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寧
肝!
藍光和白光在這些沒有表情的臉上閃爍,它們中的一部分似乎永遠也不會產(chǎn)生呆滯之外的情緒。
我是一名軟件專業(yè)的大三學生。我們學校的軟件學院(以及微電子學院)被放在一個單獨的校區(qū),與其他學院隔離開來。校區(qū)占地面積極小,圖書館只在一棟樓中占有一層。圖書館里最大的房間是電子閱覽室,由若干隔間組成,每個隔間配有單獨的電源。對于我和我的同儕來說,這是自習的絕佳地點。每當考試周臨近,電閱室都會坐得滿滿當當,每一個小小的隔間里都有一張麻木的瞪著屏幕的臉,因為常年熬夜而顯得有些粗糙。藍光和白光在這些沒有表情的臉上閃爍,它們中的一部分似乎永遠也不會產(chǎn)生呆滯之外的情緒。這些臉的主人堅信自己日復一日的努力可以感動上天,讓他們足以對抗如同海綿一樣吸飽了往年題和學長學姐復習經(jīng)驗的“人際交往學大師們”。盡管學校矮小的鐵柵欄外已經(jīng)滄海桑田,這些缺乏想象力的小小腦袋還有著技術可以換來遠超同齡人財富的幻覺。
我相信可以靈巧地游出這片沼澤的人終究是少數(shù),大多數(shù)人只能像我一樣在這片溫熱的泥潭中一邊沉沒一邊對此感到失望。
好吧沒關系我沒事就睡覺
可是我三年喝了500條速溶咖啡誒
沒關系,不在乎,誰讓你績點不行呢?
我讀的是一個不讀研不如就干脆別讀本科的專業(yè),意思就是不讀研別想找工作,因此也是把考研早就放到規(guī)劃里的。至于保研沒想過,卷不過啊卷不過。
最失望的瞬間其實是我某一次突然感覺,普通本科學生,占學校人數(shù)最多的群體,是這個學校最無足輕重的一部分。
當我準備考我們學校的專碩時,發(fā)現(xiàn)有一門專業(yè)課我們院5個專業(yè)里只有一個專業(yè)講,還是當選修課講的,8個課時,且僅僅是名字一樣,內(nèi)容不符。隔天聽見某老師說“我們都很想要自己學院的本科生當研究生。”考研動員會上副院長又說出:“我知道你們課多,但你們努力了嗎?”
進實驗室的活動,小創(chuàng)啊什么的,又繼續(xù)卡績點,這個卡的位置又很巧妙地與保研的位置重合了。我當時不巧,剛好與保研名額差5%。問了師兄師姐才知道,哦,不是什么宣傳的“本科生進實驗室”,而是“差不多能保研本校的,保完研你想進哪個老師的課題組你就先進去熟悉吧”,至于普通本科生需不需要鍛煉,沒關系,不在乎,誰讓你績點不行呢。
和很多朋友所不明白為什么綜測有那么多亂七八糟的加分不同,我發(fā)現(xiàn)我們有太多東西和績點掛鉤了,績點好,贏家通吃。成績不那么優(yōu)秀,想多做學生工作,爭取行政留??梢詥??不可以,這個政策和保研卡同樣位置的績點。
這一切我可以理解,我明白,每個政策都有他自己的原因,每個加分都有它存在的意義。
但是,然后呢?績點前百分之十的人,他們大一上學期只搞成績,下學期就可以拿著成績進實驗室,大二做大創(chuàng)拿國獎,大三保研,大四去別的學校做畢設。后面百分之九十的人呢?因為“升學”才是這個專業(yè)的出路,所以上到院長下到輔導員沒有人關注就業(yè)的問題,所以考研科目都不設置專業(yè)課。所有人都在為這百分之十的人的履歷錦上添花。
于是我就帶著這股失望與和同學說出了“我寧可這個專業(yè)當時縮招沒要我,讓我漏到下面的學校去,也好過我給這10%的人當陪襯的四年。”
同學哈哈一笑,說:“哪能啊,沒有咱們它那里篩得出現(xiàn)在這10%的人,只招十幾個可能就只能篩出1個啦。”
我:“也不一定,萬一專業(yè)先沒了呢?”
