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9月和11月,作者在新潮上有兩篇文章,分別是《美國現在的總統還是拜登嗎?》和《臺灣問題在加速》。大半年時間過去后,如今的中美關系再次走到危機邊緣,文章里所提到的某些可能性,也正在逐漸升高。
2022年7月,美國2022年中期選舉的初選正逐步在各州展開之際,華盛頓再次傳出眾議院議長佩洛西準備在8月份訪問臺灣的消息。
之所以說“再次“,是因為這并非佩洛西的第一次訪臺嘗試:2022年4月時就有佩洛西準備訪問臺灣的消息傳出,不過,在中美雙方多次隔空喊話后,她因“新冠陽性”而取消行程。而目前的事實證明,佩洛西并沒有因此而改變計劃。
如何理解佩洛西的,這種行為?還是那句在之前文章里重復過無數次的老話:美國政治的核心問題,一直都是選舉問題。
參照國會山目前的政治版圖,以及各大機構針對中期選舉進行的民調結果來說,民主黨正處于即將被共和黨全面壓制的危機之中:按各大民調機構最新的統計結果,在參議院需要重選的34個席位里,有19個為共和黨候選人占優勢,11個為民主黨占絕對優勢,剩余4個為雙方皆有可能獲勝的僵持狀態(無需重選的66席為共和黨30/民主黨36席)
在眾議院將會重選的435個席位里,有212個屬于共和黨占優勢,195個民主黨占優勢,28個處于僵持狀態。
換言之,在雙方都拿下民調中占優勢席位的前提下,共和黨距離成為參議院多數黨(100席)只差2席;距離眾議院多數黨(218席)只差7席,而民主黨的對應數字則是4/24席。
對于民主黨來說,目前所處的劣勢其實還好,不至于真的損失什么。畢竟,更懸殊的席位差距都經歷過,共和黨也不是第一次全面把控兩院了,奧巴馬時期什么法案都通不過,逼得總統靠行政命令強推醫保的事情才過去幾年?后來不還是又把兩院控制權奪回來了?等白人\拉丁裔的人口比例進一步拉開之后,共和黨不就笑不出來了?
不過,民主黨可以相信時間在他們那邊,不管一時的挫折,靜待未來。對于佩洛西來說,情況就完全不一樣了:時間不在她這一邊,民主黨輸掉這一次中期選舉,就等于她輸掉所有。一旦共和黨掌控了眾議院,她就必須卸任議長一職,這對82歲高齡的她來說約等于政治生命的結束。
所以,我們不應該對佩洛西再次提起訪臺而感到驚訝:拜登政府的支持/反對率之所以在這兩年里完全顛倒過來,除了沒有實現競選時的諸多承諾之外,核心原因還是因為疫情導致的經濟疲軟,以及中國拒絕承接美國超發貨幣,無法輸出通脹而導致的CPI連續上漲。
這種經濟問題是拜登需要負責的事情,佩洛西不至于,也絕不會主動去替拜登背這個鍋。核心問題無法解決的情況下,只能靠盤外招制勝,這樣一來,事情就變得相對簡單了:不需要多么高明的招術,只要能管用幾個月,把中期選舉撐過去就算勝利。
什么辦法能在短期內迅速吸引民眾注意力,拉高支持率?當然是經典手段:訴諸恐懼,利用一個可怕的外部敵人來恐嚇民眾,讓他們聚集起來。而美國的外部敵人有哪些?過去兩年在各種媒體上被高強度當作靶子的只有俄羅斯和中國,前者早在之前俄烏戰爭時就已經拿出來高強度翻炒了數個月,美國大眾已經進入審美疲勞階段,再炒一邊冷飯不會有什么效果。思來想去,可選項不就只剩下中國的臺灣問題了嗎?
