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美國打仗  在美國坐牢
“苗族雄獅”王寶謝幕異鄉

■  葉亭

20世紀六七十年代，在老撾生活著100多萬的苗族人，其頭人王寶被稱為“苗王”。在越戰中，王寶曾為美國賣命反共。20世紀80年代，他在流亡美國后賣力氣反共，派人潛到東南亞一些國家搞和平演變。20世紀90年代，美國與老撾關系改善，他卻沒跟上形勢，繼續反共，竟然為此被關了30多天，如此境遇真是讓人感慨萬千。

娶妻六名 以促“團結”
2010年12月26日，被稱為“苗族雄獅”的王寶因罹患肺炎、并發心臟病住院，于2011年1月6日在美國加利福尼亞州克洛維斯去世，終年81歲。2011年2月4日，上萬人齊集加州為其致哀，場面空前壯大。
王寶，1929年12月8日出生于老撾川壙省（Xiangkhuang）中部的農黑縣(NongHet)的苗寨，父親王能楚（Neng Chu Vang）是農黑縣縣長（county leader），在王寶10歲時將其送入學校學習。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前，老撾、越南與柬埔寨均是法國殖民地，統稱“法屬印度支那”。二戰時期，日本入侵印支半島。1944年，日本敗局已定，年僅15歲的王寶棄筆從戎，毅然加入法屬印度支那游擊隊，抵抗日本的侵略。
二戰結束后，老撾宣布獨立，但法國并不承認法屬印支半島民族獨立，于1946年卷土重來，再次入侵印支半島。當時，由越南共產黨領導的越南獨立同盟會（越盟）還帶領越南人民，試圖脫離法國的殖民統治。二戰后的王寶則受雇于法國殖民當局，負責老撾川壙和華潘地區的軍事活動，對抗越盟武裝。
1954年，奠邊府戰役失敗后，法軍宣布投降，在第一次的日內瓦會議上簽署了關于恢復印度支那和平的日內瓦協議，法國撤出印支半島，印支三國宣布獨立，老撾成立了以富馬親王為首相、蘇發努馮親王為副首相的聯合政府，而王寶卻保持了他在老撾北部的勢力。
這時，王寶糾集一些部落頭人和苗族青年，組建了一支地方武裝，宣布效忠新獲得獨立的聯合政府。值得一提的是，王寶領導的地方武裝不是老撾的“政府軍”，他的軍隊帶有半獨立性質，主要保護老撾苗族人的利益。剛毅勇猛的王寶迅即得到老撾當時的實權人物諾薩萬將軍的賞識，甚至成為老撾皇家軍隊中唯一的苗族身份的將軍。而老撾的主體民族是佬族，該族約占總人口的一半。
除了征戰勇猛，王寶還“擅長將苗族18個部族聯合在一起”，其中一招就是娶不同部族的妻子。在當年的老撾，一夫多妻制是合法的。有消息稱，王寶曾有6個妻子。他的兒子王楚2007年接受美國威斯康辛州地區報刊《蜜蜂》（The Bee）采訪時表示，王寶有25個孩子，68個孫子和17個直系曾孫。

