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澄之、馬楠獲救真相
——揭秘一樁湮沒60年的對敵地下斗爭的輝煌勝利史實
曲琦
1943年7月和9月,在敵偽重兵占領、嚴密控制的濟南,先后發生了兩樁分別令日軍憲兵隊和日軍軍部膽戰心驚的爆炸性大事件?! ?/p>
7月14日,由綽號“濟南之虎”的日軍憲兵隊隊長武山英一和憲兵隊叛徒特務郭同震親自看押的我被俘人員、原山東分局機關黨總支書記馬楠突然失蹤不見了!
9月,被日軍軍部視為手中“王牌”的、我被俘人員原山東省戰時工作推行委員會副主任、山東國民黨抗敵同志協會會長李澄之,又失蹤不見了!致使日本天皇裕仁的岳父東久邇宮、弟弟三笠宮為后臺的日本和平革新派“政治亡華”的美夢徹底粉碎!
這是抗戰期間我對敵地下斗爭中應載入史冊的,我地工人員兩次從敵人心臟成功地營救出我重量級被俘人員的巨大輝煌勝利!
但是,令人遺憾的是,1944年春山東整風運動當中,組織上根據個別人“假坦白”不實之詞,否定了營救的事實,不承認馬楠、李澄之先后安全回到根據地是我方營救的。1944年任一一五師保衛部部長(也是分局社會部部長)的領導干部,在1986年訪問他的一份材料中說:“李、馬出來也是敵人允許的,如不允許他怎么能營救出來?敵人覺得把李、馬留在他那里,怎么整也不好,但留著又沒有用……把他們殺掉,他們又覺得不是一個好政策。他們是要釋放一些人來瓦解我們的隊伍。敵人也知道有人在那里營救他們,所以順著這個情況,你要營救,我也就睜著一個眼閉著一個眼,給你營救出去?!薄皵橙藳]有那么傻,那么重要職務的俘虜,給你隨便營救出去了?”“敵人對李、馬是放的,但又不表示出是放的,讓你營救出去?!崩?、馬是敵人“放長線釣大魚”,故意放的。1944年春,山東整風時,對營救李、馬的問題,就是這樣定的調子,就是這樣做的結論?! ?/p>
原本是一件我對敵地下斗爭的輝煌勝利,卻自我否定。那些直接參與營救的我地下工作人員,不僅沒有得到應有的榮譽和嘉獎,反被加上“受敵人利用”的罪名,從而遭受幾十年的政治迫害?! ?/p>
在整個營救過程中起主要作用并且做出了別人難以做到的巨大貢獻的最關鍵人物、1938年第二次入黨的杰出地下工作者、李澄之的弟弟李濤,被分局切斷關系,不與聯系。更為悲慘的是,全國解放后,1960年李濤被濟南市中級人民法院以反革命罪判處二十年有期徒刑,使他落得妻離子散、家破人亡的悲慘境地。雖然他幾十年不屈不撓地申訴上告,終未得到符合歷史真實情況的公平解決,直到1995年含冤而死!
1943年7月、9月按分局指示先后兩次出入敵人封鎖線親自營救出馬楠、李澄之回根據地的、當時只有16歲的英雄少年孟蒙(孟昭成),卻被“審查”,雖然“認為他還是沒有當特務”,但卻肯定他“是被利用的”,“他是有問題的”,“小孟是敵人的人”?!八沧隽它c營救工作,但是在敵人允許下營救出來的,也不是了不起的營救?!绷粼凇案鶕乩镒鲆恍┮话愕墓ぷ鳎_書店賣書”。(以上引文引自1986年有關領導人寫的材料)后來在整風“反右”、“文化大革命”中,孟蒙又遭受幾十年的政治迫害。老婆離了婚,也是落得妻離子散?! ?/p>
1938年在武漢參加革命、后與李濤結為夫婦的張茜琳(丁米),一直伴隨李濤從事革命和營救的工作,因受李濤的牽連,1952年從濟南大華電影院經理職位上被開除公職,帶著四個孩子流落街頭,連糊口的工作都找不到,被迫與關押在監獄里的李濤離婚,一直到1958年大躍進時才在街道小工廠找到一個維持生存的工作?! ?/p>
1942年底至1943年秋,從敵人嚴密統治下的濟南,冒著生命危險奔赴根據地參加革命的上百愛國青年男女,也都受到牽連,遭受到各種各樣的審查和迫害,并記載在個人檔案之中,成為終生的污點,有的甚至因此而喪生!
這是山東黨在抗戰期間地下工作當中最大的一樁冤案,牽連人數之多,時間之長,案情之荒誕,都是極為罕見的?! ?/p>
直至2004年7月,經過當事人幾十年不斷地申訴和斗爭,山東省委才承認李澄之、馬楠是我地下工作人員“成功營救”出來的。2004年7月24日,中共山東省委組織部同意曲阜師范大學黨委對孟蒙做的結論:“1941年李澄之、馬楠同志被俘后,孟蒙同志作為一個追求進步的青年,在李澄之、馬楠同志授意下,打入偽‘青協’,秘密從事抗日活動。在我黨組織領導下,孟蒙同志積極參加地下斗爭,為成功營救出李澄之、馬楠等同志,發揮了重要作用,作出了很大貢獻?!保ㄒ娚綎|省委組織部《關于對孟蒙同志要求解決個人有關問題的意見》)至此,這樁被湮沒60多年的輝煌勝利終得見到天日!
現在,有必要將抗戰期間這些我黨組織領導的地下工作人員機智勇敢、頑強不屈、忍辱負重對敵斗爭的光輝事跡公之于世,不僅應該知道他們干了些什么,還應該知道他們是怎樣干的,讓我們共同感受一下,他們所經歷的喜怒哀樂和酸甜苦辣,以此緬懷先烈和教育后人?! ?/p>
一、日軍在沂蒙山“掃蕩”時,我軍在大青山突圍中,李澄之、馬楠被俘
1941年11月3日,日本華北方面軍糾集5萬重兵,對我沂蒙山區根據地發動“鐵壁合圍”式的大“掃蕩”。11月30日我山東省戰工會副主任、山東省國民黨抗日同志協會會長李澄之、中共山東分局機關黨總支書記馬楠同志被俘。
李澄之在戰斗中與警衛員失散,躲藏在山頂石隙中。太陽落山,他出來尋路下山。山路崎嶇彎轉,看不到遠處,當他剛剛轉彎時,迎面來了兩日軍,把他俘獲。李澄之被俘時穿著土毛呢綠軍裝,遭敵重視。一個頭發全白的將軍高官審訊他時,他毫無畏懼地說:“我是老百姓,自動抗日的。我不是李樹椿(注:國民黨山東省政府主席韓復榘的民政廳廳長)一流,他是守土有責的。”但審訊他的卻慢條斯理地跟他談,就像談學問一樣。李澄之就發脾氣大聲吆喝說:“殺了算啦!少廢話!”表示他堅決抗日,以此來激怒敵人。審訊的將官仍然很冷靜,并不生氣。審訊沒有結果,李澄之被解到濟南千佛山下日軍關押戰俘的“救國訓練所”關押。12月的一天,《大眾日報》的被俘人員陳某和日軍濟南憲兵隊隊長武山英一、叛徒特務郭同震到“救國訓練所”去,郭同震對陳某說:“有認識的告訴我。”陳某在被俘人員中發現了李澄之,就向郭同震檢舉了。郭同震就把李澄之帶回憲兵隊關押。在憲兵隊關押期間,由武山英一對李澄之進行審訊。翻譯何繼會在供詞中說:“審訊的內容主要是進行反動宣傳。當時李反駁,出現了僵持局面。后武山就將李押起來了。后又問了兩三次,均有我參加翻譯,但李始終沒有低頭。后就由武山將李放到了我與郭同震住的頤恕里那里進行軟禁。以后,武山、宮下等找他談談,進行反動宣傳。但李根本不聽?!崩畛沃畬橙说膶徲?,總是公開表明:“我的抗日思想從‘五四’運動以來就鐵汁子灌入了!”大義凜然,從不屈服。特務王鐵民問他:“李先生,我回臨沂,你跟家里有什么事辦嗎?”他就斬釘截鐵地說:“你回去告訴家鄉人,趕快把日本人統統趕出去!”
馬楠因左腕負傷被俘。其時,日軍濟南憲兵隊隊長武山英一帶一幫特務也參加“掃蕩”,任務是審訊我被俘人員以獲得情報。12月1日晚上在尚店村,武山審訊了馬楠,由何繼會翻譯。當時馬楠手腕里的槍彈還沒有弄出來,發高燒,非常痛苦。馬楠只說叫杜素珍,河南安陽人,逃荒到山東,在被服廠當工人。她“要求敵人‘不要再問了,該殺就殺,該放就放’,表現得非常堅決。就在審訊的屋子窗臺上放著一個手榴彈,馬楠就坐在窗戶旁邊。當敵人沒有注意的時候,她突然抓起手榴彈,想和敵同歸于盡。這時郭同震手疾眼快,立即奪取過來,扔到院子里去,手榴彈沒有爆炸。敵人發怒了,馬上用手銬把她銬上了……沒有再問了”。(以上引文見何繼會供詞)郭同震、王禾等人找到一些信件,是在馬楠被俘的地點撿來的。在信件中發現“馬楠”這個名字和“分局圖書室主任、機關黨總支書記”這個職務名稱。因此,武山決定把馬楠帶回濟南。但馬楠堅決不肯走,武山找來兩個農民硬把她抬到臨沂城里,押在憲兵分遣隊。隨后,又把馬楠押到濟南,由武山看管,給她治傷。幾天后,馬楠要求去有眷屬的人家住。武山就把她送到芙蓉巷十三號,蔣光野、丁潔夫婦處,交給蔣、丁看管。丁潔說:“(馬楠住到她家后)很堅決,想自殺,不治病,不穿敵人給做的衣服。我首先在生活上好好照顧她。她左臂已斷,動轉不便,我給她洗腳、扎腰、鋪床……她也很相信我。我就勸她別想死,先好好吃飯,好好治傷......她聽了我的話較為平靜了,答應到醫院去治傷,穿上敵人給做的衣服,也愿出去看看電影了?!薄八慨斠股钊遂o時就教育我和蔣光野,向我們交待政策,動員我們和她一塊跑?!薄八齽訂T時(我)就表示對,但沒勇氣跑。”“她和我家做飯的(宋友愛)商量共同逃跑,裝成走親戚的,先到宋家再想法回魯南。宋不敢和她走,和我說了。我告訴給郭逆?!保ㄒ陨弦囊姸嵔淮牧希?。
蔣光野、丁潔原為我冀南根據地工作人員,1941年2月蔣光野有病由丁潔陪同來濟南醫治。3月,丁潔返回冀南時,在火車站遇到郭同震而被捕,在武山的懷柔政策的進攻下投敵。蔣、丁投敵后,蔣光野被郭同震介紹到偽工程局施工所工作。蔣光野原名蔣士勛,家是聊城的富戶,號稱“蔣百萬”。在北京大學參加過“民先”,抗戰后在聊城專員范筑先處干過司法科科長。施工所有個雇員叫孟昭毅,常到蔣家走動。因此,他有機會見到了住在蔣家被蔣、丁看管的馬楠。同時,也有機會認識了到蔣家看望馬楠的李澄之。
孟昭毅當時只有17歲,1937年抗戰開始后,他輟學參加國民黨招募的志愿兵,因“赤色嫌疑”被捕。逃回濟南后,在偽工程局施工所當雇員。孟昭毅結識了馬楠和李澄之之后,受到他們的一些教育,對他們產生敬仰。下班回家之后,在家里經常宣揚李、馬的事跡,引起了他在中學念書的弟弟孟昭成的興趣?! ?/p>
當時只有15歲的孟昭成,和其他愛國青年一樣,不甘心當亡國奴。開始他選擇到教會辦的學校讀書,因為他們用的是戰前國民黨政府編的課本,而且不學日語。但1941年12月8日太平洋戰爭爆發,日軍和漢奸政府占領了教會學校,他也得讀漢奸編的課本,就一心想離開日軍占領統治的濟南。當他聽到馬楠的事跡后,“多次堅決要孟昭毅”帶他去看望,“終被同意?!保ㄒ娒厦桑骸饵h的光輝照耀的歷史事實》)自此,孟昭成利用各種借口,尋找各種機會去和馬楠接觸,“從她身上看到黨的光芒和祖國的希望。”從而產生“投身革命和營救她的意愿?!保ㄒ耐希R楠在1955年9月28日寫的《關于孟蒙的一些材料》之中說:“1942年春天我被軟禁在蔣光野的家里。孟昭成有時來找他哥哥回家,這樣我就第一次見到了孟昭成。那時他大約十五歲,他還是一個小孩子,他在某中學讀書,看樣子很聰明也很單純,他用好奇的眼光看過我,我覺得他是一個天真的孩子,也就講些抗日道理給他聽。此后,他就像著了迷似的,見到我就叫我給他講抗日的故事,抗日根據地愉快的生活。他對我流露出一種敬仰的思想感情。后來便總想瞅空子和我見面,我當時也怕我和他的接近,引起丁蔣的注意,我告訴他,‘我們見面接近最好要隱蔽一下,對丁要存戒心?!院笏喟胧窃谑Y丁到學校、工程局上班時來找我,經過一個時間對他的啟發教育后,他就向我談他無心再讀書了,希望我能幫助他上抗日根據地學習?!贝撕?,孟昭成在馬楠那里又認識了李澄之,因為“據說日寇有意讓他出任偽省長,他拒作漢奸”,也為孟昭成敬重。(見孟蒙:《黨的光輝照耀的歷史事實》)
馬楠被俘以后,和《大眾日報》被俘人員陳某一起押到濟南。因陳某偽裝得好,騙取了馬楠的信任。陳某在《反省材料》中說:“到濟一個星期后,她同我商量逃跑。我說:‘你現在傷很重,我們又沒有關系,怎么跑呢?’她說:‘從前聽辛大姐說,她住在大明湖對過紅房子里。她弟弟還在濟南,據說還不錯。你找他想想辦法好嗎?’我說:‘我現在也受著傷,濟南又不熟,又不知道辛究竟怎樣,不應冒然找他!’”可是沒過幾天,陳某就把馬楠說的全部告訴了郭同震。郭同震又報告了武山英一。1942年1月7日晚,武山英一帶領郭同震等特務,順藤摸瓜把“辛大姐”的弟弟辛樹聲逮捕,“對辛樹聲進行恐嚇、利誘,繼而進行分化挑撥,辛樹聲即供出了自己的身份,交出了黨的文件和濟南黨組織的全部名單。武山又施展‘放長線,釣大魚’的陰謀詭計,密囑辛樹聲不要暴露身份,繼續與山東分局聯系,領導市內黨組織和群眾關系,并設法誑騙分局城工委負責人來濟。”(見《中共濟南黨史大事記第326頁》)使中共濟南工委遭受嚴重的破壞。原來這位“辛大姐”的弟弟辛樹聲就是中共濟南工委的書記。隨后,有一天武山、郭同震、何繼會用三輪車從丁潔家把馬楠拉到大明湖,在北極閣后面的城墻上,武對馬楠說:“杜先生,你以為你什么都不給我們講,我們就沒有辦法治你,感謝你對我的幫助。”“你這話是什么意思?”武山沒回答。馬楠轉頭遠眺?!澳阆牖厝??你回去人家不信任你,你非得蹲保衛部不可?!瘪R楠說:“你嚇唬我沒用。我生為中國人,死為中國鬼?;厝ソM織審查我,要我蹲保衛部,我心甘情愿?!蔽渖讲辉賳栂氯?,又用三輪車把馬楠送回丁潔家。(見馬楠:《我被俘經過》)
1942年4月底左右,蔣光野向武山報告,馬楠和他家傭人宋友愛有逃跑活動,他不放心。武山派人把馬楠從丁潔家押回憲兵隊。武山對馬楠說:“我們把你放在城里,你不老實,想逃跑。告訴你,我們大日本憲兵隊是世界上共產主義的死敵,我們就要消滅共產主義。我們現在就要消滅你,處你的極刑!”(見馬楠:《我被俘經過》)以此來威嚇馬楠,又把馬楠投到憲兵隊拘留所?! ?/p>
二、戰俘李澄之成了香餑餑
李澄之出身于臨沂的一個望族,是我省的知名人士。其父李小巖(李光儀),前清秀才,被光緒派往日本留學。因會見孫中山被遣返回國,即任山東同盟會會長,從事反清活動。李澄之1929年任國民黨山東省黨部常委,后因反對蔣介石被開除出黨?!翱箲鸷笤谏綎|一貫進步一貫擁護黨,愿受黨領導,在黨支持下組織國民黨抗敵同志協會,來團結中間人士,促進統一戰線。數年前曾要求參加黨,分局已原則同意。”“李以前在北平時,曾加入組織,且納過黨費數月。但據他說未過生活,未看文件,工作是收集情報。似是外圍組織,或為聯絡局的情報組織,也許是特別黨員,他自己均不清楚。后因接連被捕,在北平市黨部軟禁三月,無證據取保釋放,此后即失聯絡。”“去年大掃蕩中被俘,因他在山東青年中聲譽極高,且為抗敵同志協會領袖。一般敵友頑均認他為我黨重要分子,因此千方百計誘迫他投降,他威武不屈。分局認為如利用一切方法與斗爭,應保全此人尋機脫險,對山東抗戰頗有意義,故輾轉告他以(不死不辱)為堅持奮斗之方針?!睘榱藸I救李澄之,山東分局“一度曾打算以山縱所俘十余日人工程師及技師等,與敵人交換未成。”(以上引文均摘自分局書記朱瑞1942年10月給周恩來同志電)
敵偽方面對李澄之也極為重視。對李澄之感興趣的,首推日軍軍部“魯仁公館”班長木村義明,名義上他是日軍北參二課派駐山東仁部隊第十二集團軍軍部的對共調查工作班頭目。木村有“職權”對“中共大俘虜作處理”。木村走“第三條路”,對李澄之、“抗協”很感興趣:李澄之是八路,還不是共產黨,是國民黨“抗協”,理想的“第三路線中間力量”?!棒斎使^”十幾個“軍屬”沒有槍,不如憲兵隊厲害,但它能直通北京參謀總部發揮力量?,F在,就是木村自動給“北京參謀總部”打報告,要求把李澄之劃給他掌握,而且已經獲得批準。這樣,憲兵隊就沒有處置李澄之的權利了?! ?/p>
漢奸方面當推偽保安副司令、“行政人員訓練班”的曹若山。他深知李澄之以反蔣著名,便宴請李澄之,請李“出山”,作他的大臂膀,被李澄之斷然拒絕?! ?/p>
這樣,李澄之在日軍、漢奸、特務心目中成了一個傳奇人物,成了一個群魔爭著搶奪的香餑餑。而李澄之卻任憑風吹浪打,我自巋然不動?! ?/p>
三、萬眾焦慮之際,李濤自大后方歸來
自從李澄之在大“掃蕩”中“失蹤”,生死不明,山東分局和“抗協”領導都在盡全力查尋。就在眾人萬分焦慮的時刻,“抗協”通過李澄之的表兄弟張次旃聯系上剛剛從大后方回到山東的李濤?! ?/p>
李濤是李澄之的弟弟,1911年生,在姐妹中排行最小。李濤也不是一般人物,他有著一段光榮的歷史:1927年在臨沂上學時,任縣學聯主席、縣抗敵后援會副主席;1930年去北平跟著李澄之念書;1931年九·一八事變后,李濤在北平志誠中學組織抗日會并任主席,在中共地下黨和反帝大同盟領導下組織抗日活動;1932年秋,因發動抗日,被學校開除;12月被捕,押鐵獅子胡同衛戍司令部看守所;在監獄中,經唐山罷工領導人李春榆發展入黨;1933年春節前,經時任察哈爾省政府主席的表姐丈秦德純營救出獄,在大同中學讀書,與地下黨譚同志一起活動;1933年夏,北平地下黨遭蔣孝先憲兵三團鎮壓破壞,李與組織失掉聯系;1934年秋,考入天津南開大學,后被選為南開大學學生會常委、交際部長及天津學聯常委、天津各救會常委;1935年12月積極參加和領導“一二·九”學生運動。1936年初,組織領導“民先”天津隊部。1936年5月28日,天津全市萬人大游行,任總指揮,領導罷課,被學校開除;1936年秋,李濤又考入北京大學政治系,被選為北大學生會執委和北平市學聯交際部副部長?! ?/p>
李濤在這階段的革命活動中都“做出了貢獻”。(見劉玉柱1992年10月20日給姜春云等人的信)
1937年抗戰后,李濤隨平津流亡學生來到濟南,擔任北京《小實報》抗戰版主編。
1937年12月,中共長江局領導的“中國青年救國團”黨團書記兼總團部組織部長姜世勛(姜紀常),來濟南動員干部,找到李濤。他們原是北京大學的同學,因此李濤隨姜去了武漢。12月20日,在去武漢的火車上,他們又認識了為逃婚離家出走的18歲的女學生張茜琳,把她也帶去武漢?! ?/p>
到武漢,李濤擔任“中國青年救國團”總團部委員兼宣傳部長。1938年6月,由姜世勛(姜紀常)、劉玉柱(總團部組織部副部長)介紹,長江局批準,李濤第二次參加了中國共產黨。
1938年9月,武漢失守后,“中國青年救國團”總團部與國民黨政府軍事委員會政治部(周恩來同志任副部長)第三廳(郭沫若任廳長)聯系,批準組織一部分進步青年成立“華北劇團”,李濤任團長兼支部副書記。劇團到河南漯河、舞陽作抗戰宣傳活動?! ?/p>
1939年初,李濤率劇團在南陽宣傳演出時,在西安的抗宣四隊的領導人、地下黨員盧明德找李濤支援。李濤帶領許幼伯(李濤發展的黨員)等五六人去西安參加抗宣四隊。后來,國民黨下命令抗宣四隊的人員集體參加國民黨。經過黨組織批準,李濤也參加了國民黨。再后來,因為國民黨特務對抗宣四隊人員進行監視,李濤退出四隊去青年招待所任藝術隊教官。
那時,陳忠經任三青團陜西省支團部組訓組組長,把藝術隊收為他的屬下,任命李濤為藝術大隊大隊長。大隊長必須是三青團員,因此李濤又參加了三青團?! ?/p>
陳忠經和李濤是北京大學的同學,同是最后一屆學生會的領導成員,陳是主席,李是執委。陳忠經在北大時參加了“民先”?! ?/p>
陳忠經是國民黨“陜西王”胡宗南的外甥,他利用這個關系,想把陜西省的三青團控制起來,因此吸收一些共產黨員參加三青團。
在這期間,經過八路軍辦事處交際科科長居慎之的安排,林祖涵同志召見了李濤、李年(地下黨員、原北大學生、陜西省政府秘書科科員)和陳忠經三人。林老對他們慰勉有加,叫他們多開展工作。此后,他們利用三青團支團部的辦公室或陜西省長蔣鼎文的辦公室,每周開會和學習《聯共(布)黨史》,并開展其他一些革命活動?! ?/p>
關于李濤在抗宣四隊參加國民黨和后來參加三青團的事,陳忠經1992年10月15日給劉玉柱同志的信中說:“從約1939年及其以后幾年,李濤在西安的大致基本情況,我是知道的。他當時在郭老的‘三廳’派遣的抗宣四隊工作,該隊系進步青年,且有黨的組織。當時該隊由于工作需要集體參加國民黨和三青團,李濤也是其中的一個。就我所知,在這個時期他沒有做什么壞事。陜西省的三青團,相當大的程度上在我們黨的控制之下。對于李濤這一段歷史,也要做歷史的具體的分析?!薄 ?/p>
1940年冬,李澄之的夫人隋靈璧從重慶撤退回延安,路經西安時,見到了李濤。她發現李濤在三青團工作,就對他說,反共高潮即臨,她已是最末批準通行的汽車了。讓李濤一是跟她去延安,一是回山東找哥哥。還說:“你哥哥在山東搞抗日,干革命?!崩顫推拮訌堒缌赵富厣綎|老家。隋靈璧回到延安后,即電告山東分局和李澄之?! ?/p>
1941年夏,三青團陜西支團部在華陰舉辦“青年夏令營”,李濤領導文娛活動。公演期間,李濤和妻、子三人趁機偷跑,乘東行的火車到了界溝,通過做偽軍工作的地下黨員、北大老同學葛佩琦的資助,艱難地通過黃泛區,進入敵區柘城。在那里辦了《良民證》,改名李亦豪——和老兄李澄之一樣的“抗日英豪”?! ?/p>
12月8日,李濤回到故鄉臨沂城。隨后,通過表兄弟張次旃和“抗協”聯系上。(根據楊希文同志提供的材料)
四、李濤受命于危難,踏上營救征途
“抗協”領導人梁竹航、楊希文等和李濤取得聯系后,即派他到臨沂縣城監獄中查詢李澄之。李濤通過賄買宴請偽警察局長的手段,進到看守所普查押犯,沒有發現李澄之?! ?/p>
李濤去“省戰工會”匯報查詢結果,才知道魯西北來電說:“澄之已押救訓所很危險?!贝藭r,“省戰工會”、“抗協”也正在開會研討李澄之被俘后的形勢,范明樞、梁竹航、張伯秋、楊希文、耿光波、吳鳴崗、李菊軒、高贊非等領導人都出席了?! ?/p>
會議決定,派李濤去濟南相機營救,同時由梁竹航(民政處長、“抗協”自衛軍副司令)為主給李濤分析介紹了濟南漢奸的三大勢力:一是以偽省長唐仰杜為首的實力派,這是從老牌漢奸馬良那里繼承下來的勢力最大的一派;二是以偽濟南市長朱桂山為首的“漢奸鄉建派”,其中主要有他的兒子朱經古、偽社會局長王伯平(鄉建派)和曹州幫的一些政客;三是新興的偽保安副司令曹若山派,他以偽“行政人員訓練所”為班底,很有活動能力,應該注意。梁又向他交代可以利用的敵偽社會關系。耿光波給李濤籌辦活動經費后,李濤即離開根據地,踏上營救李澄之的征途?! ?/p>
1942年2月14日(農歷臘月二十九),李濤到了濟寧,由濟寧乘火車經濰縣回到妻子張茜琳在昌樂縣的娘家。一節車廂只兩個乘客,李濤和一個東北客。
2月18日(農歷正月初四),李濤夫婦及兩個孩子(1941年10月回到山東后,張茜琳又生了一個女孩)一家四口來到濟南,以西藥行商身份,在東關七家村般若庵27號租房住下?! ?/p>
李濤到濟南后,即通過表姐彭葆仁和其他親友了解李澄之在濟的情況。因為親友多,而且都很關心李澄之的處境,很快就了解到李澄之的一些情況:
李澄之被叛徒指認后,敵人對他極為重視。提問時,包括敵師團長、憲兵總隊長、中隊長一類的高級官員對他都很客氣,而李澄之就是一個回答:“我是老百姓,自動抗日的。我不是李樹椿(韓復榘時代的民政廳長)一流,他是守土有責。”“我的抗日思想從‘五四’運動以來就鐵汁子灌入了?!鄙踔量犊ぐ捍蠛埃骸皻⒘怂憷?!少廢話!”以此來激怒敵人。但是,敵人總是很平靜,用談學問的方式軟化他。李澄之卻大義凜然對日特和漢奸,從不屈服。敵人對他無可奈何,殺不能殺,放又不舍得放,只好把他“擺起來”?! ?/p>
同時,還了解到在日本軍部參謀人員中,有人積極在活動,想由他來掌握李澄之。這樣,憲兵隊就無權處置李澄之了?! ?/p>
5月間,李濤從他表姐彭葆仁那里,又聽到“給李兄安置自由后住房”的喜訊。喜訊是來自漢奸市長朱桂山的女兒朱棣華,朱棣華和彭葆仁是好友。李濤2月到濟南后,彭葆仁曾多次帶他去朱棣華家了解情況。“軍部對李澄之很關心”,開始李濤就是從那里聽說的。朱棣華的這些信息,又是來自她的哥哥朱經古。朱經古為籌備建立偽“冀魯邊十三縣實驗特區”去北平開會前,對朱棣華說:“澄之要出來,得給他找個房。我看你這里是否可以臨時住一住。”朱棣華答應:“臨時可以?!?nbsp;
在了解了這些情況以后,1942年5月末,李濤回根據地向領導匯報。當他到了夏莊時,正巧碰到分局在那里。當晚,分局書記朱瑞就接見他,這是他們第一次見面。朱瑞同志說:“靈璧早從延安打電報說你要來,我和澄之還議論。澄之說:‘等我弟弟來了,你們看看吧!他跟我性格大不同。’他說你是演唱的??!“這次見朱瑞,在場的還有李濤北大的同學劉居英。李濤向朱瑞匯報之后,又去“抗協”駐地向“抗協”領導匯報了李澄之的情況。
幾天后,李濤和姚爾覺一同回到分局駐地,見了呂振羽。呂讓他帶信給朱經古,回憶“大明湖月舟情誼”。另外,陳沂讓他“要照顧”馬楠,把“芙蓉巷十三號”丁潔家的聯絡地點交給李濤。李濤把照顧馬楠“當作黨的第二任務來抓”。
朱瑞同志讓城工部王見新同志安排王松巖護送李濤回濟南,并給法幣40萬做活動費?! ?/p>
五、分局歸來,風云突變!