這么說來,我們應該就能看出拜登和佩洛西在底層利益上的不一致了:拜登的核心利益在于兩年后的連任,所以他想打中國牌也得等選舉前幾個月再打,而不是提前兩年把這張王牌丟出來。而佩洛西的核心利益是年底的中期選舉,民主黨失去眾議院,就等于她就地退休,所以她可以不在乎兩年之后拜登有沒有牌可以打,只想放手一搏,賭一把中國不愿意在這個時間段與美國發生沖突。
從這個角度來理解的話,我們也不應該對拜登本人在記者會上援引美國軍方的話表示“目前這(訪臺)不是一個好主意”這種約等于唱對臺戲的舉動感到驚訝,畢竟不管支持率再怎么跌,拜登好賴也還有2年的任期,而后者剩余政治生命的長短完全取決于11月中期選舉的結果。
不過,不管是出自私心還是公利,佩洛西此舉已經將中美置于了難以回頭的狹路上——不管最后她是否得以成行,兩國必有一方會輸,無非是輸得有多慘的區別。
之所以這么說,是因為經過最近這二十年的逐步惡化,中美兩國之間已經沒剩下什么信任空間,以及回旋余地了。
過去二十來年里,中美關系走的是一個穩定的下坡路:奧巴馬上任初,由于中國承接了部分美國因08次貸危機而超發的貨幣,所以他重申了美國2005年提出的“G2”設想,只要我國愿意屈居于美國之下,不挑戰其霸權地位,為其承擔統治世界的成本,美國也不介意從指尖漏一點殘渣給我們。
不過,南海仲裁案后,奧巴馬的對華政策便改為“重返亞太”,從“收編中國”轉向了“遏制中國”。在最初幾年,中美兩國還勉強算斗而不破,在媒體宣傳上比較克制,美國也是更多的通過扶持中國周邊國家,而非直接針對中國的方式來進行遏制。
但是,隨著川普上臺后掀起對華貿易戰,以及后期新冠疫情的沖擊,使得兩國間的對抗由政府間的政策斗爭,轉型為民間、政府的全面動員、全面參與、全面對抗。
時至今日,從美國的角度來說,“反O不絕對,就是絕對不反O”已經成為了美國社會的基本共識,中美的敵對狀態以及是事實上的美國對華政策基點。所以,哪怕是政治上的競爭對手,在佩洛西訪臺這件事上能做到的最激烈反對也只能是保持沉默,否則一頂“OO代理人”的帽子就得焊死在頭上一輩子別想摘下來。同樣的道理,佩洛西一旦說出要訪問臺灣的話后,也不存在反悔的選項,否則就是害怕中國,縱容中國在更多問題上“得寸進尺”。
從中國的角度來說,美國自去年起便一直在臺灣問題上切香腸,今天借口送疫苗明天直接參觀國防部,每次都比上一次更深入、更理直氣壯。一旦讓佩洛西這種美國政壇實質上的第三號人物公開訪問臺灣且毫無代價地離去,那么從此就沒必要再談什么“底限”了,畢竟更壞的情況,就只剩臺灣宣布更改國號當眾騎臉這一種可能了。
所以,在雙方都談不上有回頭路可走的情況下,除非拜登敢于背上罵名,放棄連任和政治生命,以總統的權威強行彈壓佩洛西與國會山,否則,佩洛西前往臺灣只會是一個時間問題;而她的“訪問”一旦成行,中國除了以最強硬、最直接的手段進行反擊之外,也不會有別的選項可言。
進一步的說,比中美之間極有可能爆發的直接沖突更糟的是什么呢?是看不到體面收場的可能。
一個對美國政治不那么了解的人,看到佩洛西的冒險行徑,以及這種行徑可能導致的后果,最多覺得她有點將個人收益置于國家利益之上。但是,看過作者之前幾篇討論美國外交政策系列文章的讀者,應該能從佩洛西政治冒險這個舉動上看出來一點更大的風險:白宮正在失去對方向盤的掌握。
這不是在危言聳聽:自從美國建國開始,外交事務就一直是總統負責的領域。從來都只有總統繞開國會山,在沒有授權的情況下搞外交冒險的例子(肯尼迪與赫魯曉夫在古巴導彈危機時的乾綱獨斷、尼克松秘密訪華等);從來沒有過國會山繞開總統,在總統不支持的情況下搞外交冒險這種事。即使是在川普執政的4年里,美國國會都沒有出現過繞過川普,擅自在外交問題上做主的例子。
