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觀點:解決歐元區(qū)主權債務危機的最好方法仍舊是創(chuàng)造一個“歐洲聯邦”,但一體化面臨很多困難。
● 觀點:現在歐洲安全組織的發(fā)展壯大使得歐洲在安全防務方面已經有了清晰的未來;這非常重要,因為歐洲國家除非能確認鄰國是認真對待其安全和政治利益的,否則不會放棄其對預算的控制權。
● 觀點:歐洲現在分為六大勢力集團——德國及其整合的中東歐、非德國勢力范圍的東歐、北歐及波羅的海、南歐、法國、英國。其中,德國的態(tài)度非常關鍵——歐洲的未來很大程度上取決于德國是否將中東歐國家置于德外交戰(zhàn)略的優(yōu)先考慮,以及愿意付出多大代價(包括經濟代價)救助希臘這樣的“歐洲邊緣國家”。這將決定當前的債務危機能否推動歐洲走向“歐洲聯邦”。
歐洲持續(xù)深陷經濟危機之中。這次危機從本質上并不是關于希臘的,甚至也不是關于整個歐元區(qū)負債的,這一點認識非常重要。畢竟希臘的經濟規(guī)模只占整個歐元區(qū)GDP比重的2.5%,而且總的來看,歐元區(qū)的財政數據并沒有太糟糕,赤字和債務數據相比美國還要更好一些——2010年,美國預算赤字占GDP的比重為10.6%,歐盟僅為6.4%。
盡管如此,焦點仍集中于歐洲。
這是因為,這場危機的實質其實是“21世紀如何統(tǒng)治歐洲大陸”這一根本性問題。歐元區(qū)的經濟危機使人們聚焦歐洲政治命運的問題,但這實際上是反復出現的歷史事件。
大約每一百年,歐洲都會遭遇一次這樣的困境。歐洲現在處于一種超負荷的狀態(tài)——不是人口,而是國家數量的超負荷。沒有一個大洲像歐洲這樣擁有如此多富有并且強大的國家。從地緣政治角度解釋,歐洲大陸的地理特點阻礙了統(tǒng)一政治實體的形成。
威脅認知尚未一致
歐盟是一個邦聯,政策范圍內的日常管理由歐盟委員會這一行政部門負責,貨幣政策由歐洲央行統(tǒng)一制定。其他諸如防務、外交、稅收等重要政策的制定權仍然掌握在各國自己手中,各國在不同的機制內對這些問題共同進行商討。
對希臘、愛爾蘭、葡萄牙財政問題的救助方案就是歐元區(qū)國家在一個臨時機制之上共同決定的,正如在歐盟框架之內決定實施利比亞軍事活動一樣。每一個重要的決議都需要各國碰頭并達成一個相互可以接受的解決方案。因而,經常是妥協(xié)的產物,無法實現最佳方案。
和當代歐盟最為類似的情形是,美國1783年獨立戰(zhàn)爭勝利到1788年通過《合眾國憲法》這段期間。在松散的邦聯架構之下,獨立戰(zhàn)爭的巨大開支讓羽翼未豐的美國不堪重負。
讓人們清醒認識到這一現實的莫過于1787年由丹尼爾·謝斯(Daniel Shays)在美國西部的馬薩諸塞省領導的暴動。“謝斯暴動”的根源是一場債務危機。盡管這次暴動失敗了,但國內外都看清了這個邦聯的軟弱無能。因此,我們今天熟知的美利堅合眾國誕生了。各州放棄了制定各自外交政策的權力,放棄了制定獨立貿易政策的權力,也放棄了不向聯邦政府上交資金的權利。美利堅合眾國建立了一個擁有發(fā)動戰(zhàn)爭和執(zhí)行外交政策的行政部門,以及一個不再能夠被忽略的立法機關。
當我們審視美國從邦聯到合眾國的發(fā)展過程,可以發(fā)現很多與歐盟相類似的地方,比如一個弱勢的中央、獨立的各州(國家)、經濟危機和過度負債。但是,18世紀后期的美國和21世紀的歐洲最大的不同在于外部威脅的程度不一樣。
