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羅斯人民“愈發”懷戀斯大林,這說明俄國人對斯大林的態度有一個明顯的轉變。
按列瓦達一篇文章介紹,蘇聯解體以來,俄國人對斯大林的態度有三個階段:
(1)1991-2000年前后。這是斯大林風評最差的階段。
(2)2000-2014年間。態度逐漸轉變,越來越中立。
(2)2015以來。對斯大林持積極態度的人越來越多,甚至興起了一種斯大林熱。
一、1991-2000年
俄國人對斯大林態度的變化,是隨著整個社會矛盾的轉變而轉變的,因此,社會矛盾本身構成了俄國人意識形態轉變的基礎。
蘇聯解體后,以前的經濟聯系被打斷,兼之掠奪式的私有化和休克療法,俄羅斯經濟受到巨大沖擊。與1990 年相比, 1998 年國內生產總值跌幅累計已超過50% 。經濟下滑期間,貧富差距快速拉大,少部分人在私有化過程中巧取豪奪,攫取了大量財富,絕大部分勞動人民生活水平急劇下降。
1999年,俄羅斯“形成了大約50家大型商業集團,他們控制了俄羅斯60%~80%的經濟實力。在這些大型商業集團的領導人名單中我們可以看到俄羅斯所有大寡頭的名字。”
這些人都是誰呢?都是曾經的蘇聯精英。
“俄社會學家尼斯涅維奇指出,當前俄羅斯政治領域的執政精英中,77%出身蘇聯的在冊權貴(蘇聯時期達到一定行政級別而由人事部門登記在冊的高級干部),經濟領域的精英41%出身于蘇聯在冊權貴,經濟領域余下59%的精英,大多數出身于在冊權貴家庭和相應的權勢家族。”
巨大的貧富分化沖擊著底層人民,加上新興統治階級的誘導,人民把這一切都歸結為蘇聯的殘余:是蘇聯的官僚體制導致了這一切,而斯大林就是這個體制的締造者。
在歷史的進程中,漫天黃沙一時蒙蔽了人民的眼睛,他們看不到斯大林體制和赫魯曉夫體制的本質區別,他們不能區別斯大林的一蘇和赫魯曉夫的二蘇在階級性上的質的差異,而把一切歸結到斯大林的頭上。
二、2000-2014年
一邊是掌控了經濟命脈并深度滲透政權的寡頭,一邊是廣大的勞動人民,俄羅斯的階級矛盾極度尖銳化。寡頭壟斷了經濟的一切命脈,深入滲透政權,官商勾結貪腐橫行,在這樣的環境下,寡頭資本主義不僅壓迫人民,甚至阻礙了俄國資本主義的正常發展。普京就是在這樣的大背景下上臺的。
普京上臺后,對內依靠強力部門,切斷寡頭干政的渠道,打擊一切試圖干政的寡頭。在普京的打擊下,寡頭迅速分化,一部分試圖問鼎的寡頭被投入監獄或流亡海外,另一部分寡頭退守經濟領域,明面上不再干涉政治。此役之后,普京加強了對能源部門的控制,建立了以能源經濟為核心的國家資本主義體系。俄羅斯也憑借國際油價上漲的東風,迎來了長達九年的高速增長。
2000-2008年是俄國經濟上升的時期,也是社會矛盾緩和的時期,普京處理了車臣、寡頭,收回了對媒體和石油的掌控權,給退休的人漲了退休金,給在職的人漲了工資。
普京上臺之初,“退休金只達到退休者最低生活保障線的70%,而2002 年退休金達到了最低生活保障線。” 政府還提高了職工實際收入,緩和資本與在職職工的矛盾。從2000年1月起,俄羅斯居民實際工資連續108個月同比增長,人民生活得到一定的改善。
這是一個復雜的過渡階段,俄羅斯國力在逐步復蘇,相對于解體之初,階級矛盾也在緩和。這樣的大背景,決定了勞動人民對斯大林復雜的態度。他們一方面懷念蘇聯的強大,另一方面更多地僅僅是把斯大林當做民族的代表而不是階級的領袖。
這一階段中,勞動人民對斯大林的評價逐步發生了變化,罵斯大林的人雖然仍然很多,但是比例降低了。然而,這種懷念僅僅是大國榮光在現實中扭曲的折射。
然而好景不長,2008年金融危機,讓俄國經濟告別了高速增長時期。之前被高速增長的經濟所掩蓋的種種矛盾也逐步暴露出來。“盧布大幅貶值帶來輸入性通脹,引發國內市場價格漲聲一片,各地商場均出現搶購風潮,這極大地挫傷了民眾對政府經濟政策和執政能力的信心。”
隨著經濟走緩,矛盾越來越多,對斯大林評價的變化持續發酵,并最終在2015年后發生了實質性轉變。
三、2015至今:俄國的衰退階段
2014年后形成的所謂“后克里米亞共識”,一度用虛幻的民族共同利益掩蓋了顯示的階級差異,用對外擴張的勝利緩和了國內的階級矛盾。然而,隨著矛盾越來越多,后克里米亞共識的基礎越來越薄弱。
從2014年開始,俄國居民實際可支配收入連續7年下滑或幾乎零增長。
