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5月，美國對華為實施零技術的芯片封鎖。那一年的秋天我們說，預估臺積電會有2年的風光日子，2年之后就很難說了。

　　臺積電現在處于一個分水嶺上，2年前的時候，看起來似乎是前景大好，實則是站在了危機的線上。而被臺積電瞧不上的中芯國際，雖然在技術方面仍然遠落后于臺積電，卻迎來了良好的前景。

　　臺積電何去何從？

　　大陸的芯片產業，包括中芯國際，卻是光明與挑戰并存。

　　今天我們要針對過去兩年，中美兩國的芯片產業以及臺積電的發展，做一個階段性的總結，以及前景上的推演。

　　2020年5月15日，美國幾乎在同一天宣布兩件事，先搞定臺積電，讓臺積電到美國設廠，生產5nm的芯片。然后立馬宣布，對華為零技術的芯片封鎖。

　　美國這一招的確夠狠，夠辣，一方面拉攏臺積電，二方面封殺華為。美國可能以為，這下子將高枕無憂，在芯片領域上起碼可以封鎖中國十年。尤其是，拜登在去年上任之后，召開了三次世界半導體峰會，然后在今年又積極籌建芯片聯盟。

　　芯片聯盟就是拉臺積電到美國設廠的延伸，美國要一舉掌控全球半導體產業鏈。

　　美方接下來的計劃是，芯片封鎖之后，繼續針對中國的5G芯片，人工智慧芯片等，進行制裁與封鎖。這個戰略就是以芯片為基礎，擴及到其他所有科技產業。如此，美國將可以繼續保持科技霸業。

　　追本溯源，臺積電是美國的第一顆棋子，從第一顆棋子擴及到三星與日本的半導體產業，這是線的拓展，然后再擴及到其他科技領域，如人工智能、大數據、云計算等。

　　但是，作為美國打壓大陸芯片產業的杠桿，與第一顆棋子的臺積電。是福，還是禍？

　　還記得當美國對華為零技術芯片封鎖的時候，有朋友跟我說，臺積電的好處來了，可以多賣一些芯片給美國。另外，臺灣的謝金河也極力倡議，他說，今后三十年，臺灣要開始走運了，臺灣將會走三十年的大運。

　　謝金河的論點，就是基于美國要跟中國脫鉤，臺灣將會是美國依賴的重點。臺積電不就是一個例子嗎？

　　我們先看一下臺積電的股價走勢圖。

　　畫面上是臺積電在美國ADR的股價走勢圖。我們采用美國的ADR，是因為在公開的股價路線圖方面，谷歌的版本比臺灣Yahoo奇摩股市方便。

　　臺積電的股價在2020年3月，曾經隨著美國股市熔斷，因而大跌，跌到了谷底的$44.5美元。之后，美聯儲采取零利率政策，又實施無限制的量化寬松政策，把美國股市拉上來，臺積電的股價也水漲船高，一路走高，直到2021年2月的高點$138美元。

　　2020年2月，全球遇到了芯片荒，從車用芯片蔓延到其他的領域。照道理，全球出現芯片荒應該有利于臺積電才對，全球都仰賴臺積電不是嗎？

　　但是，臺積電的股價反而往下跌，然后到了去年12月中旬才開始反彈，再度回到高點。

　　全球出現芯片荒，并沒有繼續推升臺積電股價，反而往下走低， 在滑坡徘徊了將近一年。

　　大致上有兩個原因：

　　第一，臺積電的產能幾乎已經滿載了。芯片荒的市場需求已經充分反應。

　　第二，臺積電持續增加資本支出，在美國亞利桑那州設廠開始動工，資本支出更是大幅增加。

　　所以，雖然臺積電的營收還是增加，但是，一些投資人覺得，臺積電的營收與獲利再繼續上升的空間有限，因而選擇逢高出貨，獲利了結。

　　不過，這些說法都是馬后炮。股市不缺乏馬后炮，尤其是在之后說的都是馬后炮。

　　美國股市三大指數在去年底，和今年初漲到了歷史高點。臺積電也在12月中旬，跟著美國股市一路攀高，來到了創紀錄的$146美元。

　　行情大好，又翻了新高。畫面上藍色的部分是臺積電的股價。黃色是美國S&P 500指數。

　　香港無線電視臺有一出金庸的武俠連續劇，射雕英雄傳。其中一首歌曲，《世間始終你好》，由羅文與甄妮合唱，都是營硬底子的歌手。里面一句歌詞，“一山還比一山高”。

　　這首歌前奏一開始，那段鼓聲，就讓人不由得洶涌澎湃，都想要跑到華山，去參加論劍。這首歌詞是從人世間的武功高手，一山還比一山高，幾大高手華山論劍。然后隱喻到人世間的愛情，始終你好。

