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上午聽到消息,上海的朱永嘉去世了。
據他兒女發布的訃告,他是因新冠引起的呼吸綜合征,于今天(2023年1月5日)早上4:35分離世的。
現在的很多人都已經不知道朱永嘉這個名字了。畢竟,他是92歲的老人了,還屬于那種拋落社會邊緣的前朝遺民。在這個尊崇權力與資本的時代,不可能招致世人矚目。
但在我這樣的“造二代”眼里,他卻是最耀眼的明星,是值得尊敬的前輩。
朱永嘉解放前就參加地下黨。建國后考入復旦大學歷史系,后留校任教。早在文革之前,他就與一些志同道合的青年教師組織了一個集體筆名為“羅思鼎”的學習小組,其實就是要像雷鋒一樣、做革命的“螺絲釘”之意,聚集一起自發研究歷史問題。這個小組后來成為文革時期著名的上海市委寫作組。與北京的北大、清華聯合組成的大批判組“梁效”齊名。朱永嘉就是這個寫作組的組長。
1965年,身為明史專家的朱永嘉協助姚W元,參與撰寫了《評新編歷史劇<海瑞罷官>》。由此受到張C橋、姚W元的器重,并開始近距離接觸毛主席,登上政治舞臺。
文革中,他是上海市委常委。除了直接領導上海市委寫作組,為張C橋、姚W元等人寫作文章,還主持《紅旗》雜志的組稿工作;創辦了復旦大學的學報《學習與批判》、工人階級文藝刊物《朝霞》等。毛主席晚年,他受命組織人員專門為毛主席標點古文86篇。當然,最有名的,是遵照毛主席指示,為王洪文講解《后漢書·劉盆子傳》。
以上簡略可知,他是文革風云人物。
不過,我、以及我的同志們尊重他,卻并非僅僅為此。
1976年10月6日,當北京的那四個人被以非常手段抓起來后,雖對外嚴格保密,但上海高層已根據各種跡象大致可作出相應的推測——是靜待其變還是有所動作?眾說紛紜、難有決斷之下,唯朱永嘉在10月12日的上海市委常委會上振臂一呼,明確主張武裝抗爭。
朱永嘉說出自己的想法——他們先抓人,然后宣布一個決定,說幾個人反黨。困獸猶斗,我們要干,拉出民兵來,打一個禮拜不行,打五天三天也好,讓全世界知道,就像巴黎公社那樣!各地可能會有反應,可以發告全市人民書、告全國人民書,還可以發一點有針對性的語錄,或者赫魯曉夫如何上臺的材料等等……
“打嘛!干嘛!打他個巴黎公社,雖敗猶榮!”——這是他當時的原話。
歷史雖然沒有順著這個思路寫下來,但足以看出朱永嘉的“時窮節乃現”。
他不是一時熱血上頭的書生意氣。上海市委常委會沒有采納他的意見,卻按原來的工作日程,照舊安排他帶隊出訪日本。好多人都認為,朱永嘉肯定不會回來了,他應該借此機會逃亡海外。
朱永嘉卻說,你們放心好了,我不會跑。一人做事一人當,做人這一點骨氣總要有的吧!
出訪任務結束,飛機剛一落地,他就被武裝押送到秘密地點隔離審查。成為文革結束后,上海高層第一個被抓的人。編號一〇一。
1982年8月23日,隔離審查6年后,他被判刑14年。其中一項指控,就是妄圖組織武裝叛亂。
作為一個通曉歷史的學者,他坦然看待自己的沉浮遭際。在上海提籃橋監獄里,從頭讀起了二十四史、資治通鑒,和《資本論》。還幫助監獄成立了大專班,輔導一些有志向的年輕服刑者學習文化,參加高考,改寫了人生。
朱永嘉是1988年12月因病保外就醫,提前兩年出獄的。
他在晚年干起了自己的老本行,注譯、校點古籍五百余萬字,賺取稿費,維持生計。還公開出版了《讀史求是》、《論李贄》、《論曹操》、《明代政治制度的源流與得失》、《劉邦與項羽》、《晚年毛澤東重讀古文內幕》等十多本書。并注冊新浪微博和博客,發表各類文章五六百篇。
朱永嘉給年輕一代的題詞
不僅評價歷史人物,回憶文革歷史,他也對時政問題多有點評。但不論涉及哪個方面,他的信仰和立場都明確無疑。對追隨毛主席繼續革命思想所遭遇的一切,更是無怨無悔。
在毛主席誕辰115周年的時候,他曾經寫過一封給毛主席的信,向自己的導師匯報這幾十年自己是怎么過來的。他其中寫到:
毛主席,您離世以后,我們的境遇發生了根本的逆轉,我們所做的一切受到了組織上的重新審查,我被帶上了反革命的帽子,被判了十四年徒刑,一下子被打到最底層,剝奪了自由和工作的權利。
對這一切變化,我無怨無悔,我做了什么,我為人的準則我自己心里有數。
記得我是88年末離開監獄回家的,那時正是改革開放的起步年代,我實在沒有辦法也為此出一份力,發一份光。
記得曹操曾經給將去世的蒯越報書曰:"死者反生,生者不愧",如果您返生的話,我要說的也還是這一些,不如有一些人在您生前與死后完全表現出兩付截然不同的嘴臉。
記得您曾經反復用《詩經》中"靡不有始,鮮克有終"的話告誡過我們的黨員干部,要保持革命的晚節。做人也確實應該慎始如終,始終如一,要做到這一點,人得要有一點精神,有一點骨氣。
這精神這骨氣,就是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也就是孟子所講的那股浩然之氣,否則的話只能是墻頭草,隨風倒的小人焉哉!他們還不如我這個被逐出教門的信徒心誠意正……
2021年,巴黎公社150周年之際,一個青年馬克思主義者聚集的網絡平臺《激流網》,準備約請曾主張再打一個巴黎公社、“雖敗猶榮”的朱永嘉與另一位研究文革史的國際友人陽和平對談“從巴黎公社到上海公社”。已耄耋之年的朱永嘉慨然接受。但這個對談因不可抗力,最終未能舉行。隨著朱永嘉的逝去,這也成為永遠的遺憾。
作為我個人來講,更有一個遺憾——既然自詡“造二代”,自然也早就希望拜訪這位雖敗猶榮的造反派。希望當面聆聽他縱論歷史,暢談未來。誰知每次去上海,卻總是陰差陽錯,乃至到今天他逝去,也未能了卻這個心愿。
但相信他所堅持的“雖敗猶榮”的精神,一定會薪火相傳。
上海出過很多風云人物。以文人姿態,卻充滿革命者的氣節與操守,把大寫的自己永遠刻在歷史上的,就有張春橋,戚本禹,和剛剛離去的朱永嘉。他們都是值得敬仰的人!更應該被中國的知識分子學習。
朱永嘉與戚本禹
雖敗猶榮的朱永嘉,永垂不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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