1942年6月18日(農歷五月端午)上午,李濤回到濟南?! ?/p>
第一件事要辦的是把呂振羽給朱經古的信送出去,但朱經古尚來回濟南,無法送。他就寫了一個明信片寄出,跟朱說明;
第二件要辦的是和馬楠聯系,完成陳沂交給的任務。李濤還自作聰明,認為“午飯后街上人少,這時叫妻去找丁大姐聯系馬楠?!钡?,張茜琳吃過午飯去丁潔家以后,左等右等等到四五點了,仍不見回來。女兒要吃奶,餓得直哭。李濤急了,出去迎接。走到府東大街,迎面來了一輛汽車,里面坐著一個穿天藍色綢袍的女人,正是他妻張茜琳。李濤躲在一旁窺視,汽車正是駛往般若庵他家。李濤憑做地下工作的敏感知道出事了,就到他叔叔家躲藏聽動靜?! ?/p>
晚上,張茜琳到叔叔家找到李濤,把出事的經過一五一十說清。下午張茜琳到丁潔家叫門時,一個彪形大漢正從里面出來,此人就是郭同震。原來這天中午他帶了李澄之、馬楠和翻譯何繼會在丁潔家中吃飯“歡度端午節”。他問張茜琳找誰?張說:“找馬姑”。找馬姑?。。」鹨运商貏盏拿舾行裕⒖桃庾R到來者必然與共產黨有關,就把張茜琳帶到一個小飯館突擊審訊,然后又叫車來把張茜琳拉到大觀園北面日本憲兵隊的地下囚籠里審訊。最后,張茜琳說出李濤的名字。郭同震一聽是李濤派來的,喜出望外。因為,抗戰前郭同震在北平的幾個大學旁聽,也參加過“一二·九”等一些學生運動,久聞李濤的大名。郭同震立即停止審訊,帶著張茜琳又回到丁潔家,拉了李澄之、何繼會一起去般若庵找李濤。到了般若庵,發現李濤不在,他們就等。一直等到黑天,也不見李濤回家。人都餓了,張茜琳就下面條給他們吃。李澄之第一次見這個弟妹,瞅著郭、何不在時,對她說:“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鉆進來?!薄 ?/p>
吃完面條,李濤還不回家,郭同震只得帶李澄之、何繼會離開。走時留下話:“明天早上再來?!薄 ?/p>
李濤了解了出事的全過程,思考如何應對這突如其來的風云突變!如何應對日軍憲兵隊的迫害!晚上就留宿叔叔家,以防萬一?! ?/p>
第二天清晨,張茜琳又來到叔叔家,跟李濤說:丁潔一早就去告訴她,讓李濤和她趕快離開濟南,黃臺火車站很近,檢查不嚴。千萬不要聽郭同震的,不要上他的當?! ?/p>
李濤聽了就考慮:“就這么跑了嗎?回去向領導怎么匯報:就是黨叫你‘鉆地獄’,深入敵人內部做工作的。偵察兵一發現敵情就臨陣脫逃,這像什么話?對營救豈不起反作用么?”李濤決定不能逃跑。
李濤和張茜琳回到家,立即寫了兩封信,向領導匯報被郭同震發現的情況,同時表示“決心更深入了解敵情,準備以后(和李澄之)由泰萊特區一起走出?!币环馑偷竭h處的郵筒,由郵局寄出;一封由給張茜琳看小孩的同學趙燕芬帶去根據地親自交給“抗協”領導人楊希文?! ?/p>
一切辦完以后,李濤梳洗打扮一番,整裝出發,抱著“我不下地獄,誰下地獄”的決心直闖敵營,進行生死存亡的戰斗!
李濤第一個找的是偽保安副司令曹若山。他去偽“行政人員訓練所”以李澄之弟弟名義求見曹若山,曹立即接見。李濤向他了解日軍憲兵隊隊長武山英一的性格和其他一些情況。曹再三說:“武山軍曹是個有學識有風度的老手,絕不是老粗。”李濤要求當他遭遇危險的時候,請曹“念兄故交照顧一下”。曹若山則表示:“可能的話再跟澄之談談?!薄 ?/p>
李濤第二個找的是上任不久的新偽社會局局長王伯平。王伯平原是國民黨山東省主席沈鴻烈的一個科長,也是“鄉建派”。王被俘后,是朱經古通過木村義明的力量,安排他當了偽社會局局長。王伯平一聽李濤是李澄之的弟弟,就說:“八路軍還給經古來了信?!闭f的就是呂振羽給朱經古的那封信。李濤跟王說,憲兵隊要追查他。王伯平對他說:“不要緊。憲兵管不著了。”王伯平系統地介紹了日本內部“主和派”和“主戰派“的情況。日本天皇裕仁的岳父東久邇宮和弟弟三笠宮代表“主和派”,具體的負責人是石原莞爾,政治組織是“東亞聯盟”?!皷|亞聯盟”反戰、反東條(英機),主張“革新政權”,交“革新朋友”?!爸骱团伞币摺暗谌龡l路”,山東的“軍部參謀”(“魯仁公館”)軍屬木村義明就是走“第三條路”。他對李澄之的“抗協”更感興趣。因為李澄之是八路,但不是共產黨,是國民黨“抗協”,理想的“第三路線中間力量”。木村有權對中共大俘虜作處理。
王伯平還告訴李濤,星期天下午在最高級的泰豐樓宴請木村,答謝他幫忙從憲兵隊要出被押的給國民黨捐款的“東方書社”經理。王伯平讓李濤星期天也去參加宴會。
李濤跟王伯平的談話,特別是王伯平跟他談的日本帝國主義內部“主戰派”和“主和派”的分歧矛盾的情況,使他了解了敵人內部的致命弱點。這個極為重要的敵人內部分歧的情報,增長了他對敵斗爭的勇氣和信心,使李濤有一種絕處逢生的感覺。
(以上內容據李濤:《營救李澄之經過》)
李濤在和曹若山、王伯平談過之后,第二天一家人就到芙蓉巷十三號登門“拜訪”蔣光野和丁潔,“感謝”他們對老兄的照顧。不用說,蔣光野在第一時間就報告了郭同震。郭同震也在第一時間就趕到,還帶來李澄之、何繼會和當初指認李澄之的那個陳某。陳某還牽了一條寵物狗?! ?/p>
郭同震終于見到了李濤,他們談話都不觸及熱點,氣氛非常和諧。李濤和郭同震談話時,李澄之自始至終不發一言。中午在蔣家吃了一頓也還豐盛的飯。飯后,李澄之睡午覺。下午,李澄之要游泳。郭同震一伙和李濤就陪同去珍珠泉游泳。晚上,武山要見李濤,郭同震一伙又帶李澄之、李濤去憲兵隊本部武山家。見了武山,李濤把從曹若山那里聽來的一些什么“有學識有風格的憲兵” 等贊美的話,又添枝加葉從他的嘴里說出來,使武山聽了極其高興,氣氛極其和諧。趁機,李濤就向武山進攻,說他在南開大學學經濟的,志愿是做買賣開工廠制造農業機械,“一直就是想使武山班長幫我完成這個計劃?!蔽渖铰犃斯指吲d地,就問李澄之:“你呢?”李澄之回答:“我不是也在這里了嗎?”武山也夸贊李濤,又問李澄之,李回答:“他是他,我是我?!睆纳衔绲酵砩?,一天李澄之就說這兩句話。不一會,李澄之借口“拉稀”,逕自走了。剩下的人再也無話可談,就散了。李濤和武山第一次較量,就這樣輕松度過?! ?/p>
這里還有一個小插曲,就是郭同震對李濤和他們見面,產生了幻想,認為李濤是向他們投靠了,就進一步籠絡李濤。他到過般若庵李住的簡陋房子,因此在這方面做文章。他對李濤說:“你那房太遠,有個好房你住吧。不花錢!”第二天郭同震就帶著李濤去高祥后街五號看房?!澳憧?,兩袋洋面還擺在椅子上,蚊帳、被褥、衣物、用具全有?!惫鹬附o李濤看。原來,這房是武山、郭同震利用辛樹聲從根據地騙來干部住的。屋里那些糧食衣物等,是第三次被騙來的干部逃跑時撂下的。李濤看了,說般若庵的“房子已交了房錢,住滿了再說”,推脫掉?! ?/p>
星期天,李濤去參加了王伯平的宴會?!棒斎使^”的木村、川村、松村、內海、柳原等參加了,李濤和木村義明見了面。王伯平介紹說:“李澄之的弟弟?!崩畛沃⒓闯蔁衢T的話題。參加宴會的都知道李澄之堅決不松動的情況。木村雖然獲得批準由他掌握李澄之,但是如何掌握,如何利用,仍然沒數。李濤的出現,使木村喜出望外。宴會上,木村除贊揚李澄之正氣外,主要是了解李濤的情況。
第二天,木村就派川村與志雄帶李濤去憲兵隊請李澄之吃飯,還約上武山、郭同震、何繼會。
席間,木村問李澄之對“汪(精衛)日新關系”看法如何?李澄之說:“席上地下,我絕不認為汪能獨立自主?!背?,就罵漢奸腐敗。又說:“我雖批它腐敗,可是認定它只能是腐敗,誰也不會使它改好。我更不認為我有辦法會使它改好?!蹦敬迓犃?,很遺憾地說:“我今天有好些話不能明講。我的心好像藏上些沙土,不能擦亮來說清?!崩畛沃f:“我今天說的都是心里的話。我向來都是擦得明鏡樣說話的?!眱扇苏劦貌煌稒C,這頓飯不歡而散?! ?/p>
晚上,川村與志雄請李澄之和李濤兄弟二人在西市區他的新家吃飯。在川村和老婆、小姨子忙活做飯時,李濤趁空把魯南的情況,分局、“抗協”派他到濟南營救的情況,朱瑞的情況以及陳沂讓他和馬楠接頭而暴露的情況對李澄之講了。吃完玩完,川村讓李澄之、李濤回去。李濤問川村:“你不送我們嗎?”川村說:“李亦豪你什么腦袋?”這樣,李澄之第一次在沒有人監視的情況下和李濤兩人回家。路上,李濤又跟李澄之談了他計劃將來由“泰萊特區”出走的計劃?! ?/p>
六、“中國青年協會”的成立
李濤和木村義明見面以后,情況起了急劇的變化!
一是木村義明方面。木村原來是想依靠朱經古、王伯平組織北平“中國革新同志會”那樣的組織開展“革新運動”,但朱、王組織不起來,成效不大?,F在李濤出現了,他跟木村想要掌握的李澄之的關系比朱經古、王伯平親密得多,直接得多。木村找到了比朱、王“政略企圖”高得“無與倫比”的對象,決定拋棄朱、王而抓李濤,想通過李濤來控制掌握李澄之。因此,“逼著”李濤代表李澄之出面來組織那個朱、王還沒能成立的組織?! ?/p>
另一是李濤方面。李濤在了解了敵人內部“主和”和“主戰”兩派的矛盾之后,以他做地下工作的政治銳敏性,認為這是一個極為難得的絕好的可以利用的矛盾;木村讓他成立一個組織,不僅可以利用這個合法組織深入敵人內部,得到更多更高級的情報,對營救李澄之的任務也更有利。所以,李濤也想借此做更多更重要的工作。那時,李澄之、馬楠也都認為可以利用這個組織做些工作?! ?/p>
當時李濤那里沒有人,沒有條件和組織上聯系,無法請示組織,也無法聽取組織上的意見。(6月19日李濤給楊希文的信,也遲遲未見回音。)但是,李濤認為機會不可失。所以,當木村正式向他提出的時候,他就來了個“先斬后奏”,同意了?! ?/p>
木村給這個組織起名叫什么“革新同志會”,李濤不同意,就自己提出叫“中國青年協會”?! ?/p>
孟昭成在《黨的光輝照耀的歷史斗爭》中有一段記述:
“一天,我去‘頤恕里’,只有李澄之在屋,他說:‘我的弟弟(李
亦豪)從山東分局來,他會知道去根據地的路線,你快找他?!S即寫了一個字條:‘孟君要回家,請幫助他。’并告我聯系地址。
我心情振奮,未及細問。因怕特務們臨時外出,即將回來,就急忙走了。
在東關僻巷的一個小院里,我找到李住的簡陋的小屋。
李亦豪竟說:他攜妻帶子從西安來山東,參加共產黨領導的抗戰,知澄之被俘,要求至濟南營救,被敵發現,只得以探兄為名,向同鄉、偽市社會局長王伯平求援。王和日軍參謀部下的謀略機關‘魯仁公館’的‘囑托’木村義雄(明)接洽,抵制日本憲兵隊。軍方有人籌建一個‘中國青年協會’,以‘溫和’、‘自由’和強調‘中日合作、改善關系,革新政治’的面目出現。實則帶有麻痹民族意識,緩和民族矛盾的作用。而日寇內部、軍憲之間在這個問題上有矛盾,所以可以利用這個組織進行革命活動?! ?/p>
我注意他對敵內部矛盾的認識;而不欣賞他高談闊論的輕浮。否則怎么剛來濟南就被敵人揪???
他又提出,來時路經臨沂,卻不安全。敵人可能讓他搞‘青協’,要我先來這里,然后利用‘合法’掩護去根據地......
我答:我找他的目的是去根據地,如暫不可能,我要和李澄之另作研究?! ?/p>
我和李澄之在廁所交換短箋以及找機會進行片語只字的交談中,他指出:李亦豪自作聰明,未可全信?!鄥f’組織是反動的,體現著敵‘政治亡華’和‘軍事亡華’兩種路線的矛盾,可利用。希望我不僅自己、還要帶領盡量多的青年朋友打入‘青協’。
當時,我心理別扭過,認為這背離初衷,名不正、言不順。找黨革命困難,也不必借反革命組織找出路。
李澄之卻提出:這也是革命需要,我們不打進去占地盤,國民黨、托派都會打進去占地盤!革命并不那么單純,有時要作各種犧牲,作各種我們本來不愿作的事......”
1942年8月1日,在朝陽街21號,“中國青年協會”掛牌了,李濤為總干事,注明為“李澄之代表”。因為在朝陽街,又稱“朝陽公館”,歸軍部“魯仁公館”管轄,每月5000偽鈔經費。木村派川村與志雄為聯絡員。第一批參加“青協”的,就是馬楠和李澄之 “商量研究,認為……可以打入”的孟昭成(孟蒙)和孟發展的王振國等幾個青年。(引文見馬楠1980年1月2日寫的《證言材料》)
七、在夾縫中斗爭,在針尖上跳舞
“中國青年協會”(“青協”)的成立,首先惹怒了偽社會局長王伯平,李濤從木村那里槍走了他的“金飯碗”。原來王伯平打算由他和朱經古兩人當會長,由他手下的干將、偽社會局教育股股長李器之來控制“青協”。李器之原是國民黨山東省政府的人,從“重慶中訓理”受訓回來,知道王伯平干了漢奸,就投靠了王。他這個目的沒達到,就想方設法破壞李濤。一天,川村對李濤講:“王伯平(和李器之)兩個昨晚去找我說:‘李亦豪是八路,你光支持他,會叫八路利用了!’”