在歐洲,對于威脅的構成還沒有清晰的認識。盡管至少在政府精英中存在一個基本的共識,認為歐洲人的經濟利益相同,但安全利益顯然并不互補。對于外部威脅,歐洲人并沒有一致的認知。對剛加入歐盟和北約的東歐國家來說,俄羅斯依舊是個威脅,它們希望北約(甚至歐盟)再次將焦點放在歐洲大陸,期待聯盟能夠履行當初保障其安全的承諾。但法國和德國卻分別以向俄出售高級直升機、航母和在俄建造先進軍事訓練中心來回應。
討論的底線在哪里
歐元區(qū)的危機雖然只牽連了使用歐元的歐盟國家,但對于整個歐盟來說也有重要的象征意義,因而更是一場信任危機。
歐洲現有的政治、安全格局——歐盟和北約——是否合理組合了不同民族國家的利益?這些組織的成員國是否真正認為大家享有共同的命運?它們是否能像18世紀末美國的英屬殖民地那樣,自愿放棄獨立主權來建立一個政治、經濟和安全的統(tǒng)一戰(zhàn)線?如果上述問題的答案是否定的,那么是否存在一個能夠實現歐洲各國的利益互補的替代方案?
區(qū)域化的趨勢目前在安全事務上最為明顯,但在政治和經濟領域顯現出來也只是時間問題。比如,德國總理默克爾就曾表示希望波蘭、捷克加緊加入歐元區(qū)。最近,捷、波兩國宣布暫不考慮加入歐元區(qū)。這一決定很大程度上是取決于歐元目前的危機狀態(tài),但也不能忽略波蘭方面深層次的考慮:他們懷疑德國是否會全心全意地維護波蘭的安全。中歐國家可能還不在歐元區(qū)范圍之內(除愛沙尼亞、斯洛文尼亞、斯洛伐克),但未來,同時作為經濟、政治聯盟的歐元區(qū)還是充滿吸引力的。
歐洲安全防務的區(qū)域化對于歐元區(qū)的未來并不是一個好征兆。貨幣“聯盟”是并不能被移植到安全防務區(qū)域化的“不聯盟”(disunion)中去的,尤其是在解決歐元區(qū)危機越來越依賴一體化的情況下。
目前討論的底線在于,歐洲需要達成一致的并不是一個看似簡單的歐洲進一步一體化基礎的“3%的預算赤字門檻”。要知道對于預算的控制直接涉及到國家主權的核心內容。歐洲國家除非能確認鄰國是認真對待其安全和政治利益的,否則不會放棄其對預算的控制權。
歐洲的勢力集團
我們可以看到,一系列歐洲區(qū)域化組織在不斷發(fā)展。為了描述各國之間不斷發(fā)展的關系,我們將歐洲的各種集團大致分為相互之間并不排斥的四類。
德國的勢力范圍(德國、奧地利、荷蘭、比利時、盧森堡、捷克、匈牙利、克羅地亞、瑞士、斯洛文尼亞、斯洛伐克和芬蘭):這些歐元區(qū)的核心經濟體并不會因為德國競爭力強而處于不利地位,有些是依賴對德貿易,并且它們本身不會受到德俄關系不斷發(fā)展的威脅。
北歐區(qū)域集團(瑞典、挪威、芬蘭、丹麥、冰島、愛沙尼亞、立陶宛和拉脫維亞):這些國家大多數不屬于歐元區(qū),它們普遍認為俄羅斯的復興有負面影響。北歐區(qū)域集團(特別是瑞典的勢力范圍)內會與俄羅斯產生問題是波羅的海國家。德國對它們來說是一個重要的貿易伙伴,但同樣也是喜歡發(fā)號施令的競爭對手。
東歐維謝格拉德集團(波蘭、捷克共和國、斯洛伐克、匈牙利、羅馬尼亞和保加利亞):目前,維謝格拉德集團成員屬于不同的勢力范圍。波蘭的經濟實力不足以強大到像瑞典主導北歐集團那樣在經濟上領導維謝格拉德集團。目前,除了安全領域的合作,聯盟內成員間很少有相互的支持。
歐洲地中海地區(qū)(意大利、西班牙、葡萄牙、希臘、塞浦路斯和馬耳他):這些都是歐洲邊緣國家。這些經濟體面臨著相似的問題:過度負債、缺少競爭力。問題是,它們中誰來領頭呢?