佩洛西的獨走,足以說明作者在《美國現在的總統還是拜登嗎?》里提出最壞可能發生了:拜登本人,已經無法保證對美國政府最高權柄的控制。他的身邊存在復數個可以操弄美國總統權柄的小團體,并且這些小團體之間的政策思路并不一致。
這樣一來,如果中國如果真的在攔截佩洛西的過程中與美國擦槍走火,我們甚至可能沒辦法在美國白宮找到一個能做主的人,與其達成協議,防止沖突的升級。要么一方忍氣吞聲,獨自承擔后退的代價,要么雙方不斷加碼,將其從局部、可控的摩擦在因為損失而不斷高漲的民意裹挾下逐步加速,最終成為雙方都無法控制的全面沖突。而且,這個過程不會是一個數年或者數月的緩慢裂變,而是最短數天,最長數周的極速聚變。
說到這里,我們只能如此為之前幾年發生在世界上的事情做一個總結:
有些人總是認為這個世界會“自然而然”地變得更好,商品是超市貨柜里長出來的,水則起源于龍頭連接的某個虛空。有些出生在豐裕年代的天真者甚至產生了一種幻覺,認為這種熵減跟刮風下雨一樣,是一種自然界中存在的必然;然而這個世界卻并不見得有回應這種天真的必要,或者說這個世界從來就沒有回應過這種這種傲慢的自以為是——
就好象失去控制的癌細胞一樣,人類貪欲在沒有別的營養來源后便會毫不猶豫的吞噬自己棲身的載體;無數曾經被認為堅不可摧,永續永存的規則與底線最后都消失了,甚至沒有一個值得一提的退場,像一條瘸腿的老狗死在某個雨夜的街頭一樣無聲無息。
童年早就結束了,希望大家能夠至少認清這一點。
基于這個悲觀的結論,我們除了儲備物資之外,還能做些什么?
還是那句話老話:要保持謹慎的樂觀。
去年文章的結尾,放在今年,也同樣適用:
不管美國如何一廂情愿,我們有自己的道路要走。即使應戰,我們也會按照我們自己的想法與立場行動,而非順著美國的計劃行動。看過最近解放軍繞臺飛行路線的人都應該非常清楚,現在空軍的飛行路線已經不再是壓制臺灣一島一地的路線,而是繞過臺灣,前出攔截外來干涉的路線。再聯系主席關于”亞太地區不能也不應該回到冷戰時期的對立和割裂狀態“的發言,我們可以清楚的看出,對于臺灣問題的解決,絕不會僅限于一島一地的收復,而會是針對美國在亞太地區經濟控制與軍事存在的徹底解決。
許多人都認為時間在我,所以不必著急,也不需要訴諸武力解決問題——這種看法算不上錯,但是忽略了一個明顯的事實:蔡英文政府不會坐以待斃。在美國政府上下失衡,令出多頭的這個多事之秋,出現無法控制局面的可能性正在無限增大。舉例而言,如果某一天又是一群議員乘坐軍機來臺,蔡英文政府主要人員秘密隨機返回美國,遠程操縱臺灣宣布獨立,激活反分裂國家法,還能”時間在我,不必著急“嗎?
不要幻想美國會不作任何抵抗的放棄臺灣——從地緣的角度來看,臺灣是美國在亞太地區的核心樞紐,失去臺灣意味著徹底失去介入南海與東南亞的能力,必須退回到日本-關島-澳大利亞一線,意味著在海上封鎖中國可能性的徹底消失。美國如今沒有任何一個政治人物有足夠的資本與聲望去承擔這個損失,所以無論潛在風險有多大,臺灣都會是美國必須把握的關鍵一環。
也不要幻想美國與臺灣當局會什么都不做,靜靜等待我們做好準備的一天——我們可以準備,美國與臺灣也可以準備,針對2021年現狀做好的準備,到了2022年就不一定足夠了。與其寄希望于可能永遠都不會到來的‘’準備完全’‘,不如積極尋找合適的時機,畢竟不管從任何角度來看,正確時機出現的可能性,都遠遠要高于充足的準備。
從悲觀的角度來說,解決臺灣問題的最終期限,已經不遠了。
從樂觀的角度來說,解決臺灣問題的最終期限,也已經不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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