替美賣命 疑為販毒
1954年第一次日內瓦會議后，美國于當年9月組織英、法、澳大利亞、菲律賓、新西蘭、泰國和巴基斯坦等國，締結了針對蘇聯、中國等社會主義國家的、地區性的軍事同盟條約《東南亞集體防務條約》。而美國也企圖以協定書形式，將柬埔寨、老撾和南越指定為條約的“保護區”。
據美國《紐約時報》報道，美國總統艾森豪威爾當時甚至表示，決不能讓老撾落入共產主義者之手。美國中央情報局準備組織一支秘密軍隊，一方面試圖遏制共產主義在老撾傳播，另一方面希望牽制由越南共產黨領導的越南民主共和國（北越）在老撾和越南邊境的中轉基地。
1958年，在美國的支持下，老撾親美軍人發動政變，推翻老撾聯合政府，老撾內戰爆發。王寶組織的地方武裝由于曾與法國人合作對抗越盟的共產黨，加之苗族聚居區和北越毗鄰，對北越精銳的快速部隊有制衡潛力，美國當局料想這支武裝可能有效遏制共產主義在老撾、越南等地的傳播。1960年底，代號為“比利上校”的中情局特工潛入老撾叢林地帶，幾經波折找到王寶。
除了答應王寶提出的由美國提供武器、食物和醫療支援的要求，“比利上校”還向苗族首領們承諾，如果能趕走北越軍隊，美國今后將竭盡全力幫助他們；如果失敗，也會幫苗族人安排“新的居住地”。王寶旋即答應支持美國，被中情局任命為“特種部隊”司令，老撾苗族武裝自此開始賣命幫美國打越南戰爭，而這場美國諱莫如深的“秘密戰爭”一打就是15年。
據日本《外交學者》雜志推斷，鴉片貿易可能是促使王寶答應替美國賣命的原因之一。在美國人到來之前，吸食鴉片在該地區是一種普遍的“民族文化形態”，遍及老撾苗族人聚居地。但美國空軍的到來卻為苗人提供了前所未有的良機——運輸并販賣大量鴉片，進而牟利。一位名為索·得的苗人表示：“我們公開抽鴉片，但是只在美國人到來后，我們的領導才開始販賣鴉片。美國中情局支持的這場戰爭導致我們失去了不計其數的男孩，我們需要靠賣鴉片的錢來取悅族人，不然就沒人參戰！”
憑借自己的威望，王寶7000多人的武裝迅速擴大成39000人的軍隊，1964年，該武裝在川壙省西南的龍鎮建成了一個規模龐大的秘密基地，設有機場、軍官訓練學校、供應倉庫，以及諜報、破壞和暗殺技術等訓練中心。這支軍隊的訓練和后勤保障均由中情局負責，美國每年向其提供6000萬美元的訓練經費，不但撥給全新的美式武器裝備，還派去教官和顧問，甚至派秘密小組對其進行特殊的游擊戰訓練。1963年，美國正式將這支地方武裝命名為“特種部隊”（Special Guerilla Units）
王寶的部隊起初主要為美國收集老撾共產黨的情報。后來，在中情局的支持下，羽翼日漸豐滿的苗族特種部隊拒不理會20世紀60年代初老撾國內一度達成的停戰令，在老撾中部平原多次持續與老撾共產黨領導的老撾人民軍激戰，成為美國扼殺共產主義的得力助手。經過浴血奮戰，王寶聲名鵲起，他也在老撾苗族人心中建立了“神明般的地位”。

越戰“英雄”絞肉同胞
1959年，南越及美國聯合對抗北越的越南戰爭爆發。隨著戰爭逐步升級，著名的“胡志明小道”引起了美國的注意?！昂久餍〉馈笔侵副痹饺〉览蠐牒图砥艺硟?，向越南南部的共產黨游擊隊源源不斷運送物資，這令美國異常惱怒。
1961年，在日內瓦就老撾問題召開的擴大會議，于1962年7月23日通過《關于老撾中立的宣言》和《關于老撾中立宣言的議定書》兩份文件，確認老撾為中立國。老撾的中立國身份嚴重制約了美國在老撾境內對“胡志明小道”進行狂轟濫炸。因此封鎖“胡志明小道”成了王寶這支軍隊的主要任務。
據美國《紐約時報》2011年1月8日報道，在投入戰斗前，王寶經常高喊：“要死就死在一起，沒人會被遺棄！”在同北越的戰斗中，“特種部隊”作戰兇猛，傷亡也極為慘重。唯恐壯丁不足，美國動起了苗族青少年的腦筋。據日本《外交學者》雜志2011年2月25日報道，特種部隊成員包·?；貞浀?，“我才13歲，一個美國人來到學校把我抓去進行軍事訓練！軍隊中有許多我的同齡伙伴，甚至有8歲的小孩被抓去作戰?！痹侥蠎馉幹校s有3.5萬苗族人葬身沙場。王寶曾在1987年對美國一個智庫承認，他損失了大約1/10的族人。
國際難民組織名譽主席萊昂內爾·羅森布拉特2008年曾心痛地表示，“王寶活生生地把他的同胞放進了“胡志明小道絞肉機”中，為的是拯救美國士兵的性命”。但是，20世紀70年代中期的美國中情局主管威廉·考爾比將王寶稱為“越南戰爭最大的英雄”。
1973年，美軍撤出越南。1975年，老撾人民革命黨（共產黨1972年改名人民革命黨）領導的軍隊奪取政權，廢除君主制，成立了老撾人民民主共和國。1975年5月初，人民革命黨軍隊逼近王寶“特種部隊”的指揮部龍鎮，致使其局勢極端惡化。王寶集合苗族長老召開緊急會議，在他的授意下，其殘部組成老撾“天神黨”，在老撾北部繼續展開游擊戰，軍隊的其他要員撤離老撾。

