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編者按
1.與其說網絡文學的勞動方式是彈性化的,不如說其實是類似于流水線上的計件工資,看似是比較靈活的,但是由于對勞動時間沒有限制,導致資本家對其壓迫也更深,大部分互聯網產業常常用這種方法,比如帶貨,單主,甚至外賣和快遞。這既是因為他們按時產出不穩定,更是因為在資本主義下新興產業原始積累的血腥和粗暴。
2.網絡文學作者作為腦力勞動者,必然屬于被壓迫階級,但由于其工作性質與分工地位,是他們帶有強烈的小資產階級意識,但現實的剝削會告訴他們,誰才是敵人。
引言
網絡文學作為互聯網技術發展以來欣欣向榮的產業,其生產者網絡作家與其生產模式具有很多特點,本文將其歸納為彈性化、大眾性以及模糊化。
彈性化
工業革命的成就之一,就是曾經在資本主義生產模式中被確立為規范的剛性生產模式。這種生產模式主要以物質生產為主,曾經有許多名稱:“福特式”、“流水線”“泰勒制”等等等等。本質是立下了統一的技術標準,雇傭工人進行物質生產勞動,最后把工人變成了流水線上的螺絲釘,能夠很明顯地異化工人的勞動。
而由于互聯網技術的發展,這種剛性的生產模式逐漸轉變成為柔性生產模式。這種生產模式主要以非物質生產為主,突出的就是彈性化或者說自由,沒有固定的工作時間,沒有固定的生產空間,由此導致的是平臺所壟斷的眾包制度。
眾包的基本特征是:第一,采用公開的方式召集互聯網大眾;第二,眾包任務通常是原企業難以處理的問題;第三,大眾通過協作或獨立的方式完成任務。按照這個定義,網絡文學平臺吸引著作者進行開放式寫作從而盈利的模式滿足了以上特征。
一般來講,企業采取眾包制度有兩種原因:第一是降低成本,如外賣平臺與騎手的關系,或者是通過減少固定員工數量來減少人事開支;第二是任務的創造性,因為人民群眾的創造性是無窮的,企業為了獲取創造性只能依靠向群眾汲取靈感,網絡文學平臺就是出于這種原因。
動員大眾
由此就引申出網絡文學的第二個特性——大眾性。
為了動員大眾,創造他們的夢想。網絡文學平臺一方面降低了文學的入門標準,使文學真正成為了一項大眾的人民的事業。
網絡文學的創作流程是: 第一步,在文學網站自行注冊作者賬號。
第二步,在文學網站擬定的欄目中進行創作類別的選擇,進行主題小說(文學)創作(這一主題的分類在網絡文學創作中十分詳細)。 第三步,等待作品的審核與發表,繼而更新。
這實際上從客觀上摧毀了知識精英對于知識文化再生產的壟斷,文學的發表要求低到了從前印刷品時代難以想象的程度,原本即使是小冊子上的小文章,也需要經過編輯的肯定,而網絡文學則基本都可以可以發表在網絡平臺。文學的評判不再由幾個專業的文學批評家或者教授來決定,而是由人民群眾來決定。
與古早時代的網絡文學只是幾個論壇里業余愛好者的自娛自樂所不同的是,如今的網絡文學平臺對于閱讀人數較多的作品會采取付費閱讀的方法,按照合同的比例進行平臺與作者之間的分紅。由此維持了作者的勞動力再生產,吸引了更多人來成為作者。
勞動控制
由作家的名聲大小就決定了作家們對于平臺的不同講價能力,由此引出了平臺的分類簽約,即對于名聲較大的“大神”作家,平臺往往會給予比較優惠的簽約合同,包括付費訂閱分紅上平臺占據較少比例,
改編影視權等等。而對于名聲較小的“撲街”作家,平臺往往會收走絕大多數版權,并在分紅中占據較大的比例。在此我們可以舉在政治經濟學中常見的技術工人為例,技術工人往往在資本主義市場中能夠將自己的勞動力賣出高價,而非熟練工人則會經受更殘酷的剝削。這里可以引申出很多問題,比如對于私有知識產權的質疑等等,但這不是本文的重點,因此筆者在此一筆帶過。
網絡作家通過付費閱讀獲取的錢財本質上是一種計件工資,因為平臺中訂閱的花費往往是按照字數來的。有一個笑話就說明了這種制度的影響:在武俠小說的時代,金庸的小說是按照字數來計算稿費的,而古龍的小說是按照行數來計算稿費的,因此金庸的小說往往一段字數繁多,而古龍沒寫幾個字就要換行。這也是網絡文學寫作中產生的問題,大量的作者為了追求字數而降低了作品的質量。也被稱為“水字數”。并且會由此而自我加班,投入遠遠超過八小時的工作時間在寫作上。
雖然網絡文學往往被視為自由的創作,但這只是小資產階級的美好幻想罷了,平臺為了追求利益,往往會采用各種方法對作家的作品進行一定的管理。比如網絡文學平臺會推出一系列的排行榜與作者的薪酬、收益進行掛鉤,這本質上是網絡文學的勞動競賽。并且在創作過程中,編輯也會對作品進行評價與修改建議,盡量建議作者去模仿已經爆火的風格。
制造夢想
網絡作家對于網絡文學的態度主要可以分為兩種類別。一種是追求經濟利益,長期以來對于網絡文學讓人暴富的宣傳讓大量人去從事網絡文學寫作,這背后本質上是資本主義灌輸給人的,對于階級躍升的追求。