實際可支配收入方面,2014年同比下降0.7%,2015年同比下降4% ,2016年前11個月同比下降5.8% ,2017年前11個月同比下降1.4% ,2018年前11個月同比增長0.4% ,2019年前11個月同比增長0.8% ,2020年實際可支配收入同比再次下滑,其中前6個月同比下滑幅度達到8.1% 。直到2021年,居民可支配收入才實現3.1%的同比增長 ,但2022年被制裁后,實際可支配收入同比下滑1% 。
2017年,體制外反對派組織了多次規模較大的游行,矛頭直指梅德韋杰夫和普京,痛斥梅德韋杰夫在形勢不斷惡化的時候,“通過非營利組織的秘密途徑, 大量占有豪宅、土地、游艇以及葡萄莊園。”
2017年,一項調查結果顯示 ,“42%的俄羅斯人期待進行徹底的大規模的改革;還有41%的俄羅斯人表示期待非徹底的、漸進式的改革” 。在所有人群中,“年輕人(38%)、低收入群體(38%)、中產階級(27%)、退休人員(26%)被認為是俄羅斯最想改革的社會群體。而被認為不愿意改革的社會階層是:官員和官僚(56%);寡頭、大商人(52%);地方官員和地方精英(25%)。”
2018年,這種勢頭仍在繼續。根據俄羅斯科學院社會學所的報告,“在俄羅斯,只有2%的人認為沒有嚴重的不平等現象,只有9% 的人表示自己沒有遭遇過任何不平等,84%的受訪者認為收入不平等是最大的不平等,69%的受訪者都感受到了這一點。”
人民盼望改革,但是盼來的卻是養老金的改革。資產階級的代表普京,要簽署延遲退休的法案。延遲退休金的法案激起了廣泛的抗議。7月28日,“爆發了規模空前的全國性示威活動,這次活動由俄羅斯共產黨首倡,在全國百余城市同時發起,在莫斯科聚集了萬人以上,標志性的訴求是‘我們希望靠養老金生活, 而不是死在工作崗位上’” 。抗議者還認為,“政府應該從富人手中攫取資金,而不是從普通的勞動人民那里偷。”
克里米亞事件后,普京的支持率一直維持在80%-90%之間,但是養老金事件爆發后,普京支持率從2018年4月的82%,迅速下降至2019年1月的64%。這說明,基于民族共同利益的后克里米亞共識產生了裂痕。
2019年,俄國人民的情緒更加不滿。2017年認為需要徹底改革的人是42%,2019年漲到59%。在需要改革的領域中排第一的是“提高工資、退休金和生活水平”(24%),排第二的是“改革政府、更換總統和現政權”(13%)
2019年,俄國再次爆發反對派游行。這次反對派游行與選舉有關,是近年來最大規模的示威活動,“動輒有萬余人參與, 并呈現年輕化、新面孔涌現、境內外呼應、外部勢力介入等不同以往的新特點。” 本次示威游行持續了一個月左右,“從7 月20 日開始, 莫斯科每個周末都爆發大規模抗議示威, 這樣的情況持續了一個月左右, 直至8 月17 日開始出現和緩的跡象。”
不僅僅是反對派的游行,勞工抗議的數量也明顯增多。2018年俄羅斯被監測到的勞工抗議有258起,2019年403起,2020年437起。2020年勞動抗議的重要特點是,醫療領域抗議占比大漲,37%的勞工抗議來自于醫療領域,因為資方或當局不支付疫情期間的工作補助金 。
2021年和2022年的勞工抗議略有下降,但2023年一季度勞工抗議再次活躍,同比增長了86% 。
階級沖突的風暴,吹散了歷史進程的黃沙,俄國勞動人民越來越認識到事情的本質。列瓦達一篇文章引述俄羅斯科學院社會學研究所首席研究員比佐夫的觀點,認為俄羅斯人對斯大林破紀錄的熱愛與社會的分裂有很大關系。比佐夫說,“斯大林在社會上被視為被壓迫者的捍衛者。”
越來越多的俄羅斯人認識到這樣一個事實,斯大林首先不是民族的代表,而是階級的領袖,是被壓迫的勞動人民的捍衛者!
俄羅斯有這樣一個特點:他們的人民生活在資產階級的壓迫中,但他們先輩曾在革命領袖的帶領下,建設社會主義的制度。也就是說,歷史唯物主義的理論和實踐,曾在這片熱土上留下了不可磨滅的痕跡。
在某個特殊的歷史時期,當統治階級用某些特殊的手段收買人民緩和矛盾、欺騙人民麻痹意識的時候,勞動人民可能會短暫地拋棄對階級領袖的認同。然而,當階級矛盾再次尖銳化的時候,受壓迫的勞動人民就開始尋找戰斗的武器和戰斗的理論。這個時候,階級領袖說過的每一句話都會被受壓迫的人民翻出來,這些話如此深刻而透徹地抓住了被壓迫人民的心!
當俄羅斯人民深切緬懷斯大林的時候,列寧還會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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