題外話,唯一開設那門考研專業(yè)課的專業(yè),確實不再招生了。
可莉沒有炸
還是炸了吧
離開大學已經(jīng)有段時間了,總體來說對我的學校還是比較滿意的,對它的失望的確只是一些瞬間而已。記得自己讀研的第一學期,有一門課程是由不同老師分別講一次,就像講座一樣,在這門課即將完美收官的時候,負責最后一次課的是一位非常離譜的老師,一學期的好心情都被破壞了。
他因為有事要遲到一會兒,就讓同學們先讀一下他公眾號里的文章,這時候自己心里就開始嘀咕,這不會就是那種要求關注公眾號或者給自己的書打好評的那種老師吧?果不其然,他回來以后一個勁兒問大家讀文章的感受,一直強調(diào)公眾號里都是自己非常得意的文章,全程沒有講任何上課內(nèi)容。見大家沒有反應,他有些不高興,還埋怨大家“求個夸贊就這么難嗎”。接著他開始大談研究生和本科上課方式的不同,還說研究生階段還在用傳統(tǒng)授課方式(也就是好好上課)的老師都應該開除。
一直到這里還屬于一般離譜的程度,熬到下課以后,有位同學去找他確定選導師的事情,因為學校制度問題他被安排給了這位老師。同學說之前給老師發(fā)過郵件,結(jié)果這位老師突然大發(fā)雷霆,說自己從來沒收到過這位同學的郵件,還指責這位同學上個月才開始關注自己公眾號,根本不了解自己的研究,自己跟同學也不認識,這樣怎么做導師??墒沁@位同學根本什么也沒有做錯,而且上完這次課誰還會想找他做導師。
美好的事能不能發(fā)生在我身上
我要學編程
每天沒頭蒼蠅地忙去達成什么什么目標,最后還被人拿走了,回頭一看自己高中之后一直想要學的東西都沒時間學。
我是一個大一的學生,感覺對于大學失望的來源不只是學校制度,還有親戚長輩口中所說的他們當時的學校,盡管他們沒上過大學,但是在他們眼里,大學就是很輕松,什么德育學分,什么pu學分,什么志愿時長,什么績點,什么排名,什么入黨,什么獎學金,只要好好學習你就肯定能穩(wěn)穩(wěn)畢業(yè),也不用處理人際關系,于是他們理所應當?shù)亟o我們安排更多的任務更多的目標,你要在大學四年里拿下多少獎學金,拿下多少競賽國獎,得到多少榮譽稱號,要有多少的成就又要去學習多少東西,要考研要考國網(wǎng)要有好工作不要在大學談戀愛,不要和同學說我的事情不管好事還是壞事,如果做不到他們就不依不饒就說你是失敗的,是讓人失望的,是辜負了他們的,盡管他們從來不了解大學生活到底是怎么樣的,而我說出的我真正的大學生活和理想中的落差,我無論怎么努力都沒辦法達到的高度,他們嗤之以鼻,只是覺得我大驚小怪,一方面用“工作了更難”壓住我,另一方面又不停地拉緊套在我脖子上的繩索要我不要在乎別的事只需要按照他們說的做,這是大學制度外令人對大學失望的因素。
除此之外,大學生活里,比的不是你的成績,是你有多少關系,你的關系夠硬,那么你在入學前的一切都被告知好了,知道這些學分都是什么,都有什么用,該怎么才能得到,怎么得到的多,要參加什么社團,參加什么學生組織。而且之后每一次活動都會被照顧著,毫不費力得到其他人得不到的學分或者志愿時長。不同的學生組織加分的策略還不同,就這樣。
所以并不是你努力就好了,差距永遠會有的嘛~而且大學的形式主義遠遠多于有用的東西,學一堆沒用的東西,做一堆沒用的活動,用亂七八糟的學分逼你做事。
嗯……每天沒頭蒼蠅地忙去達成什么什么目標,最后還被人拿走了,回頭一看自己高中之后一直想要學的東西都沒時間學。我現(xiàn)在才開始學編程,已經(jīng)被學校的破事逼著走了半年了。
盲生發(fā)現(xiàn)華點
這個人很懶,什么都沒有留下
真正的那個自己遲遲沒有現(xiàn)身。
第一次看這篇《我們對大學失望的瞬間》是在高三。彼時我還是以一個同樣經(jīng)歷某種“失望”的旁觀者的身份看這篇集體寫作?,F(xiàn)在,我是一所雙非高校的大一學生?;蛟S我的來稿,在一定程度上挑戰(zhàn)了文化資本的區(qū)隔(笑)。