另一種常見的態度則希望自己的作品能夠受到別人或者自己的肯定,這實際上是馬克思主義勞動的觀點,即勞動是為了是實現自我。
模糊化
將網絡文學寫作視為是實現自我并不是沒有來由的,這是網絡文學作家在受到了一系列模糊化影響,對于自己的經濟生產產生誤判所導致的。
雖然﹐網絡作家的寫作多在私人空間中,且沒有對于工作過程的監督,但其工作時間不斷延長,幾乎淹沒生活時間。大量網絡作家每天工作時間遠遠超過8小時,并且這是網絡作家“自愿”安排的。眾包生產體制下的網絡作家并沒有意識到這種創作對自身“閑暇”的擠占,也沒有對網絡平臺產生抱怨,皆因這是自己的“選擇”。網絡作家的時間看似自由安排,其實并不完全受自己支配。
網絡平臺的技術發展拓寬了網絡作家的情感的再生產和社會關系的再生產的途徑,讓網絡寫作勞動成為網絡作家的日常生活的一部分,進一步淡化了平臺與網絡作家的勞動關系本質。一些網絡作家能夠堅持寫作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讀者的支持,這進一步形塑了網絡作家對小說創作的勞動看法。因此,很多網絡作家忽略了平臺與自身的勞動關系,將視角更多地放在平臺提供的情感功能與資源福利上。
網絡文學平臺增加了網絡作家與讀者的互動,一方面抽離了自身在勞動過程中的角色,將自身與網絡作家之間的關系模糊化。另一方面,付費閱讀制讓網絡作家忽略了平臺與自身的社會關系的本質,反而將其與讀者的關系緊密化或對立化,網絡文學平臺的讀者用戶在另一層面扮演著平臺的生產監督者。
結語
今天,以數字基礎設施和網絡系統為基礎的平臺經濟,真實地依靠網絡實現了“把非物質勞動集腋成裘,再轉化為資本積累的生產活動”。
網絡文學創作是典型的后現代資本主義經濟生產的一環,有別于傳統的現代性資本主義經濟生產,剛性生產到柔性生產的變化代表了包括了生產關系在內的重要元素發生了改變。
網絡作家在并不良好的生存狀態下依舊積極主動地參與網絡文學平臺的寫作勞動,是一個典型的勞動者與資本建立“共識”的過程。網絡平臺憑借其對創作與交易場域的壟斷,打造了“興趣夢”與“財富夢”的網絡職業效益展望,網絡作家在網絡文學平臺一系列激勵制度中,讓網絡作家一方面收獲了貨幣收入,一方面獲得了聲望、機會,以及新的社會關系。網絡作家在這個過程中形成了自己對網絡平臺的“認同”,逐漸接受平臺構建的規則并自我強化,形成了勞動“共識”。
基于網絡作家的勞動過程分析,我們可以看出,在網絡社會,工廠式生產方式被平臺式的生產方式所替代,“制造夢想”所帶來的職業動機以及眾包生產方式下的扁平化平臺社會,讓人們相信有實現階級躍升的可能,新的勞動意識與文化進而形成;工業社會車間里的勞動競賽轉變為網絡的錦標賽,網絡平臺虛擬而又直接地控制了勞動過程;最后,網絡社會中虛擬社區的互動,讓勞動過程凸顯為勞動者與客戶的關系,反而抽離了勞動者與資本(平臺)的關系,讓勞動過程中充斥了生產關系以外的關系,緩和并模糊了網絡作家與資本的沖突。
雖然網絡作家的勞動看起來自由,但是實際上卻陷入了資本隱蔽的控制中。尤其是以平臺收入為主要生活來源的全職網絡作家,受到平臺的控制會更大,自由更多的只是一種言說。相比于其他行業的平臺經濟來說,網絡文學平臺的勞動關系更加隱蔽:一方面,在網絡平臺的激勵制度與更新制度之下,網絡作家的勞動時間比傳統作家的勞動時間更長,對生活時間的侵占也更多,這掩蓋在對平臺的回報制度下的“共識"默認中;另一方面,網絡作家與讀者之間產生了新的社會關系,在此基礎上,讀者自發地替代了平臺對網絡作家的勞動過程進行了實時地監控與動員。這種動員是基于兩者高于商品交易的情感之上,網絡作家的勞動被賦予了更多地意義,也消弭了勞動過程實際上的高度控制感。
綜上所述,以互聯網技術為基礎的平臺資本通過眾包生產體制,以極大的彈性和限度將大眾的創造性活動(創造力與閑暇時間)納入到網絡文學消費品的生產過程,隱蔽地將網絡作家轉變為文學產業平臺的知識勞工。網絡文學產業平臺通過“夢想”的機會制造和技術控制,重建勞動價值體系,使網絡作家積極地參與到自我剝削的生產過程之中。眾包生產體制的政治經濟學意義在于,一方面,它使平臺資本實現了跨時空、跨階級的彈性積累和新形態的壟斷控制,模糊了真實的勞資關系;另一方面,它打破了興趣與勞動、閑暇與工作的界限,使網絡作家的勞動身份更加隱蔽,使其勞動異化從生產領域延伸到了整個生活世界。
「 支持烏有之鄉!」
您的打賞將用于網站日常運行與維護。
幫助我們辦好網站,宣傳紅色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