四處擴張 “和平演變”
1975年6月，王寶流亡美國，最初被安置在蒙大拿州經營農場，而后移居加利福尼亞州。王寶等苗族武裝的核心人物逃亡到美國后，至少有5萬苗人被落下，他們隨后逃往泰國，淪為難民。直至今天，仍有許多苗族人被困在兇險的老撾和泰國邊境的深山叢林中，期待著美國人來救援。
戰時被部屬和村民尊為神的王寶，戰后依然是旅美苗族人的保護人。他在美國外交部門的支持下，幫成千上萬仍滯留在泰國的苗族難民落戶美國，這讓王寶在苗族移民和難民中享有很大的威信。
美國政府在王寶及其下屬要員移居美國后，允許苗族人口大量移居美國，根據美國國務院的數據，現在美國的苗族總人數已超過25萬，主要被安置在加利福尼亞、威斯康辛、明尼蘇達等州。但由于移居到美國的苗族人大多不識字，在美國主要從事低等職業，大多數人的境遇都很差，很多人迫切希望返回自己的老撾故鄉。
作為旅美苗族人的領導，王寶希望領導自己的族人像打游擊戰一樣打回老撾，聲稱要重建老撾的“自由和民主”。20世紀80年代，美國總統里根執政期間堅守反共立場，支持中美洲、亞洲及非洲的反共產主義活動。王寶顛覆老撾共產黨政權的企圖便得到了美國政府的大力扶持和援助。他利用“老撾聯合民族解放陣線”（United Lao National Liberation Front）的牌子，在美國、法國、泰國等國大力發展和擴大組織機構。
1986年，王寶的軍事集團成立了“老撾王國中央委員會”，由王寶任中央委員會主席。1988年8月，該委員會改名“老撾民族聯合陣線”，總部設在美國加利福尼亞州，并在泰國成立了兩個前線指揮部，負責指揮顛覆老撾現政權的“民族解放運動”。
另外，王寶還委派其親信或要員，在美國組建“美國苗族文化協會”、“美國苗族戰略協調委員會”、“美國苗族遺產協會”等，不斷擴大自己在美勢力，甚至組建了“國際苗族協會”，并經常以這些組織的名義，在中國、越南、老撾以及緬甸的東北邊境地區，試圖以“和平演變策略”輔助進行顛覆老撾現政權、復辟君主政府的活動。此外，他還糾集了海外8個反老撾現政府的組織和黨派，在法國巴黎成立了“老撾自由民主聯盟”。
20世紀90年代，王寶的軍事集團也加緊在泰國組織對老撾的騷擾活動，如組織小分隊潛入老撾攔擊軍車、破壞戰略設施。在緬甸、越南等國，也有王寶軍事集團從事政治、文化和宗教活動的情形，雖然成不了大的氣候，卻對東南亞的社會穩定帶來了巨大的消極影響。然而，美國與老撾的關系在此期間卻不斷改善。1975年后，兩國僅維持代辦級外交關系，1991年11月，兩國關系升格為大使級外交關系。1992年8月，美國與老撾恢復互派大使。

