鶇雁魂
四川盆地敲鐘村王家墓碑,挖開碑腳的泥巴,驚現丁、余、羅、梁、蔣姓名,一掃落款祀主只有子孫的慣例,破天荒刻進五個女婿,雖然表面上沒有女兒席位,但是骨子里隱含了女兒,這是劃時代的碑刻文明。外姓躋身孝子群,這種間接承認男女平等的墓碑文化是一大亮點,照耀中華碑刻兒女平權思想。
1947年4月,王體恕逝世,在陽明洞頂八個糖土附近筑喪房暫厝;夢見患乳癰夭折葬在附近的三媽朱氏說她冷得很,起棺是一股浸水,在村北修雙拱山,墳臺連體碑寬197厘米、高130厘米,內嵌碑寬140厘米、高73厘米。橫額和對聯“世代榮昌:靜中觀宇宙,密里啟乾坤”, 1949年12月10日 雕成碑文:“民國卅八年季冬月建,故王公諱體恕老大人、母朱孺人墓,祀男肇乾,祀婿丁忠盛、余正昶、羅在玥、梁富忠、蔣成洵,祀孫治溥、治博、治淵,祀曾孫用凱。” 1950年2月6日 ,王體恕同朱氏合葬鶇雁山第四臺土,鄰居王燮成抬枯喪被死魂靈壓壞,12日病故。
王體恕字貫之,號可行,讀書務農,娶彭、宋、朱、劉氏,生子肇乾、肇坤,女七人:長子肇乾,字真陽,號定易,族長、敲鐘保代表;丁大女婿資陽南鄉黑水寺人,六子一女;余二女婿南鄉同合寺人,一子;三女王肇潔嫁給南鄉何家溝羅醫生,二女;梁四女婿西鄉黃板橋高屋基人,91歲卒;五女獨身在陽明洞燒香修道,共初病故;六女夭折;七女王肇貞嫁縣城蔣成洵,共初舉家遷居娘屋任家灣,2002年75歲病故,二子一女。王定易和五個姐夫妹弟并列祭祖,實質上開啟祭祀文化男女平等的先河,全國罕見,殊為可欽。
民末,二兒子王治博在外讀大學,經常寫信啟發父親王定易覺悟,勸他放棄剝削,他能夠邁出女婿列孝子第一步,需要膽識。我看見一串外姓很驚訝,幾秒鐘就理解了:共產黨認王定易為開明地主,他把姐丈、妹夫刻在自己下面,再列孫輩、曾孫,領先一個劃時代墓碑風氣,就是維新思想,第一次披露此事的《敲鐘街志》會因男女平等的墓碑文化熠熠生輝。你看,河南吳道子后人祖父母碑上沒刻娘、嬸、姑的名字,女畫師當場反對,提議女子入碑盡孝,爹是多年村黨支部書記,卻說反對無效,她耿耿于懷:“好像傳宗接代只有男就可以了。”河南2006年還忌諱女子入碑,四川1949年雖然女子也沒有進入,但是平心而論,沒有女兒,哪來女婿?所以,其實已間接傾向男女平等了。2007年,河南某集團公司商丘子公司建廠開工,請風水大師訂了奠基時日,董事長派去總公司兩個老頭主持儀式,特意叮囑儀式不能讓總經理參加因為是女人。美女老總嘀咕:“哼,我是子公司總經理呀,照樣沒地位,不能祭天。”
民初祥林嫂一改嫁,拿祭祖的祭品都沒有資格了。四川解放,婦女翻身,這一點中原、北方想都別想。四川男人疼老婆做家務,女子發號司令,穩占半壁河山,刻碑祭祖都有份。公社摧毀,四川農村陰盛陽衰,貧寒男子不敢對老婆稍有顏色,重話都難得說一句,生怕惹冒火了妻不離婚就私奔,害得丈夫孤苦,這和北國男尊女卑完全兩樣。一二十年老婆色衰被野男人拋棄,厚顏無恥回家看孩子,賴著不走了。私有制下,理想廢弛,好些女郎喪失志氣,死守閑道,勞動為恥,自甘金絲雀,巴望進籠屜。
歐美日臺港澳丈夫的姓氏冠在妻姓前面,男女不等是寰球通病。香港花花世界貌似先進,結果倫理陳腐,2008年3月6日大陸妞生香港崽,想讓二兒子跟她姓,但香港法律只認可隨父姓,西裝革履露出一條猴尾巴。男女平等是敲鐘村民國墓碑的靈魂,托出這一方碑記,鶇雁山無愧色,赤縣天有平權。
二〇一〇年六月一日標題,八月二十六日脫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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