其次,也惹怒了日軍憲兵隊的武山一伙。因為,憲兵隊對李澄之、李濤都沒有管制權了。所以,也找岔子整治李濤?! ?/p>
機會來了。8月4日下午,“青協”成立剛4天,武山、郭同震、王鐵民、何繼會四人來到“青協”,說是祝賀李濤當了“朝陽公館主任”,同時祝賀武山因5萬人大“掃蕩”發現了“八路省長李澄之”,榮立第一功,由軍曹升為準尉。約請李濤第二天晚上一起吃飯。李濤如期踐約,但飯沒吃成,卻演了一出《鴻門宴》,成了武山、郭同震開他的審判會。武山拿出一封以李濤叔叔李叔九名義寫的信。信是用毛筆寫的,只有三行字。內容是:“不叫你買那個貨,你非買,結果賠帳了吧!至于把貨從泰安運出來,更得要小心?!惫鹫f信不是李濤叔叔寫的,要李濤交出黨派遣的全部關系。原來這封信是楊希文接到李濤6月19日讓趙燕芬捎去的那封信以后,來的回信。這封信被憲兵隊從郵檢所扣押了。李濤不承認,進行辯護。郭同震就再三逼問,甚至恐嚇勸誘。李濤對郭同震說:“老郭,咱們都是演戲的,你們非逼我演戲不行嗎?”李濤坐在地上又用頭撞墻尋死,說:“你們不信我,沒法子,只有碰死!”最后李濤大碰大鬧。武山沒辦法,給光腳的李濤帶上手銬,拖著過了馬路到他的辦公室,從立櫥里拿出手槍逼問李濤:“你不交代、不實說,就槍斃你!”李濤趁機湊到武山身邊,譏諷他:“聞名你是有風度的憲兵,結果你竟然使出這種手段對付我,你失敗啦!你失敗啦!”這時,郭同震裝好人把李濤拉開,說:“老李別急火,你不談要害,這是沒辦法啊!”武山又怒吼,郭同震又勸說,一直鬧騰到半夜兩點多,把李濤押送到憲兵隊地下室木籠里。6日上午,李濤又被押回辦公室。木村和憲兵隊中隊長宮下章一,還有武山都在。木村來領李濤了。最后,武山用車把李濤送到山水溝,李濤回了家。經過這一鬧,驚動了木村。川村為了安撫“青協”的人,說:“軍部已經打電話告訴憲兵隊,李亦豪的工作,以后不要破壞?!薄 ?/p>
李濤經過這次和武山、郭同震較量,從他自己身上體驗到日軍“主和派”(軍部“魯仁公館”一方)和“主戰派”(憲兵隊一方)的矛盾,“主和派”保護他,“主戰派”要消滅他;另外,李濤也看到木村相信他,憲兵隊武山他們已經無法控制他了?! ?/p>
木村義明是屬于日本“主和派”、“革新派”。“革新派”的姿態是“進步開明”、“理解愛國”、“革新政權”,提高漢奸政權的效力?!爸骱团伞弊摺罢瓮鋈A”的道路,和“主戰派”不同,“主戰派”是走“軍事亡華”的路。木村是日軍北支總參謀部第二課(謀略課)派駐山東仁部隊第十二集團軍軍部的“對共調查工作班”(對外稱“魯仁公館”)班長。他走“第三條路”,對李澄之的“抗協”很感興趣,認為是“理想的第三路線中間力量?!彼髀叮坏爸骱团伞背晒Γ畛沃恰白罾硐氲氖¢L”。言外之意,一旦李澄之成了“最理想的省長”,木村豈不就是“太上皇”了嗎?他們打著“中國人的事中國人自己辦”的旗號,除派川村與志雄為“中國青年協會”的聯絡員外,從不過問“青協”的事務。李濤在起草“中國青年協會”成立宣言時,其中寫“這是日本朋友幫助下成立的”,送給木村看。過了三天,川村把稿退回來,說:“李亦豪,你的漢奸腦袋一樣的啦!‘愛國自救’是你們中國人自己的事情,怎么還叫日本人幫助呢?”這使李濤又進一步摸了木村的底。此后,李濤更放手地利用敵人這些矛盾按他自己的意圖開展工作?! ?/p>
首先,李濤要建一個青年革命的班底。他把在西安演戲時認識的山東老鄉 郝毅(劉兆興、劉巖,回族)找來任社會部長,管理“青年劇社”;以孟昭成(孟蒙)為中心吸引趙乙民、王振國等一些抗日進步青年;還有看了“青協”《成立宣言》自己投奔來的王建(掖縣人)、鄒乃明(鄒子昭)和孫淑貞(北京崇貞女中學生)以及鄒維熙、白穆等等進步青年。鄒乃明、孫淑貞是從北京投奔來的,以后到根據地參加了革命。
李濤之所以要成立“中國青年協會”,其中一個很重要的目的,是營救李澄之。當時,李澄之、馬楠都還由憲兵隊武山、郭同震看管,行動很不自由。李濤就向木村提出,要求把李澄之從憲兵隊要出來,搬到“青協”來住。木村同意了。木村要李澄之,武山不敢阻攔,因為木村有權處置共產黨的大俘虜。武山不僅不敢阻攔,8月底,李澄之離開時,憲兵隊還為他舉行“歡送會”。李澄之搬到朝陽街21號“青協”居住后,完全脫離了憲兵隊的管制,可以在城里城外自由走動了。這是李濤斗爭取得的第一個大勝利,為以后營救李澄之創造了最基本的條件。這時候,馬楠雖然仍由憲兵隊武山、郭同震看管,但她找條件借口幾乎天天到“青協”找李澄之,午飯也在“青協”吃。這樣,就便于李澄之、馬楠和李濤共同研究一些問題?! ?/p>
這時,“魯仁公館”在泰安按“北原謀略”辦的偽“泰萊實驗特區”的辦公大樓建成,負責人川村讓“青劇”去范家鎮作首次演出,李濤夫婦都去參加演出。演出的節目中有些就是把抗戰歌曲如《打回老家去》、《打鬼子去》歌詞中的“日寇”改為“壞蛋”,把“漢奸”改為“流氓”公開演唱,受到群眾熱烈歡迎,甚至川村和橋本這些憲兵隊的人員聽得也哈哈大笑?! ?/p>
9月,“青協”成立一個月后,李澄之、李濤、馬楠他們研究決定派孟昭成去根據地向分局匯報在濟南的情況。李澄之要李濤一定取得敵人的“護照”,保證孟昭成安全通過敵人據點。為派孟昭成去根據地的事,李濤向木村、川村提出來,他們不是對“抗協”很感興趣嗎?不是要和“抗協”溝通嗎?那么叫孟昭成去根據地“告訴李桑的朋友都放心吧?!”這個理由正適合木村“革新派”的胃口,他們立即同意?!白o照”的問題也順利得到解決。孟昭成拿到“用美濃紙復寫的在敵‘魯仁公館’創辦的偽‘泰萊實驗區’‘執行特殊任務’的‘護照’,下有‘川村與志雄’署名,‘魯仁公館’的鈐印”。(引文見孟蒙稿)
9月中旬(農歷中秋節前后)孟昭成帶了馬楠給泰山區負責人劉萊夫、封振武和朱瑞的信離開濟南?!澳嵌际侵粚懥恕丶姨酵粌删湓挼男〖垪l?!崩顫龥]有寫什么信,只希望“向黨說明他來濟后的經歷,表白他發展‘青協’、利用‘青協’,要為革命工作?!泵险殉伞俺嘶疖囍撂┌?,轉乘汽車至范鎮——偽泰萊實驗區政委會駐地?!闭业嚼顫秊樗撓档膫握瘯賳T,“設法送他去根據地。他先后到山縱四旅十二團團部、四旅旅部,受到“團政治委員胡寅同志、旅政治委員汪洋和泰山區專員趙篤生等同志的熱情接待”。后隨部隊經魯中區,半個月后到濱海區曲流河村,找到山東分局,見到了陳沂和王見新同志,向他們做了匯報?! ?/p>
三天后,陳沂、王見新和孟昭成談話,“贊揚了”他的“革命精神”,交給他回濟南“完成三項任務:以營救李澄之、馬楠為主;團結爭取敵區知識青年參加革命;對敵調查研究?!闭f這是經過分局研究的。另外,讓他帶口信給李濤:“‘青協’反動,他要辦什么事由他自己辦?!弊尷顫约夯厝フ劇! ?/p>
孟昭成原來想留在根據地參加革命,不想回濟南。最后經過做工作,他還是服從黨的決定,回濟南。他帶回一些給他的根據地出版的公開書刊、文件,作為“情報資料”交給敵人,惑敵取信?! ?/p>
(以上內容據孟蒙稿)
“青協”只有青年還不行,得有革命骨干領導。李濤、李澄之和馬楠就研究從敵“救國訓練所”要俘虜。李濤向木村、川村提出這個要求以后,他們很同意,就給所長櫻井榮章(和尚)打電話,告訴他“李濤去要人,要誰給誰,要多少給多少”。木村這個決定,不但方便了李濤,櫻井榮章也很高興,歡迎李濤多要,因為這表明他的訓練“改造”有成績,他可以向上面邀功。由此,李濤得到去訓練所要人的權利?! ?/p>
李濤去“訓練所”要戰俘,有一個他自己的“標準”,專挑那些斗爭堅決的,不愿意出來的;那些“奴顏婢膝”的他偏不要。馬楠聽丁潔說“救國訓練所”女俘梁克、吳茵(胡山、寧世)對敵斗爭很堅決,表現很好,就讓李濤去把她們要出來,放到“青協”里面。梁克是“抗大”一分校的教員,吳茵擅長歌唱。在“青協”,梁克就向青年男女宣傳共產黨、八路軍抗日的英勇事跡,吳茵就教青年唱《延安頌》、《在太行山上》等革命歌曲,吸引教育了大批青年?! ?/p>
10月,重陽節前,孟昭成回到濟南。當天下午,在孟的家中“向李、馬傳達了黨的指示?!彪S后,孟昭成又去了“青協”,向李濤轉告陳沂、王見新的口信,并把一部分書刊給了他。然后,李濤就去向木村、川村報告:孟昭成這次去根據地雖然沒和“抗協”達成“溝通協議”,但有了“接觸”。另外,他又 “極力夸張”孟昭成“搞到別人不能搞到的‘情報資料’的成果” 。木村、川村聽了皆大歡喜。這時,李濤趁機又向他們提出自己要親自回根據地一趟繼續和“抗協”溝通的要求。木村、川村都同意?! ?/p>
此時,李濤為便于和根據地聯系,選擇在偽“泰萊實驗特區”范家鎮建立“青協”泰萊支部,就派孟昭成去負責。而孟昭成也“想趁此前去掌握這個陣地”,“盡早和泰山地委接上關系,并使范鎮成為城市不可能有的地下兵站?!币悦蠟槭住俺闪⒘巳税嘧印F渲杏型跽駠踩??!边@是他和“李、馬慎重研究確定的?!保ㄒ囊娎顫稜I救李澄之經過》、孟蒙《黨的光輝照耀的歷史斗爭》)
八、再去分局,再見朱瑞,四次談話,全力支援
九九重陽節(10月18日),“青協”在千佛山組織了一次“登高游藝會”,四五十青年男女和一些教師參加。游藝會上放聲齊唱抗日革命歌曲,群情憤激!這是抗戰五年來,濟南上空第一次響蕩著抗日的聲浪!歌聲激勵了淪陷區受壓迫的中國民眾,把郁結在胸中的怒氣盡情的傾瀉!這是中國人對殘暴敵人的憤怒聲討!
過了重陽節,李濤去根據地。李濤這一次去分局,和前一次去分局的陣式截然不同。這一次,李濤向木村提出之后,得到木村的完全同意,而且派川村全程護送到臨沂。走之前,李濤買了一些根據地難買的“禮物”——一打高級自來水筆和一批日文報刊資料。最重要的是讓川村買了一方只有使用軍用證才能買到的電臺用的大電池。這是李濤上一次去根據地時,梁竹航讓他買的?! ?/p>
10月20日,李濤和川村乘火車先去兗州。開車后,孟昭毅突然來了,要跟李濤一起去。李濤認為是李澄之、馬楠派他來的,也就同意了。川村不知怎么回事,也沒干預。在臨沂,住日本旅館,川村在一本封面是牡丹花的日文刊物上題詞贈送給“朝鮮解放同盟”,寫的是“祝你們像此花樣開放”?! ?/p>
第二天,李濤和孟昭毅,沿相公莊、板泉崖去夏莊。途經韓莊時,遇到我方部隊。李濤讓戰士去報告,說:“濟南的李濤來啦?!背鰜斫铀木故鞘捜A同志。李濤對他說帶來一些日文資料,蕭華同志就帶他到另一間屋里去,介紹他和日本解放聯盟山東支部會長大西正和朝鮮獨立聯盟主任李明等等一些人認識,讓他向他們介紹情況。李濤把川村題詞的刊物給他們,他們都知道川村,還說川村比較靈活。吃晚飯的時候,李濤又見到了陳光、鄭文卿等領導人。飯后,李濤又專門向情報科科長鄭文卿介紹了一些敵情。黃昏的時候,蕭華同志派人把李濤、孟昭毅送到駐扎在界墻村的山東分局?! ?/p>
在村里一條河的北岸上一座瓦房的堂屋里,李濤見到朱瑞同志。在座的還有陳沂、牟宜之、谷牧(做記錄),還有一位魯西北來的客人張政委。這一次見朱瑞同志,李濤匯報了組織“中國青年協會”的情況、詳細介紹了日本“主戰派”和“主和派”的矛盾,“主和派”、“軍部革新派”的政治謀略等等重要內幕情況。陳沂同志聽了以后,就說:“我看這些玩藝更是壞蛋!”朱瑞同志卻說:“不!有矛盾,有空隙,這些侵略方法、方式上的空隙應該主動利用!”原來坐在那里的張政委聽了,高興地站起來說:“李濤,你這叫針尖上跳舞!用顯微鏡看,小小針尖上還是有山有水,大有回旋余地呀!”大家發言很熱烈。朱瑞又對李濤說:“李濤,根據現在相持階段,要轉入反攻,你還能做一年到一年半的工作。”李濤就問能不能把他老母親接到濟南去?李濤把李澄之從憲兵隊要到“青協”后,無人照顧他,想把老母搬到濟南照顧他。但李澄之不同意,說:“不要來!這是我們唯一留在解放區的根。”所以這次李濤想試探朱瑞的態度。朱瑞說:“可以去,不過反攻前都要撤出,免得敵人虐殺俘虜?!崩顫f:“澄之可不主張她去?!敝烊鹫f:“那你們看著辦。”這一次還談了其他一些問題,一直談到半夜,還沒談完?! ?/p>
第二天早上,朱瑞又叫李濤去他住的地方談。談在沂水城外設“特區”的問題。這是李濤來的時候,木村交給他的一個任務。這樣的灰色特區,過去曾在平邑縣仲村設過,結果他們歡迎八路,不歡迎日本人,被日軍“掃”掉了。李濤提出在李家莊設立中立據點,因為那里是蒼山到濱海的空白區,設“中立站”我方很需要。
下午,李濤和朱瑞談“魯仁公館”水源清的問題。據說,水源清是朝鮮共產黨黨員、抗戰后被征來山東“魯仁公館”,后被派到魯中搞“對共工作區”。因為他給我們送一些情報,掩護和營救了一些我方被俘人員(朱瑞夫人陳若克犧牲后,就是他把尸體偷送給我們),有人檢舉他“通共”,他就投誠八路了。水源清投八路后,木村義明不敢向上級報告,每月還給他領工資存在那里。李濤對水源清很感興趣,想把他要出來,代替川村當“青協”的聯絡員。朱瑞說水源清歸黎玉同志管,讓李濤去找黎玉同志。當即派人陪他騎馬去找。走了80里路,在十字路柳林灣河北找找到山縱,黎玉同志正往沂河行軍。他們在墻根說了幾句話,主要是問候李澄之,根本沒時間談水源清的事。李濤把大電池交給黎玉同志就分手了。李濤連夜趕回分局,只見了谷牧同志。
第三天,李濤去蛟龍灣,看望獨居的老母,談了老兄的情況及自己一家的情況,沒敢提讓她去濟南的事。然后緊忙回分局。午飯后,朱瑞又叫李濤去見了一面,陳沂、谷牧都在。朱瑞讓他告訴敵人:“在這兒打個伏擊戰怎么樣?”這是李濤這一次來分局第四次受到朱瑞的接見。
李濤這一次來分局最大的貢獻是,詳細地把敵人內部“主和”“主戰”的分歧矛盾和敵人“革新派”“政治亡華”的政治謀略做了詳細的介紹,使分局領導更清楚地掌握了敵人內部的情況。分局領導最早接觸“軍部革新”情況,是1942年春北京“中國革新同志會”頭子平等文成派一個姓李的來山東,由川村掩護從“泰萊特區”到分局見了朱瑞、陳沂同志談的。不過談得很膚淺?! ?/p>
李濤這次來分局,最大的收獲是,分局對李濤組織“中國青年協會”的做法和想法完全認可和全力支持。這從1942年10月朱瑞給周恩來同志的電報中,可以充分看出。朱瑞同志在電報中說:“適當李濤來魯機會(自大后方),利用李濤家囑地位,派赴濟南去用社會關系營救,被敵人發現。李濤又用一批日人屬琯(即參議之類)以和平革新派面目出現。此種和平革新派一方面是日本侵略者強調從思想及政治和平調解,革新漢奸偽政權,以實現統治中國者。故每以中國事中國人辦,共產黨太左,國民黨要不得。革新系建設東亞聯盟,并常以社會主義及唯物論混淆青年,其思想體制為物心一元論,其最高領導為石原莞爾,實統治中國陰謀之更高階段的發展,但在辦法上與手段上實質與軍人及憲兵特務有區別也有矛盾,可以有條件的利用,以組織中國青年協會。在北平為革新聯合會。均為號召網羅李為總干事。等他(中國人)地位做日本軍人的領導工作。我門的方針,也是張大網干大事,將計就計。一方面營救被俘同志,但主要還是深入敵人內部,進行情報工作,尤其所謂‘物心一元’思想體系及其如何在政治上思想上滅亡中國的辦法。(以后將調查材料收齊,專門報告你們)×××頗得本軍部的信任,經過活動周旋,已將澄之由憲兵內移到中國青年協會,行動已可自由,且有把握可以出來,但為了使李的工作,能再繼續下去,我們告他非在萬不得已時,暫勿出逃。”這里,朱瑞同志認為“革新派”的思想體制“實統治中國陰謀之更高階段的發展,但在辦法上與手段上實質與軍人及憲兵特務有區別也有矛盾,可以有條件的利用”,所以要組織“中國青年協會”。同時,朱瑞同志明確地提出:“我們的方針,也是張大網干大事,將計就計。一方面營救被俘同志,但主要還是深入敵人內部,進行情報工作,尤其所謂‘物心一元’思想體系及其如何在政治上思想上滅亡中國的辦法。”朱瑞這里提出了“利用反利用”的方針。朱瑞同志在電報中還明確地提出“為了使李(李濤、李澄之)的工作,能再繼續下去,”甚至在李濤“經過活動周旋,已將澄之由憲兵內移到中國青年協會,行動已可自由,且有把握可以出來,但為了使李的工作,能再繼續下去。我們告他非在萬不得已時,暫勿出逃。”這充分說明分局對李濤成立“中國青年協會”的工作是全力支持的。也就是說,李濤雖然事前未能經過請示批準,但事后來分局匯報,分局已經完全認可了,對李濤并沒有一點批評的意思?! ?/p>
九、大營救、大發展、大投奔
李濤從分局回到濟南以后,因為分局書記朱瑞同志完全認可他組織“中國青年協會”的做法,并且全力給予支持,為了讓他的“工作能再繼續下去”,甚至連本來要“利用一切方法與斗爭”營救出去的李澄之都可以留在濟南,“非在萬不得已時,暫勿出逃。”這充分說明分局對李濤是完全信任和全力支持的。所以他大膽放手地利用“青協”這個“合法”的組織,利用敵人內部的矛盾,做了許多一般人做不到的有聲有色的事情:
第一:大營救
1942年9月中旬,“青協”剛成立不久,李濤就決定“必須提要些‘中共俘虜’來領導教育這些青年”,(引文見李濤:《營救李澄之經過》)他和李澄之、馬楠共同研究以后,從日軍“救國訓練所”把“抗大”一分校的梁克和戰工會教育處的寧世(吳茵、胡山)一塊要到“青協”。短短的一兩個月時間,梁克和寧世就起了很大的作用:梁克用根據地抗日革命的事跡、寧世用《延安頌》、《在太行山上》、《游擊隊員》、《沂蒙山區好地方》等革命歌曲吸引影響教育了幾十個青年男女。啟發了他們參加革命的激情!
這次,除要出梁克、寧世外,李濤還要出路正和魯西的吳文化等人?! ?/p>
1943年日軍春季“掃蕩”中,原“抗協”泰山區三個主要負責人丘華南、盧進增、孟子仁被俘,押在日軍“救國訓練所”。他們主動向櫻井榮章報了“李亦豪”這個名字。櫻井打電話跟木村報告了,然后就叫他們到“朝陽公館”找李亦豪。李濤根本不用去要就送上門了。第三天,丘華南三人拿了李濤蓋了公章的“朝陽公館”的名片,各自回根據地了。木村連見也沒見到。孟子仁從泰安城里經過的時候,被認識他的泰安地方的特務捕押到憲兵隊。孟子仁捎信到濟南,讓李澄之設法救他。李濤就找木村聯系,木村給泰安憲兵隊的宮下打電話叫放人。可是過了快一個月,孟子仁還沒出來。家屬就找李澄之,李澄之向“魯仁公館”發幾次脾氣。后來了解一下,原來是孟子仁在憲兵隊跪老虎凳,把膝蓋跪爛了,憲兵隊不敢釋放。又“緊催”宮下,終于釋放了。“魯仁”的人說:“李先生不愛說話,可脾氣很大。”
1943年2月13日,李澄之接到日軍“救國訓練所”傳出來姚伯林(山東軍區偵察科科長)、李紹釗、黃以奇(?)的信,說他們被俘了,讓營救。李澄之就讓李濤去。李濤去了就把他門領出來,放到“青協”后院東屋做客。李濤去向木村、川村報告,說姚是“重要客人”,應該送回去。過了幾天,“泰萊實驗區”的橋本開車來把他接走。李澄之、李濤、川村都到車門前送行。
紅軍團級干部鐘瑞(劉振山)被俘,不服管,“訓練所”管不了他。李濤去要幾次,他都不出來。后來要出來了,給他買的新棉衣、新被褥,他不要不穿;給他辦“青協”工作員證,他也不辦。有一次晚間出去,在普利門和偽警打了起來,因為偽警人多,他吃了虧。過了不久,孟昭成就用存留的川村署名的“護照”,稍加改飾,交給鐘瑞乘火車經隴海路阿湖站回了根據地。和鐘瑞一起走的還有李紹釗和黃以奇(?)兩個人。后來被孟昭成單獨送回根據地還有“抗大”的軍醫唐璜(唐克強)?! ?/p>
就這樣,李濤利用“青協“的名義,從日軍“救國訓練所”先后營救出30余名我被俘人員,并使他們安全返回根據地?! ?/p>
李濤和日軍憲兵隊武山、郭同震形成一個鮮明的對比:李濤是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敵人的矛盾,千方百計營救被俘被捕的共產黨人和革命人員;而武山、郭同震他們卻是絞盡腦汁專門抓捕共產黨人、專門破壞共產黨地下組織;僅只是在1942至1944年期間,被他們徹底破壞的我地下組織和被他們逮捕的人就有:
①中共濟南工委:1942年1月7日晚,武山英一帶憲兵隊特務逮捕了中共濟南工委書記辛樹聲。辛樹聲在武山等威脅誘迫下,完全招供,并把濟南工委組織全部成員名單交出來。武山又利用辛樹聲“放長線,釣大魚”,誘騙分局城工部繼續往濟南派干部。來一個,憲兵隊逮一個,先后逮了三次。5月,武山又帶辛樹聲去青島逮捕了辛供出來的黨員劉瑞慶。11月21日,憲兵隊來了一次大逮捕,把濟南工委一網打盡,共逮捕90余人,其中18人被殺害、9人被判刑,濟南工委遭到徹底破壞?! ?/p>
②冀魯邊二軍分區、二地委濟南情報站:1942年秋,濟南憲兵隊派特務寺田指示特務魏慶宇(魏振甲)、管啟新混入冀魯邊二軍分區駐地濟陽,騙取軍分區領導信任,1943年2月在濟南建立二軍分區濟南情報站。情報站一直由魏慶宇等特務控制。4月,魏慶宇等先腐蝕站長孫子賢,使其墮落叛變;5月,又將新派來的站長薛寒衫暗害。9月,情報站改歸冀魯邊二地委,由德縣縣長張碩進入濟南市內領導。1944年8月,憲兵隊逮捕了情報站張碩等30余人,同時牽連禹城縣地下黨組織10余人被捕。至此,二地委濟南情報站慘遭破壞。
③魯中區工作人員單景春:1942年4月,我魯中區工作人員單景春在濟南采購軍用物資的時候,被郭同震、王禾逮捕,并在郭、王的利誘勸說下叛變投敵;
④分局城工部副部長王見新的父親王者輔:1942年6月,武山、郭同震派人到分局城工部負責人王見新的家鄉,把王見新的父親王者輔誆騙到濟南,威逼他寫信把王見新騙到濟南。遭到王者輔拒絕?! ?/p>
(以上內容據1991年4月出版的《中共濟南黨史大事記》)
第二、大發展
組織“中國青年劇社”、“青年歌詠隊”、“青年口琴隊”、“青年文藝研究會”等文化組織團結教育青年人。
① 中國青年劇社五六十人,演出的劇目有曹禺的《雷雨》、莫里哀的《慳吝人》、列·托爾斯泰的《欲魔》等等中外名劇,以及揭露國民黨不抗日的反映蔣共頑三角斗爭的《邊城故事》,都堂而皇之公開演出了。此劇能夠在日偽統治下的濟南公開演出,連分局宣傳部的陳沂都很驚怪!劇社的演出轟動濟南城,效果極好!在日偽當局的“大東亞共榮圈”鋪天蓋地的喧囂鼓噪中,這些劇目的演出,猶如注射一劑清新劑和振奮劑,使生活在暗無天日的淪陷區人民群眾看到一線曙光,這是對日偽奴化教育、偽化宣傳有力的反擊!