　　股市也是一樣，當投資人又看到股價又創了新高，心中洶涌澎湃，熱血沸騰啊！

　　然而，股市真的不是如此。臺積電股價也跟著一路下跌。從創紀錄的$146美元，跌到昨天的$75.6，幾乎腰斬，股價下跌一半。

　　我們現在不談馬后炮了，回到我們兩年前的說法。

　　兩年前我們的預測是根據基本面來判斷。哪里有可能會那么神準，可以判斷股價的漲或跌。

　　我們的根據是：

　　第一，美國對華為芯片封鎖，雖然會損失華為的生意，但是，由于中國大陸沒有其他的芯片制造商，可以替代臺積電在高端芯片的生產，臺積電在先進制程領域還是獨霸的局面，營收還是會往上增長。

　　第二，臺積電跟著美國，等于是跟美國捆綁在一起，那么，臺積電的榮辱，也都會跟著美國。我們從臺積電的營收結構可以看到，來自于中國大陸的營收只有大約10%。

　　所以，臺積電增加了來自于美國的訂單。美國芯片大廠無論是蘋果、英偉達、AMD、高通等，都向臺積電下單。

　　但是，跟美國捆綁在一起也是隱憂。美國雖然是全球芯片銷售大國，但是，由于美國對中國芯片制裁、封鎖，限制對中國的芯片銷售。

　　如果在往后幾年，中國大陸的芯片自制率上升，美國對中國的芯片銷售就會減少。

　　這就是關鍵所在。臺積電認為損失中國大陸的訂單沒有影響，無所謂，因為中國大陸的訂單占比只有10%。

　　但是，美國企業向臺積電下訂單，其中一部分不也是要賣給中國嗎？雖然美國企業是買主，向臺積電代工廠商下訂單，然而其中的一部分是要把做好的芯片賣給中國的。

　　如果中國的芯片自制率提高了，美國企業就賣得少了，這種情形當然會影響到臺積電的營收。

　　所以，當時我們的推論是，臺積電跟美國捆綁在一起，那么，臺積電的前景也是跟著美國一起。換句話說，是跟著中美博弈一起走。

　　一旦中國大陸的芯片自制率提高，就會減少從美國芯片業者的進口。那么，自然會影響到臺積電的營收。

　　其實，臺積電還有其他兩個隱憂。臺積電后來又擴大了美國設廠的規模。聽說，臺積電要在美國建設最多六座晶圓廠。

　　原來計劃中的120億美元，要繼續擴大。臺積電這么大手筆的投資計劃，到時候都能夠回收嗎？這是第一個問題。

　　第二個問題是，成本呢？在美國的生產成本肯定比較高，君不見全球晶圓制造的前兩大廠商都在亞洲，一個是臺積電，另一個是三星。現在硬是要在美國建設先進晶圓廠，成本自然會墊高。

　　昨天有網友問，美國的能源更便宜，一些媒體說，跟中國相比，會有更多的歐洲企業跑去美國，而不是中國。

　　有關這個問題，2016年玻璃大王福耀玻璃曹德旺赴美投資設廠的時候，就炒作過了。我記得郎咸平教授那時候也談過這個問題，認為美國的土地便宜，水電便宜，再加上自動化生產，可以替代部分昂貴的美國人工費用，這是很厲害的。

　　我們舉一個反例，郭臺銘去威斯康辛州投資設廠，成功了嗎？都已經破土動工了，但是，廠房卻沒有蓋好。這是一個典型的負面案例。

　　美國擅長的是談判，胡蘿卜加上大棒，大棒就是制裁，給人家壓力。美國擅長的不是實作。看看英特爾的晶圓廠就知道了。英特爾最先進的制程技術是10納米晶圓，雖然有人說，英特爾的10納米晶圓密度，比臺積電7nm晶圓高。

