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國學生運動的可能
林柏儀
還記得,之前幾次有幸和不同亞洲國家的學運、社運朋友聊天,經常聽到政府們“簡直就像是在背后有開過會一樣”,用很類似的舉動或借口來打壓人民,或是搞出一樣荒唐的政策。臺灣大學校長“不漲學費,不公不義”的論調,這幾年在歐洲各國政府口中也越來越常聽得到。而2008年金融危機后臺灣推行的“大專企業實習計劃”,讓青年起薪崩盤,當年在香港也是有類似的“實習津貼”翻版,同樣,泰國政府支持中等學校推行嚴格服裝儀容規范,也和臺灣政府一樣是以“尊重各校自訂”為由,而不予介入。我想很多社運朋友都有著類似的觀察和經驗。
他們究竟有沒有開過會交流、一起研發“統治技巧”,我們不得而知。但可以肯定的是,在跨國訊息流通日益方便的今日,各國政府間統治上的相互學習,已是理所當然的活動,更別提各種國際組織正提供著他們現成的平臺。一個問題是:“學運、社運行動者”是不是也必須跟上腳步呢?跨國的學生運動合作有必要嗎?又有什么樣的可能?
找尋他山之石
跨國的學生運動串連在地理空間較緊密的歐洲,已經是日益頻繁的舉動。不論是實體層次的會議,可能會有些許異國分子參與;虛擬的網絡協作上,跨國分享訊息更是即時且普遍。當希臘青年高喊“歐洲年輕人起身一齊響應激烈抗爭”時,不少英國激進青年的確是期望“以希臘、法國青年為師”,認為應當將沖突拉高。
日益增加的“國際留學生”們在這之中也往往扮演著流通訊息、穿針引線的關鍵角色。一個以意大利行動者為骨干的運動團體Uniriot,正是主要由到其他歐洲國家留學的意大利靑年們,報道著各個歐洲國家的第一手抗爭消息,甚或嘗試讓意大利在同一天采取抗議行動,營造某種“國際主義”的視野,給意大利、也給全歐洲。
一個常見的發展,是跨國間的抗爭劇碼相互分享。例如,在剛過去的十二月英國反對調高學費的抗爭中,就援引了意大利前一個星期采用的創意“書陣”(Book Bloc)抗議:一群學生各自在胸前掛上紙箱做成的巨大書本,上頭寫著知名批判哲學家的著作(如批判理論哲學家Marcuse的《One-Dimensional Man》),象征著經典也站出來抵抗高教私有化,不愿遭其摧毀。
他們的口號是:“書本是我們的工具——我們用他來敎學、我們用他來學習、我們用他來玩樂、我們用他來創作、我們用他來做愛,以及有時候,我們必須和他一起戰斗”,書陣抗議吸引了媒體的關注,也召喚出了不少不分國籍的人文靑年,對要采取行動反對敎育私有化的認同。
拉回東亞視角,近幾年來臺灣的樂生院保存運動中,樂生靑年們也有學習過韓國農民在香港世貿會議抗議時采用的“三步一跪”策略,成功地在捍衛樂生院游行中應用。或者說,在過去東亞各大工會的抗爭中,經常可見“國際友會”的聲援信被宣讀著,也是我們東亞社運常見的“國際串連”功能。
面對“國際共通敵人”
然而,除了在上述的“象征”相挺或交流外,跨國學運、社運的交流與合作,能否有什么更具體的效用與目標?
來自德國、長期持續推動“國際學生運動”(International Student Movement)平臺的Mo,也有時會感到力不從心:各國的運動者,似乎還是較關心“自己國家的問題”、跨國分享的訊息往往還是不受重視。的確,在“抵抗政府不當政策”的框架下,各國學生運動主要力氣將還是放在自己政府身上,其實是理所當然。然而,他說:“很明顯,各國大學學費高漲的問題不會是個別政府的問題而已。如果我們只抗議政府,那就會強化這種錯誤的分析,以為這是個別國家的問題。實際上,這是個資本主義的問題,不然不會每個國家都有著類似的趨勢……。”
我同意Mo的分析,單單“指向政府”的抗議如果沒有在意識上被提升,有著“掩蓋根本問題”的可能。只針對“個別國家”也可能在國族劃分下弱化對整體的抵抗。于是,以反對教育私有化運動為例,關鍵的突破點可能在于:我們怎么把這個“共通的根本敵人”——資本主義及其對敎育的惡質影響——給“具象化”?而這個被具象化的角色,不只是個別的“各國政府”,而更是在這之上:那些個別政府背后的國際組織與國際政策趨勢。
我們已經看到,每年召開的WTO會議已經成為凝聚反對經濟全球化運動的重要基點,進一步開展了“另類全球化”的國際串連。相對地,對于反對教育私有化的跨國學生運動,或許也需要類似的“國際共通敵人”,才能跳脫針對單一政府的困境。
舉例來說,這幾年來隨著高教國際化,各種“世界大學校長會議”越來越頻繁,甚至也經常在這類活動中簽署各種備忘錄。港、澳、臺的政府或大學也經常參與、甚或主辦(例如:去年9月臺灣交通大學舉辦了“世界大學校長論壇”、今年1月香港也將舉辦“世界大學高峰會”)。這類活動或許值得是各國反對敎育私有化人士定期的抗議對象。如果有可能,模仿環保運動的“黑星球獎”,每年在那時來頒發個“黑大學獎”給當年教育私有化“頗有建樹”的校長們,應該也是很有意思。
簡言之,當前教育私有化的壓迫是普遍的,問題是跨國學運交流如何能超越象征層次,而進一步有助于看到這個共同趨勢、甚至能找到共同要對抗的著力點?不論是服務貿易總協定(GATs)、世界銀行(World Bank)的教育私有化政策、或是歐美優勢國家透過教育產業剝削后進國家學生的歧視性學費規范……等,來超越只針對“單一國家的學費調漲”。
亞洲跨國學生運動的邀約
來自印尼、代表左翼政黨Pembebasan的青年Ika,日前在“國際學生運動”的亞洲平臺上說著:“各國政府在推展教育私有化政策時,他們也經常透過國際層次的集體協議來推動私有化。許多亞洲國家即采用了IMF、World Bank的教育私有化政策。因此,我們各個國家的學生運動也許需要在亞洲、甚或全世界有一個國際層次的共同抗爭,才能對抗它們。而為了要實現這個共同抗爭,我們需要合作、交換對于亞洲各國教育狀況的意見。我建議大家一同加入集體討論……”
怎么加入討論?很簡單,只要你是熱情關切此反對教育私有化的朋友、又對國際共同抗爭有志,不論你是代表組織、或只是個人,到FaceBook搜尋“International Student Movement(Asia)”加入,他們正定期在這平臺上以線上會議的方式,推展著這跨國交流與合作的可能。盡管還在萌芽,但誰說亞洲學運社運串連,不會如同歐洲一般如火如荼呢?
全球性資本主義的發展,正日益將我們這一代青年的未來,共同地綁在一起。金融危機后的跨越國界的失業潮、教育預算刪減、高學費浪潮正說明了這樣的事實。而我們能如何超越國界地一齊抵抗這根本邏輯呢?這有賴能開創國際主義視野的跨國學生運動發展。
2011 年1月3日
(作者為英國倫敦大學Goldsmiths學院社會學博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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