② 青年歌詠隊幾十人,以職員為主。唱的是《延安頌》、《在太行山上》、《黃河大合唱》、《南泥灣》、《打鬼子去》、《打回老家去》、《送夫當兵》等八路歌,把《黃河大合唱》中“抗日對唱”《黃花曲》稍改詞語,成為歌劇表演,引起巨大反響。(見孟蒙:《清掃抗日戰爭中山東三大案的迷霧》)
③ 青年口琴隊二十余人,吹的也是革命歌曲?! ?/p>
④ 青年文藝研究會在濟南一中和正誼中字都設有分會,每周開座談會。1943
年春,研究會的“正誼中學文藝社”因為大觀電影院大胡子日本經理經常辱罵中國觀眾,作威作福欺壓中國人,非常氣憤,要跟他講理。在李濤的支持下,一百余人整隊到大觀電影院,找那個日本經理講理。在群眾壓力之下,那個大胡子日本經理承認錯誤,連聲“道歉”,“保證改正”。學生們取得斗爭的勝利,為中國人申張了正義?! ?/p>
⑤ 最具特色的“圖書館”。李濤把他和孟昭成從根據帶回的解放區公開出版的共產黨報刊、書籍,除了拿一小部分作為“情報資料”交給木村、川村“惑敵取信”外,絕大部分都放在他的寢室里,供青年男女閱讀。李濤在這些書刊的封面蓋上“對共研究資料·對外絕對保密”的印章,作為掩護。這個最有特色的“圖書館”是青年男女到“青協”最愿去的地方。“偽濟南警察署文書王香生是常借戶,終于被本署特務課(武山腿子)捕押四個月,刑罰得尿血。”(引文見李濤:《營救李澄之經過》)
⑥“共產主義講座”由寧世主持,每星期日上午在李濤的寢室舉辦一次。李澄之根據從根據地帶回的書刊報紙,向那些愛國的進步男女青年講述根據地的抗日斗爭,受到熱烈歡迎。
⑦《中國青年》月刊。1943年5月,李濤又創辦了《中國青年》月刊。他利用這刊物變著樣地宣傳共產黨和根據地抗日的斗爭。1943年6月,他去分局匯報李澄之去日本的情況時,組織上給他一些公開出版的書刊報紙中,有一本《山東文化》,其中刊載了毛主席《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李濤帶回濟南,立即在《中國青年》上把毛主席的講話全文轉載了,向淪陷區廣大群眾傳播了毛主席的聲音!李濤這個大膽無畏的做法,當時連李澄之都感到害怕?! ?/p>
第三、大投奔
濟南一些愛國青年男女,在“青協”“天天唱八路歌,讀八路書”, 在梁克、寧世的教育影響下,掀起了一股投奔根據地參加革命的熱潮,決心要到根據地去找八路軍。
最早要投奔根據地的是于渤(于寶珍)、姚明(姚澍熙)、王洛(王春芳)、周帆(周特)、汪洪蘭(汪柯)、訾佩銘和梁基(梁文貞)七個女學生。她們找了10月剛從根據地山東分局回到濟南的孟昭成,讓他送。她們認為孟昭成到過根據地,知道的多,很“了不起”。那時,孟昭成在“青協”泰萊支部,想通過“魯仁公館”在范家鎮搞的“泰萊實驗特區”送她們去根據地。但因他未能和泰山地委聯系上而沒走成?! ?/p>
1942年12月初,梁克在李濤安排下返回根據地。梁克在“青協”和李濤的關系不怎么協調。梁克主張發動青年到根據地去參加革命,李濤要把青年留在“青協”,在淪陷區干革命,因此二人有矛盾。10月,李濤去分局時曾問過朱瑞書記:“可以叫梁回來吧?”朱瑞同意。李濤回到濟南后,就對木村說:“梁女子的丈夫在‘抗大’,(她)不安心工作,應該(讓她)回去團聚?!本瓦@么個理由,木村聽了就找山田參謀開發通行證。然后,李濤又聯系了日照的偽和平救國軍團長陳成功(這是木村義明的關系,他開辟的一條通道),通過陳的防地送梁克回“抗大”。但是梁克不是一個人走的,她知道于渤她們第一次沒走成,就告訴了于渤和王洛,讓她們跟她一起走。于渤、王洛喜出望外,決定跟她走。不光她倆,又加上周帆,共三個人。梁克“怕她帶的人多,有危險”,叫于渤提前先去濰縣,約好12月8日從濰縣再乘去青島的火車,和梁克等在火車上聚齊,一起去青島。于渤沒去過濰縣,就約了家是濰縣的同學梁基(梁文貞)一起去,就住在梁基家中。8日,于渤乘火車去青島,梁基也跟了去。在車上,她們找到梁克、王洛和周帆,一起去了青島。但是,比原來又多了一個人——梁基。梁克一次就帶走了4個。這是第一批由濟南奔赴根據地參加革命的青年。(以上據于渤:《我參加革命前后的一段經歷》)
梁克和第一批出走的四個人順利到達了根據地,取得第一次勝利。梁克給李濤來信說,陳成功還“宴請”她們吃“炸對蝦”。不過,過了幾天,川村找李濤對他說:“木村說陳成功來電話,說‘不是梁女子一個人,是六七個女子的啦!’我說‘對呀!就是六七個女子,李亦豪給我報告過啦?!贝ù暹@樣大包大攬地承擔下來,給李濤打了掩護,李濤連一句話也不用說,事情就這樣輕松地了結了。木村、川村再也沒提一個字。川村為什么這樣做?很簡單,如果川村要認真追查李濤的責任的話,首先要暴露他這個聯絡員“失職”,“監管不嚴”,對他自己不利。川村這樣一口攬下來,主要是保護他自己,同時也掩護了李濤。原來,咱們的“國粹” “謾上不謾下”,在日本軍部也很時興吃得開?! ?/p>
1943年3月初,城工部副部長王見新找于渤談話,說“根據需要有文化的學生參加革命工作”,讓她“回(濟南)去一次,把要出來的同學帶出來” 。問她:“有困難嗎?”于渤說她家離“青協”很近,有人知道她“出來過”,“會不會有問題”?王見新跟她說,他“和那邊人有聯系,他們主動討好我們”,“大概不會有什么問題。”王見新還讓于渤通過王洛的姐姐王卜和周帆的妹妹周雯了解濟南的情況,還說:“這個工作就是革命工作了,是很有重要意義的,一定要做好?!边@樣,于渤接受了任務。城工部又安排于榮光跟于渤介紹一些做地下工作應注意的問題和知識。如:“不經常住一處,不讓人摸著規律”;“被捕后如何保護同志,保護氣節,寧死不叫革命工作受損失”等等。(以上內容見于渤:《我參加革命前后的一段經歷》)
3月上旬,于渤和梁基離開根據地回濟南,由于榮光護送一段。于、梁從高密上火車。到濰縣,梁基下車回家。于渤直達濟南。
回到濟南以后,于渤在《我參加革命前后的一段經歷》一文中說:“回去后我不怕到‘青協’去,還以為有了解他們的任務。當然主要是和王卜、周雯聯系,還有吳茵(寧世),叫她二姐。這時帶多少人走,什么時候走,主動權就在我了?;厝ズ蟮墓ぷ骱米?,愿意出來的同學很多。但要找可靠的,只要她不出賣我自己。但一些同學從沒出過門,連火車也沒坐過,都說愿意跟我走。可我一個人又能帶多少呢?這事很為難。認為有男學生好辦,他們可以自己走。”
4月,于渤通過王韋在正誼中學上學的表弟劉德躍,認識了一些正誼的學生。她先把劉德躍和一個姓白的女學生送走。這是第一批?! ?/p>
5月初,于渤又聯系了王韋、艾森(周化贊、周培承)和正誼中學的李向民(霍連弟)、艾華(謝盛華)四個人,作為第二批。于渤本來安排他們不要一塊乘火車,分兩幫,都在高密站下車,聚齊后再乘汽車去莒縣??墒?,艾森和李向民到了高密沒等艾華和王韋,先走了。不過,艾華和王韋后來也到了根據地?! ?/p>
艾森1921年生,抱者“科學救國”的理想,到濟南洪家樓神學院學外語。他在《投奔革命洪流 抗大熔爐煉就》一文中說:“1937年日寇入侵濟南后,到處實行血腥統治,使我們有正義感的知識青年想尋到條能拯救中國之路,以便不當亡國奴?!?942年12月,他認識了在“中國青年協會”的寧世。受寧世的影響,他參加了“青協”,同時也認識了李澄之和李濤。李濤安排他擔任“青協”濟南支部的組織股長。李濤對艾森說:“當前國難當頭,應以抗日為重。知識青年應先在濟南宣傳抗日,照樣能起到根據地所起不到的作用。再有機會去根據地參加八路軍戰斗部隊不遲?!?2月8日梁克帶于渤、王洛、周帆走的時候,本來說好艾森也去??墒歉改覆煌猓麤]有能走?!斑@次,于渤回濟”,他“當即表示立即到根據地去。由于渤同志事先介紹了去根據地的路線與聯絡方式,我與正誼中學的李向民,謝盛華,省立女中的王韋第一批先離濟。行走的路線,先乘火車到高密,然后乘汽車到莒縣。我與李向民同志同行,小學教員裝扮,一路上沒引起日偽人員的注意。莒縣有個于家莊,有個叫于維平的人,對外‘偽保長’身份,實際是我們的人員。把我們先后送到山東分局城市工作部駐地?!保ㄒ陨弦木姲悖 ?/p>
這一次又走了四個,作為第二批?! ?/p>
5月下旬,于渤親自又帶了七個青年去了根據地。他們是:姚明(姚澍熙)、戴昂歌、王露、馬旋(呼紅云)、宋克五個女學生;周秋平和于岱兩個男學生。于岱是于渤的大弟弟,周秋平是于岱的同學。于渤這一次帶這么多人出去,非常不容易,遭到一些難辦的事。她在《我參加革命前后的一段經歷》中說:“走前,我遇到一個大難題:當時正要召開濟南市中學生運動會,馬旋正上學,是選上的運動員,可會又不馬上開。讓她個人走又不行,她年齡小。等她開完(運動會)又怕碰上‘掃蕩’聯系不上。不等就怕牽連她家。我也沒有人商量,最后想想還是領導交代的‘要快些回來,不能時間太長?!谑蔷蜎Q定先走了。這次走的一個同學宋克是我們的好友,但我不同意她出來。因為她沒有了父母,同哥哥姐姐(寡婦)生活。家較富余,怕她不能吃苦。但我們平時關系好,不能不告訴她。于是同她說好不(讓她)走。她說:‘去送送你們吧!’到車站之后,她怎么也不離開我們,什么也沒帶(上了車),背包里只有書。我們也舍不得離開她,就幾個人湊錢給她買了車票帶了出來。”這一次出來的七個學生,有些是偷跑出來,沒跟家里講,既沒帶東西,也沒有錢。姚明就把自己的自行車賣了錢,分給大家買火車票。最后,順利地回到分局城工部。于渤先后共發展了13個“有文化”的青年學生到根據地,勝利完成了組織交給她的“很有重要義意”的“革命工作”。
于渤的任務結束了。但吸收知識分子的工作并沒有結束?! ?/p>
5月間,到根據地不久在城工部任科員的艾森接受了新任務,去青島發展青年學生到根據地。艾森接任務后,回到敵占區青島(父母在那里),發展了王廉謙、熊道宏、熊道昌、王梅、于志光、揚江和14歲的王忠民等7人。
6月、艾森又接受到濟南發展青年的任務。這一次艾森又發展了王勇(王庸)、呂奇(呂方舟)、朱燦、徐光和劉達5個人?! ?/p>
也是在6月,城工部又派剛從濟南到根據地1個多月的19歲的姚明,去敵占區北平發展青年到根據地去。姚明雖然在省會濟南長大,卻從未去過北平。讓她一個人去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做青年工作,對她這個參加革命才1個多月、豪無敵占區地下工作經驗的女孩子來說,不能不算是一個極其艱巨的任務。但姚明有一顆忠于革命的火紅的心,既然是組織上交給的任務,不管有多困難也得堅決完成。這樣,她獨身一人離開根據地后從隴海路阿湖車站乘火車,千里迢迢毅然去了敵人的心臟北平。姚明去北平要聯系的對象,是5月和她一起從濟南去根據地的馬旋(呼紅云)幾年前在聊城中學的同學,是馬旋向組織上提供的一個線索。姚明就按照這一點線索,經過一番周折在北平崇慈女中高中二年級找到馬旋的同學王佩義(孫冉)。通過王佩義聯系上她姐姐王佩良(孫樸);通過王佩良又聯系上她的同學韓錦素(李楓)和潘貴榮(梁萍)。這些都是愛國青年,渴望抗日而找不到門路,特別是她們都很仰慕共產黨、八路軍,一直想去延安。這次姚明跟她們一介紹山東的根據地,她們立即欣然同意來山東。姚明“一次就帶回4個革命的新生力量?!笔逻^40多年,姚明在題為《在阿湖車站》的文章中,談當年她帶著4個北京姑娘穿過敵占區的阿湖車站回根據地的情況,現在轉載如下,讓我們共同體驗一下那“驚險的一幕”:
“阿湖車站驚險的一幕,我終生難忘。事情已過去40多年了,當一想到這一幕,似乎在我身后還跟著6個偽軍——穿著綠色軍裝、扛著大槍、拖著沉重的皮鞋的偽軍,緊緊跟在我的身后。出了車站,我快步走,他們也快步走;我放慢腳步,他們也放慢腳步。這很明顯是緊緊地盯上了我。我心里著急,手里捏了一把汗,頭上也直冒汗?! ?/p>
阿湖站,是隴海路上一個很小的車站。在這個小車站,突然冒出來5個20歲上下的女學生,有人還操著一口北京話,由于行囊多,還雇了一輛小車推著,自然是很引人注意的。不要說敵人,連老百姓也都側目注視?! ?/p>
那是1943年夏天,山東分局城工部派我到北京動員知識青年到抗日根據地工作。北京這個古老的文化古都,對我來說,既陌生又向往。我依靠了同學的關系,緊張地工作了1個月,終于動員了4名高中畢業的女同學,跟我一起到根據地去。阿湖車站,是我回根據地的必經之路,那里有送我們去根據地的交通?! ?/p>
在偽軍尾隨的情況下,我們心里雖然非常緊張,但仍然沉著地走了好幾里路,終于到了接頭的村莊。我們進村,偽軍也進村;我們找村長,偽軍也找村長。在村長的辦公室里他們開始盤問:
“你們來干什么?找誰?”
“找舅舅?!蔽覀冎械囊粋€以事先安排好的話回答?! ?/p>
“沒聽說村長在外邊有上學的外甥女呀!”我們裝做沒聽見,不理睬他們?! ?/p>
雙方在沉默著。
我這個帶隊的,一方面擔心他們纏著不放,繼續盤問會露出破綻;另一方面也擔心原來的那位村長是不是有變化,這條線的地下交通會不會出事?心焦如焚,七上八下。在等村長的那段時間,真是一分一秒都感到很長很長?! ?/p>
“村長出門了,不在家。”一個孩子跑來告訴我們。我們只得沉住氣,等吧?! ?/p>
那6個偽軍等了一陣,我們也不搭理他們。大概他們感到無聊,就無精打采地離開了。
偽軍一走,我們立即感到輕松了,這時村長突然出現在我們面前。原來他知道了有偽軍跟蹤我們,故意撒謊說他出門了,避免和偽軍見面。我們接上頭,村長立即把我們帶到一個隱蔽的地方休息、吃飯。天黑了,他派人往根據地送我們。就這樣,一個村一個村、一站一站地往里送,一直把我們安全地送到了山東軍區……”(見姚明:《漫游人生》第71-72頁)
孫樸等人到山東根據地以后,他們又從北平、天津發展了曹凌、劉楓、梁泉、冉誠、李玉章等5人來山東?! ?/p>
7月中旬,孟昭成通過偽“泰萊實驗特區”范家鎮的秘密交通道,把周恒(趙乙民、趙文翰)、王卜(王秋芳)、安琪(王芝生)、薛石(張翠環)等4人送到泰山地委。
在這幾十個革命青年到了根據地之后,經過短期學習,有些又被派回淪陷區繼續發動,先后又發展了40多人,投奔了根據地參加革命?! ?/p>
這些青年學生投奔根據地并不是輕而易舉的事,都是經過這樣那樣的斗爭、克服重重困難才實現自己的愿望;他們也不是一時的感情沖動,而是經過長時間的思考追求、下定決心、義無返顧地奔向革命的。如:
于渤,父親1938年已‘病故’,家中只有母親郭惠蘭、她和三個上小學的弟弟相依為命,生活相當困難。當她母親知道她要去根據地參加革命,說什么也不同意,說:“你走了,我就沒法活了?!庇诓硾]辦法,就找梁克去做她母親的工作。梁克就跟她母親講有國才能有家,沒有國就沒有家的道理;講八路軍的戰士也都有父母有家,都是為抗日離別父母、離別家鄉;梁克還用于渤家的具體事例來說服,講于渤的父親日本占領濟南后就失業,得病沒錢治,最后病死;講于渤母親出去買糧挨過日本人皮鞭抽打;講她的小兒子被抓去修飛機場等等苦難的事,啟發于渤的母親對日本帝國主義的仇恨。最后,母親思想通了,才同意于渤去根據地?! ?/p>
姚明1985年在《路是這樣開始的》一文中說:
“那是四十多年(1943年)前的一個春天,我還是一個高中女學生,偷偷地離開學校,離開家鄉,同幾個要好的同學一起,奔向一心向往的解放區?! ?/p>
我生平第一次乘上火車,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鉆來鉆去,心理惴惴不安,擔心家里人發現了我拉我回家去;更怕鬼子發現我,把我捉進監牢。當火車飛馳起來,把我的家遠遠拋在后邊,我心里又是想家又是憂慮;也許我將永遠見不到爸爸、多病的媽媽、幼小的弟弟妹妹了,也許敵人會把他們逮捕起來,他們將面臨什么樣的遭遇?我的鼻子在發酸,眼睛濕潤了?!薄 ?/p>
王洛在一篇文章中寫道:
“日本帝國主義占領區城市青年學生是有愛國思想傳統的?! ?/p>
1937年日本帝國主義侵華戰爭爆發,只見國民黨撤兵南退,大片國土淪陷。濟南被日軍占領后,不少高小、初中、高中學生具有樸素的愛國思想,不甘心做亡國奴,不愿在日本統治下的學校讀書,而到教會學校真光中學(內設附?。?、懿范女中上學?! ?/p>
特別是在1941年太平洋戰爭爆發,這些學校也被日本帝國主義封閉,更加激發了這些青年學生反對日本帝國主義的思想,有的無奈轉入省、市立中學?! ?/p>
不少青年學生尋找抗日的地方?! ?/p>
1942年夏秋之間,我和姐姐(現名王卜)認識了共產黨員梁克同志,她給我們講抗日道理、抗日根據地人民民主生活、青年的學習情況,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八路軍、新四軍是真正抗日的。使我們懂得了只有共產黨才能打敗日本帝國主義。她說共產黨在全國各地建立了根據地。在她的啟蒙教育下,認定了到根據地找八路軍參加革命?!薄 ?/p>
這樣,不到一年,只短短幾個月的時間,就有上百的有文化的知識青年,從敵人占領的濟南、青島千里迢迢奔赴根據地參加革命,形成一股滾滾的熱流。這不要說在山東,即便在全國淪陷區的城市也是極為罕見的。
十、求“護照”、踩路線、潛心營救
1942年9月,孟昭成(孟蒙)接受分局城工部王見新同志交給的三個任務,其中以營救李澄之、馬楠為主。關于營救李、馬的任務,孟昭成在《黨的光輝照耀的歷史斗爭》一文中有詳細系統的記述。用當事人自己的語言來講述更為真實動人,因為這是最可貴的第一手資料?! ?/p>
現將有關內容輯錄如下:
“營救李、馬的關鍵是首先要能把他們安全帶出敵偽哨卡,無此則無所謂營救。而這非輕而易舉的,敵人軟禁他們,允許在市內走動,自恃無恐的就是他們不能突破濟南市周圍各路哨卡的嚴密封鎖。這不僅需要‘合法’的證件,還應有‘權威’的證件!我已把川村署名的‘護照’給陳、王看了,但我認為還很難證明它有絕對可靠的價值......”
“只是營救李、馬還不可能有切實可行的方案。雖然,我從來不認為敵人精明得無懈可擊,我們愚笨得無計可施,我當時和以后曾多次想過進行一次冒險,利用一個機會,偷越一段道路。成功的可能是存在的,而并不能排除失敗的可能。敵擁有絕對優勢兵力,誰能有絕對安全保證?這不能象發明‘紅藥水’可以實驗220次,我的實驗只能是一次。我可以‘不成功,便成仁’,但決不能把風險置于李、馬身上,這確實是‘一失足成千古恨’的事情。因此,營救李、馬,首先需要在敵區審時度勢、察情待機的探索。對此,我不能回避。而我感到負起這一重任,革命的道路將更曲折復雜了,前面會有風狂雨暴,火熾煙騰。但是,疾風知勁草,烈火識真金。只有經住疾風撲打的草木才能長大,只有經住烈火燃燒的金鐵才能煉成!”
“我把營救李、馬的斗爭置于工作首位,為他們謀取‘身份證明書’是工作重點?!薄 ?/p>
“我曾經設想偽造更‘權威’的‘護照’,卻無模式;要使用川村簽發的‘護照’走險,又在泰安和泰萊兩方偽政權的多次抵牾中,深為它的保險系數擔憂。我象夜行荒野的人,極需掌握有力武器,盡管它不一定是時刻要用的。我的斗爭首先應是向敵人爭得武器去斗敵人!”