我應該是大學生中挺特別的一種,直至現(xiàn)在,整個大學生活于我而言是經(jīng)不起推敲的,甚至是很大程度喪失合法性的。其實,作為優(yōu)績主義之下很難被看到的“失敗者”,在高考失利后的暑假,我就過得割裂又壓抑。一方面,高考失利的既定事實讓我內(nèi)耗不斷,時不時想重新來過。而與此同時,我在表面上非常“懂事”地做了些準大學生“應該做”的事,讓一切顯得還算“正常”。于是很自然地,我把這種割裂帶到了大學。在這種割裂的無力之下,我在第一學期就想背水一戰(zhàn),近乎天真地想讓導員做我的最后一根稻草。于是我找導員談話,表達退學需求,而第一次失望大概就是在這里體會到的。
我與學院的幾位負責學生工作的老師都談過話。這些老師或多或少,都分別運用過一些話術和套路,對我的想法和表達逐個擊破,還幾度把我?guī)нM溝里,讓我吃了苦頭。情緒翻涌的時候我可能會有所感受,對于我的“學生工作”是一種高校體系下的例行公事,是一種“怕出事”的維穩(wěn),是一種“你留不留下都跟我們沒關系”的距離感,是一種對高校的“自由探索、無限可能、走出舒適區(qū)”的“積極正確”的意識形態(tài)和成長路徑的宣講。作為一種“工作”,它并不真正“看見”個體的需求和內(nèi)心的掙扎,或者說,它能給到的共情與回應少之又少,甚至很多情況下站在我的反面。它精準抓住了學生的“意義危機”,并以此作為切入口,問得人啞口無言。而最后當然是我落敗,大學和我的家庭完成了對我本就搖搖欲墜的個人需求和想法的聯(lián)合“絞殺”,在這個過程當中,我似乎被當成了一種被學校、家長雙方凝視和評判的客體。我永遠無法忘記在輔導員辦公室低著頭,一度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的沉悶的時刻。
?。ㄆ鋵嵔?jīng)過這一場風波,我估計我被列為重點關注對象了。)
而今在大學已經(jīng)數(shù)月,更多體會到的是一種“溫水煮青蛙”式的麻木,大抵內(nèi)核是有失望在的吧?我已經(jīng)不知道了。讀著自己無感的專業(yè),我能感覺到我?guī)еv、緊張和間歇性的牢騷,每天跟著外部任務在運轉(zhuǎn),顯得按部就班。日常的體測、背誦、pre等等任務也會毀掉我的一周,讓我在事情開始很久之前就開始“牽掛”起它們。科普一個冷知識,我們這邊雙非的某些院系早晚自習是常見的(我就需要),我所就讀的這所大學還貼心地給我安排了一些與專業(yè)無關的必修課程,它占據(jù)了我日常的許多時間,卻沒有什么意義。這樣的日程下,我也學會了“靈活上課”和“靈活自習”的技能。而在這些任務和日常課程當中,我會發(fā)現(xiàn)我?guī)缀踅z毫沒有任何實質(zhì)性的進步,每次一想起這個,我就不免懷疑起大學學習的有效性,體會到個人發(fā)展與大學教育之間的某種錯位。然而我通常馬上又會投入任務,把質(zhì)疑拋諸腦后,有時還不免在任務的挫折中自怨自艾了。還有一個感覺是“水”,每天都好像是“水”完的,干不成多少事情,總覺得一天在不知不覺中就溜走了,時間比較匱乏。個人思考和發(fā)展的空間仍舊所剩無幾,屬于自我的“自由”和想象力依舊短缺,真正的那個自己遲遲沒有現(xiàn)身。
我也對這幾個月來大學體制下的自己感到失望。舉個例子,其實自己也很容易在外部任務的空隙游離在方形屏幕之中,于是連自由喘口氣的機會都很難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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