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一個把孩子們慢慢折磨致死的人,我們該怎么辦?這就是工廠在干的事情,不只是針對孩子們的身心,而且針對全人類以及地球上的所有生物。我們呼吸的空氣,喝的水,吃的食物,越來越快地遭到工廠的荼毒。在美國,每年把人均一噸的有毒物質傾倒到空氣、水和土壤里!美國人的體內所含的滴滴涕之多,超出了聯邦的人類消費標準!美國每天屠殺的牛、羊和豬,比二戰時期集中營里的全部猶太人都多!我們每年耗去的樹木,足以在赤道上修一條十英尺寬的木板路,繞地球30圈!光是在美國,每年就有100萬英畝的制造氧氣的樹木被夷平!當惠特曼聽到工人們唱著多姿多彩的頌歌時,他不知道今天會成這樣。在惠特曼時代,曼納哈塔比現在的密爾沃基還要小。1892年他去世的時候,曼納哈塔最高的建筑也就十層樓高。
曾經人們一邊工作一邊唱歌——船夫、水手、牛仔、手執鐮刀的收割者的歌。工廠工人唱什么歌呢?今天的工人意識不到,他們正操持著這個世界的殺人武器。他們不認為自己每天干八個小時是一種危害人類罪。他們不認為,沒人能以八小時工作制為榮,它會招致地球死滅。在工廠里謀生的詩人千萬別忘了,他們是深入“敵”后的間諜,為人類最具希望的前途從事間諜活動。他們會帶著什么樣的最高機密逃出來?他們一刻也不能忽視這樣的事實,即工廠是頻繁噴發的火山——停泊在全球各地的超級油輪不斷噴涌出死亡。我們為工廠的奇跡付出了何等的代價?
在1971年的一次采訪中,希特勒的二把手阿爾伯特·施佩爾在施潘道的牢房里被問到:如果希特勒對他承認,自己正在滅絕猶太人,他會跟他說什么。施佩爾答道,他會跟希特勒講:“你在殺害猶太人?瘋了!我需要他們在我們的工廠里工作!”同一次采訪中,施佩爾說:“正是我們的技術潛力與道德建設之間的巨大鴻溝,讓這個時代既充滿挑戰又如此地令人恐懼。我們現在有能力前往星際——并且摧毀我們自己的星球了。在一個受著科技威脅的世界上,我們全都置身在奧斯維辛。”
我把自己賣給了工廠,為了掙錢,買到學習和寫詩的自由!我應征加入了CCC。不是民間資源保護隊(Civilian Conservation Corps),而是大陸罐頭公司(Continental Can Company),77號工廠,全球200多家工廠之一。在威斯康辛州密爾沃基市的密爾沃基河畔,四周環繞著帶刺的鐵絲網:全球最大的罐頭公司就在同一幢樓里。我在沖壓部上班,在一臺叫作沖床的機器把鋁片沖壓成罐頭盒之后,將它的頂部和底部封裝到窄窄的袋子或硬紙卷里。沖壓機就像巨型機關槍,只不過不發射子彈,而是發射蓋子——每分鐘1000個,沿著一條狹長的滑槽向我推進。封裝好之后,蓋子用叉車運到部門的另一邊,送到叫作明斯特(沖壓機)的每臺50萬美元的機器里。明斯特沖壓機的唯一用途,就是把拉蓋沖壓到蓋子上。明斯特沖壓機的聲音比沖床還要大。對每個新工人都做了聽力檢測,并且給了他們一套耳塞,放在一個手提工具箱里,要求他們在工作中一直戴著耳塞。它們有用,但只是有點用。
當你躺在床上,等著進入夢鄉的時候,機器的聲音仍然會在你耳朵里響著,就像在耳邊放了兩枚炮彈似的,你聽到了大海的聲音。辭職兩個月后,我的耳中還回響著機器聲,我拿出自己曾寫下的關于這份工作的筆記,坐下來,開始整理并將之擴展為十三章的《工廠》。
我聽到一只空罐子被風沿著小巷子吹得嘩嘩作響。我回想起工廠里頭那悶熱的月份。在我提筆之際,成千上萬的詩人(也許數以百萬計)在工廠工作。愿他們的腦海里躍出比我所寫的更有力也更溫柔的詩篇吧!愿他們激勵他人,愿這些他人激勵其他的人吧!愿我們有生之年能夠看到世界似乎并非注定無望的一個時代,人類的每一次覺醒都比世上所有的金錢更有價值的一個時代!
安特勒
[1] 曼納哈塔(Mannahatta):印第安語中對曼哈頓(Manhattan)的一種拼法。
[2] 阿爾伯特·施佩爾(Albert Speer,1905-1981):德國建筑師,1930年加入納粹黨,希特勒上臺后擔任裝備部長,1942年幫助管理帝國經濟,與希姆萊一道加強了強制勞動,逼迫大量戰俘和猶太人等從事重體力勞動。紐倫堡審判中被定為一級戰犯,判處20年監禁。
[3] 施潘道(Spandau):柏林的古城堡,二戰后作為監獄,關押德國重要戰犯。
[4] 民間資源保護隊(Civilian Conservation Corps):羅斯福新政時期組建的保護自然資源(如植樹造林)的組織,旨在為18歲到25歲的城市失業青年提供有酬工作。
[5] 叉車:原文是復數的hysters,這里應指海斯特公司生產的叉車。海斯特公司是創建于1929年的老牌叉車設計和制造公司。
[6] 明斯特(沖壓機):原文是復數的minsters,應指美國的百年老企業明斯特公司制造的沖壓機。有人轉引其官網介紹,1962年該公司建造出首臺易拉罐蓋沖壓機,及首臺拉罐沖壓機。現已為日本的日產公司所收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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