接下來是法國和英國。它們實際上不屬于任何集團。盡管英國最近已經開始建立與北歐—波羅的海組織的關系,但對歐洲大陸一貫抱著這種不結盟的姿態(tài)。與此同時,法國可視為德國勢力范圍的一部分。法國試圖守住其在歐元區(qū)的領導作用。但通過改革國內勞動力市場準則,提高社會效益來維持法國與德國主導的貨幣集團之間的聯系,是一個痛苦的過程。當然,法國傳統(tǒng)上也是一個地中海國家,也考慮建立一個“包圍”德國的中歐聯盟。最近還新締結了一個與英國的雙邊軍事關系,這一部分是為了防范與德國關系密切而產生的風險。
區(qū)域性霸權的代價
歐洲區(qū)域化之外的另一種選擇,是德國領導下更深入的歐洲經濟和政治一體化。但是,中歐國家已經開始質疑德國的領導力和承諾了。
德國是不是認真對待自己的歐洲領導者地位?是不是愿意付出成為地區(qū)霸權的代價?——這意味著提供救助資金以及與俄羅斯對抗。如果德國將對俄關系置于與中歐成員國的關系之上,那么中歐很難再追隨德國。這樣一來,歐洲就會走安全防務結構區(qū)域化的這條道路,可行的方案就是“維謝格拉德集團”和北歐—波羅的海作戰(zhàn)小組。中歐國家會不得不尋求新的路徑,將美國拉到區(qū)域安全中來。
共同的安全認知在于歐洲國家如何理解共同命運。盡管德國人或多或少地從歐元區(qū)的建立中得到了好處,救助希臘仍然讓德國納稅人感覺蒙羞。德國政府很清楚維護歐元區(qū)是符合自己利益的,因此繼續(xù)救助這些歐洲邊緣國家,卻一直沒有向德國的民眾解釋這個邏輯。德國仍在等著進行一次自我反思,反思自己的作用和未來,尤其是思考自己愿意為地區(qū)霸權這個角色、為在這個強國主宰的世界里保持重要作用付出多少代價。
如果對“歐洲國家都有著共同的命運”這一點沒有一致的理解,希臘危機就無法成為歐洲的“謝斯暴動”,無法帶來更深層次的一體化。那么,歐洲的命運就不會是“歐洲合眾國”,而是正在推進的分裂的區(qū)域化。
[作者系美國“戰(zhàn)略預測”智庫斯特拉特福(Stratfor)研究員 翻譯:許釗穎(第一財經中國戰(zhàn)略思想庫研究員)、桑雪琪(第一財經中國戰(zhàn)略思想庫助理研究員)](本文選編自第一財經研究院中國戰(zhàn)略思想庫7月11日《戰(zhàn)略參考》11期,斯特拉特福系第一財經中國戰(zhàn)略思想庫戰(zhàn)略合作伙伴。本報告獲其授權發(fā)布)
「 支持烏有之鄉(xiāng)!」
烏有之鄉(xiāng) WYZXWK.COM
您的打賞將用于網站日常運行與維護。
幫助我們辦好網站,宣傳紅色文化!
注:配圖來自網絡無版權標志圖像,侵刪!
聲明:文章僅代表作者個人觀點,不代表本站觀點——烏有之鄉(xiāng)
責任編輯:wuh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