　　另外一個例子是汽車工業，美國傳統汽車產業就是比不上日本。一直到特斯拉的純電動汽車出現，才又領先日本。

　　臺積電第一個隱憂是，在美國大手筆建廠，肯定會推高臺積電的平均生產成本。到時候只有兩個辦法。

　　第一個辦法是漲價。但是，要對美國買家漲價不是那么容易。我們可以參考拜登這一年來，老是要美國的石油業者增加產出，并且還得要降價。

　　美國的石油業者背后有政治勢力，有共和黨的支持，可以不甩拜登，但是，臺積電呢？美國對外國企業向來是不假以辭色，更何況是臺灣的廠商？

　　不要忘了，去年9月下旬，美國商務部長雷蒙多怎么說的，臺積電，三星，與日本等廠商都要交出商業運營機密，否則，“看著辦”。她說，美國的工具箱里頭有很多的工具。其實，她后面還有一句話，她沒說而已。意思是，不怕這些廠商不就范。

　　這兩年，臺積電只要高興，就漲價，尤其是在高端芯片上。但是，這一套對美國沒用，可能需要獲得美國的許可才可以漲價。美國不會讓臺積電隨意漲價，推高美國的物價與通貨膨脹。

　　臺積電如果不能夠隨意漲價，但是，生產成本又提高了，那就表示，獲利率會降低。獲利率降低的結果就是股價下跌。

　　我們看一看，這七個月來，臺積電股價幾乎腰斬，但是美國 S&P 500指數才下跌21%。

　　另外，為了要讓臺積電到美國投資，美國之前承諾給臺積電巨額補貼，遲遲沒有到位。跟美國拿錢有這么容易嗎？

　　臺積電只是庶子，真正嫡出的是英特爾。美國肯定是要扶持英特爾的。臺積電以及一些民進黨群眾認為，臺積電有技術，美國需要仰賴臺積電的技術。

　　但其實，臺積電排在英特爾的后面。美國的補貼計劃，肯定是把錢先給美國自家的芯片業者。美國是個帝國，哪里有可能會先扶持外面的人？

　　臺積電第二個隱憂是，在美國的新建晶圓廠，都是先進的晶圓廠，至少是5nm技術。這也表示了，臺積電因此融入美國的芯片生產架構，會受到美國法律，法案的管轄， 比如說國防生產法。

　　有些人可能會說，受到美國法律的保護不是很好嗎？問題是，美國常常修改法律，法案。美國跟中國打貿易戰，跟中國斗爭，已經上升到國家安全的層次。拜登政府搞芯片四方聯盟就是其中的一個環節。有需要的話，隨時可以修改法令。

　　往好一點的方向講，臺積電融入美國的芯片生產規劃中，最直接的說法是，臺積電的廠房、技術，有可能會被吃掉。持有這種個說法的，還包括了一些民進黨，或是綠營的群眾。

　　（2020的）兩年之后，我們對臺積電的推測，從現在到2025年有三個時間點。

　　第一個時間點，現在美國股市下跌。星期三的時候，美聯儲再度升息75個基點，聯邦基準利率來到了3%-3.25%的區間。之前我們的判斷是，美國從6月中旬到8月中旬的回漲，無法持久。

　　剛剛大家看過臺積電與美國S&P 500 的相關走勢圖，美國股市不好，臺積電的股價也不好。除了美國的股市表現之外，臺積電還要再加上芯片產業的因素，也就是受到全球半導體需求下降的影響。

