高干子弟的精英們就出來寫,我們一不能封侯,二不能什么什么。確實是他們那個層的人吸取教訓,至少明目張膽的腐敗不能干。實際上六四對腐敗是個很重大的打擊。但是執政層沒有吸取根本的教訓,反倒得出越走越遠的教訓,這個我很清楚,甚至我自己都有這想法,就是民主不能搞。什么民主都不能搞,一手強力專政,另一手發展經濟。實際上發展經濟是空的,當時認為,發展經濟就是搞私有制、市場。所以最后的結果是私有制加快。簡單說,就是政治不民主,經濟上放任搞資本主義,或者干脆就是鐵拳專政下的資本主義。右派里愛講一個笑話:開車到了十字路口,往左拐還是往右拐?咱們打著左燈往右拐。這個思路其實是八十年代初思路的進一步發展。一開頭的思路是取締民主,一頭搞聯產承包什么的;到六四后把游行什么的全取締,一手鐵拳,一頭干脆搞私有化。起碼是大力發展私營經濟,然后搞私有化。這是一個根本思路問題。
右派講的什么理想的市場經濟,理想的市場模型,它也不會出這些事兒,但現實生活中就沒有那理想模式。要說理想模式,計劃經濟的模型都挺好,沒任何問題,計委按照人民的需要訂計劃嘛,沒任何問題。計劃經濟都是為了滿足人民需要的,有什么不好?不是它理想模型的問題,而是實際中不可能有這種東西。從這個意義上講,毛澤東的東西有意義,就是要想發展不至于導致整個國家大翻車,必須早點停住。早點停就得有力量,指望官僚嗎?他們都變成利益集團了。我過去是很不左派的,但這些年我很有些左派,為什么?想了半天沒別的路,只有人民群眾。人民群眾得有權利呀,你把人民逼急了,他就造反有理,你不承認也不行,客觀歷史就是這樣的。那是精英們說造反沒理,你說沒理也不行,你老說沒理,那到最后就是精英掉腦袋的問題。真來一個李自成,搞不好把你殺了。所以說,阻擋他們走得過份,就是要有人民群眾的民主權利,允許人民造反。文革的教訓是沒把造反控制住。西方的東西不是絕對好,但有些基本原則,造反不是無限度的。人民得有一個發音的地方。有些不太左的人,比如溫鐵軍,他從不承認他是左派,但他做的工作其實是非常實際的,他掌握中國改革的時候,就想辦法給上訪的人發言權。溫鐵軍自己說,我這是為了防止革命,你不讓他小的改變改變,到最后他就大的事就出來的,總歸是要造反。
我覺得從這些角度看,毛澤東思想是非常現代的。他見尼克松,就要說幾句,游泳,我能上密西西比河嗎?他說我每天看兩本《參考》,那個上面什么外國的政治經濟事件全都有,他根子上是很現代的,他總在考慮現代的事情。從1918年他到北京來在北大呆過以后,他一直在考慮現代的事情。所以毛澤東在國外有非常高的聲譽。聲望就是很多知識分子,感到西方這么講民主,但給造反留下的縫也太少了。所以就有68年大學潮,是從法國先爆發,法國是一個行政官僚體系比較完備的。馬克思早年寫法蘭西內戰,咱們中國人現在理解都有點歪,說是反對資產階級統治,其實不是。你們仔細讀他原文,是說一般地講的官僚機器,當然包括無產階級的官僚機器。列寧在《國家與革命》里,還特別強調這個思想,他不是簡單地講打碎誰的,而是一般的官僚機器。馬克思早年是非常激進的,當然大家說后來怎么出了斯大林這個典型的官僚機器?你們查查文獻,毛澤東講造反有理,是在延安慶祝斯大林誕辰六十周年時講的,但斯大林顯然是一個造反無理的人。早年斯大林自己是造反的,但他統治的時候,就是造反無理。這個都是很諷刺的。為什么會這樣?是比較復雜的問題。但是你要干什么事,就要有組織,就要有官僚,怎么會沒有官僚啊?總書記本來是召集人,但最后他會變成官僚。所以世界要是看成死的,永遠會有毛病。但是像毛澤東來說,社會是在不斷的矛盾斗爭中的,我們知道,永遠有解釋。那就是,官僚機器太脫離人民了,我們就砸你一次。市場資本家太無道了,我們就整你一回。都在運動,在運動的東西里,沒有造反行嗎?所以說,就是西方所謂的民主自由,也會對毛澤東感興趣。美國一個大學生就說要把紅旗插上哈佛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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