顛覆未果 反陷美獄
時移世易，王寶卻沒跟上美國外交政策調整的大趨勢，踩了“地雷”。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CNN）2007年6月4日報道，當天美國檢察官在加州首府薩克拉門托宣布，起訴老撾君主統治時期的苗族軍官王寶和加州前國民警衛隊中校哈里森·杰克等9名被告。檢察官在宣讀刑事起訴書時提到，美國警方和反恐探員聯手展開代號“污鷹行動”的調查，歷時半年發現9名被告涉嫌密謀“使用武力，包括謀殺、攻擊老撾軍方和官員等手段，推翻老撾現政府”。
根據起訴書內容，被告計劃買下數以百計的AK-47自動步槍、C-4炸藥、反坦克火箭、地雷、手榴彈及其他武器和軍需品，這些武器足夠裝備一支小型軍隊。檢察官表示，被告大舉籌款，并招募武裝人員，被雇傭者中有美國陸軍前特種兵和美國海軍“海豹”突擊隊前成員。該指控稱，王寶的行為違反美國聯邦中立法案（the U.S. Neutrality Act ）和相關武器規定，王寶等人可能被判終身監禁。
美國不僅幫老撾共產黨政權粉碎在美流亡異見人士的政變陰謀，還拘捕當年中情局的“反共好伙伴”王寶，甚至曾一度不允許王寶家人對其保釋，此舉讓不少人大跌眼鏡。在加利福尼亞州、明尼蘇達州、密西根州、威斯康辛州、北卡羅來納州等地，許多旅美苗族人上街示威，有的抗議者則要求當時的加州州長阿諾德·施瓦辛格取消指控。還有人自王寶被捕當天抗議至他被保釋那天。一些支持王寶的美國官員也批判加州法院的行動，他們稱王寶是個有歷史性意義的、美國的重要伙伴。
聯邦檢察官麥格雷戈·斯科特表示，美國不能成為與“同美國和平相處的國家”對抗的叛亂分子的避風港，逮捕王寶的行動是要幫助老撾制止政變，是出于外交利益考慮。2007年7月12日，在美國苗裔等方面的壓力下，加州聯邦法院在王寶家人交付150萬美元的保釋金后，將被關押了38天的王寶釋放。
2009年3月9日，王寶的律師申請解除指控，稱指控純屬捏造，毫無證據。同年4月6日，聯邦檢察官駁回王寶的申請。5月11日，王寶在律師的陪下進入薩克拉門托的法院，進行辯解。2009年9月18日，加州東區的聯邦檢察官勞倫斯·科·布朗聲明，取消對王寶的任何指控。
既然美國不再支持自己反共，2009年，王寶萌發了葉落歸根的念頭，宣布自己有意重返老撾尋求和解，但終未成行，因為老撾政府當時聲明，如果他回國，將對其執行死刑。
終葬異鄉 榮辱歸塵
法新社2月9日報道，2011年元月，81歲的王寶因為接連參加在加州的福瑞斯諾市舉行的兩場苗族新年慶典染上肺炎，并發心臟病在加州去世。葬禮自2月4日開始在加州弗雷斯諾市的會展中心舉行。王寶的靈柩上蓋著美國國旗，由馬車拖著在大街上行進。在美的苗人和苗裔齊集當地致哀，場面盛大，葬禮延續了6天。當靈柩準備出發時，步槍鳴空，風笛大作，掌旗隊高舉美國、老撾和加州大旗，葬禮陣仗堪比國葬。
由于王寶當年曾在越南戰爭中協助美軍作戰，北加州聯邦眾議員吉姆·卡斯塔和丹尼斯·卡多扎代表王寶家屬申請將其安葬在美國阿靈頓國家公墓，與越戰陣亡的美軍士兵為伴。2月4日，美國五角大樓宣布，否決以最高軍事榮譽規格將王寶安葬在阿靈頓國家公墓的申請。
美國陸軍發言人蓋瑞·托爾曼表示，由軍民共同參與的委員會對申請進行了審查，一致認為王寶不符合安葬阿靈頓公墓的條件，故否決申請。王寶的支持者普遍對軍方的決定表示失望。最后，王寶安葬在美國洛杉磯科士蘭墓園中。
參加王寶葬禮的有一些是移居美國的苗人后裔，年輕一代雖對這位已故的“苗族之父”仍懷有敬意，但許多已歸化美國國籍，認同美國價值觀，對故國、父輩們的政治意向的感受并不那么深刻。18歲的苗族小伙子王麥克（Michael Vang）表示：“大部分苗族青年都尊重苗王，但我們對他的認識遠不如父輩們那么清楚，因為我們不曾經歷過那段戰爭歲月，所以對他的愛也不及父輩深刻?！?BR>當法新社要求就王寶的去世發表評論時，老撾政府表示，他是個普通人，所以不作任何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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