“為此,我向李亦豪、川村多次提出‘護照’在泰安縣境有時不被重視,要求換更高級的證件。而我怎樣說得嚴肅嚴重,川村仍是用他那一貫不急不躁的態度說:他們那些人不敢胡鬧?! ?/p>
于是,我斟酌如何在泰安車站和偽軍警制造一次沖突,以刺激川村。一次,在火車上,一個泰萊區的小學教員被乘警毆打,我去責斥乘警,想借此掀起波蘭。他卻悄然離去;在將下車前,我又去找他問罪,幾個乘警在一起,態度也漸強硬,這確是好機會,可惜我只會用大發雷霆的姿態說理,不會罵人打人,又加人多勸解,事態未得擴大。但我借此向川村渲染,是由于他署名的‘護照’貶值,使我受制于人。
1943年春,我從范鎮去濟南,在泰安街上發現了敵濟南憲兵分遣隊隊長武山英一和郭同震等人,都穿著中式短衣,有人戴著‘憲兵’袖章、挎著槍。郭同震已在注意我;我和同行的偽泰萊政委會的幾個人隨便說話,在考慮對策?! ?/p>
武山、郭同震等人走進車站旁邊的一個茶館,我約同行的幾個人也跟進去,和郭搖相敵意。兩邊的人分別圍著方桌坐下?! ?/p>
本來,我的意圖很簡單,既已相遇,勿需躲閃。我估計郭已知我去根據地,或莫測高深,心懷疑慮。我要表示對他并無顧忌,使他消除猜測,把我看成象他一樣,都是日本特務。我利用了同桌人對我的尊重,肆意說笑,在從提包里取紙煙時,還有意把我帶到濟南去的一把手槍拿出來放在桌上。
我未想到一個佩戴‘憲兵’袖章的人走來,用笨拙的漢語要我周圍的人出示證件。他看過所有泰萊‘居民證’露出鄙蔑態度;看過我的‘護照’,還哼著鼻子咧著嘴一笑,問我:‘手槍執照?’
我籌集武器,未曾想到要在敵人那里備案,如今卻要考慮保護住槍了!我注意到郭同震的大手掩在嘴上,在手指縫中夾著的紙煙冒出的煙霧后面是難以捉摸的微笑?! ?/p>
我就也微笑著說:‘槍是人的,人有護照!’我手指著‘護照’?! ?/p>
他竟然說:‘川村不行。槍要沒收!’
他的話突然予我啟發:我怎么只考慮保護槍不丟?應該把‘護照’都丟給他!這不正是可利用的軍憲矛盾嗎?
‘好,’我立刻把‘護照’甩在槍上說:‘都拿去!’
憲兵本來只要沒收手槍,卻未及思索地順手連‘護照’一起拿著走了,隨即和郭同震等一伙離開茶館,郭還裝模作樣地向我舉手。
我對同桌的人們說:‘他們沒收手槍、護照,這是對泰萊區、川村、日本軍部的蔑視,憲兵嘴里還咕咕噥噥、罵罵咧咧,都聽見了吧?’其實這有點冤枉那個憲兵。這不能講道義了!
人們竟然都‘嗯嗯’點頭,象真聽見什么,能勇于作證。有人卻要我去找憲兵交涉,爭回手槍、‘護照’,爭回‘面子’。他們不知道我爭的什么。我在為導演一出好戲而喜悅……
而在我進入車站月臺時,那個憲兵卻找來說:‘剛才開玩笑,還給你!’把手槍和‘護照’塞給我就走了?! ?/p>
同行的人竟然興奮地說憲兵也怕軍部、怕泰萊、怕麻煩……
我卻懊惱,怎不延緩乘車,讓敵人找不到我,一著棋不算計好就輸了。但是,我回濟后仍廣造輿論,找李濤,找川村,說憲兵隊搜查我,對川村、軍部都笑罵。不容商議,硬拿‘護照’和下槍,當著泰安的軍警侮辱,后來故意送來也是戲弄態度。我舉出在場的偽政委會的人們的名字,說為眾目所睹……
這次,川村顯出有些惱怒了:‘他們這樣胡鬧不行!我向上邊報告……’”
正巧,木村要拉李澄之去日本,李澄之、馬楠讓孟回分局匯報請示?! ?/p>
“這時,王見新同志兩次派人約我去山東分局匯報。為此,李澄之慫恿李亦豪,他正要擴大‘青協’,又想要求山東分局同情,就向魯仁公館提出在各地成立支部,為免八路軍打擊,需我再去根據地找‘抗敵協會’向共產黨疏通?! ?/p>
我不想再取道范鎮一帶,不僅因為對偽政委會更有戒心,盡量不在必要時,不使用這一路線,想另外多探索通道,以后備用;更由于我想突破‘泰萊’范圍,可爭取換新‘護照’?! ?/p>
這意圖我只向李、馬說過,李慫恿李亦豪讓我走青島、日照去濱海區。
由于對川村的歷史壓力和現實需要,終于使他交給我一份新‘護照’。這是用白色厚宣紙豎排打印的,下款是‘仁字四二二一部隊參謀部山田少佐’,有一方形印著番號的鈐記,填寫著年月日?! ?/p>
當時,我極力用平靜的神態掩蓋著振奮的情緒,立即感到營救李、馬的希望接近了?!薄 ?/p>
“暮春,我去青島,拿著李亦豪的介紹信找日照偽軍團長陳成功,為求方便地通過他在日照的防區。他安排我住在他的商號內,等待和他一起渡海?!笨墒沁^了好幾天,陳也不露面。孟蒙急了,“向一個副官催問行期”,副官“支吾,應答?!泵厦删湍贸鲇猩教锷僮羰鹈摹白o照”甩在茶幾上,說:“你們團長阻礙我的任務!濟南參謀部還等我的電話!”
“當晚,陳成功來找我,態度謙和,滿口‘慢待’,約定明晚派人送我乘小火輪去日照?!薄 ?/p>
“我順利到達濱海區根據地,至山東分局,見到陳沂、王見新同志。我匯報了工作,主要是拿出新得的“護照”,分析了它的價值;提出營救李、馬如何爭取在短時間內擺脫敵人可控制行程的問題,當時我認為我軍還不能靠近敵占城鎮;對李澄之赴日之事請示?!薄 ?/p>
“他們指示:對營救李、馬事,繼續積累條件,及時和泰山區黨、軍聯系,等待時機;”
“為探索營救李、馬如何縮短敵可控行程。我奔走各地調查路線。去黨家莊、萬德等車站,為防遭疑,我以乘車坐過站,臨時下車簽票待返的辦法,自然地留在站上,散步觀察形勢。我曾巡測千佛山、橛山、佛慧山一線,設計過在稍偏離黃石崖或開元寺的地方,曲回嶺澗,可避哨卡,但需夜間摸路,不比使用‘護照’方便安全。一次,我登上四里山南眺,營壘疏落,行人絡繹,引起遐想,又來詩興,吟成四句:‘俯瞰山河探迷津,遙見陽光透陰昏。心馳臂張生勁翼,乘風傲嘯抱春辰。’情緒激動,腳踏石墜,跌滾崖坡,幸被小樹阻住,身痛一時爬不起來,又氣又笑,躺在那里想:倘若因一偶然不慎,摔死山下?;虺蔀橐袄堑耐聿?,大業不成,平庸而沒,愧對生者之期待,羞見英烈于地下,豈不冤哉!后來我跛步行走,還得偽稱瘡痛?!薄 ?/p>
十一、東渡扶桑,觀察敵情
1943年3月間,木村義明多次動員李澄之去日本。李澄之就此事,曾和馬楠、孟蒙研究。孟蒙在《黨的光輝照耀的歷史事實》中說:
“李對馬和我談論此事,說要充分利用敵人矛盾,觀察敵情,應去日本一行。
馬楠認為事關重大,要我向黨報告、請示......
這時,王見新同志兩次派人約我去山東分局匯報。為此,李澄之慫恿李亦豪......向‘魯仁公館’提出在各地成立支部,為免八路軍打擊,需我再去根據地找‘抗敵協會’向共產黨疏通。”
3月底左右,孟蒙拿著李濤給日照偽和平救國軍團長陳成功的介紹信去青島,然后通過日照去了山東分局駐地濱海區根據地。
孟蒙走后,李澄之為等孟回來,聽取分局意見,就對李濤說:“你告訴木村,我根本不去。”李濤跟木村講了以后,一天,木村帶著柳原到李濤的寢室找李澄之四人“密談”:“木村首先出示:‘我這是向軍部的請假條——是回大阪家中探視父病請假一個月。根本不是軍方什么任務而出差;根本沒提叫你去日的事?!愕囊磺新焚M花銷是我私人墊付的,也并不開支任何公家一分錢!’(他表白絕不是一般漢奸‘睦鄰友好、和善親善’任務而去的。)接著又指柳原說:‘你的出國證根本不向軍部請領,是叫柳原往省政府按一般居民工商界社會人士出國條例而領取的嘛!’他又宣傳說:‘主要是教你看看玩玩,了解一下‘日本人民反對戰爭’、‘日本文明在農村’的情況嘛!’最后澄之結論說:‘你今天對我負責!將來我一定也對你負責吧!’”(以上引文見李濤:《營救李澄之經過》)李澄之見木村已經把一切都辦好,甚至連他的“出國證”也都辦出來了,無法再推脫,只得隨木村去日本。因為走得倉促,李澄之毫無準備,臨時穿了李濤新做的夾大衣和郭同震借給他的一套西裝?! ?/p>
孟蒙從分局回來,帶回“建議李澄之拒絕赴日”的意見時,李澄之已經漂洋過海東渡扶桑了。
木村為什么一定要讓李澄之去日本呢,甚至由他自己花錢也愿意?這要從他所屬的日本革新派(主和派)的戰略目的和木村的個人利益來找答案?! ?/p>
1941年11月李澄之被俘押到濟南后,木村了解了李澄之的情況,認為李是“理想的第三路線中間力量”,即對李很感興趣,因此給在北平的“參謀總部”打報告,要求把李澄之劃撥給他,由他掌握。劃撥給他這個目的達到了,但李澄之諸事都很低調、不配合,木村無可奈何,無法向上級交代。李濤的出現,給木村一個轉機,特別是“中國青年協會”的成立,又給他一個機會——虛報功績的機會。木村在上報的“青協”組織人員表“總干事李亦豪”下面加注“李澄之之弟代理”,以此來欺蒙“參謀總部”,李澄之已被他掌握了。木村就因為能“掌握”李澄之這個“八路副省長、抗協締造者”,使他在“石原(莞爾)反東條(英機)派”、特別是“皇室三笠宮主和派”當中聲望與地位大大提高了。這次木村寧愿自己花錢也要拉李澄之去東京,就是要進一步提高他在革新派的地位。木村為什么在這個時候拉李澄之去日本呢?這與日本的國內政局有關?!爸骱团伞痹谌毡緡鴥缺弧爸鲬鹋伞必熈R為“戰敗主義者”?!爸骱团伞本褪翘焯斓却皷|條派”失敗下臺,他們才能上臺搞“和談”。1942年 12月,日本國內以山下奉文為首的反東條勢力掀起“倒閣”,逼迫東條半月稱病不辦公。雖然“倒閣”最后并未使東條下臺,但卻給木村以鼓舞,他看到了“主和派”的希望。因此他要帶李澄之到日本去向國內“主和派”的頭子們顯示一下自己的能量?! ?/p>
所以,木村回到日本以后,帶李澄之去見的人,首先就是到東京“地涌塾”見“東亞聯盟”締造人石原莞爾。石原莞爾是“革新派”的實際領導人,見這個人也是木村的主要目的。石原莞爾見李澄之所談,主要是征詢如何能實現“中日和談”?李澄之的答復的中心觀點很明確:“必須不折不扣地交還東北,否則沒有和談可能!”
再是,李澄之還見過大川周明。大川是日本著名的“國粹派”,主張“東方文化”,反對“崇拜西洋”,是“統治派”大財閥的對立面,是東條的死對頭。
李澄之見過的還有菊地。菊地是研究農業經濟與建設的,梁漱溟的“鄉建派”和他在思想上人事上有關聯?! ?/p>
在日本,木村抓住一切場合夸大吹捧李澄之,借吹捧李來抬高自己。
關于“日本人民愛和平”的問題,李澄之看到了日本城市的馬路十字路口當中立著木刻的英美人像,十字路的四角放著投槍,讓行路人投,表示“擊滅英美”??墒?,路人沒有投擊的。這也可反映日本人民對戰爭的冷漠。
關于“日本文明在農村”問題,因為李澄之沒能去農村,無所發現。
除此,只是談玩談樂。在玩樂中,有一次木村帶李澄之去一家有妓女的又吃又住的日本料理,分給李澄之一間。李澄之叫那個妓女出去。川村對他說:“這是她的屋,出去她就不能睡了。”沒辦法,李澄之就讓她在屋里,和她分別睡。第二天,那妓女把李澄之當作“神人”,再三叩拜,說:“下次我一定再伺候此臺君?!贝耸码m小,也可窺見李澄之品質之一斑?! ?/p>
4月底,李澄之回到濟南?! ?/p>
× × ×
李澄之回濟南之后,跟李濤談了在日本的情況,李濤認為有必要向分局和“抗協”匯報?! ?/p>
6月,李濤是從青島經日照回根據地的?! ?/p>
這次去青島,不光是李濤一個人。木村、川村,還有李澄之都去了。青島也有個“地涌塾”,篤信佛教,用宗教來促進“中日合作”。木村這次帶李澄之去青島,除向青島“地涌塾”炫耀他的功績外,主要是以此向軍部謊報“李澄之在搞革新活動了”?! ?/p>
李濤在青島見了幾個日本人,然后和川村去日照找陳成功。陳成功派人到石臼所接了李濤和川村,黃昏到夾倉陳成功團部。川村視察陳的部隊后,即回青島。李濤個人去根據地,陳成功派一班人,找頭驢連夜把他送到謝輝專署?! ?/p>
第二天中午,蕭華主任派一人二馬,從專署把李濤接到歡墩鋪一帶,和蕭華同志、鄭文卿同志。見了面
第三天上午,蕭華同志派人送李濤到分局?! ?/p>
這次李濤去分局,由王見新同志接談,談了一些問題。另外,李濤匯報了李澄之去日本的情況,并談了李澄之出走回根據地的問題。李濤認為李澄之出走已不成問題,他提出李澄之走后濟南的點線如何存續和擴大的問題;他估計李澄之走后,憲兵隊會加害他們,因此要求讓牟宜之去濟南接替李澄之,因為牟和偽濟南市長朱桂山的兒子朱經古很熟,還有其他社會關系。王見新同志表示可以考慮。第二天,楊希文跟李濤談。他提出:“澄之在濟南一天,就是敵人勝利一天?!薄 ?/p>
李濤離開分局時,看見朱瑞在松林里作《整風報告》。這是他最后一次看到朱瑞高大英雄的形象?! ?/p>
十二、第一次闖關,首戰勝利,救出馬楠、寧世
李濤去分局匯報李澄之的情況之后,分局作出營救出李澄之、馬楠回根據地的決定。孟蒙1982年7月1日在《黨的光輝照耀的歷史斗爭》中說:
“當年(1943年)七月,林乎加同志約我去軍分區司令部,告我:分局電諭,為接應我營救李、馬,要他派兵插至濟市近郊,由武工隊和縣大隊執行任務?! ?/p>
我異常激動,這是過去認為難能解決的問題……根據林乎加同志的各種精密分析和我平時的調查研究,商討了方案:
突破口可選在濟市南郊四里山西麓的哨卡。敵外圍僅有八里洼、大澗溝、十六里河、分水嶺、仲宮等大小據點。公路上一二十里間反無哨卡。只要走過短途公路,進入我軍保護圈,就可下道進山。使敵可控行程縮至最多不過十里,一點鐘時間。只要我們隱密,閃電式突擊,迅雷不及掩耳,必能獲勝!
我可和武工隊立即出發,秘密移至距濟市十里處的南郊,武工隊潛伏,縣大隊在近山隱蔽。我清晨進城;黃昏,哨卡關閉前,以‘護照’帶李、馬出城,如敵覺察追捕,天近夜晚,也將其擲于無用武之地。
為慎重,從濟南出城的十里路中,也需一向導,使其身上有明顯而不怪異的標志,使我們能遠遠跟隨,使武工隊能遠遠注視。
林又找來武工隊長羅俊同志,他是帶有傳奇性的農民英雄。我們研究了其他項目,如啟程和我進濟南市的時間,行進的路線,武工隊潛伏地帶,向導人選,周圍敵情,途中保密等等……
向導是羅的親戚,一個有敵區‘居住證’的半農半商的中年男人,以鄉民習慣的縫有黑布云朵的葦笠和左肩背著褡子為標記?! ?/p>
在夜行晝宿、攀山涉水的五天行軍后,我在一個爽朗的清晨,單人進城,由我母親(到對門商行借)電話通知李澄之暗約‘大姐’(馬楠)來我家?! ?/p>
李、馬振奮,而李提出新問題:‘青協’的利用價值很高,在黨的地下斗爭薄弱時,放棄這一陣地可惜。他可先不走,要我把馬送走后暫留(我走,他難活動),聽候分局研究決定?! ?/p>
這使我別扭。我雖也考慮過‘青協’的利用率,而更想徹底瓦解‘青協’,盡快完成黨交給的任務。此外,一年來我的頭腦、生活的緊張是前所未有的,對哲學、政治有了越來越強烈的求知欲,甚至有生命和心靈的空乏感,希望去根據地得到安心學習與系統學習的機會。
李為解除我對處境的顧慮,還說,馬走他留,更顯得并無同謀。讓我不露面,送馬出城后即乘夜車返泰萊;如敵懷疑,我就不必管他,可自回根據地。當然,我豈能如此,這得兩肋插刀,舍命陪君子啦!對李、馬,我既應有職責感,也應有道義感!這是神圣不可侵犯的?! ?/p>
我服從了李的意見,也準備予‘青協’最后一擊,提出把為革命工作的趙文翰(即趙乙民、周恒)等五人帶走。但不愿馬楠之行受拖累,只讓吳茵和她作伴,其他人另隨我走。李同意,由他去安排?! ?/p>
母親象每次我和人密談時一樣,與小表妹安利到屋外放哨。回來,知馬走,流淚惜別。
李、馬各回住所,都要在幾個小時內安詳地和周圍的人們周旋。
午后約5時,馬楠、吳茵和我分散來到經七路緯二路,繼續南行。我一直注視遠近,并無疑跡。近四里山,路邊茶棚里的向導起身前去。至哨卡,我和馬、吳匯合,向日偽軍警出示‘護照’,安全通過。遠離哨卡后,我讓她們隨向導遠去,獨自在西側小路、高阜徜徉,注視境況。想到她們解脫桎梏,又將振翼征程,與家人團聚,和戰友相會,望斷云山,心潮洶涌?! ?/p>
趕在閉卡前,我返回市內,帶著幾個青年朋友乘火車回泰萊,送他們到泰山軍分區?!薄 ?/p>
2002年10月,孟蒙在《關于我送走王卜等4人去根據地參加革命的情況》一文中說:
“1943年7月,我奉命營救李澄之、馬楠時,清晨進濟南,約李、馬至我家密談,盡管當時李意暫不走,馬要和寧世(胡山)同走。我也認為,接近最后瓦解‘青協’之時,應讓我所帶著一起打入‘青協’的趙乙民(周恒)、王秋芳(王卜)和周瑋這三人去根據地革命(這是我過去的許諾)。提出讓澄之告胡山轉告他們三人。我的意見是:
一、要在胡山和馬楠將登上行程前,也即午后3點多鐘,臨時告知,找他們三人(免得有人出去,找不到,可有另外人通知)。并不要告我營救李、馬事,胡也不必說明確何時走?! ?/p>
二、告知他們夜車走(可能9、10點鐘),分散至車站門口集合,說明我或找人接他們?! ?/p>
三、帶最簡單的行裝?!薄 ?/p>
“當晚夜車至泰安;拂曉換乘長途汽車至范家鎮。把他們安置在‘青協’泰萊支部。一、二日內,我把他們二人和先已到達的張翠環(薛石)、王芝生(安琪),一共四人(注:周瑋未走),托給交通員李山元送泰山地委。我給林乎加寫信介紹。”
1980年時任上海市文化局黨委副書記、副局長的馬楠對她被營救的經過,在1980年1月2日寫的《證言材料》中有這樣的記述:
“1943年7月,我得李澄之通知,說孟昭成已從‘家里’回來(家就是根據地),說家里決定我回家,要我去同孟見面。孟將逃跑計劃簡單告我,約定下午到指定地點,他在一茶館門口等我,茶館內有武裝工作隊派來的向導。出城后由向導引路,約定在距城十多余里地的山包上有便衣武裝兩人等候。見山包上人影,我即舉左手,對方舉右手。此時,對方兩便衣見左手舉,往前來會面。我左肩以大別針為暗號標記,然后對方就確信,我就是他們要營救的人,宣布‘完成任務’。我(們)又前行數里地,大批武裝工作隊荷槍在村內(約十數人),就掩護我(們)急行軍向我泰山根據地進發。晝伏夜行,封鎖消息。一周后到達中共泰山地委機關,當時地委書記是林乎加同志。在這次營救中,里應外合,內應就是孟昭成。和我同時逃跑的還有吳茵,又名寧世?!薄 ?/p>
馬楠還記述了就在她出走那天上午發生的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抄錄下來,以饗讀者:
“1943年7月14號,我已得到李澄之通知說,要我下午離開濟南回家(根據地)。就在這天的上午,武山同何繼會忽然到郭同震家來,見到我就問:‘杜先生,你好!你去過北京沒有?’我一聽吃一驚,怎么突然提出這個問題?但我還是很鎮定的回答他:‘沒有去過?!又驼f:‘你可以來北京去玩玩?!驗槲乙谖渖降热嗣媲把谧o我下午就要走的行動,我避免引起武山疑心,所以我就回答:‘可以。’接著我又故意提出問題,刁難敵人:‘去有地方住嗎?’我也是測驗敵人要我去北京什么目的。武山回答我:‘可以住莊大姐家?!ㄇf大姐即莊壁華,是同我一起軟禁在郭同震家的女俘,敵人放她去北京探視,她家在北京。)接著我又說:‘哪天走?’我是想麻痹敵人。武山說:‘后天走?!艺f‘可以?!渖骄娃D過頭去跟郭同震說話,我即轉頭回到我住屋。武山不一會就走了,我才松了一口氣。因為我很擔心他不走,我逃跑的事就難辦了?!保ㄒ婑R楠檔案)
這是孟蒙自1942年9月接受分局城工部交給的營救李澄之、馬楠的任務以后,第一次實際執行營救任務。第一次闖關,就營救出馬楠和寧世,旗開得勝,首戰成功!