　　今年全球智能手機的出貨量持續下跌，包括中國大陸的手機銷售也下跌了。這表示，臺積電在先進制程的芯片代工銷售會受到影響。臺積電要增加銷售會遇到困難。

　　今年第二季度，臺積電7nm 制程營收占比是30%，這是占比最高的。其次是5nm，占比是21%。兩者相加是51%的營收。

　　七月份的消息，臺積電三大客戶蘋果、英偉達、AMD， 向臺積電砍單。

　　9月上旬的消息，臺積電要關閉四臺的EUV光刻機，EUV光刻機就是用在7nm、5nm等高端芯片的生產。這表示，臺積電要減少產能，也就是訂單減少了。

　　臺積電所用的理由是，為了節省電費。你相信嗎？

　　所以，在第一個階段，第一個時間點，由于需求減少。臺積電的營收會受到影響。這是指現階段而言。

　　臺積電的先進制程受到影響，是不是可以依靠成熟制程的營收來彌補呢？

　　這是今天另外一個重點。中國大陸在成熟制程上起來了。

　　9月14日的消息，上海經信委主任正式對外宣布，14nm純國產芯片已經實現了大規模量產，90nm光刻機、5nm刻蝕機、12英寸大硅片、國產CPU以及5G芯片等高尖端技術也都實現了重大突破。

　　這是一個重大消息。

　　我們再研究一下字面的意思，14nm“純”國產芯片，加了一個純字。這是什么意思呢？

　　有時候挺討厭的，官宣的時候不一定說得清楚。按照字面的意思應該是國產化成功了。去年，中國電子信息研究所所長溫曉君說，中國國產14nm芯片明年底，也就是今年底，將可以實現量產。

　　我們5月9日的文章《從臺積電營收 看大陸28nm國產化成功? 》這期文章非常重要，我們談到了標準必要專利（standard essential patent），以及非標準必要專利的議題。這是在別的地方可能不會說到的議題。

　　當時我們做了一個大膽的預測，中國的28nm芯片國產化，以及上海微電子DUV光刻機應該是做出來了。雖然說，去年11月的是，DUV光刻機沒有通過驗收。我們認為中國大陸是以低調的方式，不正式宣布。詳細的原因與推理，請參考我們5月9日的文章。

　　重點來了，中國在成熟制程上起來了，這就會侵蝕臺積電在這方面的營收。最起碼，中國在成熟工藝上，可以自產自銷。9月4日的消息，今年前七個月，中國從海外進口的芯片，比上一年少了430億顆，還向美國出口了1600億顆芯片。

　　這個數據就驗證了我們在5月9日的推測。當時還有人質疑我們的推論，把芯片進口的減少歸因于上海疫情爆發。

　　臺積電董事劉德音不是說，大陸的營收占比只有10%嗎？一副不在乎的樣子嗎？

　　那么我就要說，在第二階段，臺積電的營收會受到大陸國產化比例提高的影響。

　　第三階段，如果全球經濟不景氣來臨，對半導體的需求會繼續下降。這種情形就會重蹈2008年金融危機時期，對LCD面板需求大幅下滑的覆轍。

　　2008年金融危機爆發之后，由于終端銷售萎縮，因而導致電視機，電腦屏幕等的需求下降，三星與日本等電視機廠商，需要優先采用自家的面板，因而大幅減少了臺灣面板廠商的訂單。當時的奇美電，友達等面板大廠銷售急劇下滑。

　　最后是由大陸廠商向臺灣采購，才解決了臺灣面板廠商需求的問題。大家如果還記得，那時候大陸出臺了家電下鄉的救市政策，臺灣廠商也受惠。當然啦，一方面也是大陸愿意幫忙。從那時候起，大陸許多省市派代表來臺灣，向臺灣采購。

　　如果全球經濟衰退來臨，大陸業者當然會優先采用自家的芯片，這還有什么話好說的。而且我確定，再來一次經濟衰退，大陸不會刻意來臺灣采購了。

　　我們做一個結論。

　　當初我們說的，臺積電2年的風光時期差不多到時候了。更別說臺積電今年股價已經下跌將近一半。

　　然而，在中美激烈競爭之下，芯片是雙方爭斗的重中之重。臺積電會面臨我們剛剛說的三個階段的問題。這三個階段不是獨立的時間點，會重疊。

　　但是，臺積電已經沒有回頭路了。在美國建立六座先進晶圓廠，再加上到日本投資設廠。臺積電把大量金錢投資在美日陣營，押注美日陣營。這就注定與美日捆綁，放棄大陸的市場。前兩年是臺積電的美麗風光時期，今后卻可能是哀愁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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