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形而上呼喚

    除了黃金的希臘人，除了其中的貴族學者，在之后的世代里誰又會相信，集體或社會基本上是為了存在著的人們之幸福而形成的呢？他們為天地立心，可同時奴隸們卻被視為群畜。（從某種意義上來講，希臘是民主政治的典范。也是奴隸制的典型。）從氏族演變出體制，又生發為國家，人們的力量確實大大增加了。好像一切都向著更好的趨勢發展，好像一切都是冥冥中的宿命。沉重的因果鏈啊，我們的好奇心確習慣于窮根究底，只有合理的解釋一切才會感到安心。
    宿命論始終借冷酷的因果鏈糾纏著人們，而當牛頓的宇宙構建成型之刻，這魔咒比過往更有力了，好一個模糊卻似命定的前景。及至洛克和休謨等杰出的經驗主義者們給人類知識和思維以限定后，連借精神與物質的二元分立以求逃避這悲哀的枷鎖，也愈加顯得不可能了。當理性也有極限，個人在這個時代中又能做到什么呢？上帝不擲骰子，既然一切都已注定，我們又當何去何從？“哲學家們只是用不同的方法解釋世界,而問題在于改變世界！”這樣的理念給我——一個能動主義者，以極大鼓舞。要呼喚著符合趨勢的生活態度——新時代的助產師！可是，可是，這論斷的規律本身是否便實在而能夠證明呢？最初的社會學家們（孔德等），將這莫可抗的必然歸于人之天性。但即便趨勢得以還原為原始條件，不過這能夠解釋一切的，大概又恰恰什么也解釋不了吧。全部的真、善、和美也許只是人們一廂情愿的偏執妄想；而所謂的發展亦可能只是人們毋寧相信的自造幻念。
    我無法回答，目的和意義都是后天的理念，而這宇宙又大概是沒有目的的。蘇格拉底詰問人們什么是道德，什么是正義，什么是善。這確實提醒了，我們有多無知。倫理啊，這神圣者啊，汝究竟源何而生呢？難道狹隘的人們果能法天地而悟自然之道？靈性這個詞呀，我毋寧從進化論處求得解釋。神從未青睞我們，以此我不能相信“先驗形式”，我以為這是在虛假的慰藉中茍延。我不知是否有來生，是否有果報，是否有天堂；但至少，我望見了繁星、寰宇、和那蒼茫的光！我的一切理性與非理性皆無法告訴我什么是真，可我存在的這個世界作用于我的知覺，卻切實的讓我觸到了悅與痛，歡與悲。悅與痛，歡與悲，我全部的渴望與失落，激烈又厚重，刻苦而銘心。有誰在這些糾結的情感中掙扎？有誰在那愛和哀的漩渦里沖突？我要說：“我同情那個個人”。同情之所以為同情是無需條件的。人們需要他人，一如需要自我。逝者的骨殖在堅實的大地下腐去，可他們的意志仍在生者的身中延續——恐懼、孤獨、滿足，還有絕望和希望，恨和愛。人類的繁復情感，在我們心底奔流，人類的傳統，構成了我們的人格。所以，我要愛這人類的精神如愛自身，如愛那身邊的人們?？v然這人生終歸虛無，縱然這浮世終將湮滅，縱然這一切的一切竟終是人類的一幕悲劇。但，即便我要在下一刻死去，可只要我踐行著愛的信念——對人類精神的愛的信念。那么，這瞬間也將是永恒！
    上帝已死，而孤獨的人類不需要憐憫。這廣袤未知的世界使我們恐慌，在小與大的比對里，懷疑成為常態。便假設人們自立的道德僅僅是偏執的產物，可這文明的寵兒難道會帶來災難與不幸嗎？如果倫理學的目的里僅包含著謬誤，那么幸福又該在何處呢？如果這冰冷的宇宙里不需要愛，那么心理學又該依托于什么呢？讓這理性的偏執成為公設吧。既然失掉了牧羊人，就由我們自己來重構主宰！而在一個滿抑著愛的時代里，人人都可謂“超人”。
    在我迄今為止的有限年華里，略略，見到些生活中的冰冷與殘酷，明晰些生活中的苦悶與困頓，了解些所謂生活中的歡愉和逸趣?？晌业男娜噪y平安，烏托邦的狂想死去了，惟有熾烈的情感依舊在流逝中踉蹌著燃燒。美、善、和愛，當我越思考便仿佛與它們離得越遠。這讓我很害怕，怕在混沌的未來里，最后遺失了活著的感覺，最后遺失了自我。于是長久以來，我看不清來路，也看不見出路。
    面對著龐然的社會結構，人免不了要生發出許些無力感。迷惘似乎纏繞著整個時代，無言。精神上盲目的自傲，到頭來總要向客觀俯首，求得齊一。我已不再奢望著找到形而上問題的答案，而目下獨期望著發現自己做不到什么？否證，那么我究竟能做到什么呢，希望嗎？現代性已然飽受批判，民主又有這樣令人不滿的局面，因此我從來都帶著切改善現狀的愿景。終歸還是想要做點什么呀，為了希望！歷史決定論已然是我的過去式了，誰都看不到太遠。在量子理論的辯護里，上帝不光擲骰子，還把骰子擲到我們看不見的地方。如果真的擺脫了宿命，是否意味我們——現代人——負有更重的責任呢？先賢的意志已融進了文化的傳統，那是一種強烈的使命感和蓬勃的追求，以及深沉的愛。真、善、美以及愛，即便是遠離，也不曾放棄吾輩，又或許根本從未遠離。希望呵，希望，希望在于未來，是理性盡頭微茫的光！

（這里強調的是一種理性的信仰。通過信仰進而會發展一種“道德”要求，但又絕非是鐵的秩序。至于一些“道德難題”，是否需要建立普世的價值取向來調和個人與他人或說集體的矛盾呢？功利主義的缺陷是明顯的，所以我以為不必刻意建立的，至少目前對生活態度的呼喚要更迫切。是的，這僅僅是形而上的呼喚。是想喚起努力向上的熱情，為了對人類精神的愛。變革只能是漸進的，總之我們仍可以把希望寄于未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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