馬楠出走之后,憲兵隊有什么反應呢?孟蒙在《黨的光輝照耀的歷史斗爭》中有簡略的記述:
“隨后,有人秘密向我送來李澄之的信息,得知郭同震、川村等人都曾去李處,雖故作鎮靜,而難掩沮喪。李則泰然處之?!薄 ?/p>
日軍濟南憲兵隊的翻譯何繼會在新中國成立后對他的審訊“筆供”中,對此也有供述,他說:
“馬楠是在1943年8、9月間,同李澄之一道回到根據地去的。他們怎樣計劃、研究的我不了解。武山發覺他們走了以后,曾在東郊一帶做了了解。據一個老鄉說,曾經見到一個男的40多歲和一個女的20多歲,路過他們那里,說那個女的還挾著一個小包袱。根據老鄉說的情況、面貌,就是馬楠和李澄之。但時間已經晚了,再追不回來了。因為在他們走以后,隔了五、六天,才了解到這一情況。他們走后,武山當然是不很愉快,但也沒有過于懊惱,也沒有追究責任。”
何繼會的《筆供》中,有兩處明顯的錯誤:一、出走時間錯了。不是“8、9月之間”,是7月14日;二、同行人錯了。不是“同李澄之一道”,而是和寧世(吳茵)。何繼會在《筆供》中之所以出現這些錯誤,說明他直到全國解放后,仍然不了解馬楠被營救的真實情況。連何繼會這樣形影不離武山身邊的翻譯都不了解馬楠被營救的真實情況,其他人就更不用說了。由此可以看出敵憲兵隊內部對馬楠被營救是嚴密封鎖消息的。說穿了,連武山自己也弄不明白馬楠是怎么“失蹤”的。上午他剛剛安排馬楠 “后天”到“北京去玩玩”,下午馬楠就從人間蒸發了。事先他既沒有預見,事后他又查不出蹤影,叫他怎么能弄明白呢?馬楠的被營救狠狠地打了武山一悶棍,使他受到沉重的打擊。他一方面在東郊、李澄之等處搜捕,一方面對內對外嚴密封鎖消息。為什么?武山害怕!一怕宣揚出去上級要追查他“監管不嚴”的失職責任;二怕對立面“主和派”、“魯仁公館”木村、川村等譏笑他無能。所以,武山不敢聲張,只好打掉門牙往肚里曣,強打精神、“故作鎮靜”、“不敢追究責任”,吃了一個啞巴虧!
十三、救出李澄之,給敵最后一擊
1943年8月1日,馬楠和寧世從泰安地委回到山東分局后,馬楠向分局領導匯報了敵區的情況。1955年9月26日時在總政文化部工作的馬楠,在《關于孟蒙的一些材料》中寫道:
“因為分局根據我匯報的敵區情況,認為李澄之在濟南呆下去,工作的作用也不會太大,決定撤出來?!薄 ?/p>
孟蒙1982年7月在《黨的光輝照耀的歷史斗爭》中有這樣的記述:
“9月,泰山地委副書記張洪濤同志約我傳達分局指示:讓我營救李澄之,一起回根據地。
我認為,這種決斷可使李不再遲疑。我已逐漸領會黨的決策超過對李一人關懷的性質,我不能把黨交予的任務孤立地當作是對一位高級干部的營救,從‘青協’大發展和對眾多青年與知識分子的誘引,透示了同李澄之被敵重視及其影響力的關系。無論李對此主觀認識如何,解救他,劫持他,則是對敵大力推行和宣揚的‘政治亡華’路線陰謀的沉重打擊,黨的瓦解‘青協’指示的精髓在此?! ?/p>
但我也認為,對‘青協’應盡量利用,不能因我撤離,把一年來艱辛培植的根苗拔盡。我建議,由王振國接替我進行以后的斗爭?! ?/p>
營救方案,基本仍如上次。我認為,那是決未泄密而又穩妥的。所改動者是我不和武工隊步行同去,要先回范鎮、濟南,因必須向王振國交代工作,并對各地作謹慎的觀察?! ?/p>
我向李澄之說明黨的決定非常明確干脆。他當即表示服從……連續幾日內,我去緯二路左右和預定的突破口周圍巡回……在出走的前夕,按照約定,在四里山畔一個小飯攤上,我和向導相會。
一年來,只有現在才能得到和父母長談的時刻。他們很贊助我革命,又怕我留在敵區鋒芒外露,更多艱險,常以‘鳴鐸以聲自毀,膏燭以明自消’提醒我。此時心情也是復雜的。我為母親最喜愛的一張我的照片題了詩:‘穆似湖靜少漪漣,心如海怒起濤瀾。敢劈嶙峋千層障,愛斗遼闊萬重天!’在和父親合拍的照片上題了詩:‘幼樹早茂已長身,笑偎父肩仍天真。莫夸子孝難離舍,親情豈忘愛萬民?!薄 ?/p>
“我轉向實際問題:‘敵人如來家中逮捕爸媽,怎么辦?’
媽媽立即擦干了淚說:‘我也學會革命了,已經想過,不等他們來找,先去找他們。誰要敢問:‘你的兒子帶走李澄之?’我就敢打他耳光質問:‘是我十六歲的孩子拐走你們四十多歲的大人李澄之,還是你們四十多歲的大人李澄之拐走我十六歲的孩子?’我向他們要兒子,那時想你,會痛哭!’媽媽卻拍案而笑,笑得那么天真而堅強,美麗而莊重!
爸爸說:‘多災多難的國家,淪陷的山河、人民,只有共產黨能拯救!你放心去吧,爸媽不能拖累你,讓你有后顧之憂!’”
“當時,媽媽又把我象幼兒一樣擁在懷里,讓我和她一起低唱:‘……抗日的烽火燃燒在太行山上,氣焰千萬丈!聽吧,母親叫兒打東洋,妻子送郎上戰場……’她喜笑的臉上閃著淚花?! ?/p>
爸爸站在旁邊,緊握著我的手。
拂曉,我帶著旅行背包、手杖,帶著手槍,告別父母,大步離去,直到拐出巷口,我才回顧,看見爸媽在樓窗上探出的頭影。
在緯二路南端,我和輕衣漫步的李澄之相會。我們又最后一次使用了那張‘護照’,沖破牢籠?! ?/p>
這時,旭日東升,播送著萬丈光芒……”
× × ×
李澄之原在朝陽街“青協”和老母一起居住,出走的前幾天,他離開朝陽街到后坡街他表妹彭葆仁那里住。這是為了方便他的出走。
李濤不見李澄之回來,就安排老母親到他大表姐家里住兩天,側面聽聽李澄之的動靜。李濤的大表姐和二表姐彭葆仁住里外院。第四天,李濤派車把老母親接回。老母親說沒看見李澄之在那里,彭葆仁什么也不說,什么異狀也沒有?! ?/p>
這樣,午后李濤就去了“魯仁公館”。在“魯仁公館”的情況,李濤在《營救李澄之經過》一文中這樣記述的:
“我中午后(1點上班)才去‘魯仁’。木村面有笑意的扔給我一封信?! ?/p>
木村:
在形勢這樣變化之下,我呆不下去,我要走我自己的路。
你不是說你要為中日兩國人民的合作而努力嗎?果真這樣的話,我想我們以后還會見面的吧!
李澄之 寫
我驚異地說:‘怎么走了嗎?我還不知道哇!’我接著就追:‘山田參謀怎么樣呢?’木村說:‘諒解的啦!我說濟南的環境壓迫的厲害,李先生的理想不能展開,走的走的吧!山田參謀諒解啦。’跟川村瞞哄‘七女子’一樣,木村這樣說“李走得應當”,他也就無罪。我原想的‘我得作替罪羊’,也就輕松過關了。
如此大勝利,我自豪地回到家,就打電話給郭同震說:‘李先生走啦!’郭、何(繼會)很快(來了),到澄之兄屋內看看。我說:‘正好,你的西服掛在衣架上啊!’他把衣服拿走了?! ?/p>
誰知第二天以后,武山連續幾次給木村打電話說:‘李亦豪也準備跑啦!’‘有人確報李亦豪大批買換黃金,收整細軟真要逃跑啦!’‘再不監視抓起來,就……’不只陳辛耘密中給我透風,木村也正式給我說:‘武山叫軍部(把你)抓起來。我說:他的不會跑!李澄之的走,他還不知道哇!’”
“木村有苦說不出,自知相隔太遠,便把他‘魯仁公館’對門林祥南街48號的‘山東省安清道義會’(青幫組織)攆走,把偽‘青協’搬了來,這可以就近監督了。搬好家,木村才對我宣布:‘‘青協’活動停止,解散。再活動憲兵隊的彈壓啦!’(李澄之跑掉,一切經費也停止了。)川村因內訌辭職開‘友愛肥皂廠’去了,換了松村籐明作‘朝陽公館’聯絡員?! ?/p>
‘朝陽公館’的小木牌掛在林祥南街,院內只有‘中國青年月刊社’和‘中國青年劇社’。偽社會局長王伯平也被人擠下,朱經古為保障王存身,叫木村任王為月刊社社長,我為副?!保ㄒ陨衔淖致杂袆h改)
李澄之被營救,給敵人最后的沉重一擊!直接導致“青協”的垮臺、解散。
這是抗日戰爭時期我黨山東地下工作人員對敵斗爭當中取得的最輝煌的勝利!
× × ×
李澄之被營救出之后,先是由縣武工隊護送到泰山地委駐地。然后,去了魯中區?! ?/p>
孟蒙在《清掃抗日戰爭中山東三大案的迷霧》一文中說:
“冬天,我們被部隊護送至魯中區。軍區司令員王建安、區黨委書記兼軍區政治委員羅舜初、(副書記)霍士廉、組織部長高克亭、參謀處長胡奇才、行署主任王子文、馬馥塘等同志柬約宴請澄之和我。高部長對我有過熱情的鼓舞和教誨,胡處長把我作為少年英雄稱贊?!薄 ?/p>
此時此刻,孟蒙營救李澄之的事跡得到肯定,得到承認,而孟蒙也以少年英雄的形象出現在一些革命前輩的面前并受到稱贊和愛戴?! ?/p>
× × ×
在濟南的李濤,雖然因為李澄之的出走而造成“青協”的解散,但他仍然得到木村的信任?! ?/p>
1943年元旦,李濤夫婦倆到對門的木村家中祝賀新年,木村“拿出蘭陵美酒相敬,并接連喧嚷:‘這是李先生贈送的酒哇!喝吧!想念啊,想念??!’重復不止,痛哭得失態!”(引文見李濤:《營救李澄之經過》)
李澄之走了,“青協”解散了,但李濤跟根據地的聯系卻沒有斷,仍然繼續。很快,李澄之派人來找李濤買一種高級藥。濟南買不到,李濤就托人從天津給買到;李澄之又叫李濤把表妹彭葆仁母女送到濱海區,李濤就用私刻的“朝陽公館”日式函件作掩護,把她們母女安全送到濱海區?! ?/p>
但是,好景不長。1943年元旦期間,李濤動員“青協”費縣支部李增義派何松坡、周玉成去分局請示今后怎樣工作。他們到分局后,還參加青年們辦的晚會。王見新給李濤寫了指示信,李澄之也給李濤寫了信??墒?,當他們離開分局時,山東軍區保衛部副部長或科長打電話要他們,由孟蒙把他倆送到保衛部扣押了,開過幾次堂審問他們,追問:“日本人把李澄之放回來是要想干什么?”他二人根本回答不出,被訓斥一通,扣下王、李給李濤的信件和何、周二人的自來水筆,派人把他們押送出境,并交代:“以后不準聯系!”此后,李濤雖再次派泰萊支部的王銳(王振國)、白慕(白潤清)和黃金山再去分局要求“恢復關系”,但又被軍區保衛部杜副部長訓斥一頓,驅逐回來。自此,李濤即被分局切斷關系,被徹底拋棄了?! ?/p>
十四、孟昭毅的“坦白” 一石激起千層浪
1943年,山東分局在整風期間,分局保衛部(社會部)、城工部和一一五師保衛部一些領導人,對李澄之、馬楠被營救回根據地的問題產生一些疑問,開始進行審查。一方面對李濤從濟南派去根據地聯系工作的人進行審查,前面已經講過;另一方面,對已在根據地的人進行審查。首當其沖的是1943年7月和9月先后把馬楠、李澄之營救回根據地的孟昭成——孟昭毅的弟弟。
1995年8-9月,孟蒙(孟昭成)在《清掃抗日戰爭中山東三大案的迷霧》中,這樣記述1944年暮春對他的“審訊”:
“1944年暮春,我在濱海區山東抗戰建國學校學習,就被山東軍區保衛部逮捕扣押。在杜明副部長嚴厲反復的審訊中,我如實陳述經歷,只能提出‘以人格、人頭擔保自己的真實’”?! ?/p>
“我這個當時17歲的人,都是由秦誠等人持槍押解,從建國學校至保衛部,關進封閉窗戶,晝夜點燃油燈的黑屋子;提審在深夜,前呼后擁,駁殼槍扳機拉栓、子彈上膛;我從未隱瞞誣害,不作假供偽證,屢被恫嚇,甚至對我生命威脅:‘再給你最后一次機會!’”
2006年5月,孟蒙在《記抗日地下劫救斗爭的勝利及其疑惑與澄清》一文中,又說:
“1944年初春,我和澄之去濱海區,他至省政委會參加領導工作。我要求至山東抗戰建國學校(原抗大干部隊)學習。校長是黎玉兼任。
風云突變,延安“搶救運動”波及山東,開展“坦白運動”,我被密召押送至山東軍區保衛部,在農舍一個封窗暗室,禁閉審查。
在驚異悲憤后,于一個深夜,我受到杜部長審訊,我激動地述說斗爭經歷。他問:“你來時接受過敵人什么任務?”我答:“我接受的只有黨的任務!”
這樣每隔幾日的夜審,都是他說他的,我說我的。他的臉色忽陰忽暗,甚至厲喝:‘你不坦白,就只能給你最后一次機會!’我也有頂撞,而更多是說了些以生命、忠誠保證我的真實等廢話。但我發現一個問題,杜常提出:‘你這樣年幼,就能在敵強大兵力統治的省會營救出我們的重要干部嗎?’
我本不愿自詡夸功,但不得不申述我斗爭勝利的因素,后來就概括為‘答人小而干事大的矛盾五條’,像考試答題寫出:一是祖國、時代的救亡圖存的緊急召喚;二是對李、馬氣節敬佩和黨的領導;三是黨命李濤利用青協,我得掩護,敵路線矛盾使我能爭取敵軍方護照,這是營救成功的決定性環節;四是讀書學習,從中華愛國歷史傳統,《論持久戰》和哲學著作,對我有重要的思想開拓;五是人小干大事,自古有之。這對我激勵:并且年幼可成為麻痹敵人,利于斗爭的條件。我把“五條”面交杜,他看著,沒有任何反映。自此連續數日未再審我。”
2月初,山東分局直屬機關在駐地三界首,召開坦白反省大會,共開3天,26人坦白反省了各種問題。主持人對坦白的人,當場表示歡迎坦白,宣布不予處分。有一個人坦白交代,他長期隱蔽,尋機暗殺羅榮桓政委,并當眾交出手槍,也被當場宣布予以寬大?! ?/p>
《大眾日報》編輯孟昭毅也在坦白大會上“坦白”了十個多小時。“坦白他先前怎樣干國民黨部隊,受蔣介石接見;后在濟南被日本憲兵隊逮捕干了特務,并派他監督戰俘馬楠;他又向日特報告其弟孟昭成受共產黨指示營救馬楠等人和帶姚明等一批青年去根據地;日特見此將計就計,對孟昭成、馬楠等不捕而放,借機派他被帶著馬楠潛入根據地,尋機打進山東分局城工部,將把濟南、青島地下黨一網打盡等等,并要求寬大。他談的聲色俱厲,全場聞之震驚,報以掌聲?!保ㄒ浴洞蟊娙請笫吩挕返?29-230頁)
孟蒙那天也被兩個偵察員帶著到三界首參加了“坦白反省大會”。他在《記抗日地下劫救斗爭的勝利及其疑惑與澄清》中說:
“數百干部擁擠著坐在背包、小凳、磚頭上。我們坐在外圍一角的石堆上。大會主席臺在邊遠一側。蕭華主持,說明在整風中,有些同志坦白反省歷史的和現有的錯誤或反革命行為,黨既往不咎,一視同仁;反省的同志放下包袱,輕裝前進……”
“接著反省的是我的哥哥孟昭毅,我驚訝而專注地傾聽。他述說了蘆溝橋事變時,15歲,投入抗戰洪流,作了國民黨中央軍校組織的志愿軍,參加南京保衛戰,后至安徽,因赤色嫌疑,逃回濟南家中……
他的歷史回顧,被一陣陣‘交待實質,不要過程’等等沉雷般的呼號,舉起的森林般的手臂打斷……
他的坦白反省轉述為在黑夜小路上,兩個人突然從兩邊撲來,架起他奔跑,投入日本憲兵隊的牢籠,武山、郭同震逼迫他做了特務,接近和監視馬楠。得知弟弟營救李澄之、馬楠的信息,向敵人告密,憲兵隊決定對這三個人不捕而放,隨即也讓他來根據地,可因他們三個人的革命形象來掩護作特務……
人群被吸引得鴉雀無聲,而后又是一片‘歡迎坦白,徹底反省’的喊聲。
我一直沉思著。返回住地,迅即書寫一份材料。
夜間,我又被帶到杜面前,他和藹地問我:‘聽過你哥哥反省,有什么啟發?’
‘我感到他不誠實,欺騙黨和大家。’
杜問:‘你有什么補充揭發?’
我說:‘他反省把我營救李、馬之事向敵人告密,敵對我們不捕而放,掩護他進根據地作特務。這不是事實,不合情理!’
我交上書面材料,并作口敘提要,都是五點內容:
一、孟昭毅是小人物──高中未畢業的小雇工:李澄之是大人物──有很高的社會地位與威望。敵人怎么會把特意供養、期待的大大的李澄之舍掉,掩護小小的孟昭毅?他能有什么份量,作什么特工?日本人務實,講究成本核算,怎能為造一枚小戒指,拋出一座大金礦?
二、敵人對李澄之有重大的政治意圖:借他的地位、威望,吸引人民歸心于“中日親善”,實驗“政治亡華”的戰略路線,建立青協實際是利用李作金字招牌。怎么會放走他而舍棄路線陰謀,自毀青協已發展成幾百人的大組織?只有我們劫走他,才能打垮這一切(當時我還不知在我營救李走后幾日內,敵為此突變被迫解散青協)!
三、孟昭毅稱武山、郭同震決定放走李、馬和我,掩護他。而李是在濟南敵最高權威的軍部控制下,小小憲兵隊怎能凌駕軍部之上,擅自決斷放李這種大事?組織關系怎能如此顛倒混亂?
四、退萬步,若真有孟昭毅告密,敵也必然要先知我的營救計劃,再作出放走計劃,怎能不知內情,隨意一拋?而我強調:我的營救方案絕對保密,從未告訴孟昭毅和黨個別領導者以外的任何人!如有任何人說出我的方案或細節,可對我以叛徒特務論處;如無,就說明孟昭毅的反省虛假只一人自述,并無他人印證。而自述不實無理,甚至一些細節虛假。如講憲兵在黑暗中埋伏劫持,這是從電影、故事學來的,渲染恐怖氣氛趣味性的,敵人何需如此麻煩。還講郭同震一般不和他會面,秘密打電話到家里,而當時我們絕大多數家庭都無電話設備。另有其它破綻……
杜部長也看,也聽我的陳述,但不置可否。以后我概括為‘對所謂敵‘明知故縱’說的五點申辯’。隔日清晨,一個偵察員來找我笑著說:‘收拾背包回去啦,杜部長先請你吃飯?!言鴽]收代管的手表、腰帶、錢、糧票,我寫的詩文,都還給我?! ?/p>
杜滿面春風地接待我,說:‘你和他們那些人不一樣。你純潔、熱情、聰明,前途光明;而你年幼單純,營救李、馬做了工作,但也受騙,要學會警惕。你是否愿去抗大青年隊,幫助他們整風,也可再回原學校。如有人誤解你出麻煩,你來找我……’
那一番談話,確也像風掃暗云。我想形勢復雜,黨也要警惕,又難免對敵區、敵情缺乏了解,我受誤解,還應諒解。我決不偽供,問心無愧。但我的革命變成受騙,我的哥哥變成特務,我思想不通。而這怨誰?誰都怨!再多申辯也無用,需要時間、證據,只有等待?! ?/p>
隨即我和解除禁閉的孟昭毅相聚。他說:‘我抗議,就被戴銬,輪番審問,不能睡覺,還要槍斃。逼供只能假供?!瘜λ那优?,我非常反感,而事后無奈也無用?!薄 ?/p>
三界首的三天坦白反省大會,《大眾日報》社的人也連續參加了。會后,報社也展開坦白反省運動。“各部門展開學習座談,聯系思想反省自己,并互相幫助?!薄敖M織宣布一般歷史問題不予追究。”“但這時也有逼供信的情況。青年工人趙鄂嘩眾取寵,在大會上‘坦白’家是地主,有三座油坊兼放高利貸,后參加國民黨,在秦啟榮部當副官和指導員,娶兩個老婆等。談的駭人聽聞,當場被宣布寬大優待;但后來分局組織部經過調查落實,他的坦白全是假的;”“還有編輯郝辛被逼神經失常出走”。孟昭毅的“坦白”,在報社“影響極大”,“從此,報社也把姚明、于渤、艾森、陳富生等一批從敵占區來的青年做為審查重點?!保ㄒ陨弦囊姟洞蟊娙請笫吩挕罚 ?/p>
1985年,姚明在題為《十九天》的文章中,談她1944年被“審查”的情況:
“我們八個同學是1943年春天到山東根據地的。我由于愛好文藝和寫作,就分配到山東《大眾日報》通聯科工作了?! ?/p>
冬天,我們與大家一起經歷了‘反掃蕩’考驗?;貓笊绮痪镁烷_始了‘整風’。我們通聯科五個從敵占區出來的青年學生,好像都是審查對象,我因為無意中問過報紙在哪里印刷,就成了特務嫌疑,后來聽說是有人‘咬’了我?! ?/p>
在南高莊村頭老百姓放草、圈豬的一個空院子里,我被禁閉了十九天。這房子是通聯科女同志的宿舍,兩間房子用半截土墻隔開,里間有個土炕,由已婚、年歲大的女同志??;外間沒有炕,濕濕的土地上鋪上麥秸就是我和于渤、秦風三個人的‘床’了?! ?/p>
白天,我被單獨關在這房子里,外邊有個持槍的人守著。我不能出門,只能在這兩間草房子里活動,寫檢查,寫材料,沒的寫了,就一個人待著。時不時有人誘導我承認自己是特務,‘坦白罪行’。我一承認就熱情與我握手,說我‘新生’了,是同志了;我不承認就說我是頑固不化......已經三起三落了。最后,我決心走‘堅持真理’的道路,不承認自己是特務,不論什么懲罰都認了。我堅信,不管‘禁閉’多少日子,總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天真加倔犟,我反復考慮,我選擇的路是對的,自己是清白的??墒墙M織上不了解,究竟是為什么?我無可奈何地忍受著這孤獨,這寂寞,這被視為‘敵人’的待遇......你們不用派人看守,我絕不會逃跑,如果跑了,組織上更會認定我是‘特務’,敵人也會立即逮捕起我來。聽后來從濟南出來的同志說,我離家后敵人已封閉了我家的店鋪,回去也無法生活。即使能生活,我又去干什么呢?我費了幾年工夫才找到了革命根據地,到了愿為它獻出生命的地方,舍此我沒有什么地方好去......
