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12月19日,德國威爾第(Verdi)工會呼吁亞馬遜德國七個配送中心的工人停止一切的生產活動,并輪流舉行罷工,旨在最大程度地影響亞馬遜圣誕節前夕的業務進展。據悉,本次罷工是為了抗議該國亞馬遜工人低薪資問題。這并非該工會2022年的首次罷工。在11月25日,即2022年的黑色星期五期間,200名在線郵購公司亞馬遜的德國員工曾參與抗議,要求更好的工作條件和足夠的工資。在大約40個國家,數以千計的亞馬遜倉庫工人響應“黑色星期五”罷工,并參加抗議活動。盡管遭到了大量反對,但亞馬遜目前仍未與德國的工會達成集體協議;這樣的行為打破了歐洲的勞工與工會規范,活動人士與學者指出,亞馬遜正在試圖將美國式的反工會主義帶入歐洲。威爾第工會指出,作為一家無國界的跨國公司,亞馬遜試圖將其規則強加于各國的勞工,因此各國的勞工更應該團結起來,保護自身權益。本文原載于《新共和》,作者Allie Gross。中譯略有刪減。
當地時間2022年11月25日,德國薩克森州,萊比錫,威爾第工會游行的參與者舉著旗幟抗議,他們舉著寫有“讓亞馬遜付出代價”的橫幅并帶著一具棺材。大約200名在線郵購公司亞馬遜的員工抗議,要求更好的工作條件和足夠的工資。
文|Allie Gross
2022年5月2日,國際勞動節后的第二天,德國萊比錫市的工人們沒有像平日那樣在倉庫打卡。他們聚集在市中心的一塊田野上,根據工作職責自行扎堆:包裝工和貨主占據北邊;堆貨工在西邊聚集;揀貨工集體呆在南邊。這次集會給人留下這樣的印象:它既是革命性的,卻又帶著敷衍了事的意味。自2013年以來,亞馬遜萊比錫物流中心的工人每年都會以當地的威爾第(Verdi)工會的名義舉行罷工。在2022年4月,美國工會在斯塔頓島(Staten Island)對亞馬遜(Amazon) 首次成功舉行工會投票,引發了媒體的廣泛關注。但在德國,罷工議程似乎缺少足夠的能力。最終,罷工沒有引發大規模的改變,員工的情況一切照舊。
46歲的亞歷山大·施賴伯(Alexander Schreiber)自2011年以來一直在倉庫工作。戴著眼鏡的亞歷山大表示:“我們想知道是什么傷害了每個工人。”他們準備了一份人體草圖,并讓同事們在他們感到疼痛的部位畫出標記。亞歷山大說:“我們將分析員工的回答,然后提出詳細的要求。”
在30分鐘后,人物草圖已經變成了喬治·皮埃爾·秀拉(Georges-Pierre Seurat)的彩點畫。員工們遭遇了身體上的疾病:膝蓋疼痛、偏頭痛、耳鳴、視力下降、強迫姿勢造成的疼痛。然后是難以量化的情感疾病:感覺無助、說不出話、變得遲鈍、麻木、感覺自己毫無價值,甚至覺得自己已不像人類。
相較于美國,德國有著更好的國家勞工法規。當地的亞馬遜工人更是有著長達九年的罷工史,因此萊比錫的工人不會像美國的亞馬遜工人那樣,因工作繁忙而被迫用水瓶解手。但任何關注美國亞馬遜工作倉庫新聞的人,都會發現德國工人的情況既熟悉,又不容樂觀。無論是否“正式”加入工會,很多德國工人都感到自己工作過度,工資過低。“我無法想象有人會說,這是一份他可以一直干到退休的工作,”2015年離開倉庫,為威爾第工會工作的前“揀貨員”羅尼·斯特雷希(Ronny Streich)說。
隨著亞馬遜公司和員工在美國本土的斗爭加劇,萊比錫地區的亞馬遜和更大的歐盟倉庫網絡似乎提醒著人們:美國在基本勞工權利和保護員工方面有諸多欠缺。但是,亞馬遜也在嘗試破壞歐洲的勞工規范,并削弱國外勞工的期望。
盡管萊比錫的工人們有著接近十年的罷工史,但他們迄今仍未與亞馬遜公司達成集體協議。UNI全球工會聯盟(UNI Global union)在150個國家有分支機構,聯盟的秘書長克里斯蒂·霍夫曼(Christy Hoffman)表示:“亞馬遜的策略是:我們不想要工會,即使有了工會,我們也會試圖削弱它,避免任何有意義的討論。他們把美國式的反工會主義帶到了歐洲。”
