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蕉在19世紀后期,快速成為美國人最愛食用的水果。盡管這還不足以動搖蘋果在美國的消費地位,但香蕉被賦予的象征意義如此巨大,以至于融入了美式英語的街頭俚語、流行音樂、文學。
美國消費者很少去關心他們食用的香蕉產自何處,又因此引起了哪些的政治、社會和經濟問題。20世紀50年代中期以及之前,經常出現在美國報紙上的美洲熱帶地區的政局不穩消息,也基本不能被人們直接聯系到香蕉這樣一種水果。
洪都拉斯在19世紀70年代至20世紀70年代,是世界最大的香蕉出口國之——相當多數的份額正是向美國出口。香蕉種植和貿易,使得洪都拉斯北海岸地區充滿了美式現代化奇觀:醫院、電力、制冰機、鐵路、飛機、收音機、流行音樂以及美國的各種其他消費品。
但總體來說,香蕉并沒有讓洪都拉斯變成一個富裕的國家。美國資本、產業公司相當程度上破壞了洪都拉斯個體種植者的努力,而將其整體納入幾家大公司主導的范疇,包括聯合果品公司、標準果品公司、古亞美果品公司。美國資本、產業公司如此深深滲入了對洪都拉斯在內拉美國家的政局。
洪都拉斯當然是條件最佳的香蕉種植國。在1900年以前,當地的香蕉種植已經發展出比較可觀的規模,但過度種植確實也在透支當地土地的肥力。但正如美國歷史學家、卡內基梅隆大學歷史系副教授及全球研究中心主任約翰·索魯里所著的《香蕉的報復:洪都拉斯的環境代價,美國的消費增長》一書所指出的,香蕉種植最初在還沒有被納入出口貿易的體系之前,當地民眾在自己的家園中就已經有了比較廣泛的種植,但隨著橡膠生產的擴大,這吸引了美國資本不斷致力于增加對洪都拉斯土地的直接壟斷控制,所以掀起了拉美版的圈地運動。
在美國資本強化對洪都拉斯等拉美國家農業產業的控制過程中,美國知識分子不斷提供種族主義論調的證明理由,強調當地民眾的愚昧落后,將之描繪成還停留在蠻荒狀態的野蠻人,這種情況下,將土地貢獻出來供種植出口美國的香蕉,就是活脫脫的善舉了。
美國資本對洪都拉斯香蕉種植、貿易的垂直整合,從來就不是單一的經濟行為,事實上,美國政府和軍方對之提供了強有力的背書,甚至明火執仗地出兵進行武力恫嚇。在資本、軍事、政治幾重壓力下,美國企業獲得了洪都拉斯的鐵路特許權,進而加快了對當地土地的開墾,大規模填平沼澤、湖泊、促進河流改道。這意味著對當地生態和地形地貌的整體改變。
換言之,在美國資本的眼中,洪都拉斯因為適宜種植香蕉,便因此喪失了發展其他工農業產業項目的權利。
但正如《香蕉的報復:洪都拉斯的環境代價,美國的消費增長》書中提到的,美國人在洪都拉斯掀起的大規模開墾,尤其是粗暴狂妄的生態破壞,也使得香蕉種植園在單一生態結構的情況下,更容易遭遇所謂巴拿馬病等流行病以及蟲害的影響,所以影響產量。當時的美國果業企業對此給出的解決辦法,就是進一步探索化學藥品。
在美國資本難以整合的邊遠地區,以及城市的邊緣,洪都拉斯農民為了獲得生計,也在自己想盡辦法開墾土地種植香蕉。但個體種植者的香蕉事實上很難被跨國資本旗下的控制公司看上,或者被強行壓價,將價格維持在僅僅能夠維持農民生計的水平。
如前述,洪都拉斯香蕉種植園中的流行病以及蟲害,本質上是因為生態多樣性喪失導致的,為此,跨國資本的種植園給出的辦法就是大規模使用化學藥品。如書中所談到的,這些企業在洪都拉斯等拉美國家的種植園中配置了大規模地面噴灑系統。此舉確實抑制了病蟲害的蔓延,但噴灑的化學藥品本身對于農業工人的身心健康甚至生命安全造成了極其嚴重的損害。書中就不無諷刺地援引了當時的工人對于噴灑農藥的技術裝置以及工人自己的評價,人們將自己描述為“施毒者”。
人們很清楚,在種植園使用、接觸、吸入農藥的危險很大,對于自己身體的持續傷害也將難以避免。但洪都拉斯當時的經濟結構已經發展到高度單一的畸形地步,在自己種植香蕉無利可圖的情況下,要想獲得養家糊口的收入,就只能到美國資本控制下的種植園來“冒毒作業”。
因為洪都拉斯的香蕉種植園大多由野生草地、林地的開墾而成,周邊還有草地、林地、沼澤,所以這個地處熱帶的國家,工人們還必須忍耐蚊子及其造成的瘧疾,以及毒蛇的侵襲。
20世紀40年代后期,受到世界反法西斯戰爭勝利的推動影響,洪都拉斯政局發生了很大變化,出現了民主化進程。美國政府在這一期間也支持了包括洪都拉斯在內的拉美國家的這方面變化。盡管美國不情愿,但洪都拉斯的民主化還是連帶引起對美國產業資本過度壓榨勞工、污染環境等問題的廣泛不滿。是的,美國資本在大勢所趨的情況下,一定程度上作出了改變,包括改善工人待遇。
但哪怕到了20世紀60-70年代,美國的企業也不愿意改變產品種植、包裝、運輸過程中大量使用化學藥品的做法,罔顧這種做法必然會增加工人患癌等嚴重健康風險。
所評圖書:
書名:《香蕉的報復:洪都拉斯的環境代價,美國的消費增長》
作者:(美)約翰·索魯里
譯者:余曉娜
出版社:中國科學技術出版社
出版日期:2024年8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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