我是個重感情的人,是離開人的了解與友誼就活不下去的人。我渴望自由,渴望溫暖......可是沒有人和我說話。我從豆腐干形狀的小窗戶注視著院子里的情況,看著陽光和天空的白云,偶爾看得見一只飛鳥......看著庭院的地下,小雞在歡快的跑來跑去,自由自在地尋食,或與同伴嬉戲......我多羨慕這飛鳥,這雞,我要能變成他們多好啊!
有時候,我忍受不住心理的難過,就坐在地上哭,拼命地哭,在地上打著滾哭;沒有人來管我——只要我不出房門,是沒人來管的??扪?,哭,聲嘶力竭了,淚水哭干了,也就不哭了。
晚上,我躺在被窩里,眼淚不停地流。思潮起伏,心亂如麻。有時我甚至想:我如果真是敵人倒也好了,那就可以承認了,用不著這樣活受罪。可是,我卻不是......我要做一名革命戰士啊!
早晨,別的同志一個個上班去了,我多么羨慕她們,可我沒有這個權利,只能用目光看者她們一個個離去?! ?/p>
吃飯了,有人送飯給我,說一聲:‘吃吧。’聽了這一句話,我心中騰起一股無法表達的感激之情——這是一句話呀!
人們的冷淡、鄙視多么難以忍受!我渴望人群,渴望集體,他們是何等寶貴啊!孤獨、寂寞使我情不自禁地想到了死,是不是死了好呢?死了就沒有這痛苦了。腰帶有一條,只要把脖子一勒......
和我一起從家里跑出來的同學于渤,趁送飯之機說了句:‘你可別瞎承認了,你可千萬別尋死。死了,就清白了嗎?你是我帶出來的,以后我可怎么向姚大娘交代??!’我感激地連連給她作揖!她點出了我心理真正想的事,我禁不住哭起來了,我忍耐住——真的,死與不死,竟是這么一眨眼的事!
我明白,死,不能證明我不是壞人,相反,倒會誤會我是畏罪而死。為了真理,為證明這個真理,要活著——不管這一切是多么難以忍受?! ?/p>
死,是逃避,是弱者?! ?/p>
活下去,才有出路,才是強者。
這想法就是這‘十九天’所給予我的?! ?/p>
現在想起來還覺得遺憾,在我們自己的隊伍里,不少同志都經受了這一課。
記得高爾基說過,我們受苦,是為了今后的人不受苦。如果這樣,那也不錯?!保ㄒ砸γ髦骸妒潘ü狻返?3-25頁—中國和平出版社2006年5月出版)
“姚明被隔離審查19天,被逼反復多次,后送山東軍區保衛部審查兩個月,未發現問題,結論是‘政治幼稚’解除懷疑。”(引自《大眾日報史話》第231頁)
孟昭毅隔離審查兩個月,也被放出?! ?/p>
但是,受孟昭毅“坦白”影響的,不只是孟蒙、姚明、于渤、艾森等這幾個人,而是從1942年底到1943年7月之間從濟南奔赴根據地參加革命的上百名愛國進步青年,不管和“青協”沾邊不沾邊都被當作“青協”派進的特務懷疑對象,受到程度不同的審查,終生留下了難以磨滅的污點。孟昭毅的“坦白”一石激起千層浪,把水攪混?! ?/p>
尤為令人痛心的是,就是在這次整風當中,一些有關的領導人毫無事實根據地、唯心地徹底否定了黨營救李澄之、馬楠等的輝煌勝利,歪曲為是敵人“放長線釣大魚”,有意放的!而在營救當中作出貢獻的那些黨的地下工作人員,不僅沒有得到應有的嘉獎,反而被扣上“被敵人利用”的罪名,受辱幾十年!
這是抗戰期間我對敵地下斗爭中的最大的一樁冤案!
十五、一個荒謬絕倫的結論
從前面我所敘述的事實來看,1943年7月和9月先后營救出馬楠和李澄之回根據地,完全是由我黨組織統一指揮操作的:
一、 營救的指示發自山東分局;
二、 營救的措施由泰山地委書記林乎加和副書記張洪濤先后與孟蒙具體研究確定;
三、 兩次營救的主要執行人都是山東分局確定的孟蒙;
四、 兩次協助營救的都是泰山地委確定的以羅俊為首的武工隊和縣大隊,還有羅俊的親戚擔任向導?! ?/p>
這個營救計劃是絕對秘密的,除了以上當事人,沒有任何人知道?! ?/p>
因此,可以說兩次成功的營救,是我黨在抗戰期間對敵地下斗爭中打的一個極為罕見的漂亮仗,取得的極為輝煌的勝利!
但是,在整風當中,這樁輝煌的勝利卻變了樣,成了“敵人安排的所謂‘營救馬楠李澄之’的圈套”;(引自王見新:《關于孟蒙的歷史和他提出的問題》)“李、馬出來也是敵人允許的,如不允許他怎么能營救出來?”“敵人也知道有人在那里營救他們,所以順著這個情況,你要營救,我也就睜著一個眼閉著一個眼,給你營救出去?!保ㄒ陨弦?986年9月18日《訪蘇靜同志錄音整理》)原來一樁對敵斗爭的輝煌勝利,就這樣被自我否定了!
那么,“否定”得對不對?
現在,事過60多年,至今未見到當時的山東分局和后來的山東省委對這個問題做出的任何正式文字結論?! ?/p>
目前,只能根據當時處理過這個問題的領導人后來所寫或所談的材料來 研究?! ?/p>
現在我所看到的材料有:
一、1943年時任山東分局對敵斗爭委員會書記、一一五師敵工部副部長王見新同志于1984年11月8日寫的《關于孟蒙的歷史和他提出的問題》。他在該材料中說:
“我首先把所謂‘營救馬楠李澄之’的謎底揭穿,再做敘述和分析。
謎底是什么呢?從敵人已經暴露出來的目的,一句話是以馬楠李澄之為釣餌來破壞我山東大城市地下黨工作。
在所謂‘營救馬楠李澄之’問題上,我們是勝利了。這個勝利是將計就計粉碎了上述日寇的陰謀圈套而獲得的。我們利用敵人安排的所謂‘營救馬楠李澄之’的圈套,把馬楠李澄之帶出來了;但是,不出所料,跟來了一個日特孟昭毅?!薄 ?/p>
“孟蒙是怎樣來山東分局的呢?還用他自己的話來說:‘李亦豪(濤)希望我去根據地向黨說明他來濟南的經歷,表白他發展‘青協’利用‘青協’要為革命工作。’‘川村、木村是受李亦豪的慫恿——以向李澄之領導過的‘抗敵協會’取聯系,爭取共產黨對‘青協’同情的名義——表示可派人去根據地。川村曾說:‘希望和共產黨互不侵犯、互相諒解?!终f:‘李澄之馬楠和我,是為我去根據地革命,向黨報告李馬情況,揭露‘青協’陰謀,說明李亦豪的雙重性,并為此做了認真的研究。李澄之要求李亦豪保證使我取得敵護照,安渡敵人據點。’
請看:小孟此去,受三方重托。聯系著所謂‘營救馬楠李澄之’的全過程來看,我認為所謂川村所受到的李亦豪的‘慫恿’,正是川村要派人去根據地的內心要求。小孟和李馬如此親密,實際上是川村的有意安排,川村也精確的估計到小孟此去李馬必有重托。托什么?就是叫小孟到分局要求對他們進行營救。川村的公開目的之后,是隱藏著這樣一個水到渠成自然發展的目的?! ?/p>
小孟就是這樣可能是不自覺的做了川村‘放長線釣大魚’的釣竿,李馬是掛在川村釣竿上的釣餌。而大孟則是餌中之鉤。川村的這顆釣竿,是建筑在川村對小孟的利用,馬楠李澄之對小孟的信任,和我們對小孟的反利用上。川村之所以不把所謂‘營救’的功勞給李濤,是因為李濤起不到大孟這個鉤的作用?! ?/p>
川村之所以把馬楠李澄之作為釣餌:
第一、有李濤營救李澄之的行動在先?! ?/p>
第二、陳沂向敵人交了一個“留得青山在”的底給敵人有隙可乘?! ?/p>
第三、李澄之利用“青協”,在“青協”占領地盤的念頭,給敵人創造了釣魚的條件?! ?/p>
第四、用李濤的話說:‘敵人把李、馬看成是‘食之無味’的雞肋?!拇_,他們為敵人可利用的作用已基本用盡,用以換取對我地下黨的破壞,對敵人來說是一本萬利。所謂,‘營救馬楠李澄之’的前奏就是這樣開始的?!薄 ?/p>
二,還有1943年期間擔任一一五師保衛部部長、山東分局社會部部長的蘇靜同志1986年9月18日在接受采訪時所談,他說:
“小孟不是說他營救馬楠有功嗎?營救李、馬在他來說可能做了一些工作,但這種工作是在敵人睜一個眼閉一個眼下做的。李、馬出來也是敵人允許的,如不允許他怎么能營救出來?敵人覺得把李、馬留在他那里,怎么整也不好,但留著又沒有用,馬楠表現的還是比較堅決的,想用她也很困難,但把他們殺掉,他們又覺得不是一個好政策。他們是要釋放一些人來瓦解我們的隊伍。敵人也知道有人在那里營救他們,所以順著這個情況,你要營救,我也就睜著一個眼閉著一個眼,給你營救出去。你說他沒有做工作,他也做了一點營救工作,但是在敵人允許下營救出來的,也不是了不起的營救。敵人沒有那么傻,那么重要職務的俘虜,給你隨便營救出去了?把敵人憲兵隊看的那么笨,他那樣高明。我們看他的材料,他可能做了些工作,但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工作。他覺得是革命,本人想革命是可能的,但是在敵人允許下進行活動的。
‘青協’的頭子是李濤,敵人如果認為李澄之走后青協就會垮臺,那他們就不會放他走了。敵人是想打李澄之的旗號,因為李濤在那里沒有李澄之威望高?!薄 ?/p>
“小孟自己講多么有功,王見新知道這個情況。王見新有他的看法,認為小孟是敵人的人,小孟能到敵人家里去。他有那個本事?還不是大孟的關系,敵人允許他這樣辦的,不允許就會把他抓起來。敵人對李、馬是放的,但又不表示出是放的,讓你營救出去,但是這個營救是敵人知道的?!保ㄒ陨弦浴对L蘇靜同志錄音整理稿》)
我現在能看到的材料,只這兩份。他們對“營救馬楠李澄之”問題的觀點和結論是一致的。他們這些觀點和結論也就是1943-1944年整風期間,山東分局、至少是社會部、保衛部、城工部一些領導人對“營救馬楠李澄之”問題的觀點和結論?! ?/p>
那么,他們這些觀點和結論對不對呢?
我認為是不對的,是錯誤的,甚至是荒謬絕倫的!
一、兩次營救,明明都是分局給泰山地委下的指示,又是泰山地委書記林乎加和副書記張洪濤分別組織安排的,具體去濟南救人的是孟蒙。營救是絕對秘密的,除了這些當事人,別人是不知道的。營救是泰山地委和孟蒙研究之后按計劃完成的。這是黨組織一手操作的,是我黨對敵斗爭的巨大勝利。他兩人卻說成“營救馬楠李澄之”是“敵人的圈套”,“其結果是:我們將計就計粉碎了敵人的圈套而獲勝的”;“李馬出來也是敵人允許的,如不允許他怎么能營救出來?”“敵人也知道有人在那里營救他們,所以順著這個情況,你要營救,我也就睜著一個眼閉著一個眼,給你營救出去?!薄 ?/p>
這里面有幾個問題需要弄清:
①分局是怎么知道敵人有這么個“圈套“?什么時候和怎樣掌握到“敵人的圈套”的情報?得到了敵人的秘密材料?還是濟南地工人員向分局匯報的?
②分局是怎么知道李、馬被營救是“敵人允許的”?怎么知道敵人“你要營救我也就睜著一個眼閉著一個眼,給你營救出去。”有什么確鑿的根據?
③敵人怎么知道你山東分局在何年何月何日要“營救馬楠李澄之”的計劃,而“順著這個情況,你要營救我也就睜著一個眼閉著一個眼,給你營救出去”?是誰向敵人泄露這個“絕對秘密”的?分局內部有內奸?泰山地委內部有內奸?執行營救計劃的孟蒙是內奸、特務?
沒有!兩人在材料中都沒有提出任何確鑿的有說服力的證明材料,只是根據表面現象的主觀推論、主觀判斷。他們的這些沒有一點事實根據的主觀推論和主觀判斷,是不可信的,都不能用來作為做結論的依據。
二、王、蘇二人所提的這些主觀推論和主觀判斷,最明顯最根本的錯誤,就是不符合當時的歷史真實情況?! ?/p>
王見新同志說 “我們利用敵人安排的所謂‘營救馬楠李澄之’的圈套”,蘇靜同志說 “李、馬出來也是敵人允許的”。這說明“敵人”對馬、李二人的態度是一致,設“營救”的“圈套”,“允許”他們“出來“。那么這個“敵人”是誰呢?有人會說:“日本帝國主義嘛!”對。但具體指濟南的“敵人”是誰呢?王、蘇二人都沒有明確說出來。這就給人一種印象,這個“敵人”是一個,一個整體。
不對!完全錯了!這個“敵人”從總的來說是“日本帝國主義”,但從實際情況來看,“敵人”的內部并不是鐵板一塊,當時的日本就分了兩大派:“主戰派”和“主和派”?!爸鲬鹋伞币詵|條英機為首,“主和派”也叫“和平革新派”,最高領導人是石原莞爾,后臺是裕仁的岳父東久邇宮和弟弟三笠宮。當時山東的“敵人”也分成這樣兩大派:“主戰派”是憲兵隊,頭子是武山英一;“主和派”是“魯仁公館”,頭子是木村義明?!爸鲬鹋伞币败娛峦鋈A”,“主和派”是“政治亡華”,兩派有分歧、有矛盾。1941年底,李澄之、馬楠被俘后,都被憲兵隊關押。1942年8月,李濤成立了“中國青年協會”,歸“主和派”的“魯仁公館”管轄。李濤通過木村義明把他哥哥李澄之從憲兵隊要到“中國青年協會”,憲兵隊就無權管李澄之了。
1943年7月,分局決定營救李澄之、馬楠時,李澄之在“青協”,馬楠在憲兵隊;一個歸木村控制,一個歸武山看管。根據當時敵人內部的派系矛盾,木村和武山根本不可能坐在一起研究制定一個什么共同的“營救馬楠李澄之”的“圈套”,也不可能達成什么“允許”“李、馬”出來的共識。特別是,走“第三條路”的木村義明把李澄之視為理想的“第三路線中間力量”,1942年5月是他給在北平的“參謀總部”打報告,要求把李澄之劃給他掌握,得到批準。李澄之是他手中的王牌。1943年4月剛剛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好容易把李澄之拉到日本去了一趟,并且見了他們的頭子石原莞爾,自我表功一番;回到濟南之后,6月又帶李澄之到青島去向那里的“和平革新派”——“地涌塾”炫耀一番,還準備利用李澄之大干一場。怎么7月就突然和武山英一共同設“圈套”“允許”李馬“出來”?如果木村真的這樣做,他的目的是什么?對他有什么好處?把李澄之放走了,他手中還有什么王牌?他還以什么向他的主子邀功?他這不是自毀前程嗎?如果說,木村這樣做是為了往根據地派“特務”,那他有更方便的條件——通過“青協”叫李濤派就是了,何必要用放走李澄之作代價?!可是,木村卻從來也沒有讓李濤往根據地派一個“特務”。為什么?因為這不是“和平革新派”的目的,他們的謀略不在這里。
王見新同志在材料中說:“我們利用敵人安排的所謂‘營救馬楠李澄之’的圈套,把馬楠李澄之帶出來了;但是不出所料跟來一個日特孟昭毅?!痹瓉怼皵橙恕痹O“圈套”的目的是把孟昭毅打入根據地。孟昭毅是誰的人?王見新同志說:“只能用大孟在坦白中所交待的:他是日特兼國特,日本人是派他專門做馬楠的工作,用所謂營救馬楠的方式把他帶到山東分局,來破壞我城市工作來解釋?!薄爱敶竺咸拱字?,對他寬大處理;……可是他跑了,跑到他的老家郭同震那里去了。他是誰家的人,事實不是說得很清楚了嗎?”是的,很清楚了。孟昭毅是郭同震的人,也就是日本憲兵隊的人——憲兵隊的特務。孟昭毅不是木村的人。這又出了問題,如果木村真的和武山共同設了一個“營救馬楠李澄之”的“圈套”,目的是把武山憲兵隊的孟昭毅混入山東分局,那么木村不是拿李澄之為代價支持了武山嗎?木村用放走李澄之來支持“主戰派”的武山,他這不是背叛了“主和派”或“和平革新派”嗎?木村敢嗎?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但是,沒有木村的合作,武山一個人根本設不了“營救馬楠李澄之”的“圈套”。他也不可能“允許”李澄之“出來”。因為,武山管不著李澄之,他沒這個權?! ?/p>
根據以上情況,我認為根本不存在王見新同志所說的什么“敵人安排的所謂‘營救馬楠李澄之’的圈套”,也不存在蘇靜同志說的“李、馬出來也是敵人允許的”事實。完全是他們主觀推論主觀判斷出的虛幻的空中樓閣?! ?/p>
既然如此,我認為1943年山東整風當中,分局城工部、社會部和——五師保衛部的一些領導人自我否定營救李澄之、馬楠的輝煌勝利,是極其錯誤的,他們的觀點和論據是荒謬的,站不住腳的?! ?/p>
由于當時一些領導人的錯誤觀點、錯誤判斷和荒謬錯誤的結論,制造了一個黨在抗戰時期對敵地下斗爭中的最大的冤案,使上百的好同志受到株連和迫害,甚至有的含冤而逝。時過60多年,至今仍未得到徹底的公正合理的解決,令人痛心!
現在,“營救”的事已過去半個多世紀,歷史證明了“營救”完全是我黨組織主動采取的措施,是我黨地下工作人員共同努力取得的巨大的輝煌的勝利,這在我國抗戰史上是罕見的。因此,必須拋棄一切不實之詞,恢復燦爛的歷史真實面目!必須徹底為受株的好同志徹底恢復名譽并給予應有的榮譽和嘉獎!
十六、“第一功臣”遭受妻離子散、家破人亡、含恨而逝的慘絕人寰的悲劇
談到1943年營救李澄之、馬楠的問題,一般只談孟蒙,有的肯定他的功績,有的否定。當然,否定孟蒙在直接營救馬楠、李澄之當中的貢獻是錯誤的。雖然他蒙冤幾十年,最后,2004年7月24日,省委還是最終承認和肯定了“在我黨組織領導下,孟蒙同志積極參加地下斗爭,為成功營救出李澄之、馬楠等同志,發揮了重要作用,作出了很大貢獻?!笔∥瘜γ厦傻倪@個肯定,只不過是在孟蒙的歷史檔案上面寫了這么一句話,放在檔案袋里,并沒有公之于世,無人知曉。省委更沒有按黨“立功有獎”的政策對孟蒙發揮的重要作用和做出的很大貢獻給予應有的表揚和獎勵。省委竟然吝嗇到連小學生“三好學生”大小的一紙獎狀也沒發給孟蒙?! ?/p>
除孟蒙,還有一位立下第一功的人,卻直至今天仍未得到公平合理的符合歷史真實情況的結論。他就是李濤,李亦豪,李澄之的弟弟?! ?/p>
為什么說李濤是“第一功臣”呢?
1992年6月20日,李濤在《我的申辯》第七部分:“我在營救李澄之、馬楠當中所起的作用”中說:
“有人說,在營救李澄之、馬楠之時,沒讓我知道。還有人說,怕我阻礙營救,而向我保密營救的事。因此否定我在營救中所起的作用。我認為這是徒勞的。因為,只要實事求是地來看問題,不難把問題弄清?! ?/p>
1942年初,我之所以從臨沂來到濟南,是因為先是‘抗協’,后是山東分局給我營救李澄之的任務。我到濟南以后的所作所為也是圍繞著這個中心任務,一切都是為了營救李澄之。對怎樣營救李澄之以及馬楠,我不僅和李澄之、馬楠商談過多次,1942年6月,我還親自向分局書記朱瑞匯報和研究過如何營救李澄之的問題;偽‘青協’成立后,我還派孟蒙去山東分局向組織上匯報,請示過;1943年6月,我又親自去山東分局報告李澄之去日本的情況和如何營救的問題。這怎么能說我不知道營救李澄之和馬楠的事呢?
營救李澄之是一件艱巨復雜的任務,不是一個人的力量所能完成的。我只能做我能做的工作,我不能包辦一切。營救李澄之、馬楠的具體安排由組織上決定,我可以不知道,也不需要都知道。
事實很清楚,道理也很簡單。只要稍動腦筋,就可以把問題弄清楚?! ?/p>
李澄之和馬楠等人是怎樣逃出濟南回到根據地的?答曰:是孟蒙先后按黨組織的安排把他們帶出濟南,然后由組織派人把他們接回根據地的?! ?/p>
孟蒙怎么能把他們先后帶出敵人占領的濟南?答曰:孟蒙可以自由出入敵人封鎖線的哨卡?! ?/p>
孟蒙怎么能自由出入卡子門?答曰:孟蒙有仁字四二二一部隊參謀部山田少佐簽署的通行證?! ?/p>
孟蒙怎么能弄到這個通行證?答曰:孟蒙利用‘青協’的關系弄到?! ?/p>
反過來說,沒有‘青協’,孟蒙即弄不到山田簽署的通行證;沒有這個通行證,孟蒙即不能自由出入敵人的哨卡。孟蒙自己尚不能自由出入,他也就不能將李澄之、馬楠等人帶出敵人嚴密封鎖的濟南?! ?/p>
馬楠、李澄之等人能在1943年7月和10月(注:應為9月)先后逃出濟南回到根據地,并不是偶然的僥幸的事,而是在一切條件具備的情況下,按計劃實現完成的?! ?/p>
從以上這些足以看出我在營救李澄之、馬楠等人當中所起的作用?! ?/p>
有人或者這樣說:‘你李濤在營救李澄之、馬楠等人當中是起過作用,甚至是起過重要作用,但那是黨利用你這個‘日特’’?! ?/p>
我是‘日特’嗎?前面我已說過我不是?! ?/p>
如果我真是一個日本特務,那么可以肯定地說,李澄之是絕對不會回到根據地的。我要把李澄之嚴加看管,把他作為我向日本軍部索取高官厚祿的一張王牌和資本。我既然要當‘日特’,就不能輕易地把手中的一張王牌放走。另外我也決不會讓孟蒙隨心所欲地,一而再,再而三地從我眼皮底下把一些人(包括馬楠、李澄之)帶到根據地去的。”
1995年8-9月,孟蒙在《清掃抗日戰爭中山東三大案的迷霧》中說:
“李濤倒是為營救我方被俘的干部、戰士大開方便之門。他不僅使李澄之離開憲兵隊,還慫恿木村、川村以‘青協’名義從俘虜收容所要出許多我方俘虜,如紅軍團長鐘瑞(或另有他名),山東軍區偵察科長姚伯林,抗大軍醫唐克強,抗大教員梁克,山縱宣傳干事胡山和李紹釗等。有人是他直接提供方便送回根據地,如梁克,還有姓宗、姓劉的戰士等。而即便我營救鐘瑞、李紹釗、唐克強、馬楠、胡山、李澄之等人,雖然都沒有向他透露消息,但是,我完全知道,如果沒有他從前準備的條件,或沒有他和‘青協’對我的掩護與提供的‘特務護照’,那都是不可能的?!薄 ?/p>
“直接由我進行的營救李、馬,摧毀‘青協’的斗爭,如沒有李濤把持‘青協’,為掩護我而提供利于我活動的條件,沒有利用‘青協’爭取‘特務護照’,是不可能取得勝利的。過去我未能為李濤在這一問題上與迫害者明朗尖銳地爭論,深感自己是馬克思主義政治原則性的喪失。我為此愧疚憾痛。”
沒有李濤的前期工程,根本就不會有孟蒙的后續工程。說李濤是營救李澄之、馬楠的第一功臣,名副其實,當之無愧的!