無組織勞工(Nonorganized labor)是亞馬遜萬億美元業務的基本組成部分。該公司在2022年4月份向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Securities and Exchange Commission)提交的季度報告中表示,“勞工組織”對亞馬遜運營中心(fulfillment centers)的“成功優化和運營”構成了威脅。報告在列出風險的一節中解釋說:“如果勞工組織成功,那么組織化的努力可能會降低我們的運營靈活性。”
當地時間2019年11月28日,德國布里瑟朗,亞馬遜物流中心嚴陣以待今年的“黑五“,并在德國各地包裝中心雇傭了額外工人。
世界上的部分地區已經將工會納入商業結構,但是亞馬遜仍然找到了如何規避(從而削弱)當地規則的方法。在德國,企業通常會加入行業內的雇主協會,然后與工會達成統一的集體協議。但是,亞馬遜德國公司拒絕接受集體談判協議。因此,雖然員工可以成為威爾第工會的成員,但他們唯一的談判方式是進行罷工,這帶來了零星的勝利:員工的工資已經從每小時7.33歐元躍升至13.55歐元;他們現在能領取圣誕獎金(盡管沒有保證);在工作安排上也能收到更多的提前通知。
施特萊希(Streich)是威爾第工會指派給萊比錫市亞馬遜的負責人,施特萊希看到了員工爭取到的勝利,但也指出了缺乏談判協議的弊端:“他們(亞馬遜)會給人們施加壓力。”這位負責人強調,盡管德國法律保護人們不去簽訂無限期的短期合同,但許多人,尤其是新員工,往往不敢加入工會或參加罷工。
在德國,罷工是工會成員的一項全國性權利,但許多員工仍然不敢加入罷工隊伍,施特萊希之所以能夠如此斷言,是因為他親身經歷過這種情況。施特萊希一頭金發,操著東德口音,在2012年圣誕節期間以合同工的身份加入了亞馬遜倉庫。出于恐懼,他沒有參加2013年的第一次罷工。“我需要錢,”他說,“參與罷工是有實際風險的。”
與工會有關的緊張情緒(這在很大程度上被視為一種美國式的工作特征)彌漫在萊比錫工廠,這種情緒甚至蔓延到了罷工集會:許多人都渴望發言,但拒絕透露自己的姓名。一名員工起初自愿說出了他的名字,但后來因為擔心遭到報復,他通過施特萊希要求記者不要寫出他的名字。
正是這種社會規范的改變,使得活動人士和學者們感到擔憂。他們不僅為亞馬遜的工人擔憂,而且也在關注其他公司會如何從中“吸取教訓”。舊金山州立大學勞動學教授約翰·洛根(John Logan)專門研究跨國公司在美國與歐盟的工人待遇問題,洛根表示:“這種情況不僅僅發生在美國。亞馬遜被迫與歐洲部分地區和世界其他地區的工會打交道,但即使在這些地方,你也能看到不斷有人抱怨亞馬遜挑戰規則并試圖削弱對員工健康和安全的勞動保護。”
當地時間2022年11月25日,德國巴伐利亞,黑色星期五打折促銷期間,在亞馬遜德國大樓外懸掛寫有“犯罪”字樣的海報,抗議在線郵購公司亞馬遜浪費資源。
全球工會聯盟的秘書長霍夫曼指出,雖然沃爾瑪公司最終于2006年決定停止在德國的業務,但該公司曾與工人達成一項協議,這與它在美國堅定地反對工會的立場不同。霍夫曼說,沃爾瑪之所以這樣做,不是因為這是某種強制要求,而是因為這是所有公司在德國標準運營的一部分。霍夫曼說:“在這種規模的企業中,亞馬遜可能真的是第一個說:‘不,我們要按自己的方式行事’的公司。”
“亞馬遜的行事方式”在不同國家也表現得各不相同。在瑞典,該公司使用第三方工人。在法國和意大利,集體談判主要是部門性的,亞馬遜選擇將自己定義為支付最低工資的部門。例如,在法國,亞馬遜試圖將自己定位為一家小企業,或者如霍夫曼所說,一家“夫妻店”。
在美國組織工會活動的命運懸而未決時,霍夫曼指出,如此多的緊張關系來自于一個概念:什么是工會?在美國,工會的定義似乎很簡單:多數的(即51%)工人投票贊成,就能成立工會。但如果雇主不愿意坐下來談判,工人們還構成工會嗎?