雖然李濤在營救李澄之、馬楠的過程中作出了重要的貢獻,立下第一功,但是,1943年,整風期間,由于分局城工部、社會部和一一五師保衛部一些領導對“營救李澄之、馬楠”存有錯誤的觀點、判斷,因而株連他,跟他切斷關系,徹底拋棄了他?! ?/p>
但是,李濤仍以忠于黨忠于革命的信念,又利用1944年7月木村讓他搞“濟南工作組”的機會,和冀魯豫邊區黨的組織建立了聯系,又為冀魯豫邊區做了大量的工作。
1945年7月,李濤再次去冀魯豫?!鞍艘弧鼻跋Γ顫c朱光、閻海清等領導秉燭夜談,初聞日本投降,朱等奉命“包圍大城市,向開封進軍”。李濤回濟南,又和山東分局派到濟南活動的孟蒙、劉巖、于渤、姚明、朱青山等人見面。劉巖捎口信給李濤:第一前線總指揮蕭華同志讓李濤配合他們。李濤去南山找蕭華匯報工作,被濟南市公安局局長杜明扣留軟禁。9月20日(中秋節)后,蕭華從淄博前線來電,讓李濤“即日返濟,組織反何(思源)”,杜明才放李濤回濟南?! ?/p>
李濤回濟后,因為原來日本憲兵隊的特務王鐵民、劉克泰等搖身一變成了國民黨中統32工作隊,整天跟蹤李濤、孟蒙、劉巖,還有軍統特務王壽山也追捕他,他無法開展工作。10月20日,歷經艱險,李濤攜母親和懷孕的妻子回到臨沂。
自此,李濤在山東軍區保衛部開始了一年的審干。在部長梁國斌。副部長鄭文卿主持下,對李濤在濟南三年的歷史作了全面的審查。一年的審查,不但沒有查出李濤干過任何危害黨危害革命的罪行,他干的有利革命的事卻件件落實,甚至查明他是1938年在武漢入黨的黨員。1946年10月20日,梁國斌作結論時,勉勵李濤說:“你的活動是成功的,有些曲線味道。應該再努力下去,爭取盡快恢復組織生活?!薄 ?/p>
1947年1月,李濤被華東局社會部任命為36號(指民國三十六年的意思)外出工作員。代號黎浩,公開名字李九鼎,身份是泰新供銷公司經理。5月,李濤派妻丁米帶兒子先潛入濟南。但被濟南東方書社的袁某告密,丁米母子被捕,押在國民黨“青訓隊”?! ?/p>
1947年10月,李濤由社會部副部長李士英派赴濟南,利用堂兄李漢鳴的關系,做戰略部署。李漢鳴時為國民黨山東省黨部常委、大華日報社社長。10月下旬,李濤化裝成商人去濟南找李漢鳴假投誠。沒想到假投誠不成,他反被李漢鳴押到“青訓隊”,和丁米押到一起。
1948年5月,國民黨中統山東省室新書記董淑明上任。董淑明原系青島地下黨黨員,1930年叛變。他看了李濤的檔案材料,把李濤提出來,要使用他。董提出要李濤到解放區給他聯系一個大八路關系,并找防守司令部李杏村給李濤開許可證,可以運出西藥。這樣,李濤帶了王來賓、張漢卿兩個商人和一些商品去了濟陽孫耿,和齊河公安局呂副局長見了面。李濤寫了長篇的《敵情報告》和蔣特名單,托呂副局長轉社會部領導?! ?/p>
1948年7月7日,李濤第二次帶王、張二人和給德石鐵路局購買的大批電料(電線、電表等)去根據地,先去德州,然后和齊河公安局呂局長去惠民。在惠民,李濤見到了社會部副部長揚帆。揚帆贊譽李濤“生活儉樸,是山東杰出者”。隨后,揚帆奉命去青州開會。臨行前,揚帆跟李濤提了一個問題:“你為什么在‘青訓隊’受刑,不給領導講?”因此,把李濤押解到惠民公安局審查。這天是1948年7月28日?! ?/p>
問題很快查清了,李濤在“青訓隊”根本沒有受過刑,是商人吹捧李濤編造的。但,揚帆去青州開會,一去不回。因是揚帆讓扣押審查的,揚帆不講話,別人誰也不敢釋放。不久,濟南解放了,李濤被五花大綁押送到濟南市公安局看管。
兩個月后,時任山東省公安廳廳長的李士英和副廳長鄭文卿得知此事,把李濤找去,對他說:“你把你怎樣被蔣押,三天寫好,幾天就回家。”但李濤要寫,公安局卻又對他說:“首長南下了,你的案子別人問不了?!本瓦@樣,李濤稀里糊涂在濟南市公安局坐了十年監,整天和同監犯人、偽山東省政府顧問園田慶幸研究寫《大和民族東渡記》和研究“帕米爾是人類起源地”。1958年大鳴大放時,主審李濤案子的預審處長李新民對李濤說:“我們要給各機關下通知,給你平反啦?!钡牵胺从摇遍_始,李濤的平反成為泡影。相反的,1960年10月,濟南市人民法院悍然推翻了1946年10月華東局社會部審查李濤1年后給李濤做的結論,仍以李濤1942年在濟南組織“中國青年協會”為由,以日特、反革命罪判處李濤20年有期徒刑。
李濤對此當然不服,提出上訴。省高級人民法院受理后,會同省公安廳進行
復查?! ?/p>
1962年8月28日,省高級人民法院和省公安廳聯合復查后,省高級人民法院,寫出《關于李濤反革命一案復查情況和處理意見報告》。《報告》最后結論說:
“鑒于李濤為我利用關系時期,他所搞的‘中國青年協會’‘濟南工作班’及參加‘中統’等反動組織,他都向我們說過,我們當時也知道。搞‘青協’當時朱瑞同志只是對他進行過批評,認為容易麻痹青年,也未有結論為反革命,后來雖參加‘中統’,但也符合于當時指示其越深入越好的精神,在利用時間沒有什么特別功勞,也沒有什么重大破壞,但也作了些工作,處于這樣的一個情況,定為反革命分子根據尚不充分,為了策略一些和更主動一些,我們意見不定為反革命分子,撤銷原判,予以釋放,按錯案原則處理,安排其適當的工作,今后繼續考察?!薄 ?/p>
省高院的《復查報告》里所說,有兩點需要指出:①“搞‘青協’當時朱瑞同志只是對他進行過批評,認為容易麻痹青年,也未有結論為反革命”。與事實不符。朱瑞同志對李濤搞‘青協’,不僅沒有“進行過批評”,而且是大力支持;②“在利用時間沒有什么特別功勞”。不對,功勞很大,有些功勞是別人干不出來的。
省高院于1962年12月4日并給省人委人事局發函,聯系為李濤安排工作。省人委人事局于12月20日答復省高院:“經我們研究,李濤可安排為省文史研究館館員的職務?!薄 ?/p>
省高院和省人事局對李濤這樣處理和安排,還是較為適當的?! ?/p>
但,遺憾的是這個安排并未能實現。之所以未能實現的原因,是一個1947年曾領導過李濤的時任最高人民檢察院副檢察長的高級領導人不同意。1962年11月9日,他給山東省劉秉琳副省長寫信說:
“你要我看的‘山東省法院關于李濤一案處理意見的報告’,我已看過?! ?/p>
李濤,在到山東以前,參加過三青團、國民黨,任職于‘三青團招待所’等,后者是一個攏絡叛徒、毒化青年下水也拘禁青年的反動組織。在1941年,所謂‘朱瑞同志指派李濤去濟南’,看來是因其政治面目不清、問題復雜,實際上,是‘順水推舟’性質的派赴濟南。
李濤到濟南后,組織‘青協’,參加‘中統’。雖然他在‘1948年間回解放區兩次’,但事實上,他并沒有給過我們有用的情報。顯然地,他是一個靠耍兩面手段過生活的混子?! ?/p>
由此可見,李濤基本上是壞人。雖然,他被濟南法院何時判的,我不清楚;但是,對他扣押、逮捕、判刑,是不冤枉的。
鑒于他于1948年被押,后判刑二十年,實際在押已十四年余,也可以考慮提前釋放,甚至安排他工作,但是,按錯案原則處理則是不好的?! ?/p>
這一案,我沒具體經手,是季明同志具體辦理的,可征求他的一些意見?! ?/p>
在山東期間,我曾經同李濤談過兩次話,此人極為狡猾,堪稱為混子,請注意?!薄 ?/p>
從這位副檢察長的信來看,很明顯完全是出于個人印象和主觀臆斷,沒有一點政策根據,沒有一點法律根據,也沒有一點事實根據,只是空喊“他是一個靠耍兩面手段過生活的混子”, “李濤基本上是壞人”,“ 極為狡猾,堪稱為混子”,卻沒有一點事實來證明;又說:“雖然,他被濟南法院何時判的,我不清楚;但是,對他扣押、逮捕、判刑,是不冤枉的。”他既然連李濤“何時判的”都不知道,當然不會知道根據什么事實判的。既然如此,他說的“他扣押、逮捕、判刑,是不冤枉的”又有什么根據?豈不是從印象出發的主觀臆斷嗎?
另外,退一萬步講,李濤即便是他所說那樣“他是一個靠耍兩面手段過生活的混子”,“李濤基本上是壞人”,“極為狡猾,堪稱為混子”,李濤是不是就等于是“反革命”?“混子”、“壞人”能和“反革命”劃等號嗎?它們是同義詞嗎?
他反對省高院的“按錯案原則處理”的意見,認為“按錯案原則處理則是不好的?!睘槭裁床缓茫扛鶕裁丛瓌t、法律說“不好”?不知道。
對李濤的處理他提出了“鑒于他1948年被押,后判刑二十年,實際在押已十四年余,也可以考慮提前釋放,甚至安排他工作”的指令性的意見?!疤崆搬尫拧庇钟惺裁凑?、法律依據?就是因為“實際在押已十四年余”就可以“提前釋放”嗎?法律上有這一條規定嗎?這也是他個人的旨意。
這位副檢察長的信中還有其他一些不符合歷史真實情況的錯誤。但是,就是這封信決定了李濤的生死?! ?/p>
省高院不敢堅持原則,放棄自己神圣的職責,屈從那位副檢察長的權勢,1963年5月,“指示”濟南市法院不撤銷原判,只是“對李濤提前釋放”,仍然戴著“反革命”帽子,送西郊苗圃監督勞動。省市兩級法院在這里對李濤直接犯下了執法犯法、草菅人命的罪行!
“文化大革命”中,李濤又受到殘酷的批斗,然后遣返回臨沂老家?! ?/p>
1980年,年逾古稀的李濤回濟申訴,無人過問。1982年,經蕭華辦公室批轉,濟南市中級人民法院才受理了李濤的申訴材料?! ?/p>
1982年12月10日,濟南市中院給山東省高級人民法院寫出《關于李濤特務一案復查處理意見的請示報告》?!墩埵緢蟾妗纷詈笳f:
“鑒于上述情況,我們認為,李濤的政治歷史,錯綜復雜,其罪行搞不清楚。一九四五年十一月經華東局社會部審查了一年;一九四八年七月經公安機關審查了十二年多;一九六二年八月省法院與公安廳復查過,均未搞清其罪行。經審判委員會研究:李濤的罪行經過歷次審查和復查,都沒發現什么重大破壞,另一方面,他確實為我們做了一些工作,認定反革命分子的根據尚不足,因此,我們意見,可從寬處理,不定反革命罪,撤銷原判。仍安置到濟南市西郊苗圃,發給生活費三十五元?!薄 ?/p>
濟南市中級法院在這里,來了一個自我否定,否定了1960年10月對李濤判刑20年的判決。認為“認定反革命分子的根據尚不足”,“ 可從寬處理,不定反革命罪,撤銷原判。”
既然一直到了1982年,也就是從1948年李濤被扣押以后,已經過了34年,仍然搞不清他有什么罪行,而且“經過歷次審查和復查,都沒發現什么重大破壞”,這樣的人能判反革命嗎?天下有這樣沒有“重大破壞”和“罪行”的“反革命”嗎?
濟南市法院1982年12月的復查結果,和省高級法院1962年8月的復查結果,意見是一致的:認為定為反革命分子的根據尚不充分、尚不足,不能定為反革命分子?! ?/p>
但是,濟南市中級人民法院的這個“意見”也未能落實,被中共濟南市委給否了。1983年4月19日,中共濟南市委舉行第十五次書記辦公會,參加人魏堅毅、劉耀華、王硯耕、張揚。會上研究了濟南市中院的《請示報告》,確定:
“李濤罪行沒有查清,也不好查清,按特務身份否定反革命證據不足,當時也為我做了些工作,生活費每月按50元,維持歷史身份不變,生活給予出路,還安排在西郊苗圃。”
中共濟南市委書記辦公會這個確定,使人莫名其妙,書記們是根據什么政策、什么法律規定,不知道;為什么要對李濤“維持歷史身份不變”,不知道;“按特務身份否定反革命證據不足”,是什么意思,讓人弄不明白。市委書記辦公會的決定,既無政策根據,也無法律根據,又不符合事實,完全是按長官個人旨意,決定一個人的死活。但是,這是濟南市委書記辦公會的決定,是最高指令,必須執行。因此,對李濤“維持歷史身份不變”,也就是“維持”他的反革命“歷史身份不變”?! ?/p>
1983年6月16日,濟南市中院發出“撤銷本院(58)濟法刑字第170號刑事判決;對李濤不予追究刑事責任”的(82)濟法刑二再字第129號《刑事判決書》?! ?/p>
濟南市中級法院這一次對李濤一案的改判,既不是根據黨的政策,也不是根據法律規定,更不是根據事實,而是一絲不差地根據中共濟南市委第十五次書記辦公會幾個書記的決定?! ?/p>
這是一件以黨代法的典型例子?! ?/p>
李濤對濟南市中院這個“改判”,又多次奔波于上訴的道路,直至申訴到最高人民法院,但都被批駁回來?! ?/p>
1994年,李濤又上告到國家安全部。安全部極為重視,1994年11月派了朱玉琳和何鳳景兩位司局級干部來山東,用了將近一個月的時間,查閱了省高院、濟南中院、公安廳、濟南市公安局全部的李濤檔案,最后得出結論:“李濤是冤案。”因為,李濤1942年初奉命到濟南相機進行營救李澄之之后,在濟的活動都向山東分局匯報了,山東分局都知道,而且都同意的。1942年10月,在李濤回分局向朱瑞書記匯報后,朱瑞給周恩來同志發的電報已經說得很清楚。國家安全部給中央組織部寫了報告,提出對給李濤落實政策的問題。但山東省委組織部當時的領導人頑固抵制,不予落實?! ?/p>
1995年1月18日,李濤病危住院。安全部得知后,即派省安全廳姚承欣處長攜價值數百元的慰問品和2000元現金去醫院探視慰問。不幸的是,1995年2月24日,李濤終未能盼到給他落實政策,含冤而逝!臨終前仍喃喃自語:“我是共產黨員,我不是特務;我是共產黨員,不是反革命?!敝敝磷詈笠幌?。
李濤逝世后,濟南市園林局為其舉辦了遺體告別儀式。李濤北大的同學、國家安全部顧問陳忠經和李濤的入黨介紹人、原核工業部副部長劉玉柱夫婦送了花圈表示悼念?! ?/p>
一個一生忠于黨忠于革命,為黨為革命做出卓絕貢獻的優秀黨員,杰出的地下工作者,就這樣含恨而去,令人扼腕唏噓!
人死了,但斗爭并沒結束。李濤50年的沉冤仍在發酵。物不平則鳴嘛!最后,2001年6月終于反映到省委書記吳官正同志那里。吳官正同志交付中共山東省紀律檢查委員會調查。
2001年7月3日,省紀律檢查委員會在給吳官正同志寫的《調查情況報告》中說:“從法院對李濤的判決和多次復議材料看,李濤參加特務組織都曾向黨組織匯報過,并為我黨做了一些工作。雖經長期審查,沒有發現李濤在參加特務組織期間從事破壞活動和罪行的證據。”“因此,我們認為應以客觀事實為依據……對李濤申訴給予妥善處理?!薄罢埵「咴侯I導……對李濤特務案做出實事求是的結論?!薄 ?/p>
吳官正同志同意省紀律檢查委員會的意見,7月3日批轉省高院處理。
2002年1月11日,山東省高級人民法院做出(2001)魯法刑監字第24號《刑事判決書》?!杜袥Q書》稱:
“本院認為:李濤到濟南打聽李澄之等人的下落,并相機營救,是經山東分局同意、派遣的;其在日本特務頭子木村義明指使下成立‘青協’和‘濟南工作班’,并擔任這兩個特務組織的負責人,李濤對偽化的情況,通過寫信、派人以及他本人到解放區向我組織上作了匯報,并未對組織上隱瞞。在特定的歷史條件下,李濤確實為我做了一些有益的工作,原審認定李濤犯特務罪證據不足。經本院審判委員會討論,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第一百六十二條(三)項、第二百零六條之規定,判決如下:
一、 撤銷本院(83)魯法刑二上字第41號裁定和濟南市中級人民法院(82)濟法刑二再字第129號判決。
二、 宣告申訴人李濤無罪?! ?/p>
本判決為終審判決。 ”
至此,在李濤逝世7年之后,他50多年的沉冤終于獲得實事求是的平反,還李濤以清白。
山東省國家公安廳把山東省高級人民法院宣判李濤無罪的判決匯報給國家安全部。2002年8月,國家安全部即撥款50000元作為對杰出地下工作者李濤的撫恤。
按正常規程,在省高級法院對李濤的冤案作出平反判決之后,省委組織部就應該改弦更張,對李濤20年為黨為革命做出的貢獻做出相應的實事求是的結論。但,遺憾的是,省委組織部某些領導人,仍然頑固地拒不為李濤作任何結論。直至2004年7月,經過中央的過問、干預,省委組織部才以安全廳的名義為李濤作了一個既違反事實又違反政策的所謂“結論“,繼續對李濤進行誣蔑和迫害?! ?/p>
省委組織部以省國家安全廳名義為李濤做的結論,雖然承認李濤是革命的同志,但把他參加革命的時間確定在1946年11月,即經過華東局社會部對李濤一年的審查之后,重新派李濤任外出工作員時算起。不僅把李濤1942年至1945年在濟南這一段不予承認,甚至把李濤1932年在北平參加工作,并在監獄中第一次入黨、1936年參加“中華民族解放先鋒隊”并組建天津隊部及1938年在武漢第二次入黨、1939年在西安等地的革命歷史也一筆抹掉;對李濤是1938年6月第二次入黨的黨員問題,那個“結論”中只說“李濤1938年至1941年曾經加入過共產黨”。也就是說李濤在1941年底來山東之前曾是“共產黨員”來山東以后就不是了?! ?/p>
對省委組織部以公安廳的名義給李濤做的這個既違反事實又違反政策的所謂“結論”,當即被李濤的親屬所否定,并給省委書記張高麗同志寫信提出抗議和要求組織上重新給李濤做出符合歷史真實情況的結論。這說明,想要給李濤一個符合歷史真實情況的公正評價,還得經過漫長和艱苦的斗爭?! ?/p>
十七、一個必須澄清的問題
1944年8月12日,羅榮桓、黎玉致毛澤東的《山東關于十個問題的答復》中的第七部分(庚)說:
“對城市工作指示,已討論。
(一)我們過去在方針上有錯誤。如濟南城委,只走中上層關系,并以為根據地吸收知識分子、培養建國人材為中心,是很荒謬的。把青協當成唯一的路線,替特務向我們打開了進路,影響了濟南原有組織又累次破壞?!薄 ?/p>
這種說法是完全不符合事實的?! ?/p>
一、1942、1943年,分局城工部根據毛澤東主席1939年發出的“大量吸收知識分子”的號召,從敵占區濟南等城市發展吸收了上百名愛國革命的知識青年。這種作法完全是正確的。但1943、1944年整風當中,由于組織上誤信了孟昭毅的“坦白”,把這些青年錯定為敵人打入根據地的特務嫌疑分子,對他進行了各種形式的“審查”,對這些人都是不信任和懷疑的。1944年8月12日《關于十個問題的答復》就是在這種情況下寫的。但經過長期的審查,那上百名來自敵占區的愛國青年并沒有發現一個是敵人打入的特務。特別是,經過戰爭和工作的考驗,那些當時被懷疑的知識青年,后來絕大部分已經參加了共產黨,而且成為共產黨的高級干部,如于渤、姚明、艾森、馬旋、李向民等等,都為黨為革命做出了自己的貢獻。由于渤發展的李向民(霍連弟)成為共產黨培養的第一代飛行員,1950年在西南軍區時開辟了成都到拉薩的空中航線,立特等功。最后由武漢軍區空軍副司令員退休;艾森由于擅長外語,1944年奧地利反法西斯戰士羅生特醫生來山東為羅榮桓同志治病時,他擔任翻譯。后又為軍調部首長葉劍英和華野首長陳毅擔任翻譯,在與美軍談判當中發揮作用;由艾森在青島發展的當時只有14歲的王忠民,在朝鮮戰場上獲二級戰斗英雄稱號?! ?/p>
二、利用“青協”是分局書記朱瑞同志對敵人提出的“利用反利用”的英明決策。朱瑞同志敢于藐視敵人,敢于深入敵人心臟利用敵人內部矛盾取得我們的勝利。說明他是一位有膽量有遠見卓識的英明領導。朱瑞利用“青協”和日本“主和派”的“政治亡華”的謀略斗爭,是高級的斗爭,是高層次的斗爭,是高水平的政治斗爭!最后從敵人手中把被俘的省級干部營救出來,安全地回到根據地,不僅是山東對敵斗爭的巨大勝利,在全國也是罕見的!這是我黨除了軍事斗爭勝利之外的政治斗爭的巨大勝利,應很好地總結這個經驗!遺憾的是,朱瑞同志利用“青協”的決策,在分局內部并不是步伐一致的,而是受到一些人的抵制和反對!
三、“濟南原有組織又累次破壞”的問題,與“青協”沒有絲毫關系。從幾十年研究濟南黨史的事實來看,濟南地下黨組織遭受破壞,有的在“青協”成立之前,有的是在“青協”停辦之后,沒有一處是因“青協”而被破壞的。這些地下組織之所以遭受破壞,完全是由于我城工部工作的失誤。
由于以上情況,今后在研究濟南地方史當中對《十個問題的答復》中的錯誤,應予以澄清、糾正。
寫于2007.7.11-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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