在萊比錫的倉庫里,據估計2000名員工中有40%到45%是威爾第工會的成員。霍夫曼說:“他們的人數沒有達到多數的標準,也沒有集體談判權,但他們在工作場所仍然有權力,仍然能通過罷工和勞資委員會為工人爭取改變與提升。” 霍夫曼指的是在德國工作場所代表員工的組織機構;直到最近,威爾第的會員還占據著萊比錫倉庫勞資委員會的大部分席位。但在美國,萊比錫算不上“工會”。霍夫曼說:“在美國,我們的勞工模式有一些非常糟糕的地方,簡直是一目了然。但這并不是其他地方的工會模式。”
2014年,距德國亞馬遜工人首次罷工僅過去了一年,亞馬遜就在波蘭開設了三個物流中心。該公司在波蘭沒有任何市場(亞馬遜直到2021年才在波蘭開設網站)。但這些倉庫可以為德國市場提供更廉價、更難以維護自身權利的勞動力。洛根說:“在過去十年里,東歐國家確實向德國提供了大量低工資、無組織的替代勞工。” 波蘭目前的最低工資相當于每小時4.45美元,而德國的最低工資大約是12美元。
前UNI秘書長菲利普·詹寧斯在2017年的一份報告中寫道:“亞馬遜模式本質上是無國界的。相對應的,我們的工會運動也必須做到全球化,因為這符合我們所有人的利益,在新的全球工作世界中的勞工利益。我們必須挑戰這種有可能成為常態的亞馬遜模式。”
5月2日,在萊比錫,太陽已經出來了。雖然手頭的話題很沉重,但當天的氣氛仍然很輕松,同事們在草地上喝著咖啡,閑聊著。斯特萊希說:“罷工的影響之一是許多工人變得更加自信。這是一大成果。人們并不害怕亞馬遜。”
當地時間2022年11月25日,法國奧爾日河畔布雷蒂尼,亞馬遜公司物流中心。隨著生活成本危機的加劇,美國、英國、印度、日本、澳大利亞、南非和歐洲各地的亞馬遜員工正在發起一場名為“讓亞馬遜支付”(Make Amazon Pay)的運動,要求改善工資和工作條件。
對于亞馬遜這個無國界跨國公司而言,將總部設在一個工人力量不斷減弱的國家曾經是一種優勢,但隨著這家網絡巨頭在美國面臨勞工壓力,海外的亞馬遜工人現在找到了新的動力。“斯塔滕島的工會投票是一個重要的信息,”2022年4月,斯特里奇在威爾第的辦公室里說;當時,他正在打電話和發短信協調5月2日的行動。“這表明:我們可以拿下亞馬遜,”斯特里奇半開玩笑,卻又自豪地展示了亞馬遜全球物流中心網絡之間的團結:“這一切都始于德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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